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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712年至西元766年
盛唐──貴妃的紅妝時代
如果要選中國古代的美人代表,楊貴妃是呼聲最高的人選之一。被譽為四大美人之一,她與玄宗的浪漫傳奇被反覆傳唱,貴妃軼事以及對其樣貌的文字記載以及相關的繪畫作品、戲曲、戲劇舞臺表現屢見不鮮。千百年來,文人墨客和百姓無不好奇貴妃的美貌和妝容,不少筆記小說也將一些妝髮名目歸於其名下。
貴妃時代真實的妝飾風尚如何?如果只從後世文本描述推測,可能無法得到真實結果。審美一直在變化,判斷基準也在變化。也許當時人認為適中的「纖穠有度」和美豔的「美人紅妝」,在後世看來卻是程度過於誇張。當然,現在無法看到楊貴妃的「真實照片」,具體的面貌難以還原,不過半個多世紀以來大規模的考古發掘,尤其是數以百計的玄宗時代貴族墓葬中出土的寫實陶俑、壁畫、絹畫,已經可以很科學地歸納出開元、天寶這幾十年間,從長安京畿到西域、東北廣大區域貴婦人的身材、妝髮審美傾向和變化。其中不乏楊貴妃在宮中期間的宮廷繪畫作品,大體可供參照與想像。
開元、天寶幾乎是唐代流行變遷最快速的階段,甚至密集到了三五年便有一變的程度。這次我們就借楊玉環的一生,來看看盛唐開元、天寶時代幾十年間,貴婦們從淡雅素淨到紅妝濃烈的妝飾變遷。
開元初──新君即位後的簡樸收斂
神龍革命,武則天退位,但「武周風格」延續了十幾年,直到玄宗即位後的開元初期才變為樸素收斂的風格。這與登基之初勵精圖治、躬行節儉的玄宗有很大關係。剛當上皇帝的唐玄宗希望一改朝野追求奢靡華麗之舊弊,即位以後連下了幾道詔敕,嚴厲禁斷對奢靡的珠玉錦繡的追逐,親自帶頭將皇家所藏金銀熔鑄為鋌,將珠玉錦繡焚毀於殿前,令「宮掖之內后妃以下,皆服汗濯之衣,永除珠翠之飾﹂(《全唐文》),甚至下令婦女們要把之前的錦繡衣物染黑,不准織造華麗面料,各地官營織錦坊也停廢。
在這種大風氣的引導下,婦女妝飾也一改武周末期的華麗傾向,複雜的額黃花鈿、斜紅、假靨組合以及髮髻上插戴的步搖簪釵、花鈿至少在京城中被禁絕。楊玉環生於開元七年(西元719年),幼年在蜀地度過,少女時的楊玉環所見女性妝飾,可能大體上還是簡潔俐落的模樣。
從當時的墓葬壁畫、線刻、陶俑來看,開元初期女性的衣飾、頭飾較樸素簡單,沒有濃烈複雜的妝面,風格相對清新淡雅,不尚紅妝花飾,眉形纖細修長;鬢髮相對服貼,偶見高髻,更多則是攏聚於頭頂的一小髻。比如陝西西安開元四年(西元716年)楊執一夫人獨孤氏墓門刻畫的仕女,頭頂挽一前探小髻,鬢髮後攏,無一珠翠簪釵首飾,面無花鈿、眉形細長。又如陝西禮泉昭陵開元九年(西元721年)契苾夫人墓壁畫的仕女,同樣是簡單無飾的髮型,妝面僅僅略施淺朱,眉形也相對細長柔美,不再是武周時代英武的粗闊眉。不過也有個別例外,比如山西萬榮同樣是開元九年的薛儆墓石槨線刻,就描繪了若干額繪花鈿、髻貼花飾的貴婦。
在玄宗以及一批良臣的治理下,大唐步入輝煌的開元盛世。當然,「永除珠翠之飾」是不可能的,很快,妝飾之風就在宮中捲土重來了。
初入兩京:精緻「開元樣」形成
開元十七年(西元729年),十歲的楊玉環因父親去世來到洛陽,寄住在三叔楊玄珪家。開元二十二年(西元734年)七月,咸宜公主在洛陽舉行婚禮,楊玉環也應邀參加。公主胞弟壽王李瑁對楊玉環一見鍾情,在李瑁生母武惠妃的請求下,唐玄宗當年就下詔冊立楊玉環為壽王妃。此時尚處於李隆基治下的第二個十年,長安、洛陽的流行風尚與妝飾,已經完全脫離了武周遺風和開元初年提倡的簡樸感,形成了新的「開元模式」,往誇張和精緻化發展。
首先是髮型,當時最具標誌性的改變,就是隆起的半圈鬢髮越發蓬鬆,頭頂小髻前移低垂,成為最流行的髮型傳遍全國,同款垂髻甚至在新疆吐魯番市阿斯塔那的出土文物上都可見到,有時也裹以巾布。若對比同一個年分的各地出土資料,明顯能發現,在長安一帶的貴族中率先發生了這些改變。比如開元十二年(西元724年)的惠莊太子墓、金鄉縣主墓、開元十五年(西元727年)的虢王李邕墓,均已呈現典型的開元樣式。
妝面色調大體維持淡雅的風格,以白妝和淺淡的薄紅胭脂為主。白妝即面施白粉,是素雅的淡妝,《中華古今注》說梁武帝時宮人「作白妝青黛眉」,又說楊貴妃曾作「白妝黑眉」。
雖然後人附會不一定精準,但從開元中期的壁畫來看,確實可以看到面無朱色、描繪黛眉的貴婦形象。同時也有在臉頰施塗淺淡紅暈的例子,這種淺淡紅暈可能即「桃花妝」、「飛霞妝」。
唐宇文氏的《妝臺記》中說:「美人妝面,既傅粉,復以胭脂調勻掌中,施之兩頰,濃者為酒暈妝,淺者為桃花妝。薄薄施朱,以粉罩之,為飛霞妝。」先在臉龐上勻敷一層白粉,再在手心勻開紅色的胭脂水,塗抹在兩頰上。程度最濃的被稱為「酒暈妝」,就如喝醉酒泛起的滿面紅暈一般;淺淡若桃花的就叫「桃花妝」;如果在淺薄胭脂之上再罩一層白粉,白裡隱隱透出朦朧的紅影,就叫「飛霞妝」。
與此同時,精緻華麗的妝飾也逐漸再度流行,女性臉上的花飾增多,典型的斜紅、額黃、假靨等全套妝面重現。新疆阿斯塔那墓地出土的一幅開元中期仕女屏風畫是典型的例證,從畫中可以識別出九位仕女,有著彎彎細眉,臉上均描繪了兩道斜紅,額上花飾則各不相同。腮紅大多以眼周淺淡的粉色暈開,可能是「桃花妝」「飛霞妝」一類,少數為素淨的白妝,可以視為開元樣式的代表,精緻柔美,既不似武周之豔麗,又未達天寶之濃烈。
身在洛陽的楊玉環所見的貴婦們大約如此:隆起的鬢髮、低垂的小髻、精緻柔美的妝容、綴有花飾的衣裙以及她們日漸豐滿的身材。
入宮冊妃:步入濃烈的紅妝時代
開元二十二年(西元734年),楊玉環被冊壽王妃。開元二十五年(西元737年),寵妃武惠妃在興慶宮去世,玄宗鬱鬱寡歡。有人進言楊玉環「姿質天挺,宜充掖廷」,於是玄宗將其召入後宮。天寶四年(公元745年),玄宗把韋昭訓的女兒冊立為壽王妃後,將本是兒媳的楊玉環冊為貴妃。由於未立皇后,此時楊貴妃地位就相當於皇后。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登基已經二三十年,承平日久,天下安定,玄宗覺得功成治定,也早忘了當初躬親節儉的信誓旦旦。名相宋璟去世後,玄宗又將國事交予李林甫、楊國忠辦理,逐漸奢侈無度,窮天下之欲不足為其樂,與楊貴妃在宮中過著鮮花著錦的享樂生活。
或是因為李隆基、武惠妃、楊貴妃等上層的個人喜好轉變,或是因為太平盛世富足安逸的經濟基礎、強盛國力,當時的社會開始崇尚富麗奢靡,貴婦們的身材越發豐腴,審美越發濃烈誇張,逐步邁入「紅妝時代」。此時宮廷貴婦的髮髻更加寬鬆,腦後拖垂巨大的髮包,收攏聚於頂束成前翹的小髻一二,形成了我們所說﹁天寶樣」的標誌性髮型。貴婦們裝飾花鈿,衣著寬鬆,寬大的長裙束於胸上,下擺拖地,紋樣花團錦簇。
妝飾上也有一些大膽的改變。最引人注目的是「紅妝」,在臉頰大面積塗抹濃重的胭脂,範圍甚至從眉下一直蔓延到耳窩、臉角,全臉只剩下額頭、鼻樑和下巴露白,相當誇張。這一點,在武惠妃陵墓中的彩繪線刻和壁畫、陶俑中就已經有所體現。壁畫中的宮人,不少都在臉上施塗大面積胭脂。兩京地區發現的大量宮廷、貴族墓葬,如陝西蒲城天寶元年(西元742年)讓皇帝惠陵李憲墓等,所出壁畫、陶俑裡的仕女,妝面基本都以紅妝為主,額間描繪各種鵝黃花鈿,配合豐滿的臉形,很有視覺衝擊力。不只關中京畿,此風還遠遠波及各地,比如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天寶三年(西元744年)安西都護府張氏墓所出屏風絹畫,也和長安的流行風尚高度一致,不僅貴婦,連身旁的婢女也都盡數做此大紅妝。李白詩中有一句「婦女馬上笑,顏如赬玉盤」,「赬玉盤」即赤紅圓玉盤,用其形容當時貴婦們塗抹了赤紅胭脂的圓潤臉龐,可以說是相當具體了。
不獨盛唐,在面頰施以紅粉胭脂,自古以來都是重要的妝飾方法。古時曾用朱砂、茜草類盛唐「酒暈妝、桂葉眉」妝容復原。
染料製作妝粉,漢以後,來自紅藍花汁的鮮豔胭脂成為最主要的紅色化妝品,塗抹時蘸少量清水即可敷面,也可製成紅粉施塗。歷代紅妝濃淡深淺不同,盛唐時代的這種大面積紅妝,可能是最濃烈的一種。
有關唐代婦女飾紅妝的描繪有很多,比如李白〈浣紗石上雲〉「玉面耶溪女,青蛾紅粉妝」、岑參〈敦煌太守後庭歌〉「美人紅妝色正鮮」。
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稱「貴妃每至夏月,常衣輕綃,使侍兒交扇鼓風,猶不解其熱。每有汗出,紅膩而多香,或拭之於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紅也」,說楊貴妃因為塗抹了紅粉,連汗水都染成了紅色。王建〈宮詞〉有一句「歸到院中重洗面,金花盆裡潑紅泥」,宮女洗臉後盆中水如紅泥一般,可能是真實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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