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本草經》裡並無茶

  只要勇於像茶的殺青工藝那般,在火與熱的洗禮中去蕪存菁,求真存美,最終一定會撥雲見日。

  翻開歷史的篇章,尋跡浩繁卷帙裡的茶之正脈,就須「不畏浮雲遮望眼」。探源尋真,道阻且長,但是,只要勇於像茶的殺青工藝那般,在火與熱的洗禮中去蕪存菁,求真存美,最終一定會撥雲見日,行則將至。

  一提到茶的起源,大家都會想起那段耳熟能詳的記載:「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以解之。」並且言之鑿鑿地宣稱,此語出自中國最早的中藥著作《神農本草經》。可是,在我查閱了各種版本的《神農本草經》,包括我家祖傳的兩個線裝版本之後,卻沒有找到一絲一毫關於茶的記載,這令我相當意外與失落。

  《神農本草經》作為中醫四大經典著作之一,共收錄了365味中藥,其中植物藥252種,確實沒有把茗茶囊括在內。在此書內,也沒有記載關於「茶解七十二毒」的隻言片語。也可能古時的版本曾經有記述,卻在之後版本不斷編修中亡佚了。但至少到今天為止,我的確無法從該書中找到相關紀錄。看不到的莫須有,不能隨意引用,更不可人云亦云。

  清代孫星衍輯佚的《神農本草經》,只在「苦菜」的註解中,羅列了「苦菜」可能是「茶」的各種猜測,並且在南朝陶弘景的註解裡,僅說苦菜「疑此即是今茗」,他也不敢十分肯定苦菜一定是茶。清代以降,受此影響,部分文人關於茶的著作,便把苦菜的功效,想當然地誤以為是茶的功效。於是,「味苦寒,生川穀。治五臟邪氣,厭谷胃痺。久服,安心益氣,聰察少臥,輕身耐老。」(《神農本草經》)便被張冠李戴,廣泛引用,以訛傳訛。明代李時珍著述的《本草綱目》,並沒有把上述《神農本草經》中、關於「苦菜」的功效強加於茶,便是有力的佐證之一。

  我們再來看一下《神農本草經》的成書年代,多位研究者認為,此集醫藥大成之著作成書於先秦兩漢之間,但從該書以陰陽五行指示藥物配伍、闡明藥性理論來看,該書應是漢代今文《尚書》學派流行以後的產物。從西漢「心為土臟」改為「心為火臟」的飛躍認知改變,能夠窺見《神農本草經》真正成書的時間,應是東漢光武帝以赤符受命、立火德為國運以後的事情了。清代姚際恆《古今偽書考》也認為:「漢志無《本草》,按《漢書.平帝紀》,詔天下舉知方術本草者。書中有後漢郡縣地名,以為東漢人作也。」

  西漢(西元前59年)王褒〈僮約〉有「膾魚炰鱉,烹荼盡具」、「牽犬販鵝,武陽買荼」的記載。無論〈僮約〉講的是「茶」,還是「荼」,至少說明,在西元前的西漢,已經有茶或荼存在了。而在東漢成書的《神農本草經》裡,實在沒有必要把「茶」類,在官方的重要典籍中稱之為「苦菜」,這不符合名物歷史的基本邏輯與時人的基本認知。

  西漢《淮南子.修務訓》寫道:神農「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闢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毒。」其後文並沒有「以茶解毒」的記載。而「《本草》則曰:神農嘗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得茶以解之,今人服藥不飲茶,恐解藥也。」這段話的出處,透過考證文獻,最早見之於清初陳元龍的《格致鏡原》。從以上兩段近似的記載對比審視,陳元龍可能引用並延伸、擴展了《淮南子》的內容。陳元龍所引用的《本草》典籍,究竟是哪個版本的哪部醫藥著作,至少在今天,我們還不得而知。

  如果說在傳抄脫佚的《神農本草經》中,有關於「得荼而解毒」的記載,那麼,唐代陸羽在《茶經.之事》一章中,不可能不去引用這一重要論斷。有鑑於此,他在《茶經.之飲》中只寫道:「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周魯公。」陸羽在表述茶的功效時,也只引用了最早的《神農食經》的記載:「荼茗久服,令人有力,悅志。」可見,陸羽著書立說、修史治學,對文獻的引用和取捨,是非常嚴謹縝密的。

  陸羽《茶經》認為的,茶「發乎神農氏」,這一觀點,我是贊同並認可的。在農耕剛剛萌芽的時代,古老而聰敏的先民們,在尋覓一切能夠果腹的食物時,於試吃比較和挑選的過程中,偶然發現了茶的存在,期間,誤食有害植物或食物中毒的可能性非常高。那究竟誰是真正的神農氏呢?個人認為,一定是在第一線試吃,並隨時可能付出生命代價的勞苦大眾們。其後,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總結出了豐富的食療經驗和心得體會,然後冠以神農或者更偉大的黃帝之名,意在溯源崇本,藉以表現中國醫藥文化發祥之早、之崇高。《淮南子》說得好:「世俗之人,多尊古而賤今,故為道者必託之於神農、黃帝,而後能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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