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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東冰原的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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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魚鴞之巢(節錄)

  我舉起雙筒望遠鏡。一會兒之後,我看見牠了:起初只見一團棕色的東西,原來那是牠的背,與周圍的樹皮融為一體。我看不清楚牠身體的其他部分,後來,我把視線聚焦於凹處前緣的縫隙,看到一隻黃色眼睛,嚴肅地直盯著我。這神祕的鳥就在幾步外的樹上,約五、六公尺高的地方。我高興極了。事後回想,魚鴞似乎是森林的一部分,而不只是森林裡的東西:牠的偽裝讓我很難辨認究竟樹木的終點在哪裡,而哪裡開始又是牠。這感覺也很超現實。在花了這麼多力氣,於薩瑪爾加和捷爾涅伊附近的原始森林拚命尋找魚鴞之後,我卻在村子垃圾場邊緣的一條漁夫小徑上,發現一隻魚鴞俯視著我。


  我和托利亞待在一起幾天,瑟格伊則到薩多加河(Sadoga River)的小屋住。薩多加河是阿瓦庫莫夫卡河的支流,他到那邊尋找魚鴞。當我在托利亞的帳篷附近準備紮營時,他建議,我當晚就到隱棚觀察。我滿心歡喜接受,而他列出在隱棚的基本生活規矩。
  「別發出任何聲音,盡量減少移動,」他嚴肅說道。「可別因為我們,導致親鳥遠離雛鳥。我們是想觀察牠們的自然行為,而不是受人類接近影響時的行為。天亮之前,不要離開帳篷。如果需要小解,就用瓶子。」
  說完,他祝我好運。我收拾行囊,穿過森林,來到隱棚。這座隱棚就擠在巢樹下十幾公尺的下層植物中,是個供兩人使用的三季帳篷,上面鋪著托利亞縫上隔音的布料和偽裝網。隱棚裡散落著十二伏特的汽車電池,許多變壓器與纜線,還有個小小的灰階攝影監視器。我打開監視時搭配的點心:裝在保溫瓶的紅茶,還有幾大匙糖及乳酪麵包。接下來,我打開監視器,微光照亮帳篷內部。我刻意放慢動作,悄無聲息。我很怕驚擾母鴞,牠在巢裡,顯然看到我靠近。螢幕聚焦時,我看見牠一派寧靜坐在原地,令我頓時鬆了口氣。接近黃昏時,牠振作起來,好像看見了什麼,於是我聽到有聲音從樹上傳來——或許是雄鳥停在附近。雌鳥緩步離巢,沿著樹枝,消失在我視線,果然證實我的懷疑。後來,對唱開始了,從上方大聲傳來,深沉迴盪。
  我坐在原地,出神傾聽上方的魚鴞,只盼耳裡的心跳聲安靜點,也不願吞口水或有一絲絲移動,深怕魚鴞聽見,中斷了這迷人的儀式。即使在近距離,魚鴞的聲音似乎也悶悶的,彷彿朝著枕頭嗚嗚叫。監視器上可清楚看見魚鴞幼鳥,宛如一袋灰色馬鈴薯,在平坦寬闊的樹洞裡來回走動,同時尖叫。牠知道食物就快來了,和我不同的是,牠對嗚嗚叫聲一點耐心都沒有。
  對唱結束,表示這對魚鴞必須離開去獵食。這漫長的一夜好迷人。在午夜之前,成鳥帶食物回到鳥巢五次,每次回來前,會快速靠近樹梢,用重重的大翅膀拍打樹冠的樹枝,甚至會有樹枝掉落,打到隱棚的頂部。我得承認,對於任何有兩公尺翼長的東西來說,要在深夜於錯綜複雜的河邊叢林中維持優雅姿態,可沒那麼容易。
  從監視器螢幕來看,由於拍攝親鳥把獵物送來的角度都不好,畫質又粗糙,因此難以判斷成鳥究竟帶了什麼給雛鳥。我也無法判斷哪隻成鳥是雄鳥,哪隻是雌鳥:兩者看起來相當類似,因此就算父母都會負責餵食,但我無法分辨究竟是哪隻負責較多。幾年後,我會了解雌鳥的尾部比雄鳥有更多白色的部分,這會是分辨性別的可靠方式。但在這一晚,我只能分辨接近這裡的是成鳥,就坐在樹洞的邊緣,提供食物給發出嘎嘎叫聲的雛鳥,而雛鳥就會往前蹭,接受食物。之後,成鳥會飛走,不見蹤影。
  在第五次送來食物之後,其中一隻成鳥就留在巢裡將近十分鐘才離開,而要經過四小時之後,才有另一隻成鳥回來。這中間的過程,雛鳥一直尖叫,幾乎不曾中斷。我數過,在光是兩點半到四點半,就發出一百五十七次的刺耳鳴聲;每次雛鳥鳴叫時,我就在日誌裡打個勾。
  我在寧靜寒冷的黎明離開隱棚,回到紮營地。這裡的火早已熄滅,代表托利亞還沒醒來。我鑽進自己的帳篷,以睡袋裹住自己,很快進入夢鄉。


  才幾個小時,托利亞就把我叫醒,他的緊急語氣馬上引起我注意。我從帳篷跳出來,發現天空黑壓壓的,大地陷入火海。大約一百公尺外出現了地面火災,並朝著我們襲來,吞沒我們南邊牧場的乾草,而在強風助長之下,火勢繼續蔓延。
  「拿水桶!」托利亞大喊,並跑到我們與火之間一公尺寬的回水區。「把所有東西打溼!」
  我們站在那裡,兩人在攪動後而顯得泥濘的淺水中,把一勺又一勺的水澆向小溪另一邊的植被,得守住這條線。若火勢衝過這道防線,我們的營地就沒了。在有些地方,火舌高達幾公尺,狂啖乾枯的植物。如果太靠近溪流,火就會毫不停歇,跨過對岸。現在火舌更近了,或許又接近三十公尺。
  「你會怕嗎?」托利亞問我,但是無暇與我對視,繼續把水與泥巴盡量往遠處大範圍潑出去。
  「快要嚇死了。」我回答。沒多久以前,我還幸福地沉醉夢鄉,現在卻站在泥濘中,穿著內衣和橡膠靴,拎著水桶,設法避免帳篷被野火吞噬。
  火舌來到我們的緩衝水線,猶豫地測試著潮溼的草木。火舌認真舔舔植被,但植被沒有燒起來:防線守住了。在距離溪流幾公尺之處,野火奄奄一息,在全面獲勝之前被我們的介入擋下。
  我看著滿是灰燼悶燒的原野,問托利亞究竟怎麼回事。他說,他看見有人開車到原野的另一邊,逗留一會兒之後駕車離去。托利亞沒想太多,直到看到煙才赫然明白。村民在春天常會燃燒田野,認為這樣可以促進新生,殺掉蜱蟲,不會感染牧場上的牲口,也能幫泥土帶來養分。但火勢通常沒人照管,像這一次就延燒到森林,造成嚴重危害。事實上,要是這場火勢在幾個星期後發生——也就是魚鴞的雛鳥在巢中長出羽毛,但還不會飛——就很容易葬身火海。人類放的火在濱海邊疆區的西南部尤其破壞性強大,會緩慢地步步涵蓋濃密的森林——這是瀕危的阿穆爾豹在世上最後的一隅棲地——使之變成廣漠的橡樹莽原。
  隔天早上,瑟格伊回來了。我們的計畫是先把托利亞留在這幾天,自己回到捷爾涅伊,之後往北前往安姆古,但會先在阿瓦庫莫夫卡河多搜尋。我們在阿瓦庫莫夫卡的路上,沿途傾聽是否有魚鴞的聲音,就像托利亞、約翰和我在捷爾涅伊豎起耳朵,聆聽魚鴞的叫聲,結果在韋特卡上游二十公里的小支流聽到對唱。我和瑟格伊在森林中尋找巢穴的跡象,在河邊搭帳篷,度過兩夜。每天晚上,鳥會從不同地方鳴叫,而由於魚鴞不會年年繁殖,表示牠們沒有築巢。然而,我們找到了一棵應該是古老的巢樹,以及附近棲木的證據。我們本想在那邊待久一點,但是有天早上醒來時下起滂沱大雨,河流氾濫,水勢蔓延到帳篷。我們前往阿瓦庫莫夫卡,探索另一個更靠近海岸的支流,瑟格伊幾年前曾在那邊發現鳥巢。但現在,巢已經空了,森林靜悄悄。
  瑟格伊和我準備北上的早晨,托利亞請我們離開前,送些新鮮補給品過來。附近的韋特卡村實在太小,根本沒有商店,於是瑟格伊和我開著紫色的「小屋子」貨卡,前往珀姆斯科(Permskoye),這是五公里外稍微大一點的村子,尋找托利亞要的馬鈴薯、蛋和新鮮麵包。我坐在後座,在車上的軟椅子上顛簸,並望出掛著窗簾的染色車窗。像珀姆斯科這種規模的村莊通常都有商店,但不會設店面或招牌宣傳,猜想是因為當地商人認為,需要買東西的當地人都已知道商店在哪裡。我們開著車,在珀姆斯科唯一的路上來來回回,就是看不出哪裡有商店。瑟格伊只好停下車,搖下車窗,詢問兩位坐在長椅上的矮壯中年婦女。她們指出我們可以去哪買雞蛋和馬鈴薯——在鎮上的另一邊,有個女子會在貨櫃上販售商品——但是買麵包就沒那麼簡單。顯然,每天早上,都有熱騰騰的麵包從奧爾加村送來,很快銷售一空:數量剛好符合珀姆斯科的需求。瑟格伊爬上小房車,告訴我這個消息,於是我們討論值不值得花點時間到奧爾加,幫托利亞買麵包,而這時有人敲敲我們小房車的後門。瑟格伊打開門,發現是剛才那兩位女子,她們好奇地看著我們。
  「所以,」其中一人不太確定地開口,「你們會怎麼做?我們要先預約,或者你們會挨家挨戶拜訪?」
  我們一臉茫然地望著她倆。瑟格伊客氣地詢問是什麼意思。
  「你們是醫生吧?」另一名女子插嘴。「大家都說會有一輛紫色的卡車,載著X光設備⋯⋯醫生會免費幫需要的民眾做X光檢查。」
  我皺眉。瑟格伊過去一個星期,在每個可能出現魚鴞的地方開著這輛車到處跑,而珀姆斯科與韋特卡的居民就順理成章認為,我們是特約X光技師行動團隊?很怪,但更奇怪的是她們聽見事實後的表情:瑟格伊解釋我們並非醫生,而是鳥類學家。對於村民來說,他們把生命和健康奉獻給原野與菜園,只能勉強糊口,但竟然有人會找鳥類,並稱之為工作?這概念之怪異,應該超過醫生隨時載著稀有的X光機到處跑。
  我們到貨櫃買了些雞蛋和馬鈴薯,到奧爾加買麵包,把東西全交給托利亞,隨後往北離去。瑟格伊開車時,我在小房車後座的長椅上,舒服躺平睡著。一到達利涅戈爾斯克,小房車就停在瑟格伊的車庫,他改開另一輛豐田海力士,這是一輛強化過馬力的紅車,是很適合在原野行駛的貨卡,有厚厚的綠色乙烯基覆蓋著車斗,野外用具都塞到車斗上。這輛車看起來就像軍閥的座駕,適合應付在捷爾涅伊區等待著的崎嶇路況與結冰之河。我們又朝著回歸原野的路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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