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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到底:真愛永遠沒有看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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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心的孩子
小學時代,我的成績就不錯,記得當時我就很獨立,很有個性,大概從小學三、四年級開始,我就不喜歡父母親管我,自己會主動讀書,也因此爸爸媽媽對我也很放心,不太理會我。我大妹小我兩歲,也都是我帶她去上學。媽媽說,我從小就很會照顧弟弟和妹妹,對同學也很好,很會照顧別人。她說,以前我都要求她為我準備兩個便當,不是因為我吃不飽,而是拿去學校分給窮人家的同學吃;媽媽還說,小時候我若看見出葬行列從家門前走過,還會跟著掉眼淚。我想,可能我從小就軟心腸,比較有同情心,很容易受感動。我還記得小時候家裡就有電視,如果看到比較悲傷的節目,我也會哭,一直到現在,我看書有所感動時,也會掉眼淚,看電影也是一樣,我和太太及女兒去看電影,遇到悲傷的情節,她們兩個沒哭,反而都是我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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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書攤找魯迅
初中時,還有一位教英文的外省老師,令我印象深刻,叫陳昌裕。他經常上課上到一半就不講課,開始講他們在中國的事情,他是流亡學生,那時中國對日本戰爭,他們這些學生都跟著中央政府到處遷徙,最後他讀西南聯大,再隨政府逃到台灣。他上課時經常講到李政道、楊政寧,說他們是他的學長,後來到美國拿到諾貝爾獎,很優秀等等。他滿腹牢騷,或許看到中國淪陷,不得已來到台灣,大概覺得很痛苦吧!有時課上到一半,他就講張學良的事,甚至還講毛澤東、共產黨的種種,常常說到他們在中國大陸的事情。
在當時,陳昌裕真的是一位很另類的老師。他很自負,還自認他的英語能力比梁實秋還要好。我印象很深,有一次他上課時就說:「你們以為梁實秋的英文怎麼樣?」梁實秋的英文當然很好哇!他還編過英文字典呢!可是他說:「梁實秋應該來這裡坐著跟你們一起上課。不相信?你們把梁實秋叫來,我跟他兩個坐在這裡,你們拿任何一份報紙的社論來,我們當場翻成英文,讓你們看看誰翻譯得好?」當時我心裡就想,怎麼有這麼狂傲的老師?他還說梁實秋的散文寫得也不好,可是我覺得梁實秋的散文寫得很好呀!我讀過他的《雅舍小品》,寫得很不錯呀!結果他說:「那算什麼文章呀!三流作家!那麼,請問誰才算一流作家?第一流的作家是魯迅!」魯迅是誰?初中時的我們哪裡聽過魯迅?接下去他就開始跟我們講魯迅厲害之處。
魯迅真有那麼好嗎?對從小就愛看文學的我來講,很自然就想去找書來看看。於是一下課,我馬上就騎著腳踏車跑到舊書攤去。當時高雄二中在六合路上,靠近愛河那頭,另一頭就是著名的六合夜市,六合路以前不只賣吃的,還有很多舊書攤。一去舊書攤翻翻找找,還真的有魯迅耶!就從這時起,我便經常在舊書攤裡挖寶,像《文星》、《自由中國》這些雜誌都是在舊書攤看的,因此,我開始看很多政治方面的書刊。從此,我的世界開闢出另一片新天地,彷彿突然間開了竅:喔!原來國民黨的教育只講一個片面,還有更多事情,他們沒告訴我們。看了這些書,才知道原來陳老師講的都是真實,不是虛構胡謅,這對我來講是一個很大很大的覺醒。
當然這個時候的我,還稱不上有具體的政治反抗意識,但心裡確實已經覺悟到歷史不是像國民黨教科書的內容,其實還有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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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當兵入伍
一九七五年,我終於從高雄醫學院畢業,很幸運沒有被退學,畢業後先通過國家醫師考試,接著就去當兵了。當兵的歲月分成兩階段,前幾個月是基本訓練,很辛苦,艱苦不是肉體上的,是精神的折磨。我的個性就是那麼叛逆,在學校就搞到快被退學,對國民黨已經很不滿了,到了軍隊當然很難適應。在軍隊裡,唯一的準則就是服從、服從、服從,每天都在灌輸黨國思想,所以剛入伍那三個月真的很痛苦,常常想要反抗。
當時唯一有趣的是,因為我在成功嶺當兵,假日可以去台中玩。每次假日從台中回到營區時,我就抱著兩百本的《山之組曲》到營區內賣,那時我已經畢業了,還是不忘替百達山地服務團募款。想起來還真的很好玩,因為在成功嶺內都得唱軍歌,午睡後也是用音樂叫醒我們,有一天音樂竟然改成《山之組曲》的音樂,我就說整個成功嶺已經被我攻陷了,挺有成就感的。
後來抽籤下部隊,我很幸運抽到東港空軍醫院,就在屏東的大鵬灣,那邊有所空軍幼校,旁邊就是空軍醫院。接下來的這一年半,對我來講是個很好的鄉下行醫經驗,白天看空軍幼校的官兵或是附近部隊的病人,晚上則去東港街上的民眾診療所值班。值班時,什麼科別都得看,因為只剩我們幾個菜鳥預官在值班,那些國防畢業的少校軍醫都跑回家,他們不值班。這麼一來,內科病人也看,外科病人來了也不能拒絕看,甚至還要接生。我在東港接生了五、六十個小孩,還遇過難產的產婦,搞得自己滿身大汗,比產婦還緊張。此外,我們不只在民眾診療所看診,還需要出去義診,就去林邊、佳冬、小琉球等鄰近鄉鎮義診。
這段行醫歷程,真是痛苦的體驗,但也是很好的經驗。一方面,我覺得軍方醫院真是草菅人命,鄉下已經很缺乏醫療資源了,還讓這幾個預官在處理,什麼病都治療,講起來是很不應該。但是另一方面,這個經歷也讓我體驗到鄉下人的痛苦。所以在當兵期間,我也寫了很多文章,每個禮拜投到《台灣時報》發表,當時他們有醫藥版,我開了一個專欄叫「醫師的話」,寫很多鄉下醫師的見聞,或是我所見到的醫病關係,比起待在其他部隊,這對我而言是很幸運的,因為我能做醫療服務的工作。那時真的很了解鄉下的醫療,我甚至想退伍後留下來當醫師。那段時間過得滿愉快,也很充實,一方面看了不少患者,一方面也有時間看書、寫文章,而且收入也不錯,當時普通的少尉醫官差不多是二千元左右的薪水,但是因為我們為民眾看診,醫院分紅利給我們,所以當時我的薪水差不多近一萬元,那時學弟們若從高雄來找我,我都帶他們去林邊吃海產,一桌一千元,大家吃得很開心。
就這樣過了一年半的軍隊生活,但是到了要退伍時,我才知道我在校時被記過、差點被退學的紀錄,早就通通送到軍中來了。當時空軍醫院的院長把我找去,他說,看我是很好的人,也很照顧病人,大家一起工作相處都很愉快,我應該是個很好的醫師,可是為什麼我的資料上寫得很嚴重,還說我剛報到時,整個空軍醫院的人都好緊張,大家都注意著我,他們以為來了一個搗蛋分子。結果他們觀察了一年半,覺得這個人很好,不是什麼歹人,也不是萬惡不赦的共匪,他一直很納悶,才找我去問清楚。結果退伍之後,我到台北市立療養院工作,而那批資料也跟著送到市療「人二」去。在以前那個戒嚴時期,你若從學生時代被﹁點油作記號﹂,此後一輩子無論你去了哪裡,那些資料就會一直跟著你。

臥虎藏龍北市療
退伍後要去申請醫院,開始住院醫師的訓練,一開始我並不是非做精神科不可,只是想留在高雄,爸爸則希望我走婦產科,於是我去申請高醫的婦產科。可是過了一個禮拜,婦產科主任告訴我說,院方不答應,因為我的資料有問題。我想,一定又是教官那邊的資料在作怪,於是我轉去找皮膚科的沈祖杰主任,他是我同學沈國雄的父親,也是高醫最早的皮膚科主任,我想沈國雄和我很要好,他父親應該會幫我。一開始他很高興說:「好啊!來呀!沒問題,我們從小就認識了呀!」結果過了一個禮拜,又說不行了。反正那時高醫是無論如何都不讓我回去學校,他們認為我在學校時太搞怪了,我在學校做了好幾年的班代表,又做代聯會的主席,辦刊物也不送審,辦演講則是一天到晚找校外黑名單的人士來,讓他們一直覺得很頭痛,偏偏學生們很支持我,所以他們不願我再回去學校,一直阻擋我。
最後我想,既然如此就離開高雄去台北好了。我去找楊庸一,我從學生時代就和他們很熟,那時台大醫學院有王溢嘉、楊庸一、文榮光、鄭泰安,他們都是精神科,後來鄭泰安和文榮光留在台大,楊庸一去台北市立療養院。我想我也去市療做精神科醫師好了。楊庸一就帶我去找市療的院長葉英.,葉英.非常高興,因為那時候要進入精神科的人很少。事實上,我對精神科也是很有興趣,我在學生時代就曾去生命線做過義工,那時就已經知道人不只肉體會生病,精神上也會有疾病,因此了解到精神科醫師也可以幫助很多人;另外,是我自己的服務觀念,我認為所謂的「服務」就是去做別人不想做的事,社會上有很多偏遠的或是被人遺忘的角落,也有很多沒有人願意照顧的患者,把這種事情負擔起來,就是服務的精神。所以我決定去別人不想去的精神科,另一方面又有認識的楊庸一做伴,於是就決定進台北市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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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台北上班之後,剛開始是住在醫院的宿舍裡。北市療就位於象山山腳下,以前東區沒有什麼房子也沒有路,信義路走到五段就變成一條小巷子,醫院蓋在山腳,一邊是靶場,另一邊就是寧波公墓,一個很偏僻、很荒涼的所在,晚上我們想吃東西,就要騎機車到松山虎林街那邊才找得到。但是,當時住在宿舍也很快樂,因為楊庸一、鄭泰安都住這兒,鄭泰安最先是在台大,後來他和文榮光要升主治醫師時,文榮光晉升,鄭泰安就到市療來,所以也住在宿舍。另外,宿舍裡還住了一些「怪人」,像名作家吳念真也住在那裡,他當時是市立療養院圖書館的工友,晚上去讀輔大中文系夜間部,白天在圖書館做事,我們一群人聚在一起可真是臥虎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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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查杜鵑窩
在市療時,我曾和院長葉英.一起做了一次全國精神醫療設施和人力的調查,這是我從住院醫師第一年到第三年,在醫院內接受基本的精神科專業訓練之外,另一項對我產生很大影響的訓練。當時台灣社會發生幾件重大的精神病患相關事件,一個是螢橋國小潑硫酸事件,當時整班學生都受傷了,引起很大的衝擊,媒體開始報導精神病患的可怕。第二個事件是一個關政司司長晚上睡覺時被太太殺死,他太太也是個精神分裂病病患,因為藥物治療中斷後,症狀又發作,才發生這項悲劇。另一個就是龍發堂事件,媒體也報導得很大。
那時我們就在討論,台灣到底有多少精神病患沒得到適當照顧?台灣有多少醫療設施、多少人力、政府預算?我們認為有必要了解,所以葉英.就向研考會申請經費來做這項調查研究。我對這個調查很有興趣,所以我和葉英.兩個人把全台灣走了一圈,每個縣市的精神科醫院都去看,不管是公立的、私立的、急性的、長期收容的,我們通通去看,統計結果共有八十間醫療院所。這個研究做完後,對我產生很大的衝擊,我覺得市療簡直像天堂一樣,沒有走出去根本不知人間和地獄的長相,我們在教學醫院內每天穿得整潔亮麗,早上看門診,中午就是讀書會、討論會,下午看住院病人,大家忙著準備寫報告升等、升主任、做教授,差不多都是過著這種生活。幾乎每家醫學院的學生都走同樣的路,根本不知道我們每天所看到的病人,是全台灣運氣最好的病人,當時會將病患送到醫學中心住院、看門診的,不是家庭教育程度高,就是家庭經濟很好的,那時候還沒有健保,能送來這裡的都是家庭經濟能負擔得起的人。我們繞了台灣一圈才知道,全台灣的天堂真的沒幾間,八十間精神科院所,真正好的才五、六間,剩下的都是長期收容的院所,不見天日、黑暗淒慘的地方很多。沒實地見識過的人,完全不會知道世間有多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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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結束後,葉英.就規規矩矩的寫份報告交給研考會,向行政院提出白皮書,建議台灣的精神醫療應該如何建立等等,後來這項調查還得過獎。但是我認為這個問題非發起社會運動不能解決,一定要探討醫療人權的問題。否則留在醫學中心究竟能救多少人?所以我將我看到的,製作成幻燈片到處去演講,還去印一張很大的傳單:「誰來關心精神病人」,然後就像印選舉快報、丟傳單一樣到處發送,之後又出了一本書《飛入杜鵑窩》。那時有一部電影叫《飛越杜鵑窩》正是在講美國精神醫院淒慘的故事,所以我說我要飛入杜鵑窩,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受過良好訓練的精神科醫師願意去那種地方工作,但是沒有人去,那些地方就永遠得不到改善,病人的待遇就永遠無法改變。當時我的一些想法就寫在《飛入杜鵑窩》一書的序文裡。
那段時期,我一直到處演講、散發傳單和賣書,幻燈片也帶著一直播放,呼籲立法院要立精神衛生法,鼓勵醫科學生從事精神科,甚至連心理系、社會系我都去演講,就這樣忙了一整年。

冥冥中有上帝
後來我就考慮不要再留在市療這種環境了,因為我覺得我不要在天堂內做一個快樂的、乖乖牌的學者,我要去改革外面那個黑暗的世界。於是我就跟葉英.說我想去私人醫院工作,他說那種「豬寮」要怎麼做事?那裡的環境很差很壞,你會受不了的,要怎麼做事呢?從來沒有一個受過良好訓練的醫師能待在那種地方工作。但是我說,沒有人去,地獄永遠都是地獄,我希望把地獄變人間,我不敢講讓地獄變天堂,至少要讓他們過人間的生活。後來,他還是建議我去台北醫學院教書,因為北醫附屬醫院當時還沒有精神科,北醫的精神科都是市療的人去教,學生則來市療實習。他說北醫將來也是要設立精神科的,也要有人去專任,因為提到教書,我就有興趣,因為我希望鼓勵更多學生來從事精神科。那時北醫的院長是謝孟雄,葉英.就去跟謝孟雄講,謝孟雄也很歡迎我,但是他事先還不知道我的紀錄,就把聘書發給我。結果過了一個月後,他跟我說教育部說不行,說不能讓這個人教書。謝孟雄覺得很失禮,一再向我道歉,還要我先去附設醫院當精神科主任,去附設醫院就沒關係,教育部不會管,反正他們只是不讓我教學生就是了。葉英.聽到這個消息時氣得要死,一直罵謝孟雄真沒用,不敢對抗教育部。至於我,去北醫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教書,既然不能教了,我就不去了。因此,我想回去高雄好了,我就找了高雄療養院院長郭壽宏,告訴他我要回高雄服務。
高雄療養院就是現在高雄市立凱旋醫院,高雄市還沒改制以前,它是省立療養院。我去找郭院長時,院長也是很高興,因為精神科一直很缺人。他說我是高雄人,回來高雄服務沒問題,還說商調回來升我當主任。後來商調函真的來了,可是到了一半,省政府的人二有意見,說不能讓這個人當主任。又出問題了,葉英.也很生氣,其實他心裡很同情我的處境,但是他也使不上力。
沒想到,後來這件事情竟然很戲劇性的解決。因為調不回高雄療養院,我就繼續留在北市療做主治醫師。有一天,有一個女患者,她是憂鬱症的病人,因為我將她治療好了,她很高興,她說她先生要來向我道謝,我說:「不用了,為妳治療是我應盡的責任,應該做的事,沒什麼好謝的。」於是我和她聊起來,就問到她先生在哪裡高就?她說她先生是教育部人二的主任,那是教育部內很有勢力的人,教職員都得通過他那關才行。我聽了,心裡馬上想到:「好啊!我就是死在妳先生手上的。」我馬上說:「妳不用來謝我,但是妳先生說不定可以幫我一個忙。」她問:「什麼事?」我說我去年要去北醫教書,結果據說就是擋在教育部的人二。我說,妳來我這裡看診那麼久,應該也知道我是好醫師。結果,她回去沒幾天真的又來了,告訴我說:「你的事情沒問題了。」由此就可以知道,在過去那個時代,那些從事情治工作的人二多麼有權,所謂安全資料其實全是任由他們在操弄。從此,一切都OK,北醫聘書又來了,所以我就去北醫教書了。真的沒想到這個事情竟然這樣就解決了,所以我說一定有上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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