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母親與母系制度:
月亮的神話與心理學(摘錄)
麗茲.格林

我們很少在占星教科書裡看到月亮的這一面。不過,這不是新月的臉,而是滿月的容顏,滿月是月光最亮的時候,也是母系陰性特質主宰一切的時候。母系制度在此時最為危險,因為「播種人」面目模糊,可有可無,可以「殺掉做肥料」,確保莊稼、家庭或群體持續壯大。我有時會聽到女性提出這種老派的母系觀點,她會說:「噢,我對他不滿意,但燈關了,在床上都一樣,他沒有比其他人差,反正我只是想安頓下來成家。」對這種女性而言,與伴侶的個別關係並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家庭,為了家庭,她們能夠合理化任何犧牲與毀滅。暗示了誰的精子都沒差,只要家族血脈能夠延續即可。崇拜阿蒂蜜絲的亞馬遜女戰士每年會與男人交媾一次,她們不會知道對方的名字,看不見男人的臉,只是為了要懷孕。這種結合之後,男嬰會遭到殺害,女嬰則會扶養成部落的一份子。

這是滿月很古老的展現方式,若我們認同這個面向,伴侶關係就沒那麼重要了。最要緊的是懷孕、分娩、養育下一代。多數女性在懷孕時都處於這種狀態,她也會成為新生兒最強大的保護者。在動物界中,女性經常必須保護幼仔,因為父親可能會吃掉自己的後代。獅子跟其他大貓都有這種傾向。因此各位可以看到這種母系意識的正面與負面展現方式,可以保護、守護生命,但也可以不顧後果摧毀一切。

酒神的女信徒

各位在圖表中看到了「酒神的女信徒」,也稱作「邁那得斯」(maenads),這個字與「狂熱」(mania)有關。女信徒崇拜的是戴歐尼修斯(Dionysos),他是外表年輕的草木之神,他最早的型態是掌管職務的阿多尼斯(Adonis)、古巴比倫的穀神塔木茲(Tammuz),以及萬獸女王的年少戀人阿提斯。這些女人遭到附身,以月亮的狂熱或狂喜的出神狀態,一口氣爬上山,撕扯野生動物。各位都讀過尤里比底斯(Euripides)的《酒神的女信徒》,其中就描繪出她們狂喜之力的可怕。古時候,她們不只會對野生動物動手,她們還有儀式會肢解祭品國王,將他與作物種子一起犁進土地之中。最原始的母系型態與國王獻祭脫不了關係,因為男性只是為了延續種族生命的「種子」罷了。這是「烤麵包」的另一面。

好,現在值得思考的是,來到二十世紀,就集體與個人層面上,我們能夠以何種方式宣洩月亮的能量?萬獸女王去哪裡了?我們可以在狂熱暴民之間瞥見她的野蠻,在那些場合裡,代罪羔羊會實際或象徵性地遭到撕碎。不過,除了告別單身派對、世界盃、政治集會場合外,我們其實沒有太多儀式能夠包容她。天底下沒有戴歐尼修斯那種宗教崇拜團體,一方面能夠讓我們迷失在月之狂喜中,另一方面又遵守法律的框架。就算我們透過酒精釋放阿蒂蜜絲,我們也失去了與她之間的宗教連結,我們得不到重生,只會宿醉。許多人也已經喪失了性愛狂喜帶來的宗教連結,因此高潮僅存在於肉體層面,沒有觸及靈魂。當我們沒有好好活出月亮神祇的輝光時,她們會以無意識、強迫的方式表達她們的責難。各位可以想出表達萬獸女王的恰當方式嗎?

觀眾:跳舞可以嗎?
麗茲:對,舞蹈可以是她的載具,特別是節奏鮮明穩定的場合,人就可以進入某種出神狀態。我們沒有戴歐尼修斯,只有迪斯可舞廳。可以用音樂與舞蹈祭拜月亮女神。我先前提過的亞馬遜女戰士,據說會在神聖舞蹈時完全出神,就算用武器傷害自己,也不會流血。我們現在稱那叫催眠性恍惚,有這個醫學現象,人在這種催眠狀態時,可以減緩或停止出血。部落或迪斯可音樂的持續節奏也能引發這種催眠狀態。我們會忘卻疲憊,過往痠痛都感覺不到,肉體擁有更深層次的生命力或力量。許多所謂的神蹟都是在這種狀態時發生的,而吟唱、音樂、舞蹈與奇蹟療法之間具有奇異的連結。

  當月亮的這個面向遭到強力打壓時,結果可能會引發歇斯底里。我們用「歇斯底里」這個詞來形容過度情緒化的行為,人會尖叫、摔盤子、哭哭啼啼、行為太過份。不過,這也可能是慢性的問題,成為嚴重的臨床症狀,精神病學稱之為歇斯底里人格障礙*(譯註1)。這是一種持續的強迫性月亮癲狂行為,太陽個人性與意識無法在此成形。也許一個人看起來儀表堂堂,但外表很容易破碎,露出底下的「邁那得斯」。歇斯底里有深層的操控性質,通常也會有暴力、破壞的傾象,造成各種莫名其妙的身體症狀,同時也會表達太多情緒,整個氛圍都很「陰性」。臨床上,這與早期母嬰關係斷裂有關,因此孩子沒有完整發展出獨立人格。一個人在外人面前可以看起來適應環境、儀表堂堂,但這個人還是可能保持嬰孩心態與全然的月亮態度,透過某種無助的依賴性,在家中施加控制,進而索求到他需要的情緒食糧。受到打壓或傷害的月亮透過個性作為宣洩口,這是令人最為不安的表達方式。

*譯註1
一九八〇年代,《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三版刪除了歇斯底里症,將之細分為其他多種精神疾病,醫學界逐漸停用這個病名。

掌管巫術的女神

  現在我們來看看圖表裡的瑟西(Circe),因為月亮也是女巫。我們之前聊過黑卡蒂,她是黑暗的月亮女神,掌管巫術。較為人性化的形象則是瑟西,她出現在荷馬史詩《奧德賽》(Odyssey)中,其中談了很多月亮法術的細節。瑟西是一座魔島的主人,特洛伊戰爭結束,奧德修斯與手下返鄉時迷路、誤闖該島,她將他的船員通通變成了豬。這些可憐的男人困在豬體中好一陣子,他們還能理性思考,但無法控制自己的外表與行為。本能的天性變成了豬了外貌(又是與大地之母有關的動物),這種天性壓過了一切,讓意識人格無力也無法表達出明確的意思。

  我實在不需要多解釋行為跟豬一樣是什麼意思,豬這個字本身就帶有貶義,用來行從粗野冒犯的行為。民間傳說裡,巫師或仙子將人變成動物的情節相當常見,也出現在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A Midsummer Night's Dream)裡,可憐的波頓有了顆驢頭,證明他變成了驢子。施展這種咒語的神祇大多為女性(莎翁作品除外),更常將王子變成青蛙。在月亮的魔咒下,人會淪落到獸的層次。通常這種故事都帶有警世寓意,那就是這個人先前無視、壓抑、不尊重憤怒的月亮之力,現在必須得到教訓。有時,這是相當惡毒的行為,月亮神祇的確可以很惡毒,他們的道德觀念與太陽國度無關。換句話說,大自然的確可以肆意地冷血無情,當我們與月亮失聯或太過驕傲時,她會展開復仇,讓我們產生野獸或驢子的行為,替我們好好上一課。我們淪落到只剩身體本能的能量,先前在我們如英雄般爬向太陽時,我們忽略了這股能量。也許,有時跟波頓一樣,我們也該戴上驢子腦袋。

守護家庭生活的女神

  我們聊聊赫拉這位女神,之後就可以把圖表放一邊去,開始討論星盤範例。這位守護家庭生活的女神能夠讓我們進一步觀察月亮的本質。她象徵了婚姻與家庭的穩定與神聖,因為她道德感很強,土星色彩跟月亮一樣強烈。不過,月亮本身也有法則與結構,因為她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物種的存續,而不是社會的運作效率。如果有人膽敢打破月亮的規矩,赫拉肯定會復仇。她描繪出我們的歸屬感需求,從根源來定義我們。我們的月亮那一面會說:「這是我的名字,這是我的家人,他們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土地,這是我的國家。我屬於這裡。」這些因素提供我們集體的自我身份,以及在團體裡的安全感。許多人對於自己的歷史根源有強烈的認同需求,如果「失根」,就會感到無比焦慮。要他們收拾行李、搬去別的地方,他們寧可忍受痛苦,甚至是死亡。我們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堅持要住在活火山旁邊的山坡上,那種火山會規律噴發,不然就是固守在明眼人都覺得危險的地方,好比說一九三〇年代的德國。同樣的理由,很多人會留在悲慘的婚姻裡,或是不肯離開糟糕的家庭。相較於承受眼前狀況的幽閉恐懼,隻身孤獨行走於人間的恐懼似乎可怕得多。月亮無法忍受孤單,通常寧可緊抓著熟悉的家族惡魔,也不敢追求陌生的獨立天使。這是內心的赫拉在作用,認為根源與傳統的價值高過追求個人生命。

  這種原型上的需求有好有壞。少了家庭、國家的根源關係,任何一個社會都會陷入無政府狀態與混亂之中,因為勢不可擋的焦慮會讓集體陷入惡化以及通常具有毀滅性質的行為之中。有時,這種行為會讓集體開始尋找代罪羔羊,有時,這種行為會造就暴君行的家長出來掌管一切,重拾紀律。這兩種都是面對無比焦慮時會有的反應。歷史上發生過這種案例,國家傳統或國族認同遭到剝奪,好比說革命後的法國,或是一戰後的德國。法國大革命的血流成河讓拿破崙勢不可擋,一戰的災難讓德國人民產生強烈的需求,同時需要代罪羔羊及救世主的出現,這位救世主能夠重拾他們失去的尊嚴與根源感。這個人馬上就出現了。話又說回來,如果月亮法則太嚴苛,個人性會窒息,因為我們又回到母系體制的統治下。會威脅到集體安危的行為、思想、情緒、創造力都不允許出現,而個體肯定會變成非法份子,或逐漸陷入長期抑鬱的活死人狀態。

  有時,一個人會覺得自己成功脫離根源。「哎啊,我是世界公民。我的家人是跟我共享同樣知識與靈魂價值的人。」射手人或水瓶人會這麼說。在意識人格上,也許說得通,特別是出生盤上土星與天王星特質強的人。不過,深層心理上,要擺脫赫拉可沒這麼容易。如果沒有清楚意識到,這個面向的月亮可能會造成強迫性的行為。如果意識層面拒絕這種價值,我們就會在無意識層面尋求根源的替代品。這種人的根源替代品遭到威脅,就算是以自由思想意識形態知名的群體,最開明、最不沾黏的靈魂也會變得排外、偏頗,甚至產生報復心理。根源替代品取代了家庭與國家,也許是靈性或提倡某種政治哲學的組織,這種組織接收了一票群情激憤、行為強迫的人。絕佳實例就是俄國與東歐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上,這種思想是要將啟蒙與自由帶到沙皇的世界,那裡由舊時的赫拉掌控,也就是東正教與俄羅斯社會階級固化的世界。最受壓迫、最冷血無情的人立刻將馬克思主義作為他們的根源替代品。這些群眾無意識地變質成了「家」,所謂的「浪子」不外乎是單獨的異議份子或不願配合的國家,好比說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都會遭到狠毒修理,最後只能配合加入。在集體與個體層面全然屏棄月亮面向的人就會產生這種心理動能(榮格稱之為「反向轉化」*〔譯註2〕)。如果原先的種族、宗教、社會根源無法帶來滋養,只會扼殺,那人的靈魂(甚至是軀體)為了存活,就必須放棄這些根源。不過,只靠意識上的花招無法徹底擺脫先祖的基石。一直要到衝突與痛苦浮上意識層面,某個人事物就必然會取代原本失去根源與連續性的失落感,我們只是換個地方,又創造出一模一樣的難題罷了。

*譯註2
反向轉化(Enantiodromia),字源學上由「對面」(enantios)與「流逝」(dromos)組成,最早是由榮格定義的詞彙,指的是「在時間流逝的過程中,無意識的對立面逐漸出現」,類似自然界的均衡概念:系統為了要重獲平衡,最終會走向原本的對立面,類似物極必反的概念。

各位也許可以捫心自問,在你的生命裡,讓你與家庭、根源、過往連結的是什麼。如果你的意識形態層面否定這些東西,或是,原生家庭讓你窒息,這種思考就尤為重要。通常,我們內心受挫的月亮會想別的方式創造安全、堅不可摧的「家」,也許是透過盲目依附父母、孩子,或是透過同樣盲目的態度,緊抓著工作或公司不放。如果內心缺乏月亮的根源,我們就會往外求。如果這些狀況發生在無意識層面,當事人也許會成癮、禁錮在其中,而我們不懂為什麼三十年後,我們困在同樣無聊的工作或有害的婚姻裡,其他的可能似乎都行不通。也許我們要做的是發自內心感謝先祖過往帶來的正面意義,以及學習該怎麼在現世表達這些能量,這樣才能替赫拉找到一個家。

觀眾:我想請教所謂女性心中的母系態度,也就是過度認同家庭,覺得丈夫可有可無,只是賺錢工具或捐精者。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態?對女性來說可能還好,但我可不想當這種人的丈夫。
麗茲:我也不想,很多男性最後會在多年後離開這種婚姻。不過,常見的狀況是,男性也跟妻子一樣認同這種母系社會,他的需求是得到母親的照顧,而不是個體間伴侶的連結。這是原型的態度,我會認為這是最原始的月亮層次。這是本能,無關好壞。為了要適應家庭與社會生活的複雜性,某種程度來說,這樣對男女雙方都是健康且必要的。對目前的環保主義者來說,我們必須將集體放在滿足自我之上。不過,如果這個人還保有一點個人性,那母系妻子的丈夫或母系丈夫(如果這種人存在的話)的太太,都會感到非常寂寞也沮喪,因為他們的個人價值會一直遭到侵蝕與踐踏。這就好像詹姆士.瑟柏*(譯註3)筆下的卡通漫畫,跟房子一樣巨大的女性,用韁繩牽著身後弱不經風的丈夫。對這種母系世界的孩子來說,感覺也不舒服,因為在這個孤雌生殖、自我滋養的女神母系神話背景下,孩子身上必然背負太多理想與期待。這意味著,孩子很神聖,誕生有如魔法,注定要英勇地救贖母親。孩子難以活出這種期待,長大後會引發情緒障礙。

*譯註3
詹姆士.瑟柏(James Thurber),美國幽默漫畫家,主要在《紐約客》上發表漫畫與短篇小說,也集結成冊。作品常揶揄普通人的無奈與古怪。多部作品改編影視,最著名的為《華特.米提的祕密生活》(The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改編為電影《白日夢冒險王》,二〇一三年上映,由班.史提勒(Ben Stiller)自導自演。

我覺得,女性個體陷入這種陳舊認同背後有許多原因,而這種認同會犧牲掉她人格裡其他同樣重要的面相。通常起因都在她的原生家庭。如果一位女性童年時期的情緒極度缺乏滋養,因此內心充滿焦慮,她也許就會無意識地認同這種原型的月亮女神,作為她的情緒食糧。許多女性會透過外在化身來尋找內心的月亮母親安全感。如果我們內在有所缺憾,人類會用兩種特有的方式彌補:一,希望別人提供,二,自己成為這種情緒的誇張版本。

這只是一種可能。通常她們會對男人充滿敵意,因為她對父愛一廂情願,或是覺得是因為母親太強勢,才否定了她作為女兒的女性特質。當我們覺得匱乏,我們就會試圖借用原型的魔力,補償所缺。問題在於,原型之力是假的,因為那不是一個人自己的力量。如果不能透過個人性消化、作用這些能量,我們就會遭到反噬,放棄選擇,也不願承擔責任。因此,無意識認同月亮女神的女性,也許會索求無度、造成破壞而不自知。不過我們認同某些神祇,我們會認同他們的全部面向,而不是只有優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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