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公義路上的張藥局/8月14日/2014年烈暑──騎野狼的哲學家

來到苗栗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造訪大埔事件的地點──張藥局,但是一進入苗栗地區,偏離了臺一線省道後繞了一大圈,一直找不到大埔,直到動用了Google才發現大埔根本不是鄉鎮名,而只是苗栗縣竹南鎮的里名,難怪沿途一直找不到指標。

幾經波折終於來到大埔事件的現場,我將野狼停在路旁,信步走到附近的幾處店家,想知道他們對當時的印象與想法,但不知是我談話的方式不對還是他們已經被太多媒體問得煩了,當地人對我這個話題幾乎沒有太多的反應,似乎有意無意地迴避這個話題。

今日大埔事件的現場除了拆除後僅剩的一面牆以及牆上的諷刺漫畫外,幾乎已看不出任何當年抗爭的痕跡。

坐在對面的便利超商,透過落地窗看向這面路旁的塗鴉牆,心裡想著大埔事件的始末:原先是因為新竹科學園區用地飽和,而規劃在竹南進行擴建計畫,從2001年開始規劃及徵收擴建用地,到2010年苗栗縣政府徵得98%的地主同意後開始動工整地。可是當時仍有部分農戶並未同意,卻被強制徵收與整地,當這些即將收成的稻田被挖土機整片剷平時,農戶的不滿與不平累積至最高點,終於爆發了抗爭與衝突。消息一傳開,馬上引發了一些公民團體的聲援,變成是全國性的抗爭事件,驚動了當時的行政院長吳敦義到場協調並取得「劃定專區配農地」(此乃「劃地還農」,非「原地原屋」)的共識,使得事件似有和平落幕的轉機。

可惜的是從行政院到苗栗縣政府都低估了農民對自家農地那分血濃於水的感情,當73歲的朱馮敏阿嬤因痛失祖先農地而喝農藥自殺身亡時,全國民眾才知道關鍵不在賠償金與農地交換,而是歷代農民對這片土地的家族淵源與深厚情感。其後大埔自救會24戶人家即與內政部及苗栗縣政府展開長期的訴訟與抗爭,及至2013年苗栗縣長劉政鴻趁自救會北上總統府陳情時,以都市計畫變更道路用地為由,強制拆遷4戶(張藥房、朱樹、柯成福與黃福記,兩個月後張藥房老闆張森文陳屍附近排水溝中)而引發全國譁然。雖然2014年臺中高等行政法院更一審終於判決張藥房、朱樹、黃福記及柯成福4拆遷戶勝訴(自救會的其餘各戶仍被駁回),但在漫長的抗爭自救中,已有太多的犧牲與悲苦。

或許大埔事件早已成為當地人內心深層的痛,又或許人們總是善於遺忘,於是我在這個大埔事件的大埔里上,竟然再也找不到大埔事件的蹤跡。或許,要等到下一次不公義的事件再次發生甚至降臨自身時,我們才會想起當初大埔這個地方,想起它曾經遭受的不公義對待吧!

重新跨上野狼準備離開時,這才發現諷刺的是,張藥局就在公義路上。
有緣再相逢/7.30/2015年盛夏──孤獨的流浪哲人

從瑞穗往舞鶴方向走,在山道上又遇到了開著吉普車的彭老先生,不僅載我經過了舞鶴,還轉進到玉里他家參觀,特別端出他親手栽種出來的米飯請我吃,而彭老先生太急於要我品嘗他親種的米,裝了一大碗飯請我吃卻忘了沒有任何下飯的菜,真是可愛的老人家。

現年68歲的彭老先生非常健談,他一輩子務農,但在40歲時因施用農藥不慎而兩次中毒,從此轉型有機無毒農業,並連續6年到嘉義大學進修,目前不僅是玉里的三民里長與地方文化解說員,而且在部落大學客串講師,這些年提供大學生打工換宿,與各大學的教授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我深切體會到他生命的多彩多姿,大概也因為有著這樣的生命力,才會隨處撿了一個徒步環島的人就載回家。

離開彭老先生家,他再度開車載我到省道上,途中兩人話題不斷,讓彭老先生不斷延後讓我下車的地點,最後好客的他甚至說要留我下來吃飯。他似乎忘了剛才在他家已經請我吃了一大碗白米飯了,這樣的盛情實在讓異鄉的我感動莫名。一路說說談談,竟然不知不覺就到了富里,依著彭老先生的性子,他還想再往前開,經我再三勸阻,他才依依不捨放我下車。

在富里告辭了彭老先生,看著他調轉車子回玉里,心下頗有些感觸。看看時間,大概也不容許再趕路了,今晚預計就走到富里國小過夜。誰知走不到一個小時,我就發現前方路旁停著一輛車,全家人都站在車外,似乎在休息,但更像在等人,定眼仔細看,原來是中午載我到鳳林的陳先生一家人。

「這麼巧,又見面了。」我走近上前打招呼。

「不是巧,是我們全家在這裡等你十多分鐘了。」陳太太看我滿臉疑惑,幫我解答,「剛剛我們開車經過前面的田媽媽養生餐廳時就看到你了,又往前開了一會,我們全家都說停下來再載你一次,所以就停在路邊等你啊!」

「那怎麼好意思,中午已經讓您們載過一程了。」這時的我想到上午遇見朱先生伉儷的情境──在這條省道上,遇見兩次的機率原來還真的滿高的。

「沒關係,你看,我都已經把座位調整好了,前座還是讓你坐。」她已經把前座的位子刻意拉大空間,並且在座位上鋪好坐墊。原來細心的陳太太,發現中午載我時,我和我的背包行李很窘迫地擠在前座,在等待我走過來的時間,她已經將座位調整到讓我比較舒適的配置了。

「那我就再叨擾一次了,不好意思,又要讓您們擠在後座了。」這樣的盛情實在很難拒絕。但其實我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因為讓我坐在前座,那後座就得擠著陳爸爸、陳媽媽、陳小弟和陳太太4個人。

「沒關係,他們都很瘦啦!」半天沒說話的陳先生,突然很幽默地說。

一路上與陳先生一家人話題聊開了,他們都對大學的哲學系上什麼課程有高度的興趣,於是我就在富里到臺東的車程中,委屈陳先生一家人聽我這個好為人師的流浪者講一個多小時的哲學及當前臺灣教育的未來改革。

沿途幾次停車休息,都是為了陳爸爸,他老人家已高壽近80歲了,但耳朶重聽且身體狀況不佳,陳先生夫妻侍奉父親至孝,休息都是為讓陳爸爸下車活動和上廁所。當我看著陳太太攙扶著陳爸爸下車時,陳先生跟我說:「不好意思,擔誤你時間。」我把已經溼潤的眼睛轉向地面,低著頭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沒關係,其實是我不好意思。」剛才的那位高談臺灣哲學教育的老師,在殷勤孝順的陳先生伉儷面前,實在猥瑣至極啊!

最後,在臺東的鐵花村,我與陳先生一家人告別,看著他們一家和樂的身影,真心為他們感到欣喜,並祝禱他們全家平安喜樂。

不期然這麼快來到臺東,在鐵花村附近繞了一圈,沒有適合的國小可借宿,於是google附近的背包客民宿,打電話預約之後,按圖索驥找到這家位隱身於小巷弄的民宿。

從落地窗外向內看,是一間頗有創意的小型青年民宿。民宿主人出來接待並招呼我入內,在登記入宿姓名資料時,一旁民宿主人的女友聽到我的名字時突然問出一句話,讓我大吃了一驚。

「你現在還有在賣咖啡嗎?」她問道。經我細問之下,才知道她曾輔修哲學系,以前聽過其他老師或朋友說過我的名字,所以知道我曾在臺南府城進行過行動咖啡的哲學實驗(詳情見拙著《府城街角的哲學香:大學教授的鐵馬咖啡攤日記》)。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句話說得一點不錯,我都已經遠走他鄉到臺東了,竟然還會遇見哲學咖啡的同好,看來今晚必有一場豐富有趣的哲學對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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