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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必為商品付錢,你就是商品:注意力變成商品、參與性變成貨幣

我們的注意力是在網路上、電視與任何形式媒體進行交易的主要「商品」。在許多情況下,即使跟錢無關,我們也都在這些交易裡扮演重要的經濟角色。你的「注意力」就是商品,你的「參與性」就是貨幣,因此這也正是為何在網路上追蹤我們的活動,對於處理訊息的公司來說非常重要。只要注意力經濟存在,像「劍橋分析」這樣的公司就會存在。這是利用有關客戶、競爭對手甚至選民數據的公司,能為不同選民提供量身訂製的廣告,其目的是影響、甚至操縱他們的行為。

其次,由於你我的注意力是新經濟裡的主要商品,因此我們每天使用的數位平台,其設計宗旨即在操縱和衡量我們的注意力。正如前Google員工和技術評論家特里斯坦.哈里斯(Tristan Harris)所說:「一小部分人,在少數幾家科技公司工作,他們的選擇將引導十億人今日的想法」。

或者,語氣不要那麼「反烏托邦」,改成:因為我們最常使用的技術,通常也是設計得非常好的技術,以至讓我們不斷回頭使用。不過正如同食物、酒精、性愛、開車、運動,甚至許多美好事物一樣,都可能在你不經意或過度使用的情況下,變得非常危險。

當平台從廣告中賺錢時,而且更多的人在這些平台上花更多的時間,他們就能賺到更多的錢時,一切就顯得難以避免。但是,重點來了,你看到廣告時(稱為曝光),他們會賺到一些錢,當你點擊廣告時,他們可以賺到更多的錢。不過,點擊廣告通常會讓你直接離開這個平台,沒機會看到其他廣告。除非該平台非常有非常吸引你的地方,讓你在網路上其他地方逛過之後還會很快想要回來。

換句話說,注意力經濟會讓設計出一個「成癮平台」這種作法,具有一定的商業意義。這點對個人和社會而言都是非常危險的,當這些平台越來越成為許多人的新聞來源,以及放鬆時最常參與的平台後,「被動成癮」就成為許多人面對每日最重要新聞的參與方式。哈里斯說:「我不知道是否還比這件事更急迫的問題....它正在改變我們的民主」。或者換種方式說,用一種更加反烏托邦的傾斜說法:我們的社群媒體平台根本就是為「宣傳」而設計的。生活中所有問題的成因和解決方案:演算法推薦

讓我們暫且後退一步,完整了解一下這一切是如何運作的。用戶需要內容,無論是文字、音樂、電視、電影、所有媒體需求,本質上都是對訊息的需求。然而訊息無所不在,儘管我們對各種媒體的需求量很高,但供應量都遠遠超過需求。不論內容的數量和造訪內容的難易度上,這些平台都會確保你可以看到許多免費或者極為便宜的媒體內容。

當然,問題在於內容製作者需要獲得報酬,否則他們就無法生產內容。(雖然許多內容生產者把這些當成副業的額外收入,但如果不再有任何電影製作人、詞曲作者、小說家或記者把他們的工作當成全職、長期的職業生涯,我們的社會肯定會變得貧乏不已)。

供需方程式對於消費者是有利的,建立媒體的平均成本正在快速接近於零成本,但令人驚訝的是,人們仍然會在媒體上花錢,而且是花很多錢。但隨著供應量和取得量的不斷增加,分得一小塊餅的可能性正在迅速減少。因此,對於內容製作人來說,他們需要排除雜音而成為引起我們注意的人。

媒體消費者需要內容,媒體製作者則需要消費者的關注。更重要的是,消費者希望直接找到好東西(無論在娛樂、教育或新聞都一樣,而媒體製作者也想要將內容放在合適的觀眾面前),也就是找到那些可能真正關心他們需求的廠商,讓他們把辛苦賺來的錢花在上面。

消費者希望找到合適的媒體,生產者希望找到合適的受眾。他們試圖在網路上彼此找到對方。這雖然有點像「約會網站」的說法,不過在某些方面,這正是它的本質。

約會網站的核心是推薦引擎,透過獲得有關你的各項資料,並與其他人的數據進行比較,然後推薦可能興趣相近的人給你。這些輸入的數據可能來自大範圍調查或心理人格測試,或者可能只來自你的行為,例如幾百次的左右滑動紀錄。但歸根結底,這種過程是一樣的:獲得各項輸入的數據,透過演算法運行,然後提出建議(而且在更強的系統裡,還能判斷推薦數據的良窳,藉此調整並改善演算法)。

在媒合消費者與內容或將媒體生產者與受眾進行配對時,其過程是相同的。微調與用戶匹配內容的演算法,會將兼容性最大化,以便讓消費者對他們的選擇感到滿意,讓內容生產者得以獲得報酬。不過,這些媒體平台跟約會網站的最大區別在於,如果約會網站成功幫你找到終生摯愛之後,你就再也不需要約會網站了。而如果媒體推薦引擎成功了,你不僅會在星期五晚上找到一部精彩的電影,而且你也可能會在星期六再看一部。請記住,這些平台也在爭奪我們的注意力。Netflix、Amazon、Spotify、Twitter、Facebook....這些媒體平台讓我們回頭的次數越多,賺的錢就越多,無論我們消費哪家媒體都一樣。

這似乎是一場「三贏(平台、消費者、內容製作者)」的局面。平台提出建議,消費者找到「個人化」的娛樂選擇,大大提高觀看/聆聽/閱讀的樂趣,內容製作者也有機會為作品找到合適的受眾,以最小的努力將他們的收入最大化。每當我們對一首歌按讚或為電影做出評價時,推薦給我們和內容製作人的建議都會變得更精準。而隨著這些推薦變得更精準,平台也會得到回報(當媒體平台也是內容製作者時,對他們來說更是雙贏)。

但這套系統並非毫無缺陷,前面已經討論過它如何讓我們上癮,促使我們無意識地回歸,純粹出於習慣,並非有意為之。不過還有其他的問題,為了提供最佳建議,平台需要大量跟我們有關的數據與內容,以便提供給演算法使用。隨著平台競爭越演越烈,計算資源也越來越便宜的情況,收集有關個人的資料數據量也迅速增加。

這種數據收集的動作,經常發生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例如同意服務條款的情況。但這些條款的細節通常不是那麼清楚,而且會在我們習慣使用該平台之後,時不時修改變動一下。數據收集也發生在我們疏忽警戒時,也就是當我們對向「誰」提供訊息最不警惕的時候。因為這並不是你的銀行對帳單、不動產抵押協議,學術論文之類,必須小心謹慎看待的事情。

這些訊息通常只是你在起床之前、早餐的第一杯咖啡之前,最先看到的內容。也是我們開車去上班或在跑步時一邊聽的內容。或是你在睡前小酌一杯時閒看的東西。這些我們正在談論收聽的音樂、觀看的節目、閱讀的新聞、對新聞的評論,還有我們「按讚」朋友孩子們的照片,以及我們用憤怒的表情符號回應的新聞故事,加上我們花費最多時間觀看的圖片,更別提你點擊的那些廣告(某些情況下,可能還有隨之而來的信用卡購買)等。所有這些行為都會被記錄下來,其中絕大部分被平台使用,甚至拿來交易或出售,以便提供給你最可能讓你在他們的平台上,停留最長時間,並且最常返回的內容。這類數據收集不僅會引來駭客攻擊、漏洞攻擊、洩密事件,也會在某些情況下,出現感覺對你實在太過了解的「定位廣告(targeted ads)」。

還有另一個問題。對一個想要將我們的注意力與數據收集「極大化」的平台而言,他們經常會努力成為「一站式商店(one-stop shop)」。其中Amazon、Facebook和Google(以及之前的Yahoo),也許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些對我們提供「即時新聞」的平台,同時也會提供「家族、團體式」的各種更新,有些還會作為專業發展型的類型網路,然後再用廣告鼓勵我們加入這些家族、團體,讓你可以跟分享相同宗教信仰的人聯繫,或者只是買雙新鞋或升級智慧手機相關知識的群組。

透過這種小眾多樣化的內容,便可攫取到最多的注意力,然而,這些平台也等於分散了我們的注意力,因為他們讓你更深入琳達.史東(Linda Stone)所說的「持續的部分關注(continuous partial attention)」狀態,亦即沒有任何一件事能主導我們的思考。這不僅使我們無法慢慢花時間深入思考任何一件事,也會讓我們持續的來回關注在各種不同的零碎焦點上。

由此產生的「注意力暫失(attentional blink)」,就是那種「再次」找到方向的時刻。當你不斷地屏住呼吸,在地圖上找到位置,轉換各種認知任務時,就會發現自己處在史東稱之為「人為的持續危機感(artificial sense of constant crisis)」狀態中。

這不僅是一種心理上的問題,也是一個思維上的問題。你無法放慢速度,也無法深入思考,於是你做不出批判性的思考。在這些平台花的時間越多,就會有越多「注意力暫失」的時刻,處在「持續危機感」狀態的時間也會越多。

當你發現自己在常去的新聞平台搜尋想看的新聞,而會經常處於此種心理狀態時,你便成為「適合接受宣傳」的受眾了,不過到底什麼是「宣傳」呢?在Twitter 上組織一場「無領袖」的積極分子運動

從遠處看到佛格森事件展開時,我發現行動裡的「組織」結構是即時出現的。一開始,整場運動幾乎沒有組織可言。實際在場的人和不在場的人都在分享訊息,有些人真的在現場,有些人後來被揭穿並不在現場。

這些貼文內容大部分都包含#ferguson 標籤,我在TweetDeck 的專欄裡(包含已被證明是值得信賴記者的推文專欄),對他們的報導中進行追蹤。我觀察到Tweeter 上的早期內容是比較原始的,純粹訊息化、情感化、去中心化,並沒有統一的社群聲音。

而由於當地的社群有所需求,因此這些需求便形成了彼此之間的對話,開始產生了組織結構性。當警察擺放路障時,抗議者將路障地點和自己的位置相互通報,這樣他們就可以避免被警方逮捕,並且逃離催淚瓦斯,甚至還可以組織更大的群眾團體來互相支持。只要警察拿出催淚彈、LRAD 或開始發射橡皮子彈時,抗議者就會開始互相分享這些訊息。

有些人認為這是「請避開該地區」的暗示,有些人則認為這是「請帶相機來記錄」的提示,但大部分主流媒體並沒有這樣的訊息通報。而當人們需要醫療援助,但救護車無法通過警方封鎖線或一大群抗議者時,他們還會用Twitter 向那些可能提供幫助的人告知現場情況。同時,經驗豐富的抗議者也會分享對付警察各種鎮暴戰術的技巧── 例如在哪裡找防毒面具、如何製作臨時防護面罩,或是解釋為何要用牛奶代替水來沖洗眼睛,在哪裡買隔音耳罩等。

Twitter提供參與者一個共同平台,#ferguson 主題標籤則為這些參與者提供了觀眾。Twitter也讓人們可以從遠端共同「參與」,形成團結的與論,並能與中西部其他城市的組織相互聯繫,甚至還帶來專家提供的戰術建議。但隨著騷亂事件的傳播,Twitter等於也讓人們在當地和遠距離都能介入事件。很多談論佛格森事件的人,都使用跟當地試圖組織起來的居民相同的主題標籤。不過,這些談論佛格森的人,未必能對事件有所幫助,因為並非每個轉發訊息都值得被一再放大。但是這個標籤並非只帶給你一個廣播平台,它給人的是一種「找到彼此」的方式,一個類似「租用的公共空間」9,也很像一種「數位社區中心」的作用。因而帶來了真正的個人聯繫和對話,亦即一種建立社群的方式與一種檢視煽動者的方式。沒過多久,便出現了幾種主要的聲音:(1)明顯存在、(2)可靠、(3)可造訪、(4)大範圍觸及等聲音。而當這個主題標籤變得太氾濫,或是社群裡的人沒時間審查每一項消息時,這些主要聲音就成為可依賴的領導者。他們不僅是知道第一手訊息和發佈最佳訊息的人,也是可靠的管道,讓人們可以在分享訊息時加上標籤,以便向社群發放情況良好或情況緊急的訊息。

其中有位新領導人甚至不是來自聖路易斯。這是來自明尼蘇達州的一名中學管理人員DeRay McKesson10,當天在網路上知道了抗議活動,立刻南下親身支持這場主要是在周末的活動。而憑著在抗議和Twitter方面的專業知識,他很快就成為這個運動的新興領導者,同時也是警察鎖定的目標之一。在接受「大西洋」月刊採訪時,他談到這場佛格森抗議領導者的新特點:

佛格森當地存在著抗議的傳統,但它的不同之處,或者說佛格森的重要之處,在於這場運動是從一般民眾發起的⋯由抗議形成的結構非常龐大。這並非開始進行抗議活動所需要的結構類型⋯但Twitter 讓這種情況發生了。

McKesson 在這次採訪裡,並未詳細說明此種結構的主要內涵,但我們已經注意到其中幾種特點。首先,正如McKesson 在採訪中所強調,一場運動可以從任何人開始發起。社群媒體讓每個人都擁有發言權,如果讓正確的核心人群聽到的話,便有機會迅速擴大到國內或國際受眾。

這種運動的領導者也會自然出現,最後可能會是一位跟本地根源較深的人,例如聖路易斯市議員安東尼法蘭區(Antonio French),他是Twitter上的一個主要消息來源,後來他被警方依涉嫌非法集會的名義逮捕。

領導者可以是一位從其他地方來佛格森鎮,加入了這次運動並接手指揮的人,例如麥克森本人。也可以是那些已經向全國觀眾演說過,提到關於警方對種族不公正行動的人,例如#blacklivesmatter 的創始人阿利西亞.巴扎(Alicia Barza),這項運動早於佛格森#Ferguson,但後來因公眾知名度打開而躍上檯面。也許最重要的是因為這種運動的結構靈活,能即時回應當下的需求。由此產生的領導者和溝通策略,正是面對意外狀況所需的產物。例如主題標籤與@ 地點的結合、公開推文和直傳私信的分流、文字訊息和Vine視頻與直播的使用,甚至手機共用與充電需求等。所有特定的因應作法都源於當下的需求,並結合了技術的侷限性和可行性。

對於這場運動之外的許多人,或對於不常使用Twitter 的人來說,一切看起來可能混亂且「缺乏規劃」,但考量到這些社群對Twitter 使用的流暢性,確實可以彌補原本缺乏的組織靈活性。事實上,如果沒有Twitter 和Vine,很可能就不會有看得到的一場運動。或者,用麥克森的話來說:「如果沒有社群媒體的話,密蘇里州官方會讓你相信我們根本就不存在。」

誰來決定大家可以看到什麼故事?

相對於Twitter 本身組織社群和散佈消息的能力來說,其整體用戶群仍屬少數。皮尤研究所(Pew Research)聲稱,2014 年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美國成年人使用Twitter 15。由於美國本土帶有種族色彩的事件,根本就與媒體消息高度隔離16,因此花了這麼多時間才讓新聞登上主流媒體,就見怪不怪了。事實上,在第一家主流新聞報導之前,#ferguson主題標籤上已經有超過100 萬則關於事件的推文。

不過,這並無法阻止佛格森警方的積極控制和遏制這些消息,並將(大多數)記者隔離降級為「press pen(只能寫新聞卻無法貼近採訪)」,遠離實際抗議現場,只能寫警方提供的新聞。警方也逮捕了華盛頓郵報和赫芬頓郵報的記者,因為他們拍攝了警察活動。警方甚至對半島電視台的攝製組,發射了橡皮子彈。

但主流媒體最後終於清楚的知道了這場運動,不只是警方的立場,也聽到了抗議者的聲音。聯邦調查局也在同時介入這個事件,並調查(後來也譴責)了佛格森警察局的行動。國際特赦組織則派出觀察員,並疾呼警方對抗議者有侵犯人權的行為。但如果這個故事並未突破重圍?如果消息被封鎖在佛格森鎮呢?

除了國家主流媒體從一開始就沒有報導到佛格森的抗議事件,就連Facebook 也非常沉默。正如前面所討論過的,雖然Twitter 有事件順序回溯的消息發送,主要是由#ferguson 主導傳送給許多美國人,但Facebook 的演算法反饋並非如此,有時甚至發送者是同一個人也一樣。演算法會自行做出「決定」,而他們的決定便會影響我們看到的貼文。

無論原因如何,在2014 年當時,Facebook 的演算法「決定」冰桶挑戰(Ice Bucket Challenge、為漸凍人募款的活動)是一個比佛格森抗議事件更適合大多數用戶的內容主題。因此,只有在Twitter 上推文或轉發,才會立即將內容放在每個關注者看到的貼文最上方,讓這個故事有機會傳播擴散。不僅增加這些消息被發現的可能性(相對於強調它們的演算法),還使社群平台對組織運動產生幫助,並確保來自抗議事件核心的推文(和轉推)不斷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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