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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生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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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序
初版序


動筆寫這本書時,我必須時時提醒自己,近年來大家習以為常的知識,其知識量每十年就會翻倍成長。先不論這些知識量是由誰來評估,又是如何評估的問題,顯然關心傳統生態知識的人,都警覺到身邊的資訊爆炸性的成長速度。古老知識是否變得可有可無,或只是慘遭現代知識淹沒,淪落成一種註腳?傳統知識的研究又能為當代世界帶來什麼貢獻?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有句名言說道:「我們這時代其中一個問題是,思維習慣的改變遠不及科技的日新月異,使得智慧只能隨著技術的進步而消逝。」本書即是試圖以相仿的思維來回答些問題。
原住民系統不僅具有學術方面的重要性,傳統知識的訓誡對於世界上其他地方具有實際的意義,尤其是生態方面。本書也提到,有越來越多人認為人們正慢慢進入新的紀元,屆時知識庫將比現代西方科學所建構的更廣大,因此無論是觀看、感覺或做事的方式,都會與現在大相逕庭。對於我們許多人而言,生態科學也促成了其中的歷史演進。羅斯札克(Theodore Roszak)1972 年出版的著作《荒野的盡頭》(Where the Wasteland Ends)寫道:「生態學早在異端的門緣徘徊已久。」三十餘年前,生態學極力承諾要踏入這道門內,而且「藉此徹底改革整個科學界……。但有個問題依然懸而未決,即生態學到底是末後的舊科學?抑或最新出現的新科學?」
若說整個生態科學界都必須做出一個重大決定,或許太過浮誇。大部分的生態學一定會維持一般科學,且至少未來這段間內仍會影響知識的進步。然而事實是,絕大部分的生態學都會努力恪守一般科學的教條,艾佛頓後來表示,這種容易量化與化約、毫無神聖或靈性可言的生態學,似乎一心想要粉碎羅斯札克的希望。但我認為,更有趣的生態學是即使不完全為「異端」,但絕對位於正經的科學邊緣,那種非一般的生態學!孔恩(Thomas Kuhn)的《科學革命的結構》(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主張,新的科學典範崛起於主流科學的外圍。當我們觀察到的現象,越來越無法以傳統典範來解釋時,就會產生新的理解方式,如:牛頓(Isaac Newton)的宇宙機械論,後來被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的相對論取代,就是最好的例子。傳統生態知識在生態學的領域中,是否(稍微)表現出這種典範轉移呢?這答案只有時間才能知道了。
開始談傳統生態知識之前,先讓我解釋自己為何發展出對於這方面的興趣。我1971 年時,原本參與的是克里族(Cree)印地安人的人類生態學研究,直到1974 年才開始到加拿大副北極地區的詹姆士灣(James Bay)進行田野研究。當時我才剛完成海洋生物學及應用生態學的博士研究,總是抱持懷疑,不斷質疑各種證據,研究所期間幾乎都在練習如何成為一名「優秀的科學家」,並相信所有的現象都能運用科學方法來研究。但這種觀念在我1972 年初到蒙特婁的麥基爾大學教書時,稍微有些動搖。紹辛(John Southin)與錢伯斯(Wade Chambers)主持的團隊開設的課程,與環境研究與社會變遷有關,而兩人本身就跳脫傳統的思想家。我在那裡接觸到許多大量的新觀念,也首次接觸到科學哲學。那對我而言是新的領域,科學系的學生(及科學家)幾乎從未讀過科學哲學!最早迫使我開始以更開闊的眼光來理解知識的,應該就是蕭小龍(R. H. H. Siu)所著的《科學之道》(The Tao of Science)。
我1974 年時,到詹姆士灣與克里族一起捕魚。謝絕與頂尖的海洋生態學家一起從事博士後研究的難得機會,選擇與人類學者同事費特(Harvey Feit)一起工作,對於我許多科學家朋友而言,無異是自毀前程。其實我早期在詹姆士灣進行的人類生態學、漁業、與環境評估研究都很順利,只是研究計畫稍微出現一些別開生面的轉折。我不像一般科學家那樣,自己置網捕魚採樣,而是跟克里族的漁民去他們的漁場,從他們的漁獲中採集有用的生物資料,同時收集克里族捕撈方式的資料。我的研究設計之所以與眾不同,僅有某部分是有意改成人類生態學的研究,某部分則是礙於經費有限。
我很自在放鬆地收集了「客觀」與量化的資料,克里族漁民及其家人也很高興我並非那種提出滿腹疑問的研究人員。我們經常去捕魚,他們從事的不是商業漁業,而是只為了滿足家庭及部落需要的自給漁業。當時有個政府團隊,耗費美金二十五萬元的預算,在同一個水域進行漁業評估研究,我有一年計算過,自己只憑著微薄的研究補助,漁獲量(樣本數)就超過那個研究團隊。但真正施行捕魚作業的其實是克里人,我不過是在他們輕鬆地置網、收網、把漁網迅速拉上拉下時,當個笨拙幫忙的客人,沿岸的海水隨著潮汐瞬息萬變,複雜程度超乎你的想像,我漸漸開始對於他們的知識與技能感到敬佩。
我在1978 年與1982 年時曾兩度認為自己會結束在詹姆士灣研究的計畫,但不知何故又再度回頭。我發現越研究詹姆士灣,就浮現更多本身就很有趣的研究議題,許多是我於研究之初從未提過的問題,例如:「為何即使沒有政府管制,克里族也不會過度捕撈?又為何那些資源從未發生共有地悲劇?」答案是克里族是以社區為主體來管理資源,而分析共用財產資源也成為我的研究主軸。有些問題則是到了最近才有機會接觸到,傳統知識即其中之一。我在描述及分析克里族以社區為主體的傳統資源管理系統方面,已有重大的進展。但此次分析主要是我對於系統的學術詮釋,有些人類學家會稱之為「客位」(etic)觀點。(第七章將詳述這部分的研究工作)我以前從未以「本位」(emic)觀點出發,去理解克里族本身對於自己系統的看法,也不認為前幾個世代的人類學家記錄到的克里族的獨特自然觀,對於一九八〇年代的詹姆士灣特別有意義,但不久後就證明自己錯了。
這一切都始於我的一位克里族的夥伴,他說:「你都在這裡(斷斷續續)研究十年了,應該學到我們怎麼打獵和捕魚了吧。要不要為我們部落貢獻一下,記錄我們的規則和做法,好讓我們用來教下一代?」我在部落裡研究時與他們之間有個不成文的協議,我承諾會再次回到這裡,負起自己的責任(族人不喜歡那些一、兩年後就帶著資料消失的研究人員),必要時也會將研究內容轉化成有用的資料。現在這名夥伴要求我兌現承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雖然我承認自己一開始以為只是要提供免費諮詢,或甚至執行一些祕書和編輯的工作而已,但無論如何,這項要求很吻合克里族互利互惠的做法,因此推辭的話一定會很丟臉。
我本來以為會很辛苦,但開始與自行選出成員的工作小組會面後,這份擔心很快就煙消雲散,工作小組是由我的夥伴藍伯(George Lameboy)與契沙西比克里陷阱狩獵協會負責人馬修(Robbie Matthew)主持,而且小組成員個個才華洋溢、幽默風趣又才智過人。某天我受邀抄寫一份〈黑麋鹿如是說〉(Black Elk Speaks)的相仿之作,同時附加內部審核與共識機制,因為在我身旁的不是一位耆老,而是一整個小組!我們以克里族的方式進行,步調審慎緩慢,過程中經常離題、歡笑聲不斷。他們制訂議程,我記錄、編輯之後,在下一場會議中報告,等他們逐條檢視之後,再為了其餘不懂英文的族人翻回克里族語,並要確保我每個事項都記錄地正確無誤,這項工作只有一絲不苟的獵人才能辦到。1984年進行了五場會議,年底時由我向小組提出正式報告,再由克里族人編一本薄薄的《克里族獵人如是說》(Cree Trappers Speak)。本書第五章的內容大多引述自那份報告,第六章則使我們瞭解,是什麼樣的克里族式論述,推動了報告的完成。
會議進行的節奏緩慢,因此我無須錄音就能從容記下會議內容,恰好多數年長的克里族人也不喜歡錄音機,他們覺得那是白人的科技象徵,這也代表我不僅有時間理解討論內容,偶爾還能釐清我的疑問。那裡沒有愛管閒事的研究人員敦促提點,耆老與專家可以暢談他們對於生命、靈性、灌木叢儀式、與宣教士緊張關係、動物族群週期、如何正確狩獵北美馴鹿(caribou)與獵雁等看法。這些都是我過去十年從未問過的問題,有些甚至是我完全不認為他們會討論的議題。
從這些討論當中,浮現出與主流歐洲- 加拿大截然不同的世界觀,這種充滿生命力的世界觀,使他們的靈性生態學很有說服力。克里族耆老分享他的故事時,曾提到一九三〇年代有位知名與極富影響力的詹姆士灣海岸宣教士,屢次告訴克里族人說:「灌木叢裡根本沒有靈魂。」耆老嘆了一口氣後說道:「不管那位宣教士如何反覆告誡,我們都知道大地是神聖的,處處都有靈魂。」現在是1984年,在這塊神聖的土地上,獵人能否成功打到獵物是由動物所決定的,違反尊重與互惠的規定就注定空手而回。很多克里族人都深信不疑,有些年輕獵人心裡即使半信半疑,也寧可信其有(但仍有許多其他人違反了這些規定)。
以前的西方教育與科學訓練使我極其容易產生抗拒的心理,儘管如此,我卻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能夠很自然地接受克里族的自然觀。我們這一代從小到大,見識過太空時代非凡的成就,崇拜科學與科技,後來一九六〇與七〇年代出現了環境運動,強烈批判人類誤濫用科學與科技卻缺乏解決的對策,尤其不知該如何以科學之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從小一般學習到的生態系統觀都相當偏向機械論。舉例來說,極有影響力的生態學家奧登(Eugene Odum)將生態循環比喻成由太陽的能量所驅動的巨輪。在機械論生態學中,幾乎隻字未提生態倫理,更遑論談到神聖性。
雖然生態學還有其他不同的觀點,但在生態學者卻鮮少有人提及。薛帕(Paul Shepard)曾表示,生態學雖然是一門科學,但背後更偉大及至高無上的智慧卻普遍適用,既能用數學和實驗來解決,也能以舞蹈和神話故事來表現。澳洲原住民的「傳命」(dreamtime),以及史耐德(Gary Snyder)的詩文裡都能找到這種智慧,但我在一九七〇年代只找到李奧波(1949)的「土地倫理」(land ethics)。麥克哈格(Ian McHarg)的著作是一般生態學的特例,他不是以生態學家的身分來書寫自然與環境,而是從地景建築及規畫的角度出發,因此鼓舞了像我這種內心有所不滿的生態學家,開始擴展智識追尋的範圍。《道法自然》(Design with Nature)的〈論價值〉(On Values)一章,提到易洛魁人(Iroquois)狩獵前會舉行熊祭,在儀式中告訴熊並向牠保證,有需要才會殺牠,儀式同時也提醒獵人有其道德義務。麥克哈格表示:「你若想發展出維持狩獵社會穩定的打獵態度,上述的觀念絕對有幫助。」生態科學對此隻字不提,但蕭小龍、麥克哈格及後來的貝特森(1972),都使我心裡漸漸願意接受能夠談到上述概念的傳統生態觀念。……

四版序

傳統生態知識持續使人著迷不已,請想像一下這個畫面:我在位於臺北的政治大學一間大型演講廳裡準備待會的演講內容時,發現演講廳裡坐的大多是大學生。這時我突然有點驚慌地想著:我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嗎?他們會不會三三兩兩提前離席?但我去臺灣山上的原住民的土地上參訪時,已有一群研究生幫我翻譯了每一張簡報的內容,因此簡報裡同時有中英文,座位上的大學生個個專心聆聽,完全被平常課堂上從未接觸過的領域迷住。
這一版的《神聖生態學》主要不同之處,在於第二、八、九、十一及十二章,尤其第二章新增的內容,更是加入更多原住民作者的想法,另一方面,「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的文獻,也因近年新增許多原住民學者的研究而變得更加豐富。本書多數章節因為目前增加許多資料可以運用,所以相較於之前的版本,多了不少篇幅,但事實上,最後三章反而因為經過重整與濃縮而縮短了一些篇幅。每章的參考文獻都經過修訂增補,共有188 筆,網頁連結部分也經過校訂與修訂增補。
探討氣候變遷的第八章擴充幅度最大,理由相當充分。2012 年與2016 年的兩篇回顧中比較了幾個「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相關文獻之後,我大致瞭解到,在地氣候變遷觀察的論文發表已有持續增加的趨勢。中島就有305 篇參考文獻,薩佛則有1017 篇文獻。雖然嚴格來說,這兩本論文無法相互比較,但這些數字卻也暗示緊緊過去四年間,相關文獻就已暴增三倍之多,也解釋了「政府間氣候變遷專門委員會」第二組工作報告的〈第五次氣候評估報告〉與〈第四次氣候評估報告〉相較之下,出現更多「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相關文獻的原因。但福德等人認為,政府間氣候變遷專門委員會(IPCC)最新的報導仍過於籠統,各種「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系統及脈絡下複雜性的關鍵探討不多。
「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 的闡述包含質性敘述,也包含量化說明。在氣候變遷方面,目前已確定「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調適能力形成的原因,也是人與社會能夠面對變遷的主要因素。在資源管理方面,太平洋西北地區古代的「蛤蠣田」吸引了一些科學家,他們很好奇為何這麼久以來,科學界從未注意到這些原住民水產養殖系統。有些「傳統生態知識/原住民知識」相關概念也有了適當的名稱,現在已能用來潭戈(Maria Tengö)等人的「多元證據取向」,敘述透過相輔相成來連結多元知識系統,進而產生新的見解及改革的過程。自然同時蘊含固有價值及工具性價值,但詹凱(Kai Chan)等人發現,原住民及其他民族認為自然蘊含具有人格、地方本位及親緣關係的價值,因此將之稱為「關係性價值」(relational values)。
我也一如以往地感謝許多同事及研究生的支持,除了本書於前幾版序文中提及的人之外,也很感激以下同事願意將他們的見解與想貢獻於本書之中:愛特里歐(Richard Atleo)、巴白(Daniel Babai)、凱傑特(Gregory Cajete)、詹凱、查爾斯(Tony Charles)、費南德斯-吉梅納斯(Maria Fernández-Gimánez)、福德(James Ford)、加文(Michael Gavin)、希爾(Ro Hill)、豪伊特(Richard Howitt)、強森(Jay Johnson)、克利斯吉(Andrew Kliskey)、吉弗斯基(Dana Kepofsky)、林益仁、路易斯(Renee Pualani Louis)、麥卡特(Joe McCarter)、米德(Aroha Mead)、莫納(Zsolt Molnár)、雷耶斯-加西亞(Victoria Reyes-García)、瑞奇蒙(Chantelle Richmond)、魯比斯(Jennifer Rubis)、史蒂芬森(Janet Stephenson)、唐蕊菲(Ruifei Tang)、潭戈、法爾加(Anna Varga) 及威爾許(Susan Walsh)。同時,我也感謝以下學生及近幾年內畢業學生的付出:迪
潘南達(Ashoka Deepananda)、福雷伊(Jack Frey)、格拉帕非伊(Eranga Galappaththi)、伊斯蘭(Durdana Islam)、彰德侯(Connor Jandreau)、萊特(Marta Leite)、羅沛茲- 梅爾多納多(Yolanda Lopez-Maldonado)、波法斯(Jean Polfus)、瑞斯威爾(Kaitlyn Rathwell)、羅傑蓋思(Mariana Rodriguez)、撒瑪克夫(Aibek Samakov)及席爾衛斯特(Olivia Sylvester)。
謹將這版的《神聖生態學》獻予維恩斯坦,來紀念這位麥基爾大學的研究所同事,以及原住民漁法系統審慎細心的觀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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