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狗眼如何看人？
嘿，人類，我有話要說！ 儘管靈長類動物高度使用視覺，但是人類卻經常忽略狗發出的訊號。舉例來說，在研討會上我會做一項現場示範，當我的邊境牧羊犬「彼普」（Pip）把球還給我時，我就會輕拍牠並且給予稱讚。彼普是我的「祕密武器」，牠看起來像隻傻里傻氣的混種拉布拉多犬，但牠確實擁有極純正的牧羊犬血統。牠愛球如命，為了獎勵牠把球還給我，我對牠甜言蜜語，並且不斷拍著牠的頭。觀眾看到我奮力稱讚彼普所獲得的回應，於是當我結束稱讚時他們看來似乎很開心，開心到我問他們，像我這樣獎勵彼普的方式可以得幾分時，他們都給了我「甲上」，但我卻給了自己一個「丁」。因為，雖然觀眾喜歡聽到我對牠的稱讚，也喜歡看到我輕拍牠，彼普卻一心只想要那顆球。
接著我再示範一次，但這次我請觀眾特別觀察彼普的表情，一旦將注意力集中在牠身上時，牠的反應就變得很明顯了。牠並不理會我的稱讚話語，只會低頭躲開我要去摸牠頭的手，然後再往前推進，目光如炬地直盯著那顆球看。我們的愛犬通常和彼普一樣，有時候很喜歡被人輕拍與稱讚，有時卻不是如此。畢竟，就算你喜歡被按摩，也不會在重要會議中，或者在比數接近的網球賽中來個按摩吧？所以，為何狗（即使是隻超愛被撫摸的狗）隨時都喜歡被人拍一拍呢？因為無論我們多麼喜歡按摩，也不會隨時隨地都想這麼做吧！
當觀眾學會把對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彼普身上時，他們很快就能理解為何彼普躲開我的手，並且對把球還給我的指令感到極度不耐煩了，然而我們通常不會去注意狗給予我們的視覺訊號。許多來辦公室向我求助的飼主述及愛犬所出現的攻擊行為時，都形容事情「突如其來」，甚至這些飼主與我交談的同時，我很輕易就看得出他們的狗兒正明顯地發出這樣的訊息：「別再這樣摸我了！如果你還不住手，我就咬你了！」
有一句陳腔濫調，說我們愛狗是因為牠們對人類「忠心耿耿」。這是個愚蠢的想法，任何懂得解讀狗兒視覺訊號的人，都知道這個說法有多天真幼稚。假如你想讓一群訓練師笑破肚皮的話，你可以大談忠狗情結。我的愛犬「酷手」路克（就是那隻高尚、忠心，曾冒著性命危險救我一命的路克）有一種表情，一看我就知道牠在「罵髒話」。路克對我很敬愛，這點，我相當確定，但是這並不代表牠每分每秒都敬愛我，如同你也不會時時刻刻都尊敬你所喜愛的人。
有些人之所以深信狗兒永遠愛我們，是因為他們並不善於解讀牠們「非語言」的溝通方式。然而，一旦和狗相處，你會發現「愛」只是牠們諸多情緒中的一種。只要花時間去觀察，這些情緒大多很容易理解。許多視覺訊號並不僅出現在狗身上，早在西元一八七二年，著名生物學家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就曾述及非人類動物普遍共通的情緒表現，包括厭惡、恐懼和威嚇。但是我們不可假設每一種狗兒面部表情的背後意義都與人類的相同——例如：狗兒的「微笑」可能就代表恐懼（當然，人類的微笑也可能具有相同意義）。同樣重要的是，具備仔細察覺狗兒表情的能力。如同職業網球選手在網球以九十英里時速向他飛來時，依然看得見球面縫線一樣，好的專業馴犬師也能夠觀察到稍縱即逝且帶有大量訊息的視覺訊號。這是每個人都能學會的一件事，只要做到專注即可。 在你家客廳實地研究 我的專業是動物行為學，是一門研究演化、遺傳、學習及環境間的互動關係，以瞭解動物行為的科學。動物行為學的研究基礎建立於良好而完整的觀察，它是一個縝密而精準的研究領域，會使用到各種高科技儀器和數理分析，以因應評估遺傳、生理及神經生物學時的需要。但它起始於任何人都可學會的最基礎行為觀察，也就是觀察動物並且記錄牠們的行為。聽起來很簡單，因為所需要的只是你自己、動物、筆和紙，不需要任何昂貴器材，如果就近沒有狗可供觀察的話，任何會動的動物都可以（包括你的同事、朋友或配偶）。只要描述外頭那隻鳥、裡面這隻狗、甚至你同事現在正在做什麼就行了。
儘量清楚描述細節、重點，像「我的狗走來走去」的描述就相當不仔細也不清楚。如果你的描述是：「我的狗正以每秒約一步的速度緩慢行走，頭抬得和肩膀同高，耳朵向兩側輕鬆下垂四十度，但沒有緊貼著後腦杓⋯⋯」，這樣子才算詳細、清楚。但等你在紙上記下這段描述時，這隻動物早已改變牠的行為。這個簡單的練習很快地會讓你感到挫折，但最後卻會讓你驚嘆動物行為的複雜度。
在研討會上，我最愛做的現場示範就是要求全體觀眾幫我讀秒，當他們齊聲大喊「五、四、三、二、一⋯⋯！」的同時，我會跳到空中、扭動身體、揮手臂、微笑、皺眉、大笑，還有什麼動作我也不記得了。假如把全程拍攝下來，試著像動物行為學家般去分析它，便可以記下數十個不同的動作，它們全在為時一秒的時間內發生。對動物行為學家來說一秒就好比永恆，因為在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內可以產生許多動作。要仔細觀察並不容易，因為腦袋無法一一注意到這麼多同時發生的事，更別提要記錄下來。
由於許多行為會同時發生，所以學生研究動物行為時所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專心注意特定的行為或範圍並且忽略其他旁物，直到此一觀察結束為止。當你的觀察力越來越好時，將能夠同時觀察到更多行為細節，但一開始練習時最好有所選擇。加強你的觀察技巧將會讓你的狗變得更乖巧，因為你在牠面前的行為應該和牠的行為本身產生聯結。別因為牠的動作難以理解就予以漠視。
多年來，我在工作上遇到很多狗，當我無法正確解讀牠們的肢體語言時就很容易被咬，於是我觀察狗兒肢體反應時，有一套先後順序。當我和一隻狗初次見面時，我會把焦點集中在牠的身體重心和呼吸。牠的身體是朝著我前傾、還是往後？身體重量是否平均分布在四肢上？這隻狗是否靜止不動、正常呼吸著，還是淺而快地喘息著？同時，我也會觀察牠的嘴巴和眼睛，這兩處透露出極多的訊息，但我會小心地不去直視牠的雙眼。雖然尾巴也很重要，不過並沒有臉部表情重要，而你也無法一下子接收那麼多訊息。如果有好幾個動作同時進行，譬如說，狗兒邊吠邊衝向我，或者更糟，還全身僵直、眼神冷峻、嘴角往鼻頭縮起，我大概要停個幾秒鐘才能注意到牠的尾巴在說些什麼。 狗式寒暄法vs.人類寒暄法 想像自己走在街上，很開心遇見一位舊識，這時你會怎麼做呢？多數人會喊對方的名字，或者揮手叫他，然後朝他的方向走過去。如果你邊走，還邊直視對方的臉，注視他的雙眼且露齒微笑，這是很有禮貌的行為。而當你快碰觸到此人時，你可能還會和他握個手，張開雙臂跟他來個溫暖的擁抱；或者直接把自己的臉湊過去，親一下他的臉頰。友善至極的表現，就是深深注視對方的雙眼，再直接親吻他的嘴唇。哇！這真是既窩心又親切。但是，假如你是一隻狗的話，就不會這麼認為了。這些人類所謂有禮貌的打招呼方式，在犬類社會則被視為不可思議的無禮行為，你還不如直接在狗兒的頭上撒泡尿算了。
直接走到狗的面前接近牠，對狗來說可能是種威脅，尤其當害羞的狗遇見陌生人或陌生狗時更可能如此。你可以到公園裡觀察社會化良好但互不相識的兩隻狗如何打招呼。最有禮貌的狗會由側面接近對方，甚至可能從垂直的角度接近，並且避免直視對方的眼睛。相反地，如果兩隻狗面對面對峙著，雙方眼睛直視互瞪時，麻煩就來了——而且麻煩還不小。有時我在處理狗對狗的攻擊行為個案時，會看到這類情境。狗兒偶而也許會直接面對面的打招呼，但這是無禮的作法，而且這會使氣氛緊張，有時也會引發攻擊。
當我們直接走到狗兒面前，以人類打招呼的方式對待牠們時，牠們通常會表現出遭受威脅的樣子。我的經驗來自與超過上千隻狗兒的接觸：假如你和牠們打招呼時是以側身對著牠們，並且讓牠們自己靠近你，牠們會感到很自在；但如果你是大剌剌地朝牠們面前走過去，還直瞪著牠們的眼睛，手伸到牠們頭頂上方時，牠們就會出現攻擊似的前撲動作和吠叫，而且還可能會咬人。懂得禮貌的狗不但會避免正面接近，遇到不熟的狗時，也不會用前腳去抓對方的頭。
我已經遇過數以百計的苦主對我哭訴，他們遇到類似我遛蜜茲時的遭遇。當他們帶著遇見陌生人會很緊張的愛犬去散步時，有陌生人過來，直接朝狗兒正面逼近。飼主會停下腳步，清楚地告訴對方這隻狗怕生，遇到陌生人時會有何種無法預測的反應，並請求對方不要摸牠。但這位陌生人會一邊說：「為什麼不要摸牠？」或「喔，但是我很喜歡狗啊！」，一邊臉朝著狗兒彎下腰來，然後伸手摸牠的頭。狗兒的反應不是害怕得往後退（又一次見識到人類是社交白癡），就是對著這個人狂吠，或是真的咬下去。
多年來，我幫助怕人的狗兒能自在地面對陌生人，這些經驗讓我見識到我們習以為常的打招呼行為對狗產生多麼大的威脅力量。在初期療程中，人類必須在狗開始感到不安之前，就停止接近牠們，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然而，人類想和狗面對面、並伸手去摸牠的慾望是非常強烈的。對有些人來說，甚至到了幾乎無法克制的地步。這種想要把手伸出去的強烈需求其來有自：在許多靈長類動物中，包括黑猩猩和人類在內，伸手觸摸對方的後腦杓是一種表達愛意的自然行為。「伸出手去感受（碰觸）對方」（Reach out and touch someone）並不只是個廣告詞，它提醒我們「伸出手」和「碰觸」是人類兩個非常習以為常的社交行為。
我曾經治療過數百個類似蜜茲的個案，所得到的教訓是：無論我告訴對方什麼，也無論對方對我說了什麼，人們直接走到狗兒面前、朝牠伸手出去的打招呼方式就是改不了，你經常必須以實際動作阻擋他們，解決這問題的唯一辦法是兩個人共同合作。也就是由一人帶著狗，另一人站在陌生人旁邊待命，當陌生人忍不住做出靈長類典型的打招呼動作時，就上前擋在對方和狗中間。我學會了以身體擋住他們卻又不失禮的方式，知道怎樣讓陌生人不致太靠近，也學會故意把零食或球丟出去請他們接，免得他們對狗伸出手。靈長類動物會想伸出手打招呼，而當有東西朝我們飛來時，也會忍不住想去接。我會對人行道上正漸漸走近的好心男子說：「你可以將這塊零食丟給牠嗎？」，同時將東西很快地丟向他，大多數人會因專心一意去接住這塊零食而忘記把手伸出去摸狗，人是可以訓練的，真的，只是比馴犬還難一些。 「擁抱」的意涵 把手伸出去接近狗兒是一回事，但去抱牠們又不同了。引言中，我提過人類擁有極強烈的擁抱傾向，而這種傾向也許與靈長類的傳統脫不了關係。我們應該感謝許多的動物行為研究學者，由於他們的苦心研究，我們才知道大多數靈長類表達熱情時會採「腹面對腹面」的接觸方式（也就是胸口貼胸口，臉對臉的方式），互擁對方再以手拍拍對方的後腦杓或肩膀。
珍．古德博士在她的暢銷著作《我的影子在岡貝》（In the Shadow of Man）中，描述熟識的黑猩猩打招呼的行為，包括鞠躬、蹲伏、牽手、親吻、碰觸、擁抱及拍撫。在動物界裡除了人類以外，黑猩猩與侏儒黑猩猩（bonobos）是最愛擁抱的動物，當牠們感到興奮、快樂、焦慮或極其恐懼時都會擁抱在一起。靈長目動物學家佛朗斯．狄瓦爾（Frans de Waal）在《靈長類的求和行為》（Peacemaking Among Primates）一書中描述，經過漫長冬季之後，當黑猩猩從擁擠的過冬欄舍被放到大型戶外活動場時，牠們會欣喜若狂互相親吻擁抱，彼此拍背；但是當牠們緊張時也很可能會緊抱著彼此不放。
另外，若發生了重大打架事件而使群體激動不安時，這些黑猩猩也會以擁抱方式彼此安撫。黑猩猩與侏儒黑猩猩都是沒事就愛親吻的動物，當牠們感到興奮、想要在緊張情勢或打架過後與對方重修舊好，或者與對方再次見面打招呼時，牠們都會親吻對方。我們之中是否也有不少人會忍不住去親吻自己的狗兒呢？不過，其他靈長類動物如狒狒（baboons）和大猩猩（gorilla）等並不像人類、黑猩猩或侏儒黑猩猩那麼經常擁抱。關係要好的狒狒會以手臂互擁藉以表達對彼此的情感，而大猩猩則經常保持肢體接觸。所有的猿類母子都會長時間互擁，人類的小孩在年幼時期多半也是肚皮對肚皮、臉朝著臉地被呵護著長大。
依我的經驗，最喜歡抱抱摸摸軟綿綿動物的人，大多是十至十三歲的小女生和年約三至五歲間的兒童。在我處理過的不少個案當中，都是家中可愛的小女孩張開雙臂前去抱狗，結果狗兒就對著她們低咆、作勢空咬或者真的咬了她們的臉（幸好通常並不嚴重）。她們就像其他的年輕雌性靈長類動物一樣，非常渴望擁抱和接觸。儘管她們心中懷著溫暖善意的想法，狗兒卻將這個擁抱動作解讀成一種跋扈、無禮的威脅舉止，請勿認為我是在為這些作勢空咬或真的咬人的狗作辯護。
我的每隻狗對這些靈長類的典型行為，都會毫不猶豫地容忍下來，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最近有位女士造訪我的農場，她擁抱路克時緊緊地勒住牠的脖子，用力到在我還來不及請她住手之前，路克的眼球幾乎快從眼眶裡繃出來了。我邊趕過去，把牠從這位女士半摔角式的強抱中解救出來，邊安撫著牠：「好乖，好乖！」，牠只是轉頭哀怨地看著我，連做出逃脫的動作都沒有。但是並不是每隻狗都能這麼容忍，狗兒與人一樣，各有不同的性格特質，學習經驗也各不盡相同。我們不可能要求每隻狗都有禮貌，如同我們不可能期望所有人都溫文有禮一樣（通常人也並不都是這樣）。
狗兒只有在三種情況下，會互相「擁抱」：一、交配時公狗會緊抱住母狗，二、狗兒（可能是公狗或母狗）跨騎在另一隻狗身上表現地位優勢，三、和熟識的狗兒玩耍。如果狗兒在初見面後幾秒之內，就將前腳搭在對方脖子上，牠就已經逾越犬類社交禮儀中的禮貌界線。「用腳搭在對方身上」是犬類行為中「站在對方身上」的前導動作，它的作用在於建立地位。我的確曾見過一些狗兒才和對方打過招呼不到一秒就把腳搭到對方身上，但這不見得是有禮貌的舉止。我猜測，在犬類社會中，這種搭腳的行為可能和我們人類推開他人，好讓自己搶先一步的行為同樣粗魯無禮。當然，彼此熟識的狗兒玩耍時就經常這樣搭在對方身上，但是前提是牠們得先成為朋友，發出了想玩耍的視覺訊號之後才會如此——這就好比橄欖球員並不會把球場上的行為搬到球場外去上演的情況是一樣的。
令人咋舌的是多數人卻渾然不覺狗兒是如何解讀人類的行為。大衛．賴特曼（David Letterman）是我最喜歡的深夜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我最近收看他的節目時看到他被狗咬，他當時將身體向前傾，直瞪著狗兒的雙眼，以兩手托著牠的臉，再將自己的臉湊到距離狗兒眼睛不到十公分之處。接著，純屬意外地，他踩了狗的尾巴。可是導致狗兒咬他的主因並不是因為牠的尾巴被踩到，儘管賴特曼的解讀是如此。在狗兒咬他之前，他將眼睛越來越湊近狗兒的眼睛，看得我心驚膽跳，因為我明白即將發生的事將無可避免。我非常擔心他會被咬，以致於我在床上急得跳上跳下，白癡般地對著電視大喊大叫，好像他聽得到我講話似的。
對未經訓練的人來說，直接看著狗兒雙眼，是人類表達親切善意的一種方式。賴特曼迎接女星茱利亞．羅勃茲（Julia Roberts）時，用的就是這種方式，這也正是我們所有人迎接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時所採用的方式。然而，這種迎接方式在犬類社會中，好比科幻恐怖電影的一幕。對狗兒來說，除了你直接上前咬牠一口，大概沒有比「瞪著牠看」這種行為更沒有禮貌的了。這次賴特曼被咬事件中，最讓人驚訝的是，這隻狗兒竟然能等了這麼久才咬他。你可別自以為是地嘲笑賴特曼，記得他不過是表現出一般人的行為罷了。
下次如果遇到一隻你想和牠打招呼的狗時，在距離牠一兩公尺時就該停下腳步，轉身以側面對著牠，不要正面對著牠，也不要直接瞪著牠的眼睛看，並在一旁等待牠主動上前來。假如牠沒有靠過來，表示牠並不想被拍撫，所以就別碰牠了，這應該不是過分的要求吧！難道你希望每個街上的陌生人都來摸你一把嗎？假如狗兒接近你時身體放鬆而不是僵硬的話，你可以讓牠嗅一下你的手，把手放低，手伸到牠頭下方而非上方。當遇到陌生的狗時，一律只輕拍牠的胸口或下巴，千萬別用手去摸牠們的頭。想想看，假如有隻像電影大金剛那麼陌生的龐然大物跑來，彎下身來把牠的巨掌伸到你腦袋上時，你會作何感想？ 那麼，可以抱狗嗎？ 講到擁抱，我也是那種超愛擁抱的人。其實我有時也會忍不住放任自己張開雙臂環抱「酷手」路克或是迷你馬體型的大白熊狗「鬱金香」。我的狗之所以會容許我這麼做有幾個理由：因為我們並非陌生人、因為牠們為了讓我注意牠們而情願忍受這些胡鬧行徑、因為當牠們不高興時我並不會這麼做、因為牠們受到制約。除此之外，被人擁抱時，也會讓狗聯想到愉快的經驗諸如按摩等等，還有牠們對人類相當順服，而且大概也明白牠們別無選擇。此外，牠們也很清楚誰才能夠從冰箱裡把肉拿出來給牠們。 毫無疑問，如果講台上那隻大獒犬想咬我的話，我早就被咬了。狗的反應時間沒有人類長，即便我當時往後退了，但我相信大腦發出身體要移動的指示前，牠早就有機會咬上來了。還好我很幸運，牠只是要我離開屬於牠的空間。我把這個經驗轉化成那次研討會中有用的部分內容，討論了許多有關視覺訊號的重要性。我站的位置相當靠近那隻獒犬（我不想讓牠以為只要衝向人，人就會走開，但我若站太近，牠也學不到有用的東西），但最後我終於能再度站在牠身旁而且也讓牠感到非常自在。他的飼主也獲益良多，學到如何管理及對待這隻對陌生人具有危險性的巨犬。當晚我懷著感激入睡，感激的是，我愚蠢的錯誤除了讓我覺得自己很白癡之外，並沒有導致任何不幸的結果。有時我會想，狗兒存在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人類保持謙卑，任何一位馴犬師都可以告訴你，狗兒看來似乎把這份工作做得非常好！
嘿，人類，我有話要說！ 儘管靈長類動物高度使用視覺，但是人類卻經常忽略狗發出的訊號。舉例來說，在研討會上我會做一項現場示範，當我的邊境牧羊犬「彼普」（Pip）把球還給我時，我就會輕拍牠並且給予稱讚。彼普是我的「祕密武器」，牠看起來像隻傻里傻氣的混種拉布拉多犬，但牠確實擁有極純正的牧羊犬血統。牠愛球如命，為了獎勵牠把球還給我，我對牠甜言蜜語，並且不斷拍著牠的頭。觀眾看到我奮力稱讚彼普所獲得的回應，於是當我結束稱讚時他們看來似乎很開心，開心到我問他們，像我這樣獎勵彼普的方式可以得幾分時，他們都給了我「甲上」，但我卻給了自己一個「丁」。因為，雖然觀眾喜歡聽到我對牠的稱讚，也喜歡看到我輕拍牠，彼普卻一心只想要那顆球。
接著我再示範一次，但這次我請觀眾特別觀察彼普的表情，一旦將注意力集中在牠身上時，牠的反應就變得很明顯了。牠並不理會我的稱讚話語，只會低頭躲開我要去摸牠頭的手，然後再往前推進，目光如炬地直盯著那顆球看。我們的愛犬通常和彼普一樣，有時候很喜歡被人輕拍與稱讚，有時卻不是如此。畢竟，就算你喜歡被按摩，也不會在重要會議中，或者在比數接近的網球賽中來個按摩吧？所以，為何狗（即使是隻超愛被撫摸的狗）隨時都喜歡被人拍一拍呢？因為無論我們多麼喜歡按摩，也不會隨時隨地都想這麼做吧！
當觀眾學會把對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彼普身上時，他們很快就能理解為何彼普躲開我的手，並且對把球還給我的指令感到極度不耐煩了，然而我們通常不會去注意狗給予我們的視覺訊號。許多來辦公室向我求助的飼主述及愛犬所出現的攻擊行為時，都形容事情「突如其來」，甚至這些飼主與我交談的同時，我很輕易就看得出他們的狗兒正明顯地發出這樣的訊息：「別再這樣摸我了！如果你還不住手，我就咬你了！」
有一句陳腔濫調，說我們愛狗是因為牠們對人類「忠心耿耿」。這是個愚蠢的想法，任何懂得解讀狗兒視覺訊號的人，都知道這個說法有多天真幼稚。假如你想讓一群訓練師笑破肚皮的話，你可以大談忠狗情結。我的愛犬「酷手」路克（就是那隻高尚、忠心，曾冒著性命危險救我一命的路克）有一種表情，一看我就知道牠在「罵髒話」。路克對我很敬愛，這點，我相當確定，但是這並不代表牠每分每秒都敬愛我，如同你也不會時時刻刻都尊敬你所喜愛的人。
有些人之所以深信狗兒永遠愛我們，是因為他們並不善於解讀牠們「非語言」的溝通方式。然而，一旦和狗相處，你會發現「愛」只是牠們諸多情緒中的一種。只要花時間去觀察，這些情緒大多很容易理解。許多視覺訊號並不僅出現在狗身上，早在西元一八七二年，著名生物學家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就曾述及非人類動物普遍共通的情緒表現，包括厭惡、恐懼和威嚇。但是我們不可假設每一種狗兒面部表情的背後意義都與人類的相同——例如：狗兒的「微笑」可能就代表恐懼（當然，人類的微笑也可能具有相同意義）。同樣重要的是，具備仔細察覺狗兒表情的能力。如同職業網球選手在網球以九十英里時速向他飛來時，依然看得見球面縫線一樣，好的專業馴犬師也能夠觀察到稍縱即逝且帶有大量訊息的視覺訊號。這是每個人都能學會的一件事，只要做到專注即可。 在你家客廳實地研究 我的專業是動物行為學，是一門研究演化、遺傳、學習及環境間的互動關係，以瞭解動物行為的科學。動物行為學的研究基礎建立於良好而完整的觀察，它是一個縝密而精準的研究領域，會使用到各種高科技儀器和數理分析，以因應評估遺傳、生理及神經生物學時的需要。但它起始於任何人都可學會的最基礎行為觀察，也就是觀察動物並且記錄牠們的行為。聽起來很簡單，因為所需要的只是你自己、動物、筆和紙，不需要任何昂貴器材，如果就近沒有狗可供觀察的話，任何會動的動物都可以（包括你的同事、朋友或配偶）。只要描述外頭那隻鳥、裡面這隻狗、甚至你同事現在正在做什麼就行了。
儘量清楚描述細節、重點，像「我的狗走來走去」的描述就相當不仔細也不清楚。如果你的描述是：「我的狗正以每秒約一步的速度緩慢行走，頭抬得和肩膀同高，耳朵向兩側輕鬆下垂四十度，但沒有緊貼著後腦杓⋯⋯」，這樣子才算詳細、清楚。但等你在紙上記下這段描述時，這隻動物早已改變牠的行為。這個簡單的練習很快地會讓你感到挫折，但最後卻會讓你驚嘆動物行為的複雜度。
在研討會上，我最愛做的現場示範就是要求全體觀眾幫我讀秒，當他們齊聲大喊「五、四、三、二、一⋯⋯！」的同時，我會跳到空中、扭動身體、揮手臂、微笑、皺眉、大笑，還有什麼動作我也不記得了。假如把全程拍攝下來，試著像動物行為學家般去分析它，便可以記下數十個不同的動作，它們全在為時一秒的時間內發生。對動物行為學家來說一秒就好比永恆，因為在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內可以產生許多動作。要仔細觀察並不容易，因為腦袋無法一一注意到這麼多同時發生的事，更別提要記錄下來。
由於許多行為會同時發生，所以學生研究動物行為時所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專心注意特定的行為或範圍並且忽略其他旁物，直到此一觀察結束為止。當你的觀察力越來越好時，將能夠同時觀察到更多行為細節，但一開始練習時最好有所選擇。加強你的觀察技巧將會讓你的狗變得更乖巧，因為你在牠面前的行為應該和牠的行為本身產生聯結。別因為牠的動作難以理解就予以漠視。
多年來，我在工作上遇到很多狗，當我無法正確解讀牠們的肢體語言時就很容易被咬，於是我觀察狗兒肢體反應時，有一套先後順序。當我和一隻狗初次見面時，我會把焦點集中在牠的身體重心和呼吸。牠的身體是朝著我前傾、還是往後？身體重量是否平均分布在四肢上？這隻狗是否靜止不動、正常呼吸著，還是淺而快地喘息著？同時，我也會觀察牠的嘴巴和眼睛，這兩處透露出極多的訊息，但我會小心地不去直視牠的雙眼。雖然尾巴也很重要，不過並沒有臉部表情重要，而你也無法一下子接收那麼多訊息。如果有好幾個動作同時進行，譬如說，狗兒邊吠邊衝向我，或者更糟，還全身僵直、眼神冷峻、嘴角往鼻頭縮起，我大概要停個幾秒鐘才能注意到牠的尾巴在說些什麼。 狗式寒暄法vs.人類寒暄法 想像自己走在街上，很開心遇見一位舊識，這時你會怎麼做呢？多數人會喊對方的名字，或者揮手叫他，然後朝他的方向走過去。如果你邊走，還邊直視對方的臉，注視他的雙眼且露齒微笑，這是很有禮貌的行為。而當你快碰觸到此人時，你可能還會和他握個手，張開雙臂跟他來個溫暖的擁抱；或者直接把自己的臉湊過去，親一下他的臉頰。友善至極的表現，就是深深注視對方的雙眼，再直接親吻他的嘴唇。哇！這真是既窩心又親切。但是，假如你是一隻狗的話，就不會這麼認為了。這些人類所謂有禮貌的打招呼方式，在犬類社會則被視為不可思議的無禮行為，你還不如直接在狗兒的頭上撒泡尿算了。
直接走到狗的面前接近牠，對狗來說可能是種威脅，尤其當害羞的狗遇見陌生人或陌生狗時更可能如此。你可以到公園裡觀察社會化良好但互不相識的兩隻狗如何打招呼。最有禮貌的狗會由側面接近對方，甚至可能從垂直的角度接近，並且避免直視對方的眼睛。相反地，如果兩隻狗面對面對峙著，雙方眼睛直視互瞪時，麻煩就來了——而且麻煩還不小。有時我在處理狗對狗的攻擊行為個案時，會看到這類情境。狗兒偶而也許會直接面對面的打招呼，但這是無禮的作法，而且這會使氣氛緊張，有時也會引發攻擊。
當我們直接走到狗兒面前，以人類打招呼的方式對待牠們時，牠們通常會表現出遭受威脅的樣子。我的經驗來自與超過上千隻狗兒的接觸：假如你和牠們打招呼時是以側身對著牠們，並且讓牠們自己靠近你，牠們會感到很自在；但如果你是大剌剌地朝牠們面前走過去，還直瞪著牠們的眼睛，手伸到牠們頭頂上方時，牠們就會出現攻擊似的前撲動作和吠叫，而且還可能會咬人。懂得禮貌的狗不但會避免正面接近，遇到不熟的狗時，也不會用前腳去抓對方的頭。
我已經遇過數以百計的苦主對我哭訴，他們遇到類似我遛蜜茲時的遭遇。當他們帶著遇見陌生人會很緊張的愛犬去散步時，有陌生人過來，直接朝狗兒正面逼近。飼主會停下腳步，清楚地告訴對方這隻狗怕生，遇到陌生人時會有何種無法預測的反應，並請求對方不要摸牠。但這位陌生人會一邊說：「為什麼不要摸牠？」或「喔，但是我很喜歡狗啊！」，一邊臉朝著狗兒彎下腰來，然後伸手摸牠的頭。狗兒的反應不是害怕得往後退（又一次見識到人類是社交白癡），就是對著這個人狂吠，或是真的咬下去。
多年來，我幫助怕人的狗兒能自在地面對陌生人，這些經驗讓我見識到我們習以為常的打招呼行為對狗產生多麼大的威脅力量。在初期療程中，人類必須在狗開始感到不安之前，就停止接近牠們，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然而，人類想和狗面對面、並伸手去摸牠的慾望是非常強烈的。對有些人來說，甚至到了幾乎無法克制的地步。這種想要把手伸出去的強烈需求其來有自：在許多靈長類動物中，包括黑猩猩和人類在內，伸手觸摸對方的後腦杓是一種表達愛意的自然行為。「伸出手去感受（碰觸）對方」（Reach out and touch someone）並不只是個廣告詞，它提醒我們「伸出手」和「碰觸」是人類兩個非常習以為常的社交行為。
我曾經治療過數百個類似蜜茲的個案，所得到的教訓是：無論我告訴對方什麼，也無論對方對我說了什麼，人們直接走到狗兒面前、朝牠伸手出去的打招呼方式就是改不了，你經常必須以實際動作阻擋他們，解決這問題的唯一辦法是兩個人共同合作。也就是由一人帶著狗，另一人站在陌生人旁邊待命，當陌生人忍不住做出靈長類典型的打招呼動作時，就上前擋在對方和狗中間。我學會了以身體擋住他們卻又不失禮的方式，知道怎樣讓陌生人不致太靠近，也學會故意把零食或球丟出去請他們接，免得他們對狗伸出手。靈長類動物會想伸出手打招呼，而當有東西朝我們飛來時，也會忍不住想去接。我會對人行道上正漸漸走近的好心男子說：「你可以將這塊零食丟給牠嗎？」，同時將東西很快地丟向他，大多數人會因專心一意去接住這塊零食而忘記把手伸出去摸狗，人是可以訓練的，真的，只是比馴犬還難一些。 「擁抱」的意涵 把手伸出去接近狗兒是一回事，但去抱牠們又不同了。引言中，我提過人類擁有極強烈的擁抱傾向，而這種傾向也許與靈長類的傳統脫不了關係。我們應該感謝許多的動物行為研究學者，由於他們的苦心研究，我們才知道大多數靈長類表達熱情時會採「腹面對腹面」的接觸方式（也就是胸口貼胸口，臉對臉的方式），互擁對方再以手拍拍對方的後腦杓或肩膀。
珍．古德博士在她的暢銷著作《我的影子在岡貝》（In the Shadow of Man）中，描述熟識的黑猩猩打招呼的行為，包括鞠躬、蹲伏、牽手、親吻、碰觸、擁抱及拍撫。在動物界裡除了人類以外，黑猩猩與侏儒黑猩猩（bonobos）是最愛擁抱的動物，當牠們感到興奮、快樂、焦慮或極其恐懼時都會擁抱在一起。靈長目動物學家佛朗斯．狄瓦爾（Frans de Waal）在《靈長類的求和行為》（Peacemaking Among Primates）一書中描述，經過漫長冬季之後，當黑猩猩從擁擠的過冬欄舍被放到大型戶外活動場時，牠們會欣喜若狂互相親吻擁抱，彼此拍背；但是當牠們緊張時也很可能會緊抱著彼此不放。
另外，若發生了重大打架事件而使群體激動不安時，這些黑猩猩也會以擁抱方式彼此安撫。黑猩猩與侏儒黑猩猩都是沒事就愛親吻的動物，當牠們感到興奮、想要在緊張情勢或打架過後與對方重修舊好，或者與對方再次見面打招呼時，牠們都會親吻對方。我們之中是否也有不少人會忍不住去親吻自己的狗兒呢？不過，其他靈長類動物如狒狒（baboons）和大猩猩（gorilla）等並不像人類、黑猩猩或侏儒黑猩猩那麼經常擁抱。關係要好的狒狒會以手臂互擁藉以表達對彼此的情感，而大猩猩則經常保持肢體接觸。所有的猿類母子都會長時間互擁，人類的小孩在年幼時期多半也是肚皮對肚皮、臉朝著臉地被呵護著長大。
依我的經驗，最喜歡抱抱摸摸軟綿綿動物的人，大多是十至十三歲的小女生和年約三至五歲間的兒童。在我處理過的不少個案當中，都是家中可愛的小女孩張開雙臂前去抱狗，結果狗兒就對著她們低咆、作勢空咬或者真的咬了她們的臉（幸好通常並不嚴重）。她們就像其他的年輕雌性靈長類動物一樣，非常渴望擁抱和接觸。儘管她們心中懷著溫暖善意的想法，狗兒卻將這個擁抱動作解讀成一種跋扈、無禮的威脅舉止，請勿認為我是在為這些作勢空咬或真的咬人的狗作辯護。
我的每隻狗對這些靈長類的典型行為，都會毫不猶豫地容忍下來，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最近有位女士造訪我的農場，她擁抱路克時緊緊地勒住牠的脖子，用力到在我還來不及請她住手之前，路克的眼球幾乎快從眼眶裡繃出來了。我邊趕過去，把牠從這位女士半摔角式的強抱中解救出來，邊安撫著牠：「好乖，好乖！」，牠只是轉頭哀怨地看著我，連做出逃脫的動作都沒有。但是並不是每隻狗都能這麼容忍，狗兒與人一樣，各有不同的性格特質，學習經驗也各不盡相同。我們不可能要求每隻狗都有禮貌，如同我們不可能期望所有人都溫文有禮一樣（通常人也並不都是這樣）。
狗兒只有在三種情況下，會互相「擁抱」：一、交配時公狗會緊抱住母狗，二、狗兒（可能是公狗或母狗）跨騎在另一隻狗身上表現地位優勢，三、和熟識的狗兒玩耍。如果狗兒在初見面後幾秒之內，就將前腳搭在對方脖子上，牠就已經逾越犬類社交禮儀中的禮貌界線。「用腳搭在對方身上」是犬類行為中「站在對方身上」的前導動作，它的作用在於建立地位。我的確曾見過一些狗兒才和對方打過招呼不到一秒就把腳搭到對方身上，但這不見得是有禮貌的舉止。我猜測，在犬類社會中，這種搭腳的行為可能和我們人類推開他人，好讓自己搶先一步的行為同樣粗魯無禮。當然，彼此熟識的狗兒玩耍時就經常這樣搭在對方身上，但是前提是牠們得先成為朋友，發出了想玩耍的視覺訊號之後才會如此——這就好比橄欖球員並不會把球場上的行為搬到球場外去上演的情況是一樣的。
令人咋舌的是多數人卻渾然不覺狗兒是如何解讀人類的行為。大衛．賴特曼（David Letterman）是我最喜歡的深夜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我最近收看他的節目時看到他被狗咬，他當時將身體向前傾，直瞪著狗兒的雙眼，以兩手托著牠的臉，再將自己的臉湊到距離狗兒眼睛不到十公分之處。接著，純屬意外地，他踩了狗的尾巴。可是導致狗兒咬他的主因並不是因為牠的尾巴被踩到，儘管賴特曼的解讀是如此。在狗兒咬他之前，他將眼睛越來越湊近狗兒的眼睛，看得我心驚膽跳，因為我明白即將發生的事將無可避免。我非常擔心他會被咬，以致於我在床上急得跳上跳下，白癡般地對著電視大喊大叫，好像他聽得到我講話似的。
對未經訓練的人來說，直接看著狗兒雙眼，是人類表達親切善意的一種方式。賴特曼迎接女星茱利亞．羅勃茲（Julia Roberts）時，用的就是這種方式，這也正是我們所有人迎接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時所採用的方式。然而，這種迎接方式在犬類社會中，好比科幻恐怖電影的一幕。對狗兒來說，除了你直接上前咬牠一口，大概沒有比「瞪著牠看」這種行為更沒有禮貌的了。這次賴特曼被咬事件中，最讓人驚訝的是，這隻狗兒竟然能等了這麼久才咬他。你可別自以為是地嘲笑賴特曼，記得他不過是表現出一般人的行為罷了。
下次如果遇到一隻你想和牠打招呼的狗時，在距離牠一兩公尺時就該停下腳步，轉身以側面對著牠，不要正面對著牠，也不要直接瞪著牠的眼睛看，並在一旁等待牠主動上前來。假如牠沒有靠過來，表示牠並不想被拍撫，所以就別碰牠了，這應該不是過分的要求吧！難道你希望每個街上的陌生人都來摸你一把嗎？假如狗兒接近你時身體放鬆而不是僵硬的話，你可以讓牠嗅一下你的手，把手放低，手伸到牠頭下方而非上方。當遇到陌生的狗時，一律只輕拍牠的胸口或下巴，千萬別用手去摸牠們的頭。想想看，假如有隻像電影大金剛那麼陌生的龐然大物跑來，彎下身來把牠的巨掌伸到你腦袋上時，你會作何感想？ 那麼，可以抱狗嗎？ 講到擁抱，我也是那種超愛擁抱的人。其實我有時也會忍不住放任自己張開雙臂環抱「酷手」路克或是迷你馬體型的大白熊狗「鬱金香」。我的狗之所以會容許我這麼做有幾個理由：因為我們並非陌生人、因為牠們為了讓我注意牠們而情願忍受這些胡鬧行徑、因為當牠們不高興時我並不會這麼做、因為牠們受到制約。除此之外，被人擁抱時，也會讓狗聯想到愉快的經驗諸如按摩等等，還有牠們對人類相當順服，而且大概也明白牠們別無選擇。此外，牠們也很清楚誰才能夠從冰箱裡把肉拿出來給牠們。 毫無疑問，如果講台上那隻大獒犬想咬我的話，我早就被咬了。狗的反應時間沒有人類長，即便我當時往後退了，但我相信大腦發出身體要移動的指示前，牠早就有機會咬上來了。還好我很幸運，牠只是要我離開屬於牠的空間。我把這個經驗轉化成那次研討會中有用的部分內容，討論了許多有關視覺訊號的重要性。我站的位置相當靠近那隻獒犬（我不想讓牠以為只要衝向人，人就會走開，但我若站太近，牠也學不到有用的東西），但最後我終於能再度站在牠身旁而且也讓牠感到非常自在。他的飼主也獲益良多，學到如何管理及對待這隻對陌生人具有危險性的巨犬。當晚我懷著感激入睡，感激的是，我愚蠢的錯誤除了讓我覺得自己很白癡之外，並沒有導致任何不幸的結果。有時我會想，狗兒存在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人類保持謙卑，任何一位馴犬師都可以告訴你，狗兒看來似乎把這份工作做得非常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