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英雄不怕出身低,唯有你能決定你是誰
少年時,我曾是一個德國貧窮區的魯蛇
我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是想說明它帶給我什麼影響,以及如何引領我邁步向前,而不是要與你討論我的父母是否稱職。我愛我的父母,現在我總是儘可能陪在他們身邊,家庭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然而,在成長的過程中,我過得很糟糕。
我是母親的寶貝,三個孩子中的老么。童年時,父親給我的印象是就事論事,很少有感性的表現,而且經常不在家,因此母親總是加倍關心我。我的哥哥大我十歲,姊姊大我六歲,因為年齡差距太大,我們的感情不怎麼好。小時候姊姊得負責照顧我,她非常痛恨這件事,所以我們經常吵架。那時她的力氣比較大,某次她用一把金屬刷子狠狠搥打我裸露的背,讓我事後像一個在釘床俱樂部裡受訓的菜鳥。我不覺得自己有個溫馨的家庭。
小時候我經常挨揍,我哥那時年紀太大,沒辦法罩我,我也沒有可以結盟的朋友,在營地中只能靠自己。為什麼我沒有朋友呢?因為我有一頭紅髮、一身肥肉,以及一臉青春痘,但我也不想和其他紅頭髮又一臉青春痘的胖子結盟。我不想被孤立在外,卻又無法融入團體,真的非常糟糕。我常常被嘲笑、捉弄,同齡的孩子都叫我《屋頂上的卡爾松》(瑞典兒童文學作家艾絲翠.林格倫的代表作,在台灣譯為《屋頂的小飛人》),每當營地中有人闖禍、有什麼被破壞,或是有人投訴時,大家總認為是我幹的。
漢斯.祐亨是那時的首領(書中提到的都是真實故事,只是我不想任意批評他人,所以基本上名字都是假名,但知名人士例外),漢斯.祐亨把我當成他專用的代罪羔羊。有一次,我們在清晨五點破壞一個迷你高爾夫球場,並把殘骸丟進湖裡。我那時狂傲不羈、好勇鬥狠,總得找個地方發洩情緒。祐亨也有參與那次行動,當警察找到我們的家長,並進行盤問時,祐亨的父親一口咬定我就是兇手,還想狠狠打我一個耳光。
幸好當時我的父親阻止了他,我的父親說:「這裡只有我可以打我的兒子!」你不知道這一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因為我之所以到處搞破壞,就是希望父親可以管教我。那時父親很少陪伴我,他從事自由業,而且經常出差,通常晚上七點半才回到家,看完八點的新聞後就上床睡覺。雖然我偶爾也會和他聊天,或是一起做點什麼,但年幼的我總是覺得,他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父親為我付出過。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但在營地的生活中,你必須合群才能夠融入大家。那裡常常舉辦聚會,而我的父親不去參加聚會也很少喝酒,頂多喝一瓶啤酒。營地裡的人每到週末就會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你只喝一瓶啤酒,便會被排除在外。
在同齡的孩子中,我也是個獨來獨往的人,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意。當時我經常一個人在家裡玩,光是樂高積木就可以讓我玩上好幾個小時,晚上就自己看看電視。每個星期六晚上,在《周日之音》(德國電視台ARD最老的系列節目之一)的節目後,都會放映一部西部片,那時營地中的孩子總會在隔天一起討論電影的劇情,而我是唯一在播放電影時必須上床睡覺的孩子。偶爾我也會被允許觀賞電影,但往往五分鐘之內就會不小心睡著。
■小時候我其貌不揚,老是被同學欺負
學校裡有很多土耳其學生,其中有個強壯的男孩叫做埃爾坎,是團體的領袖。他經常藉由毆打我來滿足他的自我肯定,那時我每個星期不知道得吃上他多少個拳頭。有一次他們把我當成玩具,朝著花店櫥窗扔出去,我被玻璃割得滿身是傷,幾乎差點因此送命。當然,這樣的事件到現代社會依然層出不窮,只是現在這些不良少年會因為兒童福利保護法等理由,被送進少年觀護所,但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其他人根本連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
即使我當時由於急遽上升的睾酮指數,渴望著與女孩接觸,但她們把我當成空氣,完全不理不睬,而我因為極度缺乏自信,總會將怒火發洩在她們身上。就算有機會和女孩接觸,我也總是欺負她們、找她們麻煩,我就是隻可憐蟲!父親常常為了我的事去學校報到,我的行為就像個失敗者,沒錯,當年的我就是一個輸家。
我也偷過東西,營地附近有個賣花園工具、釣具等商品的小店。祐亨覺得指使我去偷東西很有趣,而我為了獲得他人的認同,總是乖乖聽他使喚。那時我在小店裡隨便偷了個東西塞進靴子裡,結果馬上被發現,最後被警察送回家裡。我這個大輸家,連偷個東西都做不好,後來我就不再偷東西了。我也不會踢足球,這對在魯爾區長大的孩子來說,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我的國中位於沙爾克區,緊鄰公園體育館,現在一部分的體育館已經被拆掉,當作訓練場地使用。當時體育館是我們的聖殿,足球在魯爾區就像宗教一樣,我們無時無刻都會拿顆網球在街上當足球踢。比賽時,最強的兩個人可以交替挑選自己的隊友,不用說也知道,我總是最後被挑中的那個,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學校裡大部分的老師都把我當成垃圾,我的數學老師每到星期五,總是會和我們一起在學校餐廳用餐。餐桌上常常出現烤雞,在家時我都是直接徒手把烤雞抓起來吃,但這位「數學淑女」卻堅持我一定要用刀叉來吃烤雞,但我實在做不到,所以經常惹上麻煩,或者應該說是給我父母惹上麻煩。難道教育品質取決於學生的禮儀修養嗎?我的父親因此得到學校參加「外交高峰會議」,最後學校終於同意,如果學校餐廳提供烤雞,我可以像在家裡一樣,直接用手抓起來吃。這真是場愚蠢的鬧劇!
當時有位博士頭銜的音樂老師,老是穿著像小丑一樣的格子外套,胸口打著領結,四十歲還和母親一起住在家裡(如果你也已經四十歲,還和母親同住,請你快點搬出去)。有一天,他要我在全班面前獨唱,雖然我的哥哥和姊姊都很有音樂天賦,但我卻一點也沒有遺傳到這項基因,那次獨唱的下場很淒慘,最後音樂老師完全達到他的目的,他用同情的口吻對我說:「唉,馬汀,你回去坐吧,你完全沒有音樂細胞,就這樣吧……。」
人的信念就是這樣形成的,直接命中要害!我這輩子幾乎從此相信自己是個沒有音樂細胞的人。只因為一個不稱職的老師,把一個程度差的學生弄得更糟糕。
我的德文老師留著長頭髮還蓄鬍子,同時也是我們的級任老師──一個幾乎可以主導我們未來人生的角色。某次因為我的考試成績不理想,他就把我的父親叫到學校來,並說:「林貝克先生,你的兒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成就!」哇!你想想看,這是多麼狠毒、多麼咄咄逼人的話!你得是一個多麼可憐且渺小的傢伙,才會如此羞辱一個在青春期時完全沒有自信的小孩!因為學校裡大部分的老師都這樣羞辱我,可想而知,我在班上一點地位都沒有,這就是領導者造成的負面影響。某次,有個傢伙對我說:「如果我抓緊一片土司,你絕對吃不到它。」我認為自己一定做得到,所以和他打賭,那時的我真是愚蠢至極!一群幸災樂禍的男孩圍著我們,那個傢伙竟然當場脫下褲子,把土司塞進他的屁股溝裡,然後對我說:「吃吧,林貝克!」
現在你知道我當時的社會地位了!
■我常問天,為何總是被命運背叛?
當年我很崇拜一個營地中的男孩,叫做弗洛里安,他的父親是一家石油煤礦公司的老闆,換句話說,弗洛里安有著用不完的零用錢。他長得很帥,像搖滾歌手米克.傑格(Mick Jagger,滾石樂團創始成員之一),還有個美麗的女友,他擁有我渴望的一切。弗洛里安是我們的領袖,他穿著最酷的皮夾克、騎著八〇年代最拉風的美式機車。相較之下,我住在一台露營拖車裡,而且從來沒牽過女孩的手。
我總是跟在弗洛里安的屁股後面跑,雖然我永遠追不上他的腳步,在他面前我感到自卑,儘管如此,我還是想接近他。有一次我們一起玩,他突然說臨時有事,必須暫時離開,讓我和他的模特兒女友單獨相處,那時我的心臟幾乎快從喉嚨裡跳出來!她坐到我旁邊,並開始勾引我,我知道這一定有哪裡不對勁,但她是如此美麗動人,身上的香味那麼迷人,我的天啊!我的腦袋開始罷工,語言中樞徹底癱瘓,幾乎無法思考。就在我完全不知所措時,弗洛里安回來了,然後他們兩人開始嘲笑我,這可真是有趣……。
有一次我幾乎夢想成真!那女孩的名字是伊馮娜,雖然她不像弗洛里安的女友那麼漂亮,但長得很可愛,我很喜歡她,她是我的初戀,很顯然地,她也有點喜歡我。後來半路殺出來一個運動健將叫做亞瑟,將她從我的身邊搶走,從此以後對伊馮娜來說,我只是第二名,也就是最高分的落榜者。從那時起,我開始憎恨失敗,如果你想瞭解馬力全開後的林貝克,這裡就是關鍵。
在那樣的世界裡,你隨時可能拿得到一張紅牌,然後被判出局。我當時就是活在這樣的世界裡。當年有一位補習班老師,他有如戈特霍爾德.埃夫萊姆.萊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德國作家、哲學家、劇作家)筆下的智者納坦(納坦是萊辛於一七七九年發表的戲劇主角,戲劇內容為呼籲宗教寬容),曾對朋友說:「沒有人應該被強迫。」哈!我曾經憎恨這句話、憎恨學校、憎恨德語課,憎恨萊辛,其中最憎恨的,就是那種想做卻不能做、不想做卻被迫去做的感覺。這個林貝克顯然是太陽底下唯一得被強迫去做的傻瓜!這道位於想做和被迫去做之間的鴻溝,就是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的原因。
我知道這樣說很不好,但我曾憎恨自己的人生!最糟糕的是,我曾恨過自己。今天的我很清楚知道,這兩件事的意義其實是一樣的。我過去是個失敗者,有成千上萬次,命運都拒我於門外,而我卻不願意去面對現實,這才是我當時真正的問題。
■幸運的是,我並非一無是處,因為……
請等一下,我的人生並非毫無希望。我十二歲時,一位天使來到我的生命中,並發掘了我的天賦,那位天使叫做法蘭茨。法蘭茨教會我如何釣魚,從此以後,我的生命中再也離不開釣魚,它至今仍是我最喜歡的休閒活動之一!
我十三、四歲時,總是清晨五點起床,獨自到湖邊釣魚,星期六的晚上也都在湖邊度過,母親還常常把午餐或晚餐送來湖邊。當然,這其實是一種對現實生活的逃避,釣魚對我而言就像心靈的避難所,我可以在那裡找回寧靜。釣魚是我冥想、打坐的方式,這點至今依然沒有改變。
聽過我演講的朋友們一定很難相信,但我很喜歡釣魚時的祥和寧靜,我可以耐心地坐上數個小時,等待魚兒上勾,這樣的時光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這都要感謝法蘭茨,他是我的再生父母。此外,釣魚還讓我發現自己的長處,而且遠遠勝過別人!某個星期六,我在湖邊一共釣到一百零一條紅眼魚、十二條鯉魚,直到今天,我仍是該釣點中,釣到最大及最多鯉魚的紀錄保持人。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成就感,以及自己擁有長處這項事實!
第一次贏得勝利的感覺竟是如此強大、如此有震撼力!我終於嚐到了勝利的滋味:成功、勝利、第一名、我擅長釣魚!釣魚將我從失敗者的世界挽救回來,我完全無法想像如果當初沒有發現這項才能,今天的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如果你也發現一個孩子具備某項天賦,就算只是折紙飛機這種小事,也請務必重視它!這對沒有自信的孩子來說非常重要!釣魚幫我開啟人生的另一條康莊大道,我漸漸遠離那個令人討厭的團體,並開始親近成年人,特別是法蘭茨。我發現,當男人們肩並肩一起做某件事時,即便幾個小時都沒有說上話,他們也能成為很好的夥伴。
■當我燃起企圖心的那一刻,自信自然產生
在我的青少年時期,還遇到了其他恩人,譬如宗教課的老師。他是一位正直且熱心助人的老師,也是第一位開始在杜伊斯堡關心愛滋病病患的人。我很努力向他學習,宗教課是我當時成績最好的科目,那時我很喜歡去找他,他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父親典範。因為這位老師的關係,我加入了輔祭(主教彌撒或其他宗教儀式中的輔助者)的工作,這件事對我極具意義,我從輔祭工作中獲得第一次舞台經驗,此外,穿上輔祭的制服讓我變得有自信,感覺好像穿上盔甲一樣。
在宗教課的老師當中,還有位教團契的女老師對我非常友善,後來她還幫我準備堅信禮(基督教的儀式,象徵人通過洗禮,鞏固與主耶穌之間的關係)。在她那裡,我總是可以享用到美味的蛋糕和熱巧克力,以及溫暖的氛圍,我很陶醉其中。她有個聰明且漂亮的女兒,我曾非常仰慕她,並且想追求她,可惜她對我一點都不感興趣。這也難怪,畢竟我曾經是那個滿臉青春痘的胖子卡爾松。
不過沒關係,反正教會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美好,在那裡我可以得到人身安全的保障,不必為了生存而奮戰。我在學校中與同齡的孩子相處時,就像是赤手空拳站在鬥牛場一樣,對我來說,教會和釣魚就是庇護所。而那位美麗的女孩對我不理不睬,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多年後我在蓋爾森基興與她重逢時,幾乎快認不出她,因為她看起來就像當年的我:女版的卡爾松。雖然這麼說有點刻薄,但她完全不是我的菜。
我的乾爹也是我當時的希望之一,他總是在我的生日或聖誕節時,帶來很棒的禮物,像是化學實驗組、顯微鏡等男孩子會喜歡的玩意兒。他是礦工領班,也是送報員和麵包送貨員,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勤奮的。他什麼都做,換過很多工作,卻總是怡然自得,這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還能在散步用的手杖上雕刻出各種小人物,我很喜歡和他在一起。後來,由於父親在法蘭克福找到新工作,所以我跟著搬到黑森邦的新安斯帕赫市。在那裡,我遇到另一位對我的人生而言相當重要的老師。他身高兩公尺、體重一百一十公斤,還留著大鬍子。他教理化,似乎挺喜歡我,就像之前提到的宗教課老師。好老師可以激發潛能,所以我的理化成績非常好。 他在新安斯帕赫市附近的烏辛根鎮有間渡假小屋,時常邀請我去串門子,我們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他總是特別照顧我,常找我說話,極力支持我。多虧了他,我才能順利從國中畢業,畢竟當時我和學校的關係不怎麼好。
那時除了釣魚之外,我還獲得其他成功經驗,這對一個男孩來說非常重要。我雖然不是最厲害的,但也不是最糟糕的,這使我的自信心漸漸增強,開始產生想要去奮鬥的野心,也開始擁有真正的朋友。這一切都從十六歲開始!
在你努力追求目標,奮鬥並付諸行動,企圖成就什麼的那一瞬間,就會開始變得有魅力。相反地,沒有人想和失敗者交朋友!你不一定得是第一名,但不能只是到處遊蕩。當你下定決心改變的那一刻起,自然會有人靠近你,並和你交朋友。朋友會成為壯大自己的力量,幫助你進一步向上成長。
那是我第一次經歷這種「共振現象」,當然並非最後一次。
少年時,我曾是一個德國貧窮區的魯蛇
我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是想說明它帶給我什麼影響,以及如何引領我邁步向前,而不是要與你討論我的父母是否稱職。我愛我的父母,現在我總是儘可能陪在他們身邊,家庭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然而,在成長的過程中,我過得很糟糕。
我是母親的寶貝,三個孩子中的老么。童年時,父親給我的印象是就事論事,很少有感性的表現,而且經常不在家,因此母親總是加倍關心我。我的哥哥大我十歲,姊姊大我六歲,因為年齡差距太大,我們的感情不怎麼好。小時候姊姊得負責照顧我,她非常痛恨這件事,所以我們經常吵架。那時她的力氣比較大,某次她用一把金屬刷子狠狠搥打我裸露的背,讓我事後像一個在釘床俱樂部裡受訓的菜鳥。我不覺得自己有個溫馨的家庭。
小時候我經常挨揍,我哥那時年紀太大,沒辦法罩我,我也沒有可以結盟的朋友,在營地中只能靠自己。為什麼我沒有朋友呢?因為我有一頭紅髮、一身肥肉,以及一臉青春痘,但我也不想和其他紅頭髮又一臉青春痘的胖子結盟。我不想被孤立在外,卻又無法融入團體,真的非常糟糕。我常常被嘲笑、捉弄,同齡的孩子都叫我《屋頂上的卡爾松》(瑞典兒童文學作家艾絲翠.林格倫的代表作,在台灣譯為《屋頂的小飛人》),每當營地中有人闖禍、有什麼被破壞,或是有人投訴時,大家總認為是我幹的。
漢斯.祐亨是那時的首領(書中提到的都是真實故事,只是我不想任意批評他人,所以基本上名字都是假名,但知名人士例外),漢斯.祐亨把我當成他專用的代罪羔羊。有一次,我們在清晨五點破壞一個迷你高爾夫球場,並把殘骸丟進湖裡。我那時狂傲不羈、好勇鬥狠,總得找個地方發洩情緒。祐亨也有參與那次行動,當警察找到我們的家長,並進行盤問時,祐亨的父親一口咬定我就是兇手,還想狠狠打我一個耳光。
幸好當時我的父親阻止了他,我的父親說:「這裡只有我可以打我的兒子!」你不知道這一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因為我之所以到處搞破壞,就是希望父親可以管教我。那時父親很少陪伴我,他從事自由業,而且經常出差,通常晚上七點半才回到家,看完八點的新聞後就上床睡覺。雖然我偶爾也會和他聊天,或是一起做點什麼,但年幼的我總是覺得,他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父親為我付出過。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但在營地的生活中,你必須合群才能夠融入大家。那裡常常舉辦聚會,而我的父親不去參加聚會也很少喝酒,頂多喝一瓶啤酒。營地裡的人每到週末就會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你只喝一瓶啤酒,便會被排除在外。
在同齡的孩子中,我也是個獨來獨往的人,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意。當時我經常一個人在家裡玩,光是樂高積木就可以讓我玩上好幾個小時,晚上就自己看看電視。每個星期六晚上,在《周日之音》(德國電視台ARD最老的系列節目之一)的節目後,都會放映一部西部片,那時營地中的孩子總會在隔天一起討論電影的劇情,而我是唯一在播放電影時必須上床睡覺的孩子。偶爾我也會被允許觀賞電影,但往往五分鐘之內就會不小心睡著。
■小時候我其貌不揚,老是被同學欺負
學校裡有很多土耳其學生,其中有個強壯的男孩叫做埃爾坎,是團體的領袖。他經常藉由毆打我來滿足他的自我肯定,那時我每個星期不知道得吃上他多少個拳頭。有一次他們把我當成玩具,朝著花店櫥窗扔出去,我被玻璃割得滿身是傷,幾乎差點因此送命。當然,這樣的事件到現代社會依然層出不窮,只是現在這些不良少年會因為兒童福利保護法等理由,被送進少年觀護所,但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其他人根本連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
即使我當時由於急遽上升的睾酮指數,渴望著與女孩接觸,但她們把我當成空氣,完全不理不睬,而我因為極度缺乏自信,總會將怒火發洩在她們身上。就算有機會和女孩接觸,我也總是欺負她們、找她們麻煩,我就是隻可憐蟲!父親常常為了我的事去學校報到,我的行為就像個失敗者,沒錯,當年的我就是一個輸家。
我也偷過東西,營地附近有個賣花園工具、釣具等商品的小店。祐亨覺得指使我去偷東西很有趣,而我為了獲得他人的認同,總是乖乖聽他使喚。那時我在小店裡隨便偷了個東西塞進靴子裡,結果馬上被發現,最後被警察送回家裡。我這個大輸家,連偷個東西都做不好,後來我就不再偷東西了。我也不會踢足球,這對在魯爾區長大的孩子來說,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我的國中位於沙爾克區,緊鄰公園體育館,現在一部分的體育館已經被拆掉,當作訓練場地使用。當時體育館是我們的聖殿,足球在魯爾區就像宗教一樣,我們無時無刻都會拿顆網球在街上當足球踢。比賽時,最強的兩個人可以交替挑選自己的隊友,不用說也知道,我總是最後被挑中的那個,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學校裡大部分的老師都把我當成垃圾,我的數學老師每到星期五,總是會和我們一起在學校餐廳用餐。餐桌上常常出現烤雞,在家時我都是直接徒手把烤雞抓起來吃,但這位「數學淑女」卻堅持我一定要用刀叉來吃烤雞,但我實在做不到,所以經常惹上麻煩,或者應該說是給我父母惹上麻煩。難道教育品質取決於學生的禮儀修養嗎?我的父親因此得到學校參加「外交高峰會議」,最後學校終於同意,如果學校餐廳提供烤雞,我可以像在家裡一樣,直接用手抓起來吃。這真是場愚蠢的鬧劇!
當時有位博士頭銜的音樂老師,老是穿著像小丑一樣的格子外套,胸口打著領結,四十歲還和母親一起住在家裡(如果你也已經四十歲,還和母親同住,請你快點搬出去)。有一天,他要我在全班面前獨唱,雖然我的哥哥和姊姊都很有音樂天賦,但我卻一點也沒有遺傳到這項基因,那次獨唱的下場很淒慘,最後音樂老師完全達到他的目的,他用同情的口吻對我說:「唉,馬汀,你回去坐吧,你完全沒有音樂細胞,就這樣吧……。」
人的信念就是這樣形成的,直接命中要害!我這輩子幾乎從此相信自己是個沒有音樂細胞的人。只因為一個不稱職的老師,把一個程度差的學生弄得更糟糕。
我的德文老師留著長頭髮還蓄鬍子,同時也是我們的級任老師──一個幾乎可以主導我們未來人生的角色。某次因為我的考試成績不理想,他就把我的父親叫到學校來,並說:「林貝克先生,你的兒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成就!」哇!你想想看,這是多麼狠毒、多麼咄咄逼人的話!你得是一個多麼可憐且渺小的傢伙,才會如此羞辱一個在青春期時完全沒有自信的小孩!因為學校裡大部分的老師都這樣羞辱我,可想而知,我在班上一點地位都沒有,這就是領導者造成的負面影響。某次,有個傢伙對我說:「如果我抓緊一片土司,你絕對吃不到它。」我認為自己一定做得到,所以和他打賭,那時的我真是愚蠢至極!一群幸災樂禍的男孩圍著我們,那個傢伙竟然當場脫下褲子,把土司塞進他的屁股溝裡,然後對我說:「吃吧,林貝克!」
現在你知道我當時的社會地位了!
■我常問天,為何總是被命運背叛?
當年我很崇拜一個營地中的男孩,叫做弗洛里安,他的父親是一家石油煤礦公司的老闆,換句話說,弗洛里安有著用不完的零用錢。他長得很帥,像搖滾歌手米克.傑格(Mick Jagger,滾石樂團創始成員之一),還有個美麗的女友,他擁有我渴望的一切。弗洛里安是我們的領袖,他穿著最酷的皮夾克、騎著八〇年代最拉風的美式機車。相較之下,我住在一台露營拖車裡,而且從來沒牽過女孩的手。
我總是跟在弗洛里安的屁股後面跑,雖然我永遠追不上他的腳步,在他面前我感到自卑,儘管如此,我還是想接近他。有一次我們一起玩,他突然說臨時有事,必須暫時離開,讓我和他的模特兒女友單獨相處,那時我的心臟幾乎快從喉嚨裡跳出來!她坐到我旁邊,並開始勾引我,我知道這一定有哪裡不對勁,但她是如此美麗動人,身上的香味那麼迷人,我的天啊!我的腦袋開始罷工,語言中樞徹底癱瘓,幾乎無法思考。就在我完全不知所措時,弗洛里安回來了,然後他們兩人開始嘲笑我,這可真是有趣……。
有一次我幾乎夢想成真!那女孩的名字是伊馮娜,雖然她不像弗洛里安的女友那麼漂亮,但長得很可愛,我很喜歡她,她是我的初戀,很顯然地,她也有點喜歡我。後來半路殺出來一個運動健將叫做亞瑟,將她從我的身邊搶走,從此以後對伊馮娜來說,我只是第二名,也就是最高分的落榜者。從那時起,我開始憎恨失敗,如果你想瞭解馬力全開後的林貝克,這裡就是關鍵。
在那樣的世界裡,你隨時可能拿得到一張紅牌,然後被判出局。我當時就是活在這樣的世界裡。當年有一位補習班老師,他有如戈特霍爾德.埃夫萊姆.萊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德國作家、哲學家、劇作家)筆下的智者納坦(納坦是萊辛於一七七九年發表的戲劇主角,戲劇內容為呼籲宗教寬容),曾對朋友說:「沒有人應該被強迫。」哈!我曾經憎恨這句話、憎恨學校、憎恨德語課,憎恨萊辛,其中最憎恨的,就是那種想做卻不能做、不想做卻被迫去做的感覺。這個林貝克顯然是太陽底下唯一得被強迫去做的傻瓜!這道位於想做和被迫去做之間的鴻溝,就是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的原因。
我知道這樣說很不好,但我曾憎恨自己的人生!最糟糕的是,我曾恨過自己。今天的我很清楚知道,這兩件事的意義其實是一樣的。我過去是個失敗者,有成千上萬次,命運都拒我於門外,而我卻不願意去面對現實,這才是我當時真正的問題。
■幸運的是,我並非一無是處,因為……
請等一下,我的人生並非毫無希望。我十二歲時,一位天使來到我的生命中,並發掘了我的天賦,那位天使叫做法蘭茨。法蘭茨教會我如何釣魚,從此以後,我的生命中再也離不開釣魚,它至今仍是我最喜歡的休閒活動之一!
我十三、四歲時,總是清晨五點起床,獨自到湖邊釣魚,星期六的晚上也都在湖邊度過,母親還常常把午餐或晚餐送來湖邊。當然,這其實是一種對現實生活的逃避,釣魚對我而言就像心靈的避難所,我可以在那裡找回寧靜。釣魚是我冥想、打坐的方式,這點至今依然沒有改變。
聽過我演講的朋友們一定很難相信,但我很喜歡釣魚時的祥和寧靜,我可以耐心地坐上數個小時,等待魚兒上勾,這樣的時光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這都要感謝法蘭茨,他是我的再生父母。此外,釣魚還讓我發現自己的長處,而且遠遠勝過別人!某個星期六,我在湖邊一共釣到一百零一條紅眼魚、十二條鯉魚,直到今天,我仍是該釣點中,釣到最大及最多鯉魚的紀錄保持人。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成就感,以及自己擁有長處這項事實!
第一次贏得勝利的感覺竟是如此強大、如此有震撼力!我終於嚐到了勝利的滋味:成功、勝利、第一名、我擅長釣魚!釣魚將我從失敗者的世界挽救回來,我完全無法想像如果當初沒有發現這項才能,今天的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如果你也發現一個孩子具備某項天賦,就算只是折紙飛機這種小事,也請務必重視它!這對沒有自信的孩子來說非常重要!釣魚幫我開啟人生的另一條康莊大道,我漸漸遠離那個令人討厭的團體,並開始親近成年人,特別是法蘭茨。我發現,當男人們肩並肩一起做某件事時,即便幾個小時都沒有說上話,他們也能成為很好的夥伴。
■當我燃起企圖心的那一刻,自信自然產生
在我的青少年時期,還遇到了其他恩人,譬如宗教課的老師。他是一位正直且熱心助人的老師,也是第一位開始在杜伊斯堡關心愛滋病病患的人。我很努力向他學習,宗教課是我當時成績最好的科目,那時我很喜歡去找他,他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父親典範。因為這位老師的關係,我加入了輔祭(主教彌撒或其他宗教儀式中的輔助者)的工作,這件事對我極具意義,我從輔祭工作中獲得第一次舞台經驗,此外,穿上輔祭的制服讓我變得有自信,感覺好像穿上盔甲一樣。
在宗教課的老師當中,還有位教團契的女老師對我非常友善,後來她還幫我準備堅信禮(基督教的儀式,象徵人通過洗禮,鞏固與主耶穌之間的關係)。在她那裡,我總是可以享用到美味的蛋糕和熱巧克力,以及溫暖的氛圍,我很陶醉其中。她有個聰明且漂亮的女兒,我曾非常仰慕她,並且想追求她,可惜她對我一點都不感興趣。這也難怪,畢竟我曾經是那個滿臉青春痘的胖子卡爾松。
不過沒關係,反正教會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美好,在那裡我可以得到人身安全的保障,不必為了生存而奮戰。我在學校中與同齡的孩子相處時,就像是赤手空拳站在鬥牛場一樣,對我來說,教會和釣魚就是庇護所。而那位美麗的女孩對我不理不睬,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多年後我在蓋爾森基興與她重逢時,幾乎快認不出她,因為她看起來就像當年的我:女版的卡爾松。雖然這麼說有點刻薄,但她完全不是我的菜。
我的乾爹也是我當時的希望之一,他總是在我的生日或聖誕節時,帶來很棒的禮物,像是化學實驗組、顯微鏡等男孩子會喜歡的玩意兒。他是礦工領班,也是送報員和麵包送貨員,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勤奮的。他什麼都做,換過很多工作,卻總是怡然自得,這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還能在散步用的手杖上雕刻出各種小人物,我很喜歡和他在一起。後來,由於父親在法蘭克福找到新工作,所以我跟著搬到黑森邦的新安斯帕赫市。在那裡,我遇到另一位對我的人生而言相當重要的老師。他身高兩公尺、體重一百一十公斤,還留著大鬍子。他教理化,似乎挺喜歡我,就像之前提到的宗教課老師。好老師可以激發潛能,所以我的理化成績非常好。 他在新安斯帕赫市附近的烏辛根鎮有間渡假小屋,時常邀請我去串門子,我們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他總是特別照顧我,常找我說話,極力支持我。多虧了他,我才能順利從國中畢業,畢竟當時我和學校的關係不怎麼好。
那時除了釣魚之外,我還獲得其他成功經驗,這對一個男孩來說非常重要。我雖然不是最厲害的,但也不是最糟糕的,這使我的自信心漸漸增強,開始產生想要去奮鬥的野心,也開始擁有真正的朋友。這一切都從十六歲開始!
在你努力追求目標,奮鬥並付諸行動,企圖成就什麼的那一瞬間,就會開始變得有魅力。相反地,沒有人想和失敗者交朋友!你不一定得是第一名,但不能只是到處遊蕩。當你下定決心改變的那一刻起,自然會有人靠近你,並和你交朋友。朋友會成為壯大自己的力量,幫助你進一步向上成長。
那是我第一次經歷這種「共振現象」,當然並非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