1我爸賣棺材/後來做葬儀社/我國中畢業……
因為爸爸的工作不怎麼光彩,
附近的孩子非常瞧不起我們,
那時候我跟弟弟常常被嘲笑為「棺材囝仔」。
我,阮橋本,出生於苗栗一個叫做苑裡的純樸鄉村,在二歲時老爸老母舉家遷居北上,因為盤纏不夠,遷家費用還是由老爸老母向嬸嬸借了兩百塊才有辦法一家人搬上來台北。那時我年紀還很小沒太多記憶,後來才聽老母轉述,當時是住在向她娘家親戚承租的一個小房間。
因為外婆家就在第一殯儀館附近的五常街上,只有相關的工作才可餬口,所以老爸的工作,便是每天騎著三輪車、載送著「喪事用」的花圈,賺取微薄薪酬來溫飽我們一家人。
在舊時代,這個行業在社會價值觀之下其實並不怎麼光彩,人們凡是經過喪家都會識體地繞道而行,避開那種氛圍才不會被沖煞到。
在我五歲時,我們家又多添了一位新成員,之後的日子透過外婆標會錢,還有老母娘家親戚幫忙,我們一家四口才能安穩地在台北生存下去,而老爸老母本著不屈不撓的堅毅精神,後來終於有經濟能力租到位在土城一個墓仔埔(墓園)裡的鐵皮屋(註),在我即將就讀小學時。
搬到土城墓仔埔,對於我與小我五歲的弟弟來說是快樂的,因為一起住山上的鄰居小孩,都是老爸所聘請工人們的小孩子,年紀相仿所以相處起來特別投趣愉快。而附近的鄰居們,也是我童年時期伴我成長不可或缺的、既重要又特別的角色。
因為爸爸從事的工作,讓地主與他們的孩子非常瞧不起我們,那時候我跟弟弟常常被嘲笑叫做「棺材囝子」,我實在不喜歡這個綽號,也非常厭惡那些總是瞧不起,並處處刁難欺負我們的鄰居。
我一直不能忘懷一段深刻回憶——以前王子麵是有錢人家小孩的零食,一群小孩放學聚在一起玩尪仔標,他們就會各自帶著一包王子麵上山一起玩耍,依稀記得他們吃完有剩下的屑屑,我將它們一起集中再要吃,怎麼也沒想到他們一群又回頭看到我在吃他們剩下的王子麵,將我痛打一頓。
所以我在小小時候就發誓以後要飛黃騰達,然後要再回這村子炫耀。以前年代老爸做「棺材整理」,意思就是將已埋在土裡的棺木「台灣習俗是埋葬九年,要將逝者骨頭撿起再度化灰裝小甕」,然後老爸與工人再將其重新修飾上色(台語:塞洗,也就是二手翻新),就是把中古棺木加以整理再販售,價格就比原木材砍伐製作的便宜很多。
老爸也有製作砍伐樹木製作的棺木,雖然價格不菲,但他們工細,製作出來的棺木很多中盤商搶著要。因此爸爸就對天發誓「以後遇到貧窮人付不起棺木錢,就要把棺木捐給他們」,至今我的殯葬公司仍是稟持貧民免費的理念在做這事業。
以前舊時代喪事和喜事一樣重要,是人生中必經的過程。所以人們也特別注重著禮儀和習俗,所以才有我們這行業產生,但相對的這行業敢碰的人實在少得可憐,「土公仔」是以前這行業的稱號,讓人嗤之以鼻、非常瞧不起的行業。
(註:鐵皮屋是我已逝大舅所蓋,大舅在二十九歲那年被誤殺,至今這間屋子至今還存在。)
2最怕晚上一個人走過夜總會……
長大後聽老母說,
對於這段路其實她也很怕,
還常說什麼人不嫁,
嫁到做棺木的。
在我小學時期,上學必須經過一段很恐怖的路程。
我家住山上,學校卻在山下,每天上學是大白天所以沒有懼怕的感覺,但放學,只要超過下午四點後太陽要下山前,要是還沒往家的方向走,肯定就得要在山下等老爸或是工人,抑或正要上山的鄰居大人出現陪伴在旁,我才有勇氣上山回家。
因為這段路實在實在太黑暗、恐怖到極點了,對於當時我這小小心靈,實在無法承受。常常在放學後,在外頭玩得忘了時間,等到意會過來,往往都是西下的夕陽或是低垂的夜幕的提醒。
天一黑,我就不敢獨自一個人穿過墳墓區,但心裡又害怕玩過頭的自己回家會被爸爸打。所以只能自己在路口乾著急,急到一個人大哭。常常都是路過的鄰居看到,帶著我、送我回家。
這一段路的恐怖不是言語可形容,在物資缺乏的年代,科技也不發達,這段路是沒有路燈的,就是你如果沒在太陽下山前走上山,你就得摸黑走過夜總會(亂葬崗)。
天氣好的晚上,夜總會有俗稱「鬼火」的靈異現象上演。其實只要人剛埋在土裡腐化的過程,都會產生帶有磷的氣體產生,大人俗稱瓦斯,氣體排出地表遇到足夠的溫度就會燃燒,形成這俗稱的「鬼火」,那樣的景象我是真的怕怕。長大後聽老母說,對於這段路其實她也很怕,媽媽常說什麼人不嫁,嫁到做棺木的。
其實老母跟我一樣膽小,雖然她娘家住在第一殯儀館旁,她走路都要繞道,現在嫁給從事這行業的老爸真是命中帶衰,更何況我媽還是考上北一女,卻因為一些因素而無法繼續升學,放棄學業。
有時候會想,我智商滿高的,應該就是遺傳到老母吧,哈哈……
在清明節的時候,我和弟弟是最開心的,因為有墓園砍草的工作可以賺零用錢,又有草仔棵可以吃,還有一堆祭品可以慢慢品嚐(祭品:祭拜亡者的食物)。除此之外,大人會給我跟弟弟比平常還更多的零用錢,然後我們快快樂樂的去買尪仔標了,這是住在這最開心的事。
老母只要忙碌的時候,就會把我和弟弟放進製作一半的棺材裡玩耍,這樣我們不會亂跑她也看顧的到,說我們從小就在棺木裡長大也不為過。
3向其他同學的便當打游擊……
每個人讀書方式不同嘛!
幹嘛只選擇當個書呆子?
人生不就是開開心心、
充實地過著每一天嗎?
升上國中後,少年維特的煩惱,正是這時期的寫照。
我應該稱為「少年世宏的煩惱」(我原本的名字叫阮世宏),在這環境氛圍下,我在國中時期結交了很多好朋友,也許是童年的陰影,害怕別人的眼光、害怕被瞧不起,、恐懼一個人落單的感受,所以轉變成喜歡成群結黨,在那時侯也看起來不是壞事,至少有人挺你。
我也會憂鬱耶!唉~煩惱隔壁班女生有沒有喜歡我啊?嘻嘻嘻……
從小到大老爸老母忙著賺三餐,根本無暇顧小孩,所以我很需要陪伴,因此依賴上同儕之間相伴的感覺,也追求著被尊重、被肯定的感受。
國中時期只要帶著空著便當盒到學校上課,中午時間一到,便當盒自然就會滿滿的,有排骨、滷蛋、青菜,還有最基本的白飯。
因為班上還是有錢人的小孩居多,都是有家長親手準備的便當,而一些女生胃就像小鳥似的,幾乎每天便當裡的飯菜都吃不完,然後就是由我幫她們解決這方面的問題。
可能是因為這樣,自然我每天都有攝取足夠的營養,所以我就像奶粉廣告說的一樣頭好壯壯,成績也總是保持名列前茅在我這時期的小孩,應該都是打罵教育,就像電影演的,現在看起來還真寫實。以前只要有客人來家裡吃飯時,都要等大人和客人走後,我們才能添飯夾菜。與長輩過年吃飯的時候,筷子是不允許在菜盤裡翻攪挑選的,因為隨即會被突如期來老爸的無影掌給巴下去,還有筷子也不允許拿左手,肯定挨一頓打。
還好我是右撇子,慘的是弟弟左撇子,常常被打。什麼道理?左撇子在現代科學稱為右腦發達,還鼓吹這風氣哩。
讀書時期我算是蠻聰明的,我自認反應快。一樣在上課,我總認為老師講太慢,只要課本我翻一翻肯定會舉一反三,幹嘛浪費歡樂時光苦讀,反正就是自信十足,所以造就我翻開書本第一頁就開始昏昏欲睡。也自認看到書名就知道結果,反正考試都有人幫忙作弊,無論如何成績照樣嚇嚇叫。
其實我真的很會讀書,只是每個人讀書方式不同嘛!幹嘛只選擇當個書呆子?這樣人生有什麼意義呢?是吧!人生不就是開開心心、充實地過著每一天嗎?所以長大後結婚生子,我對小孩的教育是呈現放縱性的自由發展,小孩的童年如此寶貴,就是該快快樂樂的啦!
4聯考當天,愛車不翼而飛!
到底是失憶?
還是車子不見了?
飛奔跑回教室,背起書包,
恁爸不爽考了啦,什麼聯考!
聯考,令人憎恨的聯考。
當時,我把自己存了很久的積蓄(是我清明節掘墓草換來的報酬)統統拿出來,再加上每天省吃儉用、辛苦買下了人生的第一台打擋腳踏車。
那天我小心翼翼地騎著心愛的腳踏車到了考場,還準備了當時造價算昂貴的鏈鎖,把它鎖在厚實的電桿上確定安全無誤,於是就開開心心、自信滿滿地進入考場。
在酷熱的夏天,在戰戰兢兢的考場裡,心繫著還是心愛的腳踏車在不在。考完第二場時,心裡突然莫名萌生「怪怪毛毛」的感覺,就趁著下課休息的十分鐘,飛奔到校外那根、鎖車的當下給我安全感又厚實的電桿,去查看我的愛車在不在。
幹!我的車呢????
一路數著電桿,一直數著數著,對啊!我停在這啊!但我的愛車呢?到底是我失憶?還是車子不見了?
真他媽的,飛奔跑回教室,背起書包,恁爸不幹考試了,什麼聯考!把我的愛車還來,真他媽的衰!哭著奔跑回家去,哇哇哇哇……我的車啦!我的愛車啊!我詛咒偷我車的賊,整身給他得病爛光光!
聯考=惡夢=毀了!失敗的聯考,伴隨著惡夢開始,在工廠裡我喜歡養鴿子,還跟弟弟一起木造了鴿子窩,養了很多鴿子,每天放學就會去瞧瞧他們生活過得好不好之類,呵呵。
但,就在聯考失意、愛車失蹤的這一天,才一回家竟發現我的鴿子窩竟然一隻鴿子也沒有。
我發狂啦!我的鴿子呢?怒氣沖沖地跑到廚房問老母,老母說弟弟把鴿子窩打開了、然後鴿子亂飛,飛到工人工作檯亂大便,所以,工人索性把鴿子全捉了煮來吃……,shit
我的人生就要為聯考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啊!
抓狂地拿了爸工作的鐮刀,一家一家問是誰吃了我的鴿子?結果最後又是被老爸吊起來痛打一頓。我他媽的嘔死了!!
其實在工廠那段時間,爸爸特愛養小動物,舉凡捉到的蛇啊、狗啊、猴子啊、鴛鴦啊、孔雀啊林林總總的,工廠就像小型動物園沒兩樣。
猴子還三不五時的逃跑,這真的是全山頭的大事啊!
「阿海(我爸的名字),猴母脫逃啦!」趕緊發警報!
這隻猴母只要發春期,就會發狂的亂跑,也曾逃跑抓傷了人,這時候的警報真是真實,比防空演習還逼真,我猜可能直逼戰時的空襲警報那樣令人緊張恐慌。
其實這個小型動物園都是老母在餵食,老爸每天工作根本無暇照顧。
5在挨打的歲月中,第一次接觸毒品……
輟學的、家庭沒溫暖的、有錢的、沒錢的
失戀的、不想回家的、不開心的、沒有目標的、
所有亂七八糟湊在一起,
一起找尋失落的一點溫暖。
平常我還是喜歡往外跑,跟朋友開開心心的聚會,卻也時時刻刻得挨老爸的狠揍。
以前我不懂為何老爸這麼喜歡揍我,不是皮帶啊、木棍啊、衣架啊,隨時可以拿到手上的工具,都可以變成凶器對我揮手一擊,就像棒球國手陳金鋒、球來就打的概念。
這是之後當了爸爸後,才會知道多麼望子成龍的心急,但在那段挨打的歲月中,我就發下毒誓「我絕不會這樣對我的小孩,否則以後小孩長大了,我老了,換作是我被他們不孝欺負,我也不還手」夠毒吧?
所以翔翔和筑筑從小我就不曾打過他們,因為我知道以前的打罵教育造就了未來父子不合的狀態,這就是台灣舊時代的悲哀。這時期也是台灣一片經濟繁華的光景。由於是自己家中經營的生意,讓我有機會可以邊學邊做,憑著不斷努力跟隨老爸學習,還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臨場反應的靈敏,獲取經驗,很快的,我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已累積相當的經驗,也能獨當一面。
六、七十年代的殯葬業,其實真的是個暴利的行業。在當年的殯葬行業,除了一般家傳世襲的業者以外,會從事這行的業者,有很多都是道上兄弟。
因為老爸老母是老實人,時常被欺負,在我十六歲那年,老爸所開設的葬儀社,甚至遭到同業惡意縱火,由此可見當年在殯葬業界的惡性競爭有多嚴重。
跟隨老爸投入殯葬業,當時年僅十七、八歲的我,進入這行業後,收入比起一般上班族來說,算是非常豐厚的。為了延攬更多生意、拓展更多「商機」,我便開始與黑白兩道的朋友們交際應酬、玩樂。
第一次接觸到安非他命,是一次接到黑道大哥的母親。那一晚,因為大哥母親獨居,所以過逝了好幾天沒人知道,等大體有味道飄出,鄰居才去報警,等警察來堪驗,確認身份再通知家屬。
大哥到了現場後,因為家中味道刺鼻,所以帶著一幫小弟回到車上,然而居士要引魂,家屬必須在現場,所以我去敲車門。
我敲車門後,看車內煙霧瀰漫,我說「大哥要來祭拜了哦!」大哥搖下車門,我吸了一口煙味,還很好奇說「大哥這是什麼牌子香菸,味道很特別,可以給我吸一口嗎?」
大哥回說「囝仔人麥問。」這就是開啟我吸食安非他命的起端。
也就是在這年紀,我喜歡跟幾位好友嘗鮮,也因為喜歡同儕聚一起的感覺,經歷可惡的聯考事件,我們開始碰觸到現在俗稱毒品的安非他命,以前這根本像香菸般的流通平常,以前的毒品就是紅中、白板、海洛英,在那時期安非他命根本稱不上毒品。
一群人聚一起玩著像抽菸般的遊戲,只是這回多了工具,遊戲結局是飄在空中裊裊的白煙,但是大夥更開心聚在一起,更聚精會神的鑽研許多不可能發生的事。
白話講就是特別專注、執著。
因為有共同玩樂的事情後,朋友越來越多,不管是學長、學弟,還是別校的,輟學的、家庭不溫暖的、不想回家的、不開心的、失戀的、沒有目標的、有錢的、沒錢的……等等,反正覺得自己生活亂七八糟的就會湊在一起,一起找尋欠缺的那份不完美。這是快樂天堂啊!所有煩惱事、不想管的事,只要接觸了毒品就煙消雲散了,徹底消失了。
6十八歲生日,被捅三刀……
突然一群人手持開山刀、扁鑽,
朝著我們殺了過來,
我被飛來的扁鑽捅到肚子,
當下只覺得全身發冷。
從我聯考失敗後,剛好從小道消息得知,板橋長江路要蓋殯儀館,老爸老母他們省吃儉用存下的一筆錢,買下現在公司的創始店,當時只買了六號一樓。
聽老母講,當時買了貴的離譜的房價,而且旁邊只是殯儀館預定地還未真正的蓋好。
沒辦法,因為要先卡位,所以就買下第一間房子,以前長江路這附近都是茶藝館、印刷廠,還有田地。
長江路房子從打地基後一磚一瓦蓋了起來,等房子都蓋好,我也結束聯考,沒繼續升學就跟著老爸老母做生意,從這時候就開始我們嶄新的生活。
這時,人生才真正的開始。
搬到板橋後,就開始在南雅南路附近玩耍,也就是現在的南雅夜市,以前這裡是娛樂場所居多,電玩店、撞球間、電影院、酒家,是個五光十色的娛樂城。我也常常往台北市跑,那更是另一個快樂天堂。
然而,也因為年紀輕輕就進入社會打滾,尤其是進入殯葬業這個蒙上一層神秘面紗的行業,年輕的阮橋本也經歷了許多同年齡、甚至一般人都難以想像的人生經歷!
剛滿十八歲那一天,老母第一天幫我保勞保,朋友約我去喝酒慶生,酒過三巡後,連自己也不曉得招惹了何方神聖,突然一群人手持開山刀、扁鑽,朝著我們殺了過來,現場不分青紅皂白一陣雜亂地打起來了。
而我被飛來一刀扁鑽捅到肚子,而且還捅了三個洞。最嚴重的是腹部那一刀,直攪盲腸與大腸,合併血胸、氣胸,還好沒有傷到肺。當時,只覺得全身發冷,我壓住傷口招了計程車自行到亞東醫院就醫,到醫院我就不省人事,只知道好冷。醒了後,睜眼見到老母,不停哭哭啼啼著。
甚至有次因為生意上的競爭,加上老爸自從創業以來一直堅持的貧民免費服務作風,早已讓許多同業看不順眼,結果,我竟然被同業的競爭者綁架警告!
直到現在,回憶起這些,常常都自己嚇出一身冷汗,一方面自責自己的年少無知,一方面也慶幸自己沒有出過什麼大簍子,沒讓自己的過去留下案底。
因為爸爸的工作不怎麼光彩,
附近的孩子非常瞧不起我們,
那時候我跟弟弟常常被嘲笑為「棺材囝仔」。
我,阮橋本,出生於苗栗一個叫做苑裡的純樸鄉村,在二歲時老爸老母舉家遷居北上,因為盤纏不夠,遷家費用還是由老爸老母向嬸嬸借了兩百塊才有辦法一家人搬上來台北。那時我年紀還很小沒太多記憶,後來才聽老母轉述,當時是住在向她娘家親戚承租的一個小房間。
因為外婆家就在第一殯儀館附近的五常街上,只有相關的工作才可餬口,所以老爸的工作,便是每天騎著三輪車、載送著「喪事用」的花圈,賺取微薄薪酬來溫飽我們一家人。
在舊時代,這個行業在社會價值觀之下其實並不怎麼光彩,人們凡是經過喪家都會識體地繞道而行,避開那種氛圍才不會被沖煞到。
在我五歲時,我們家又多添了一位新成員,之後的日子透過外婆標會錢,還有老母娘家親戚幫忙,我們一家四口才能安穩地在台北生存下去,而老爸老母本著不屈不撓的堅毅精神,後來終於有經濟能力租到位在土城一個墓仔埔(墓園)裡的鐵皮屋(註),在我即將就讀小學時。
搬到土城墓仔埔,對於我與小我五歲的弟弟來說是快樂的,因為一起住山上的鄰居小孩,都是老爸所聘請工人們的小孩子,年紀相仿所以相處起來特別投趣愉快。而附近的鄰居們,也是我童年時期伴我成長不可或缺的、既重要又特別的角色。
因為爸爸從事的工作,讓地主與他們的孩子非常瞧不起我們,那時候我跟弟弟常常被嘲笑叫做「棺材囝子」,我實在不喜歡這個綽號,也非常厭惡那些總是瞧不起,並處處刁難欺負我們的鄰居。
我一直不能忘懷一段深刻回憶——以前王子麵是有錢人家小孩的零食,一群小孩放學聚在一起玩尪仔標,他們就會各自帶著一包王子麵上山一起玩耍,依稀記得他們吃完有剩下的屑屑,我將它們一起集中再要吃,怎麼也沒想到他們一群又回頭看到我在吃他們剩下的王子麵,將我痛打一頓。
所以我在小小時候就發誓以後要飛黃騰達,然後要再回這村子炫耀。以前年代老爸做「棺材整理」,意思就是將已埋在土裡的棺木「台灣習俗是埋葬九年,要將逝者骨頭撿起再度化灰裝小甕」,然後老爸與工人再將其重新修飾上色(台語:塞洗,也就是二手翻新),就是把中古棺木加以整理再販售,價格就比原木材砍伐製作的便宜很多。
老爸也有製作砍伐樹木製作的棺木,雖然價格不菲,但他們工細,製作出來的棺木很多中盤商搶著要。因此爸爸就對天發誓「以後遇到貧窮人付不起棺木錢,就要把棺木捐給他們」,至今我的殯葬公司仍是稟持貧民免費的理念在做這事業。
以前舊時代喪事和喜事一樣重要,是人生中必經的過程。所以人們也特別注重著禮儀和習俗,所以才有我們這行業產生,但相對的這行業敢碰的人實在少得可憐,「土公仔」是以前這行業的稱號,讓人嗤之以鼻、非常瞧不起的行業。
(註:鐵皮屋是我已逝大舅所蓋,大舅在二十九歲那年被誤殺,至今這間屋子至今還存在。)
2最怕晚上一個人走過夜總會……
長大後聽老母說,
對於這段路其實她也很怕,
還常說什麼人不嫁,
嫁到做棺木的。
在我小學時期,上學必須經過一段很恐怖的路程。
我家住山上,學校卻在山下,每天上學是大白天所以沒有懼怕的感覺,但放學,只要超過下午四點後太陽要下山前,要是還沒往家的方向走,肯定就得要在山下等老爸或是工人,抑或正要上山的鄰居大人出現陪伴在旁,我才有勇氣上山回家。
因為這段路實在實在太黑暗、恐怖到極點了,對於當時我這小小心靈,實在無法承受。常常在放學後,在外頭玩得忘了時間,等到意會過來,往往都是西下的夕陽或是低垂的夜幕的提醒。
天一黑,我就不敢獨自一個人穿過墳墓區,但心裡又害怕玩過頭的自己回家會被爸爸打。所以只能自己在路口乾著急,急到一個人大哭。常常都是路過的鄰居看到,帶著我、送我回家。
這一段路的恐怖不是言語可形容,在物資缺乏的年代,科技也不發達,這段路是沒有路燈的,就是你如果沒在太陽下山前走上山,你就得摸黑走過夜總會(亂葬崗)。
天氣好的晚上,夜總會有俗稱「鬼火」的靈異現象上演。其實只要人剛埋在土裡腐化的過程,都會產生帶有磷的氣體產生,大人俗稱瓦斯,氣體排出地表遇到足夠的溫度就會燃燒,形成這俗稱的「鬼火」,那樣的景象我是真的怕怕。長大後聽老母說,對於這段路其實她也很怕,媽媽常說什麼人不嫁,嫁到做棺木的。
其實老母跟我一樣膽小,雖然她娘家住在第一殯儀館旁,她走路都要繞道,現在嫁給從事這行業的老爸真是命中帶衰,更何況我媽還是考上北一女,卻因為一些因素而無法繼續升學,放棄學業。
有時候會想,我智商滿高的,應該就是遺傳到老母吧,哈哈……
在清明節的時候,我和弟弟是最開心的,因為有墓園砍草的工作可以賺零用錢,又有草仔棵可以吃,還有一堆祭品可以慢慢品嚐(祭品:祭拜亡者的食物)。除此之外,大人會給我跟弟弟比平常還更多的零用錢,然後我們快快樂樂的去買尪仔標了,這是住在這最開心的事。
老母只要忙碌的時候,就會把我和弟弟放進製作一半的棺材裡玩耍,這樣我們不會亂跑她也看顧的到,說我們從小就在棺木裡長大也不為過。
3向其他同學的便當打游擊……
每個人讀書方式不同嘛!
幹嘛只選擇當個書呆子?
人生不就是開開心心、
充實地過著每一天嗎?
升上國中後,少年維特的煩惱,正是這時期的寫照。
我應該稱為「少年世宏的煩惱」(我原本的名字叫阮世宏),在這環境氛圍下,我在國中時期結交了很多好朋友,也許是童年的陰影,害怕別人的眼光、害怕被瞧不起,、恐懼一個人落單的感受,所以轉變成喜歡成群結黨,在那時侯也看起來不是壞事,至少有人挺你。
我也會憂鬱耶!唉~煩惱隔壁班女生有沒有喜歡我啊?嘻嘻嘻……
從小到大老爸老母忙著賺三餐,根本無暇顧小孩,所以我很需要陪伴,因此依賴上同儕之間相伴的感覺,也追求著被尊重、被肯定的感受。
國中時期只要帶著空著便當盒到學校上課,中午時間一到,便當盒自然就會滿滿的,有排骨、滷蛋、青菜,還有最基本的白飯。
因為班上還是有錢人的小孩居多,都是有家長親手準備的便當,而一些女生胃就像小鳥似的,幾乎每天便當裡的飯菜都吃不完,然後就是由我幫她們解決這方面的問題。
可能是因為這樣,自然我每天都有攝取足夠的營養,所以我就像奶粉廣告說的一樣頭好壯壯,成績也總是保持名列前茅在我這時期的小孩,應該都是打罵教育,就像電影演的,現在看起來還真寫實。以前只要有客人來家裡吃飯時,都要等大人和客人走後,我們才能添飯夾菜。與長輩過年吃飯的時候,筷子是不允許在菜盤裡翻攪挑選的,因為隨即會被突如期來老爸的無影掌給巴下去,還有筷子也不允許拿左手,肯定挨一頓打。
還好我是右撇子,慘的是弟弟左撇子,常常被打。什麼道理?左撇子在現代科學稱為右腦發達,還鼓吹這風氣哩。
讀書時期我算是蠻聰明的,我自認反應快。一樣在上課,我總認為老師講太慢,只要課本我翻一翻肯定會舉一反三,幹嘛浪費歡樂時光苦讀,反正就是自信十足,所以造就我翻開書本第一頁就開始昏昏欲睡。也自認看到書名就知道結果,反正考試都有人幫忙作弊,無論如何成績照樣嚇嚇叫。
其實我真的很會讀書,只是每個人讀書方式不同嘛!幹嘛只選擇當個書呆子?這樣人生有什麼意義呢?是吧!人生不就是開開心心、充實地過著每一天嗎?所以長大後結婚生子,我對小孩的教育是呈現放縱性的自由發展,小孩的童年如此寶貴,就是該快快樂樂的啦!
4聯考當天,愛車不翼而飛!
到底是失憶?
還是車子不見了?
飛奔跑回教室,背起書包,
恁爸不爽考了啦,什麼聯考!
聯考,令人憎恨的聯考。
當時,我把自己存了很久的積蓄(是我清明節掘墓草換來的報酬)統統拿出來,再加上每天省吃儉用、辛苦買下了人生的第一台打擋腳踏車。
那天我小心翼翼地騎著心愛的腳踏車到了考場,還準備了當時造價算昂貴的鏈鎖,把它鎖在厚實的電桿上確定安全無誤,於是就開開心心、自信滿滿地進入考場。
在酷熱的夏天,在戰戰兢兢的考場裡,心繫著還是心愛的腳踏車在不在。考完第二場時,心裡突然莫名萌生「怪怪毛毛」的感覺,就趁著下課休息的十分鐘,飛奔到校外那根、鎖車的當下給我安全感又厚實的電桿,去查看我的愛車在不在。
幹!我的車呢????
一路數著電桿,一直數著數著,對啊!我停在這啊!但我的愛車呢?到底是我失憶?還是車子不見了?
真他媽的,飛奔跑回教室,背起書包,恁爸不幹考試了,什麼聯考!把我的愛車還來,真他媽的衰!哭著奔跑回家去,哇哇哇哇……我的車啦!我的愛車啊!我詛咒偷我車的賊,整身給他得病爛光光!
聯考=惡夢=毀了!失敗的聯考,伴隨著惡夢開始,在工廠裡我喜歡養鴿子,還跟弟弟一起木造了鴿子窩,養了很多鴿子,每天放學就會去瞧瞧他們生活過得好不好之類,呵呵。
但,就在聯考失意、愛車失蹤的這一天,才一回家竟發現我的鴿子窩竟然一隻鴿子也沒有。
我發狂啦!我的鴿子呢?怒氣沖沖地跑到廚房問老母,老母說弟弟把鴿子窩打開了、然後鴿子亂飛,飛到工人工作檯亂大便,所以,工人索性把鴿子全捉了煮來吃……,shit
我的人生就要為聯考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啊!
抓狂地拿了爸工作的鐮刀,一家一家問是誰吃了我的鴿子?結果最後又是被老爸吊起來痛打一頓。我他媽的嘔死了!!
其實在工廠那段時間,爸爸特愛養小動物,舉凡捉到的蛇啊、狗啊、猴子啊、鴛鴦啊、孔雀啊林林總總的,工廠就像小型動物園沒兩樣。
猴子還三不五時的逃跑,這真的是全山頭的大事啊!
「阿海(我爸的名字),猴母脫逃啦!」趕緊發警報!
這隻猴母只要發春期,就會發狂的亂跑,也曾逃跑抓傷了人,這時候的警報真是真實,比防空演習還逼真,我猜可能直逼戰時的空襲警報那樣令人緊張恐慌。
其實這個小型動物園都是老母在餵食,老爸每天工作根本無暇照顧。
5在挨打的歲月中,第一次接觸毒品……
輟學的、家庭沒溫暖的、有錢的、沒錢的
失戀的、不想回家的、不開心的、沒有目標的、
所有亂七八糟湊在一起,
一起找尋失落的一點溫暖。
平常我還是喜歡往外跑,跟朋友開開心心的聚會,卻也時時刻刻得挨老爸的狠揍。
以前我不懂為何老爸這麼喜歡揍我,不是皮帶啊、木棍啊、衣架啊,隨時可以拿到手上的工具,都可以變成凶器對我揮手一擊,就像棒球國手陳金鋒、球來就打的概念。
這是之後當了爸爸後,才會知道多麼望子成龍的心急,但在那段挨打的歲月中,我就發下毒誓「我絕不會這樣對我的小孩,否則以後小孩長大了,我老了,換作是我被他們不孝欺負,我也不還手」夠毒吧?
所以翔翔和筑筑從小我就不曾打過他們,因為我知道以前的打罵教育造就了未來父子不合的狀態,這就是台灣舊時代的悲哀。這時期也是台灣一片經濟繁華的光景。由於是自己家中經營的生意,讓我有機會可以邊學邊做,憑著不斷努力跟隨老爸學習,還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臨場反應的靈敏,獲取經驗,很快的,我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已累積相當的經驗,也能獨當一面。
六、七十年代的殯葬業,其實真的是個暴利的行業。在當年的殯葬行業,除了一般家傳世襲的業者以外,會從事這行的業者,有很多都是道上兄弟。
因為老爸老母是老實人,時常被欺負,在我十六歲那年,老爸所開設的葬儀社,甚至遭到同業惡意縱火,由此可見當年在殯葬業界的惡性競爭有多嚴重。
跟隨老爸投入殯葬業,當時年僅十七、八歲的我,進入這行業後,收入比起一般上班族來說,算是非常豐厚的。為了延攬更多生意、拓展更多「商機」,我便開始與黑白兩道的朋友們交際應酬、玩樂。
第一次接觸到安非他命,是一次接到黑道大哥的母親。那一晚,因為大哥母親獨居,所以過逝了好幾天沒人知道,等大體有味道飄出,鄰居才去報警,等警察來堪驗,確認身份再通知家屬。
大哥到了現場後,因為家中味道刺鼻,所以帶著一幫小弟回到車上,然而居士要引魂,家屬必須在現場,所以我去敲車門。
我敲車門後,看車內煙霧瀰漫,我說「大哥要來祭拜了哦!」大哥搖下車門,我吸了一口煙味,還很好奇說「大哥這是什麼牌子香菸,味道很特別,可以給我吸一口嗎?」
大哥回說「囝仔人麥問。」這就是開啟我吸食安非他命的起端。
也就是在這年紀,我喜歡跟幾位好友嘗鮮,也因為喜歡同儕聚一起的感覺,經歷可惡的聯考事件,我們開始碰觸到現在俗稱毒品的安非他命,以前這根本像香菸般的流通平常,以前的毒品就是紅中、白板、海洛英,在那時期安非他命根本稱不上毒品。
一群人聚一起玩著像抽菸般的遊戲,只是這回多了工具,遊戲結局是飄在空中裊裊的白煙,但是大夥更開心聚在一起,更聚精會神的鑽研許多不可能發生的事。
白話講就是特別專注、執著。
因為有共同玩樂的事情後,朋友越來越多,不管是學長、學弟,還是別校的,輟學的、家庭不溫暖的、不想回家的、不開心的、失戀的、沒有目標的、有錢的、沒錢的……等等,反正覺得自己生活亂七八糟的就會湊在一起,一起找尋欠缺的那份不完美。這是快樂天堂啊!所有煩惱事、不想管的事,只要接觸了毒品就煙消雲散了,徹底消失了。
6十八歲生日,被捅三刀……
突然一群人手持開山刀、扁鑽,
朝著我們殺了過來,
我被飛來的扁鑽捅到肚子,
當下只覺得全身發冷。
從我聯考失敗後,剛好從小道消息得知,板橋長江路要蓋殯儀館,老爸老母他們省吃儉用存下的一筆錢,買下現在公司的創始店,當時只買了六號一樓。
聽老母講,當時買了貴的離譜的房價,而且旁邊只是殯儀館預定地還未真正的蓋好。
沒辦法,因為要先卡位,所以就買下第一間房子,以前長江路這附近都是茶藝館、印刷廠,還有田地。
長江路房子從打地基後一磚一瓦蓋了起來,等房子都蓋好,我也結束聯考,沒繼續升學就跟著老爸老母做生意,從這時候就開始我們嶄新的生活。
這時,人生才真正的開始。
搬到板橋後,就開始在南雅南路附近玩耍,也就是現在的南雅夜市,以前這裡是娛樂場所居多,電玩店、撞球間、電影院、酒家,是個五光十色的娛樂城。我也常常往台北市跑,那更是另一個快樂天堂。
然而,也因為年紀輕輕就進入社會打滾,尤其是進入殯葬業這個蒙上一層神秘面紗的行業,年輕的阮橋本也經歷了許多同年齡、甚至一般人都難以想像的人生經歷!
剛滿十八歲那一天,老母第一天幫我保勞保,朋友約我去喝酒慶生,酒過三巡後,連自己也不曉得招惹了何方神聖,突然一群人手持開山刀、扁鑽,朝著我們殺了過來,現場不分青紅皂白一陣雜亂地打起來了。
而我被飛來一刀扁鑽捅到肚子,而且還捅了三個洞。最嚴重的是腹部那一刀,直攪盲腸與大腸,合併血胸、氣胸,還好沒有傷到肺。當時,只覺得全身發冷,我壓住傷口招了計程車自行到亞東醫院就醫,到醫院我就不省人事,只知道好冷。醒了後,睜眼見到老母,不停哭哭啼啼著。
甚至有次因為生意上的競爭,加上老爸自從創業以來一直堅持的貧民免費服務作風,早已讓許多同業看不順眼,結果,我竟然被同業的競爭者綁架警告!
直到現在,回憶起這些,常常都自己嚇出一身冷汗,一方面自責自己的年少無知,一方面也慶幸自己沒有出過什麼大簍子,沒讓自己的過去留下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