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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獨特旅程

這是什麼樣的行業?
簡單來說,我的工作,就是製作身體各部位的小肢,為一個人塑回他原有的外表和面貌。一般大家熟悉的像手、腳之類的義肢稱為大肢,而五官、指頭這些,叫做小肢。通常,義肢也具有功能性,譬如,義眼能幫忙支撐住眼眶組織和眼皮;義鼻能防止灰塵進入,保護鼻竇;義耳可以幫助導入聲波,提升聽力。要做出一份舒適又兼具作用的義肢,需要對解剖學以及材料有深厚的通盤知識。而要讓使用者不知不覺地將義肢視作身體的一部分,是義眼師和顏面小肢修復師在藝術方面經過非常多年的訓練才能達成的。
義眼師和顏面小肢修復師是醫師嗎?義眼是顆圓圓的玻璃球嗎?怎樣將人造皮膚、鼻子、耳朵固定到臉上?這些是我從事這項工作以來,最常被問到的問題。所有答案,讀者都可以在接下來的篇章中找到答案。

如何走進這個小眾的行業?
應該可以說這是我偶然撞見,進而熱愛擁抱的行業。
我小學時住在美國芝加哥,全世界最棒的芝加哥科學與工業博物館,就在離我家不遠的密西根湖畔,而我最愛去的地方,是當時位於二樓的人體展示區。那裡有兩整排用玻璃夾住的,一男一女全身的縱切面和橫切面。每片切片大約一點三公分厚,將人體剖面一覽無遺地展現在大家眼前。我對這些人體百看不厭、深深著迷。
大學時我主修生物工程,副修化學,但生活中最能讓我放鬆的休閒是繪圖與手工藝。我在想,我將來的職業,難道一定得是一板一眼的科學,而更加熱愛的藝術只能是嗜好?藝術和科學看來是迥然不同的兩個領域,我猜為時已晚,我不可能靠藝術吃飯。但如上一段所言,我熱愛人體,只因個性不善言詞,我不曾想過要當醫師,而有點想從事法醫。那時一位知道我在徬徨的好朋友,推薦我去讀一本叫做 Death's Acre 的書,這是一本法證(或稱法醫)人類學的骨骸筆記,以人體遺骸來尋找許多未解的答案。讀完這本書,我沒走上想從事的法醫,卻接觸到一門從不知有的行業,叫做:醫學繪圖(medical illustration)。
醫學繪圖,是以精準清楚的製圖方式,可以是平面、立體、電腦、模型等各種形式,去記錄及傳播醫學、解剖學及相關知識的一門學問。常見的如教導兒童認識身體的精美人體繪本,複雜的從醫學院的教材,到甚至是提供外科醫師在手術前沙盤演練的模型,醫學繪圖都扮演著極端重要且不可或缺的角色。這個職業要求製作者有相當程度的生物醫學知識、對材料的了解,以及手做和繪圖能力,這顯然是把我的生物工程、化學與嗜好結合起來的最佳職業了。
由於以前從不曾正式學畫, 大學畢業後, 我先花了一年時間去學習科學繪圖(scienceillustration)。這一年嚴謹的訓練,我學到了利用非常多種不同材料製圖的技巧,以及在科學上,「精準」的定義。我曾在一個夏天畫了六十幅某一目昆蟲的生殖腺體。這一目昆蟲外表差異十分細微,要區分牠們品種的最佳方法,是靠牠們不太一樣的生殖腺,我的工作便是分毫不差地畫出那些小小腺體的不同處。這一年的課程對我日後的幫助非常大。
之後,我如願申請進入了伊利諾大學芝加哥校區的生物醫學視覺化科系(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Chicago, Biomedical Visualization),攻讀碩士。我選擇伊大,因為它在顏面小肢修復方面的課程,相當出色。我對有機會製作人體小肢感到興奮。一般會引起我們注意的義肢,都是手或腳。但是,人體會因為天生、意外、戰爭、疾病而受損的,決不限於四肢,人的手指、腳趾、五官、皮膚,同樣會因各種原因而失去。小肢製作,便是要幫助這群不幸的人,尤其是臉部損傷者,提供一個重新走入社會的機會。

漫長的實習過程
顏面小肢的修復是一個十分小眾的領域,二○二五年夏天的統計,總部設於美國的「臨床顏面小肢修復證照理事會」(Board for Certification in Clinical Anaplastology,簡稱BCCA)上認證的顏面小肢修復師只有三十九人。我的同行來自非常多樣化的背景,大家是由不同道路走上這一行。我上述的個人經驗,只代表其中一條途徑。
五官製作,除了懂得解剖學,還需要很強的手做藝術功力,其中的義眼,更是獨立出來的另一行。義眼的製作過程繁複,細節很多,因此在美國,義眼師的培養在學業課程外,手做方面採學徒制。考照前,必須在有執照的義眼師指導下,實習一萬個小時,也就是大約五年的時間。
我因為大學以及研究所修的課程已提供我足夠的生物、解剖知識,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找一名願意收我為徒的師父。而有些人取得執照的方法,可能剛好與我相反。他們也許家裡或者親友家就是義眼診所,要取得手做經驗相對容易,因此自己要補足的,就是此行相關的知識。當然,不管以哪條途徑走向義眼師或顏面小肢修復師,在美國都必須經過學科與術科的考試鑑定才能取得執照。截至二○二五年夏天,位於美國的「國立義眼師審查理事會」(National Examining Board of Ocularists,簡稱 NEBO)上共登記大約有一百七十二名義眼師。
看到這裡,讀者也可以找到前面另一個問題的答案了。義眼師和顏面小肢修復師,都不是醫師,因為我們和醫師所接受的訓練截然不同。大部分人聽到一萬小時的實習要求,都會覺得不可思議,誤以為根本剝削勞工。但只要自己曾動手做過這個流程,就會知道此要求一點也不過分。首先,義眼是一個十分講求精密的作品。許多人都配過假牙,不管是一顆還是全口,只要有一點點不合,戴起來不是會痛,就是可能掉下來。義眼也一樣,讓義眼舒適地鑲在眼眶裡,使戴的人忘了它的存在,是最基本的要求。
再來,「眼睛為靈魂之窗」。假牙藏在嘴裡,為了各種理由,有人鑲金牙、銀牙,除非故意張大嘴,否則不會引來注目。但眼睛不同,這是大家看人時所看的第一個地方,逼真、讓人看不出來是假眼睛,是製作義眼的宗旨。眼睛有很複雜的顏色和圖案,即使華人自稱是黑眼珠,但大家只要站到鏡子前仔細觀察自己的眼睛,就會發現所謂的黑眼珠裡也摻雜了黃、橘、棕、紅和黑等多重顏色,更別提顏色更加多樣的西方人眼睛了。因此在那麼小的義眼上,如何一層一層把顏色堆疊上去,最終在蓋上最上層的透明壓克力後,要能立體地呈現出所想要的效果,是需要長久經驗累積的。虹膜瞳孔(俗稱的眼珠)外,眼白(屬於鞏膜的一部分)的「白」也不盡相同,況且還要營造上面的血絲。讓義眼毫不突兀,和另一眼看來一致,只是消極的要求。我們還希望目光炯炯有神、晶瑩剔透,讓義眼也能流露出需要者的靈魂。

製作義鼻的技巧
為病人做鼻子,是一個變數比較多的項目。義眼、義耳,多數人都選擇做得和另一邊的一樣。但鼻子不同,選項較多:
一、 倘若病患能在手術前來找我,而當時鼻子也還沒太變形的話, 我可以先幫他拍照, 甚至印模存著,那麼將來做出的鼻子,就會和他原來的一模一樣。
二、 以病人清楚的正、側面照片幫他雕塑和之前一樣的義鼻。
三、 參考專書, 雕塑一個和他臉型、五官比例搭配的鼻子。
四、 如果患者特別欣賞某個親戚或朋友的鼻子,而那人臉型和他接近,也願意進來接受印模的話,就可以做出他欣賞的義鼻來。
一個人,每天都會照鏡子,經常看到自己的鼻子,因此會有習慣認定的鼻型。顏面小肢修復師也不例外。剛出道時,一個顏面修復師做出來的義鼻,多少都有自己的鼻型在裡面。所以,找不同的修復師,做出來的眼睛、耳朵差別或許不大,但鼻子則可能會摻進修復師自己的認知。還好經過時間磨練、累積經驗後,修復師就會慢慢擺脫自己鼻子的影子了。

怎麼固定義小肢
把耳朵、鼻子、眼眶、皮膚等固定到臉上的方法有四種:
一、是以特製膠水黏上去。
二、 是植入性固定法,包括使用磁鐵相吸原理固定上去,或者使用直型夾(bar and clip)的方式扣上去。
三、 是依照病人需要小肢部位的解剖學構造,使小肢自然卡上去。
四、 是機械式固定法,借助類似眼鏡或者鬆緊帶之類工具的力量,不過目前這種方法已經不常使用。
因為矽膠皮膚或器官需要每天拿下來清洗,第二種方法聽起來似乎較方便,可是前提是必須先透過前置手術,將必要的材料植進體內。然而,植入法的首要考慮是,病人的骨頭是否夠強健去支撐植入的材料,所以並非每位病人都能適用此方法,譬如,做過癌症放射醫療的病人,骨整合能力可能下降,骨頭無法與植進去的材料做完美結合,這樣將無法承受義小肢需要的支持力量;第二,許多已經經歷多次手術的病人,也許不想要再動任何手術;第三,這個前置手術雖小,但仍是多出來的一筆費用;第四,前置手術後必須等待幾週甚至幾個月才能裝上義小肢,很多病人並不想等待。因此,目前最廣泛使用的固定法,依然是使用膠水。
矽膠材質,尤其是膠水,很容易受外界溫度以及濕度的影響,像高溫悶濕的工作環境、抽菸的習慣、每天貼上拿下時的動作、使用的洗滌劑等等,建議是每年回診所做專業清潔一次,而大約三到五年就要更換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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