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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謊言、柏金包:女性欲望的新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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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位是蕩婦

蕩婦。

蕩婦一詞驚世駭俗,使人憤慨莫名,卻又想入非非。「婦」聽起來有一定年齡,做事該有分寸,適合用來稱呼具備足夠人生經驗、做事有判斷能力的人。傷風敗俗的事不該做,自己應該曉得。「蕩」則令人春心蕩漾、神魂顛倒,想像起絲裙貼上西裝,心中小鹿亂撞。蕩婦帶有幾分一九五〇年代黑色電影的風情,她們可能剛擺脫一樁離婚官司,穿著性感絲襪,不是孩子,也並非天使。雖然我們嚴詞譴責蕩婦,也不得不承認,她們絕不無聊。

相較於蕩婦與通姦,一夫一妻制聽起來就……就很單一,很無聊。一夫一妻制像某種舒服的座椅:「來嘛,跟我一起待在一夫一妻制裡。」也的確真的很好沒有錯。在情感、文化、性愛等層面上,一夫一妻制是這個社會的基石,令人感到安心。我們告訴自己,理智、健康、成熟的人不會濫交。通姦與蕩婦是另一個世界的事,與我們的安全天地無關。從這個角度來看,「蕩婦」不僅誘人又有趣,還是一種方便判斷的分類,除了帶有違反社會規範與道德的色彩,還是一種病態的象徵。這種想法其來有自。過去數十年來,許多心理學家、人類學家、科學家,幾乎可說是膜拜一夫一妻制,崇尚選擇固定配偶的做法,堅稱女性那麼做「才自然」。有的人甚至宣稱,現代人類之所以能成為萬物之靈,其他的早期原人(hominin)卻灰飛煙滅,都要歸功異性戀伴侶制度。生物學家傳播的理論認為,女性的卵子很珍貴、要慎選孩子的爸,精子則四處大量播種;自達爾文開始,長久以來,靈長類學家就抱持一個無人提出異議的假設:擁有一個以上的伴侶對雄性有好處,雄性會爭奪雌性。性被動的雌性則只尋覓單單一個優秀的雄性配偶。心理健康專家與社會科學家也主張,人類的男男女女「天生」注定或演化成要跳那支由性別決定的舞。幾乎所有的學說都告訴我們,通姦是離經叛道、荒謬絕倫的行為,女性尤其不該做這種事。

話雖如此……

女性有性欲,女性也會出軌,但這種事會惹惱群眾。生於美國的性教育家雪兒.海特(Shere Hite,譯註:美裔德國性教育家、女權主義者,出版過《海特性學報告》等暢銷性學讀物)曾因宣稱七成的女性出過軌、飽受抨擊、收到死亡威脅,不得不離開美國到歐洲定居。其他女性曾對配偶或伴侶不忠的比例調查,有的統計結果僅一三%,有的高達五〇%;許多專家指出,由於坦承外遇的女性會被千夫所指,比男性拈花惹草承受多千百倍的社會壓力,真實人數應該更高才對,畢竟誰會想誠實說出自己不忠?第二波女性主義(譯註:最初始於一九六〇年代初的美國)已經過去數十年,今日的女性擁有更多自主權,賺錢能力變強,機會也多,再加上現在各種數位通訊方式發達,誠如社會學家所言,女性正在縮減不忠的男女比差距。我們只是不談這些事。

至少不是公開大聲談。

我採訪過的女性,她們的開場白幾乎都是:「或許你還是找其他人談這件事比較好,因為我真的……一般人不會像我這樣……」我好奇她們為什麼會那樣想。
她們一個個猶豫地告訴我:「因為我的性欲真的很強,還有──我覺得自己不適合一夫一妻制。」我和採訪對象會喝咖啡聊聊,或在電話上談。她們擔心自己會提供我「無用的資料」,因為自己很怪,只有她們那樣。她們以為自己是離群值,深信一般女性不會做跟她們一樣的事。然而,當一個又一個處於認真關係的女性告訴你,自己在性方面不同於一般人,她們有不該有的旺盛性欲,她們忍不住想要出軌,你會感到「不尋常」才是常態,「正常」絕對需要被重新定義,尤其是在探討女性欲望、性愛與一夫一妻制的時候。

本書抱持的立場是不論我們怎麼看待她們,棄絕一夫一妻制的女性很勇敢。她們的經歷與背後可能的動機,具備啓發性,因為女性不忠的情形絕對稱不上罕見。女性會出軌的事實,以及我們的反應,是衡量女性自主程度的實用指標。此外,我們也可以得知女性行使歷史上由男性獨占的特權時,今日依舊得付出的代價。我為求了解「不忠」這個主題,大量閱讀不同領域的文章與書籍,接下來的章節將不會詳盡地回顧這個主題的文獻,不過的確會引用相關的學術討論。先提醒大家,雖然我引用的許多研究指出,千百年來,女性的「偶外」性行為(“extra-pair” sexual behavior)是一種社交與生殖策略,使女性得以在特定情境下得利,依舊有其他研究提出不同的主張。本書僅僅提供我個人的觀點──我從相關的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得出的結論。我參考的文獻中,有的是我個人特別感興趣的研究,有的則是專家建議可以參考的研究。我感到相關專家正在修正自家領域的偏見──今日稱為「水性楊花」的行為,其實情況各異,有著有趣的歷史與史前時代的根源。多角戀行為將如何影響人類的未來,也是相當有趣的議題。我們應當從不同的角度,以開放的心胸思考這個主題。長久以來,我們把性問題與性方面的踰矩,完全丟給治療師與心理學家解決,認為相關議題是個人行為,甚至是病態表現,源自我們的情緒包袱、原生家庭,以及我們在信任與承諾方面遭遇的「特殊障礙」。這種情形有得治。然而,我們從事性行為的方法與原因,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相當個人的事,其實背後也有深層的歷史成因。女性性愛與我們所擁有的選項,皆受生物因素、社會控制、文化脈絡、生態等種種相關因素影響。女性不忠是一個複雜的主題,再加上外遇通常會導致群情激奮,我們重新思考這個議題時,必定得從多重角度著手,藉由社會學、演化生物學、靈長類學、文學理論加深理解,以更能同理的方式,重新看待「紅杏出牆」,弄懂女性──以及我們自己──的心理是怎麼一回事。
本書是跨領域的文化批評,集合各領域研究「女性不忠」主題的專家,將相關的研究結果去蕪存菁後,加以整合,融入我個人對於眾多材料的看法與詮釋,包括學術期刊的文章、社會科學家的研究、大眾文化的歌曲與電影等等。我訪問了靈長類學、文化人類學、生物人類學、心理學、性研究、社會學、醫學,以及「生活型態選擇的提倡與行動主義(lifestyle choice advocacy and activism,譯註:「生活型態」係指自由性愛者,後文會再提及)」等領域的三十位專家。此外,曾以第一手經驗經歷過女性不忠的人士,我也希望能夠納入他們的觀點,也因此後文提供我訪問過的男女(年齡為二十歲至九十三歲不等)所提供的軼事與長篇故事,以及和出軌人士以較非正式的方式聊天時,他們提供的洞見與觀察。這個主題永不無聊。拒絕堅守「人只能有一個性伴侶」的女性,無法被歸類。她們大多是再平常不過的一般人,但有一個共通點:她們敢於做被視為不道德與反社會的事,不同於我們深信女性天生「應有」的樣貌。如同社會學家艾莉西亞.沃克(Alicia Walker)所言,女性做出不貞行為時,除了違反社會樣板,也違背了眾人維護的性別腳本。

我訪問的女性顯然不是具代表性的樣本。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代表所有人,況且找到代表性樣本也不是重點。我的訪談對象是說故事的人。她們有時後悔,往往帶有罪惡感或矛盾感受,偶爾刻意違背社會習俗,甚至興致勃勃、樂此不疲。這樣的人,為學術研究與期刊所提供的女性不忠論述,增添了豐富色彩與真實人生的細節。她們讓枯燥的統計數據與專家說法,變得令人面紅耳赤,她們擔任自己人生故事的主角。此外,從更深遠的角度來看,她們說出了我們的文化是如何對出軌女性抱持一種矛盾的態度。

我們的文化無法放過女性不忠。在這先老實告訴各位,為什麼我個人會對這個現象感興趣。我二十多歲時,和許多年輕女性一樣,希望擁有一對一的關係,但有時也會受到誘惑。我搬到紐約,因為紐約是生氣蓬勃的文化之都,提供精彩夜生活,大量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這個大都會,有很多可以挑選的談戀愛與上床對象。沒錯,紐約感覺是可以找到一個或好幾個男友的好地方,我的確也在這裡覓得不少對象。我希望腳一次踏一條船就好,每次好好分手後,再換下一個,直至找到命中註定的結婚對象。好幾段在不同時間發生的一對一的關係,是這個社會傳統上勉強可以接受的做法。大家都這麼做。

然而,一般人的生活比那還要再更複雜一些。我掉進一種模式:約會,享受美好性愛,愛上對方,認真交往,非常認真地交往,接著就開始感到無聊。接下來的階段,永遠是事情每況愈下,我試圖重新燃起熱情,努力說服我的性欲:我們一定可以度過這一關,應該撐住才對。哪個好女孩不是這樣?哪有年輕女性會因為心中感到床事無聊了,就無情無義斬斷戀情?我苦勸自己,說服我的性欲:「別這樣,他是個好男人。」然而,我很難勸退自己的欲望,討價還價那套根本行不通,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的欲望另有打算,每每看上另一個男人,感到相互喜歡,接著就順從直覺。每次我被抓到劈腿,或是告知實情,場面都很難看。我很快就發現,坦白從寬不是什麼好辦法。男同志朋友建議我,我該直接說出我的欲望,例如:「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在一起,但我想要開放式的關係」或「我很喜歡你,但我很難保持一對一的關係」。我的男同志朋友那麼做沒問題(如同研究男同志的專家指出,以現代的專有名詞來講,許多同性戀伴侶處於「各方都同意的非一對一關係」〔consensually non-monogamous〕),但如果是我那麼做,男方則會感到受傷。那是人之常情,要是角色對調,男友告知他想劈腿,我也無法接受。每次我誠實說出想法,當時的男友就會口出惡言,做出報復行為──罵我是賤人,或是傷心地掉頭離去。我懂他們的心情。我承受不了讓別人心碎的罪惡感,也忍受不了被批判帶來的不舒服,感覺自己做了壞事,是一個壞人。雖然我希望多交一些異性朋友,無法盡到長久對同一個男人保持興趣的道義責任,我自己也不想碰到花花公子。我是偽君子,想腳踏多條船,但不希望另一半也那麼做。我認識一位美麗大方的聰明女性,即將逼近四十歲大關的她告訴我:「我不想和花花公子交往,自己卻想要遊戲人間。」當然,她下一句話是譴責自己:「我這個人是怎麼一回事?!」此外,這位朋友也哀嘆到了現在還單身無子,認為問題出在自己「心性不定」。對她來講,心定下來的意思,就是「一對一關係」。我這位朋友沒信教,也不是什麼政治保守黨人士,但她認為自己會下場悲慘,一切都是花心帶來的報應。有誰不會這樣想?

如同我這位朋友,以及我訪問過的許多女性,我學到腳踏多條船這種事,不能太直接,不問,不說。我盡量不說謊找藉口。我有心跳加速、差點穿幫的時刻。有一陣子,我決定乾脆不談戀愛,因為不論是努力忠實,或是允許自己不忠實,壓力都很大。我深信自己一定哪裡有問題。明明是理論上與實際上都相當適合我的年輕男性,怎麼可能我愈認識他們,兩人的關係愈親密後,我就愈不想要和他們在一起?眾所皆知,女性想要親密感,也想得到承諾。

此外,我交過的好幾個男友本身也偷吃過,我深感受傷,不過我並沒有深入探討他們為什麼會那麼做,因為花心本來就是男人的天性,不是嗎?

過去十幾年,我工作,交朋友,談戀愛,上床。我想有一天我會長大,我的「瘋狂」性欲終究會消失。我的「非一對一關係」衝動,可能只是二十歲的人原本就會碰上的發展階段。一旦三十歲了,事情就會改變。我會冷靜下來,弄清楚一切是怎麼一回事,人生將變得簡單。然而,我真的三十歲後,事情還是一樣。我擁有長期關係時,一、兩年內就會失去性致,覺得那段關係行不通──我在乎性,我得放手,或是另尋刺激。沒男友時,我想上床,也會找人上床。我覺得自己不正常,因為人人都曉得,男人的性需求多過女人。

然而漸漸的,我發現其他女性也有相同的心裡掙扎。我和我的女性朋友現在有一定年紀了,比較了解世事,也比較敢談論這件事。即便是不會真的跑去跟伴侶以外的人上床的朋友,她們其實也不忠實,至少在姊妹淘眼裡如此,因為我們會幻想別的男人,有的人還對女性有幻想。罪惡感煎熬著我們。有的朋友最後還是出軌。我們全都在和男友交往一、兩年後感到無聊,但能怎麼辦?劈腿是一件很麻煩的事,還會被罵到狗血淋頭,但每當我們想到或真的和新伴侶在一起,或是考慮嘗試做以前沒做過的事,隨之而來的激情與興奮感,令人感到值得冒險,有時甚至覺得不那麼做不行。

為什麼會這樣?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依據靈長類學家與演化生物學家莎拉.布拉弗.赫迪(Sarah Blaffer Hrdy)的說法,我和姊妹淘碰上的左右為難,常見於活在農業陰影下的兩足、半持續發情的高階雌性靈長類動物。我們的年齡不是重點,我們的性別才是。這個社會告訴我們關於女性的許許多多事,然而實情卻和那些說法相反:許多女性渴望體驗充滿變化與新鮮感的性愛,覺得維持一夫一妻的關係很痛苦,背後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我們是女性。從一方面來看,我們演化出高度適應環境的性欲與衝動。頻繁處於特殊生態環境時,雜交是聰明的生殖策略。雌性的早期原人(hominin)或現代人類(human),藉此增加靠高品質精子懷孕的機率,增加孕期與產後會有多名男性願意幫忙、提供母子食物的可能性。另一方面,那個淵遠流長的演化傾向,今日造成我們與文化起衝突。即便是在這個後第二波女性主義的年代,我們的文化一直告訴我們,女性天生就會慎選孩子的爹。女人生性害羞,在性事方面扮演被動角色,只會跟一個男人在一起。男人性欲強,女人則會停看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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