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第一章:六十五歲的母親得了失智症
  
 
.母親怎麼可能得到失智症?
 
母親失智了。失智症不是某一天就突然出現症狀的疾病,而是會慢慢、慢慢出現變化的病症。
那時是二○一五年的櫻花季節。從我家可以看到的櫻花樹每天都會盛開,非常漂亮,所以我們每天都在觀察,並且計算櫻花盛開的時間,打算今年也要邀請朋友來賞花。但是某一天早上,母親跑到二樓我的房間,叫著說:「小絢,今天櫻花全開了。」
我走到院子,用矇矓的睡眼看著櫻花……明明只有一株是盛開的——確切地說,頂多只開了五分,還沒「全開」啊。
我望著櫻花,喃喃說著:「全開了嗎……」
 

 
這會不會就是母親失智症的開始?我清楚記得當時母親手放在後腦勺的樣子:她站著不動,以右手用力拍著後腦勺說:「咦……」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二○一五年一月左右吧。那時我就注意到母親經常出現這種迷茫的表情,好像想用手去阻擋要降落到腦中的雲霧般。
看得出來母親似乎遇到什麼困難了。於是我問她:「怎麼了?」母親卻含糊其詞地笑著說道:「沒什麼。我會有什麼事呢?」
然而接下來的一天裡面,母親會有數次停下腳步,莫名其妙地抓著頭。儘管如此,我還是猶豫著要不要帶她去醫院,但心裡總是想:
「怎麼會呢?那可是我的母親啊!」
「希望是搞錯了。」
 

 
我研究腦科學,從文獻裡非常清楚失智症這種毛病,愈早治癒愈好。但是對我來說,最親近的母親應該不會有這個問題的。我就是抱著這樣的期待。結果是:從注意到母親抓著後腦勺的動作開始,到去醫院接受檢查,中間經過了將近十個月的時間。

 
那是一個令人心情沮喪的時期。不管是家事還是工作上的事,原本應該都能俐落處理的母親,卻變得處理不來了。以前很輕易就能做好的事情,現在卻做得猶猶豫豫,甚至做不來。「不應該做不到吧?」我和父親,甚至母親本人,都對此感到無法理解。「這樣都做不來,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做呢?」、「為什麼這麼沒精神呢?」我們無意識地批評了母親的失誤。
其實,母親的失誤還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例如:她會事情做到一半,就突然停下來不動了。而煮味噌湯時,我家切蘿蔔的方式一向是切成薄片,但偶爾母親會教我切成塊狀。可是有一天,母親看到我切成塊狀時,卻驚訝地說:「妳居然會這樣切,真是太厲害了!」
「啊?」我只能這麼回應,因為這明明是母親教我的。但母親的反應讓我們開始有點焦慮了。
對我們而言,「一直以來母親都是同一個人」,這是我們一致不變、最根本的想法,所以當她的行為與我們原先的認知有柢觸時,我們就只會單純反應「咦?」、「怎麼了?」
對我和父親來說,母親「不可能有變」、「不可能是生病了」、「母親永遠是母親」,這都是先前理所當然的認知,所以我們因為母親的變化而感到驚訝,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然而,母親在我們心中根深蒂固的模樣並非永遠不變。她因為病了而漸漸變得沒精神,變得不愛笑,很多時候只是蒼白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靜止不動。
有時,甚至會說:「這裡不是我待的地方。」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怎麼突然要離開了?」當我們這麼問時,她回答:「你們不是不認同我了嗎?」
 

 
我出生之後,就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二○○七年拿到博士學位,算是在日本接受了完全教育。接著,我決定以自由工作者的身分,到澳洲留學三個月,又與企業界一起進行腦科學的研究,也做了一些翻譯工作、寫文章、到處走走晃晃,過著沒有計劃的生活。那時家裡的所有事情全由母親一人處理,我則以外面世界為優先,以眼見外面的世界刺激自己,成為自己的養分,舉凡煮飯、洗衣服、打掃、購物等等家事,我都置身事外。我全心以「徹底專注於自己的興趣,活用學習的成果,找到好的工作」為目標,其他的事情則完全不在我眼中。
然而,好像為了配合母親的變化一樣,二○一五年時,我的工作也發生了變化。從這一年的九月起,有半年的時間,我要在一所大學用英語授課,為來自海外的留學生講述腦科學方面的課程。對我來說,這是工作上的一大挑戰。雖然以前我曾經在其他大學授課,但全是用日語,而此時卻必須用英語為外國人上課。
我的英語能力並不足以讓我可以即席表現,所以每個星期我都要為自己的獨角戲寫劇本,把所有台詞全部背起來後,再去上課。這是我唯一能想到應付英語授課的方法,為了準備這樣的上課,我忙翻了。但此時偏偏還陸續有一些稿約。雖然在時間上的安排很辛苦,但一直以來依賴父母的照顧,只知道讀書的我,終於開始能夠展現成果了。以前被問到「你工作了嗎?」、「在做什麼工作?」的時候,我總是心虛得很,不能理直氣壯地回答,現在終於可以帶著笑容地向別人報告我的工作了。
記得第一次我跟媽媽宣告:「我在大學用英語教課。」當時她的反應讓我感到意外。「哦,這樣呀!很厲害嘛。」母親顯得驚訝,並且在每星期我要去上課時,都會問我:「今天要去哪裡?」我說:「要去上課。」她便反問:「妳在教書嗎?」每次我都必須從頭說明一次。
以前我一直是依賴父母的女兒,現在意識到自己可以獨立了,但母親怎會一直記不起現在的我在做什麼?我一直認真學習,為的就是在生活能夠獨立時,讓父母輕鬆地安享晚年。不得不承認,我完全不想如此的人生藍圖在這個時間點出現破口,於是我裝做沒有發現母親的異狀,只想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事情上。
然而,就從那一年的秋天起,母親變了,她不煮飯,也不打掃家裡。那時我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工作,到了晚餐時間覺得肚子餓了,才走出房間到飯廳,卻不見母親準備好的晚餐。以前每到晚上六點,母親就會像準時的報時器一樣喊著:「吃飯了!」
沒有母親準備的晚餐,我只好經常吃便利商店的食物或外食。可是每天吃外食,經濟上的負擔相對變大了,這讓我有些不安。而且不管怎麼說,出去外面吃飯就是麻煩。雖然我跟母親拜託:「今天我的工作很辛苦,能煮飯給我吃嗎?」但母親給我的回答卻完全不符合現實:「不是已經吃過了嗎?」母親堅持已經吃過了,我也不想麻煩她,乾脆就不吃了,可是還有爸爸呀!總要有個人去準備吃飯的事。「媽,打起精神吧!」我好幾次這樣哀號著。
但是,我的哀號也不能讓事態好轉。不久後,母親連自己喜歡的合唱練習也停止了。她不笑了,也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不知道現在是冬天還是夏天。「母親病了。」我覺得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此時,已經是二○一五年十一月了。
現在回想當時,不管是痛苦的還是快樂的,都鮮活得彷彿就在眼前。這一年的秋天,是讓我品嚐到種種人生滋味的秋天,也是讓我終於看到現實的秋天。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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