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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黏滑滑:摩擦力與表面科學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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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黏還是不黏 To Stick or Not to Stick

偏遠的澳洲西北部似乎不像是探討表面科學的書會開啟篇章的地點。但是如果我們想要探究人類與所有黏性物體的連結,沒有地方能贏過這裡。金伯利地區(Kimberley)幅員遼闊,以陡峭峽谷和潔淨水源等驚心動魄的地景聞名,面積是愛爾蘭的五倍,但當地人口不到37000人*。此地區也老得無以言名,至少18億年前就生成了,大部分地區從那時候起就因大地構造作用力(tectonic forces)而與世隔絕。其土壤顏色多變,從亮黃色到無數的紅色系土壤,偶爾還會出現深如黑的紫色。

註解:*這相當於每平方公里有零.零八人。澳洲全體的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三.二人

此地區的日落色調由是岩石中不同形式的鐵氫氧化物造成,鐵、氧和氫原子每次結合都會生成不同的色調。整體來說,這些物質稱為赭石(ochre),是人類的第一個顏料。千年來,金伯利地區的原住民會熟練地使用赭石製作標記:用來分享故事、祭祀他們的祖先,以及映現他們的生活經歷。現在的藝術家會在帆布或木頭上作畫,但是他們的作品與最早的藝術形式,也就是岩石藝術,有無法切割的連結。而金伯利就是世界上一些最傑出和最古老藝術的發源地。
其中最有名的可以說是圭央(Gwion,此為澳洲原住民語言詞彙)風格的圖案。這些圖案出現在北金伯利,它們被形容成「主要是細膩繪製的人物,穿著精心製作的儀式服裝,包括長型頭飾,且伴隨著物質文化,包括迴力鏢和矛」。儘管它們蘊含著無比的文化價值,但許多圭央遺址都已遭毀損或破壞,主要是因為開發的關係。文化遺產保護立法的漏洞備受指責,亞馬吉馬爾帕原住民公司(Yamatji Marlpa Aboriginal Corporation)的西蒙.霍金斯就稱目前的保護法是「古早過時的……笑話」。因此我們可以理解金伯利人對於分享祖先智慧抱持的慎重態度。而在四位恩加林因族(Ngarinyin)人長老撰寫的《圭央圭央:秘密通道》(Gwion Gwion: dulwan mamaa)這本書當中,就把圭央岩畫藝術形容成「保護人類……血緣……律法的秘密」。
不過近幾年來,許多原住民社群開始尋求西方科學家的幫助,以釐清這項藝術的起源與發展。澳洲的岩畫藝術是出了名難以追溯,因其使用的鐵基顏料不含碳,而碳是放射性碳定年法(radiocarbon dating)的必備元素。但是一項在2020年發表的研究使用了有新意的方法。墨爾本大學(University of Melbourne)科學家與傳統土地所有人(Traditional Owner)團體合作,研究十四處(故意)未公開遺址的圭央藝術作品。在每處遺址,他們都從用來作畫的漆料下方或上方的蜂巢採集少許樣本。研究人員對這些蜂巢殘餘物進行碳定年法後,得以推算出各個藝術作品的年代區間。他們推斷他們研究的大部分圭央圖案,「年代區間相對較窄,約落在11500至12700年以前。」
雖然這幅岩畫很古老,但遠不是澳洲最古老的案例。該頭銜目前是由2012年在北領地(Northern Territory)周恩族(Jawoyn)區域發現的樣本所擁有。有一小塊石英岩上畫著深灰色的線條,並知道它是更大幅畫作的一小部分,可追溯至28000年前。還有大量其他考古證據顯示人類已在這類遺跡居住了更久的時間*。但這主題已經能直接寫成一本專書。我自己則是對赭石驚人的持久力感到驚艷。這種顏料——塗在牆上的時間比埃及最古老金字塔完工還早23000年——為什麼可以保存這麼久?它與現今高科技、分子控制的顏料之間有什麼關聯性?

註解:*有一份考古學研究,是針對從金伯利地區東北方一處大型沉積景觀明吉瓦拉(Minjiwarra)挖掘到的工具,該研究推斷此地區已連續有原住民族群居住了五萬年之久。

我有幸獲准訪談加百列.諾迪亞(Gabriel Nodea),他是深獲各方推崇的藝術家,也非常瞭解蓋賈人(Gija people)的相關文化。加百列作畫時會融合傳統與現代材料。他會如祖先般研磨鮮明色系的岩石製成粉狀顏料。但是黏結劑(binder)——凝聚所有顏料,並有助於其附著於表面的液體——他則是使用PVA膠與水調和。他的畫作很持久,可以在帆布上留存數十年,但是他說:「在石壁上就無法保存這麼久。我無法告訴你他們到底怎麼辦到的;我們手上只有非常難以說清楚一切的線索。我只知道他們是運用他們的視野和他們的頭腦,從不同的角度觀看萬物。他們一定擁有一些秘密配方,因為只有水和赭石是行不通的。」
「研究人員已花很長一段時間試圖辨別出岩畫使用的黏結劑,」馬賽拉.史考特(Marcelle Scott)博士說,他是格林威德文物保護中心(Grimwade Centre for Cultural Materials Conservation)的研究員,也是諾迪亞的同事。「主要難題是取得的材料數量稀少。另一件事則是藝術品與岩石表面之間的化學相似性,這很可能造就其適應力。」史考特在他從墨爾本打來的電話中告訴我,後者可引申出一些有趣的結論:「當人們在樣本中看到氧化鐵時,很容易會說那是『血』;大多時候,那其實是赭石造成的。」原住民藝術有時會使用血——2001年過世的知名蓋賈藝術家傑克.布瑞頓(Jack Britten),正是因把赭石與桉樹樹汁混合少量袋鼠血而聞名。但我直到目前所能找到的資料顯示,澳洲傳統岩畫上尚未有任何有證據確鑿的存在跡象, 大多數其他可能的材料也是一樣。世界上其他遺跡的部分秘方則已被發現;例如,我們已在南非桑人(San)岩畫所使用的漆料中發現蘆葦植物的微量樹汁。但是我們從這些古老畫作獲得的化學資訊大多來自分析它們的顏料。有一份研究特別針對圭央岩畫使用的獨特桑椹顏料。研究人員使用攜帶式X光螢光分析赭石的少量樣本,指出其鮮豔的顏色是來自黃鉀鐵礬(jarosite)——一種含鉀與硫酸鹽的礦物質。其他研究已進行各式各樣的分析,包括辨別出巧妙偽裝的歷史破壞,以及精確指出開採特定赭石的特定採石場赭石顏料曾經(現在依然)是「土地的一部分」這件事,在2011年特別明顯,當時東金伯利有一處小社區有慘痛的經歷。沃蒙藝術中心(Warmun Art Centre)在全世界當代本地藝術擁有特殊地位已超過五十年的時間。此處為蓋賈人所擁有和管理,培養出一些澳洲最富盛名的藝術家,是文化知識與藝術品重要的存放處。所以當洪水侵襲該地區,重創藝術中心及其周圍的住宅,產生的衝擊相當深遠。「畫作散佈各處;有些遠到我們得騎機車才能找到,」蓋賈藝術家羅薩琳.帕克(Roseleen Park)當時告訴《雪梨晨鋒報》(Sydney Morning Herald)。「畫作掛在樹上、山坡上,被倒鉤的電線纏住。我大約救回一百多幅。」時任藝術中心理事長的諾迪亞說,他最首要的感受就是什麼都沒了:「看到我們的畫作被沖走和毀損實在太心痛了。全澳洲所有的藝術作品對我們的人民都非常重要——這些作品讓我們與自己的文化及背後豐富的故事產生連結,進而與國家有連結,將這些東西串連在一起。」
受損的作品中,有些是由史考特及其在墨爾本大學的同事負責管理。「沃蒙社區收藏品(Warmun Community Collection)因已逝藝術家的作品而聞名,具有重大的國家地位,所以我們可以負責保存管理深感榮幸。」但她說,他們面臨的難題相當龐大。「好幾百件這樣的作品在土中結塊,許多作品還發霉了。」保存管理團隊也必須想辦法應付各種不同的基板——從木頭和帆布乃至水泥板之類的東西。此外,如我們在接下來的內容所見,漆料黏合於表面的效果端看其黏附的材料以及使用的黏合劑。史考特最後說,有塗漆的表面經證實極度持久。「與不同類型的表面打交道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但我很擔心我們是否有能力清除泥土——事實上是濕赭石——而不損害下方的畫作。但是沃蒙藝術家真的很瞭解自己的素材。有了他們的幫助,我們得以比我原先所想的清得更乾淨。」2013年,精心修復的藝術作品被歸還給沃蒙,現在收藏在藝術中心附近特地興建的架高儲存機構中。
與這些當代作品不同,千年來裝飾金伯利地區牆壁和洞穴的藝術無法脫離大自然的破壞力。而那些破壞力有時候可能極為嚴重。該地區的濕季炎熱又潮溼,悶得讓人受不了,乾季則以豔陽和夜霜著稱。這些古老岩畫在劇烈的氣候變化下還能倖存至今,相當不尋常。但是結果發現,正是其中一種天氣型態幫忙保存了這些岩畫。
沙漠岩漆(desert varnish)是又黑又薄(大於0.2公釐*)的塗層,會在各種裸露的岩石表面形成。雖然它最常出現在乾燥、乾旱地區,但是從冰島到夏威夷其實隨處都有,且往往富含鎂和氧化鐵,與其所包覆的岩石內會有的化合物相似。這層塗層與岩石底層之間的差異在於矽石與鋁的濃度偏高,並含有許多其他氧化劑。這些礦物質會使之變成硬質玻璃質表面來保護岩石,而根據科學家的說法,它們能移動到岩石表面唯一的方法是靠風。風吹過沙漠時會夾帶沙塵的微粒,經常會將之沉積在岩石表面。但是這些微粒碰到岩石表面後如何停留在岩石上,依然有點神祕。有人推測其中牽涉到真菌小孢子的某種生物機制,如同矽石碰到水時會發生的化學崩解。但我們的確知道一件事,沙漠岩漆形成的速度會隨時間和地點而異。有一份澳洲研究發現證據,顯示至少一萬年前有一段「大上漆」時期,接著出現好幾層厚度不同的明顯分層。

註解:*這相當於200微米(μm),與兩張影印紙疊在一起的厚度差不多。

根據史考特的看法,像這樣的過程可說明為何有些岩畫可留存這麼久的時間。「天氣當然是因素之一,但是其影響取決於事件發生的時間,相對於畫作的年齡。作品完成後立刻進入特別潮溼的紀元會摧毀作品,但是乾燥的紀元可能會形成保護層。」不過即使沙漠岩漆形成,它也並非密封。鹽霧(salt spray)和火經證實皆會摧毀岩畫,有些區域的破壞速度比形成速度還快。目前還不清楚它們可能會對澳洲珍貴的岩畫遺跡造成哪些長期影響。再加上其他的因素,例如氣候變遷、採礦作業以及人口成長,看起來的確前景堪憂。
我看著眼前那塊突出的石頭時,一邊思索所有問題,那塊石頭上重疊了好幾層手印和圖案——一大片的橘色、白色和紅色,這正是這個地方地名的由來。距離雪梨(Sydney)往西一小時車程的紅手洞(Red Hands Cave),被視為藍山(Blue Mountains)原住民藝術的最佳範例之一。這些肖像可能已經在這面牆上一千六百年了,是由年輕男孩在他們手上噴了赭石所製作而成,在手上噴赭石代表他們開始進入成年期。我看不到任何沙漠岩漆的跡象,但是顏料依然鮮明。我緩緩向前移動,把我的鼻子貼在防止該遺跡遭受破壞的金屬圍欄上,迫切地想再靠近一點。有好幾分鐘的時間,我只聽到桉樹(gum tree)沙沙作響的聲音。當我沿著小路折返,經過其他遊客身邊,聽到有個細微的聲音說著「爸爸,我們可以在我床邊的牆上蓋一些手印,一定會很酷!」父親很快地回應:「也許吧,寶貝,但是不要期望它們可以像這些岩畫一樣保存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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