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1. 震撼教育 Shell Shock

在郊區街道一排五顏六色的住家之中,這棟屋頂不對稱的兩層樓建築特別顯目。房屋是耀眼的螢光綠,後頭同樣讓人激動不已的紫色小棚,則為其浮誇程度錦上添花。這棟房子前面掛了一塊牌子,寫著:僅供愛龜人士停車,違者最好把殼關緊點。
一輛白色Smart與一輛黑色的Scion停在車道上。兩輛車都裝著警示燈,一如它們救護車的身分。車身印有烏龜救援聯盟(Turtle Rescue League)的標誌,還貼著鼓勵其他駕駛人「禮讓路上的烏龜─幫助他們過馬路」。這兩輛車用來當作緊急救援用車,運送受傷的烏龜到位於這棟住家地下室、占地約幾千平方呎的烏龜醫院。
此處實行了一些安全措施,其中一項是監視器監控,因為烏龜就算生病或受傷,在黑市仍然非常值錢,所以入院的患者很可能成為綁架目標。我的朋友,同時也是野生生態藝術家麥特.派特森(Matt Patterson)與我踏上木製露台,然後敲了門。烏龜救援聯盟的負責人艾莉西亞.貝爾(Alexxia Bell)讓我們進去。她46歲,又瘦又高,打扮得像要去跑趴。她穿著一件黑色尼龍的長袖露肩T恤,以及淡藍色的絨布窄管牛仔褲。一進到屋內,麥特與我小心翼翼地跨過及膝的木製圍欄,走進客廳。
我們馬上遇到設置圍欄的原因:披薩俠(Pizza Man),一隻20歲、9公斤(20磅)的紅腿象龜(Chelonoidis carbonaria),他黑黃交雜的殼佈滿突起物,活像一枚往我們發射的慢速飛彈。他闊步踏著柱子般的腿,腳趾甲輕柔地敲著木質地板,一邊毅然決然橫越房間,一邊將淡黃色殼底(或稱腹甲)抬得老高。他在距離我腳前5公分(2吋)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刻意將他乾巴巴的頭猛然一扭,靜止不動好一會兒,接著再扭向左方。然後他猛然將脖子轉回中間,抬頭盯著我的臉。
烏龜有如此活潑的反應令人意外。儘管大多數人喜歡烏龜,甚至其中有很多人是生物學家,一直以來大家卻認為爬蟲類的智力只比寵物石頭高一點。相較於他們龐大的身軀〔紀錄保持者是一隻在威爾斯的海灘上擱淺的革龜(Dermochelys coriacea),2.7公尺(9呎)長,體重超過一噸〕,烏龜的腦部卻不可思議地小,這普遍被認為是智力低下的象徵。「烏龜不需要智力。」一位野外生物學家艾力克斯.尼瑟頓(Alex Netherton)在某網路論壇如此主張。「這樣他們就不會浪費精力在這上面。」因為烏龜的動作慢得出名,會花上相當可觀的時間一動也不動,很容易會給人一種他們思考、感覺或知道得不多,或所有行動都不多的感覺。
不過披薩俠顯然在對我發訊號,感覺是在歡迎我。
「這隻烏龜真的很愛引人注意。」艾莉西亞解釋道。我彎腰摸摸他柔軟、伸得長長的脖子和頭,欣賞在他臉頰和鼻子上,與圍繞在精神奕奕的深色眼眸周遭的紅色斑塊。披薩俠邁步迎接麥特,真要說的話,披薩俠現在更熱情了。即使這時候是二月的新英格蘭,麥特仍舊穿著夾腳拖,戴著他的招牌─烏龜圖案的髮帶,披薩俠堅持直接站在麥特溫暖的腳背上問候。
披薩俠的熱情招待是個好兆頭,現年38歲的麥特是一位著名的自然歷史藝術家,而我則從我們在新罕布夏州的家開了兩小時車到這裡,麻州的南橋,以提出請求。自從去年夏天,我們開始幫朋友保護新英格蘭五種烏龜的築巢地後,我們就在這些備受世人喜愛卻所知甚少的爬蟲類世界中愈陷愈深。去年,我們參加了一場烏龜高峰會,那是辦給烏龜救傷人員的專題研討會,地點則是聯盟這裡。我們彷彿參觀了露德聖母朝聖地(Lourdes),離開時心中滿是震撼。
艾莉西亞那時放了投影片,裡頭是他們其中一位患者,一隻雌性的擬鱷龜(Chelydra serpentina)。她的殼整整前三分之一都碎掉了,三隻腳被壓扁,一隻眼睛不見了。她躺在被撞的那條柏油路的路邊,被太陽烘烤了數小時。可是經過了兩年後,她康復了,並重返野外。「對某些動物而言看似致命的傷害,對烏龜而言也許不到致命。」艾莉西亞告訴全體聽眾。「基本上,只要烏龜的器官沒有灑得滿路都是,你們也許就能救回她。我們不放棄任何一隻烏龜。」
因此,我們回來了,我們想參與這種奇蹟。我們是來請求,在忙碌的春季一開始,他們是否願意讓我們在聯盟的醫院當義工,幫助破碎的生物恢復完整。
艾莉西亞舉起披薩俠,在他的頭上親了一下〔「我不會得到象龜的病啦。」她強調。不過,連健康的烏龜身上都有沙門氏桿菌─這是幼龜被禁賣的原因之一。艾莉西亞跟我們說,她更可能在親吻小孩時得到疾病。「我的體溫是37.7度(華氏100度),」她解釋道:「而他是一隻爬蟲類。」〕(審按:但親吻爬蟲類仍有感染疾病的風險)。顯然披薩俠已經習慣了艾莉西亞的親吻,即使他被一隻大他六倍的哺乳類動物高舉在空中,他也沒有退縮,而是伸長他的頭。
「我走到哪裡,披薩俠就跟到哪裡。」艾莉西亞說道。這裡超過150隻烏龜的住客之中,有因疾病或受傷待在這、正在康復的烏龜;被飼主棄養、等待新家的烏龜;太晚孵化或太小、將在春天野放的原生種幼龜;天生畸形或永久肢障的烏龜會永遠住在這裡。披薩俠,從某個毒販的地下室救援出來的烏龜,則是少數被她視為個人的寵物。她早早就下定決心,不與其他烏龜有太深的情感連結,因為大部分烏龜不是預定野放,就是非原生種或無法野放,可能會讓人領養到別處。只是披薩俠成了例外。
另一隻則是轉輪(Sprockets),一隻13.6公斤(30磅)重的靴腳陸龜(Burmese Mountain tortoise)。他12歲,尺寸甚至還沒長到成年後的三分之一,而他的壽命可能長達100年。他有著暗色、四四方方的頭,以及突出的喙部,他以有如松果脫鱗般的腳,從一樓浴室蹣跚地走出來。在此同時,娜塔莎.諾威克(Natasha Nowick)從樓上的辦公室走了下來。她44歲,綠色POLO衫別著烏龜救援聯盟的標誌,相稱的綠色挑染則凸顯了長至下巴的黑髮。
聯盟的共同創辦人娜塔莎進入房間時,轉輪隨之現身,這並非偶然。轉輪深愛著娜塔莎,就如同披薩俠深愛艾莉西亞那般。轉輪是屬於緬甸、馬來西亞、泰國、蘇門答臘的原生物種,五年前的9月某天還在伍斯特理工學院隔壁的公園流浪。他被飼主拋棄了,後來被幾位工程科系的學生短暫收養了一陣子。其中一人是娜塔莎的弟弟,他打給娜塔莎與艾莉西亞,請她們來接手。「他那時緊張到不行。」娜塔莎回憶道:「每次吸氣都在顫抖,而且還躲在角落。」不過等轉輪一在聯盟安頓下來,他馬上就快樂地在娜塔莎的大腿上睡著。她告訴我們,沒過多久「他就開始述說他一生的故事,搖頭晃腦發出聲音。他一次會講個20分鐘。」
我們大多認為烏龜很沉默,實則不然:有些烏龜很多話,還有各式各樣的物種會發出呱呱叫、吱吱叫、打嗝聲、嗚咽聲、口哨聲(《侏儸紀公園》中迅猛龍的叫聲是採用陸龜交配的聲音)。有些澳洲和南美河龜的幼龜在未孵化時,便以聲音與母親或其他幼龜溝通。(審按:烏龜沒有聲帶,聲音來自肺部擠壓空氣經過氣管所發出,若頻繁發出聲音則有可能是感染上呼吸道疾病。)
娜塔莎形容轉輪的聲音是「呼嚕聲與派對氣球放氣聲的混合體」。她表示,他最近比較不常出聲:「一開始他就像幼稚園小孩對自己喜歡的東西講個不停。」她說道:「他現在比較成熟拘謹。」但他在興奮時仍會搖頭晃腦,他現在正在這麼做,似乎是在對出現的東西表達謝意,對他而言,也就是我們的來臨所帶來的大騷動。娜塔莎告訴我們:「他見到你們很激動。」
艾莉西亞與娜塔莎解釋,烏龜擁有與眾不同的性格,以及澎湃的情緒體驗。不過他們缺乏哺乳類動物的臉部表情,因此人類很難辨認。人類的祖先與烏龜在約3億1千萬年前就分道揚鑣,早於植物學會開花之前,早於珊瑚與巨大礁脈的演化之前,而是距離我們像魚的祖先從大海爬到岸上沒多久。然而,你只要多留心和練習、運用直覺和同理心,就可以學會讀懂烏龜時而隱晦、時而怪異的訊息。
「我們更進一步認識他們後,」艾莉西亞解釋道:「他們的性格就開始顯露。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溝通,卻都是真實的。」
這兩位女性表示,這就是她們在救援與野放上通往非凡成功的鑰匙,否則成千上萬的烏龜將面臨死亡的命運,包括許多重傷烏龜,傷勢重到連專精野生救傷的獸醫都會選擇安樂死他們。
娜塔莎與艾莉西亞花了10年才達到這個成績。她們兩人21年前在一間服裝精品店相遇,娜塔莎當時在那邊擔任經理,艾莉西亞則去應徵化妝師的工作。雖然兩人在許多方面南轅北轍─艾莉西亞是個引人注目、個性外向,在波士頓的夜店玩通宵的人,娜塔莎則是輕聲細語、個性內向,喜歡打電動與處理資料,但她們都很愛動物。艾莉西亞最早的兒時記憶是看到爸爸幫助一隻擬鱷龜過馬路。娜塔莎小的時候,她的家人收養變成孤雛或受傷的野生動物,包括浣熊、土撥鼠、海鷗。
有一年春天,這一對情侶相約在當地的步道系統健行,她們發現馬路上有一隻烏龜被壓傷卻仍活著,顯然陷入極度痛苦,牠很明顯受到致命傷。他們並不認識能幫忙或安樂死這隻動物的獸醫,艾莉西亞感到十分無助,於是她將烏龜的頭朝前方放在車輪下,然後輾過去,非常迅速地殺了牠,沒讓牠受苦。時至今日,這種「機械式安樂死」其實被當成為無緣康復的烏龜所做的人道選擇。不過對這對情侶而言,「令人非常悲痛。」那時的傷痛仍然縈繞在她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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