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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鎖:華人家庭這個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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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貓
如果有誰能夠進入我們四人核心家庭的世界,那個她,曾是一隻母貓。
在我們加拿大偌大的獨立屋裡,一如其他從香港移民到彼邦的人會發現,居住空間忽然倍增,特別是車庫的閣樓,只要加建收納空間,可以把很多不急用的物件收藏。
我們移民已二十六年,每次把車子停泊好,舉目一望,可以看到一個木板造的箱子擱在屋頂下。箱子和販賣水果的紙盒大小一樣,前面有一道可上鎖的活門,門上打了幾個硬幣大的圓型小洞。箱子的造工粗糙,似乎只供單次使用,木板的表面留了原始木紋,沒有刷上漆油。
那是二十六年前的春天,這個家庭一家四口從香港飛往加拿大時,一起帶去機場的一只箱子,裡面載有一隻五歲的貓兒,活門的小孔,就是讓貓即使進入木箱,仍可有新鮮空氣供呼吸。貓身毛色奶白,耳朵臉孔腳爪及尾巴呈朱古力色,是一隻名種暹邏貓。
牠來到我們這個小康之家,並不是因為我們挑選名貓。只是因為我小時讀中學認識了一位同學,其親友的母貓生了三隻貓寶寶,我們收養了一隻,改了一個平凡的貓名字, Mimi。印象中我們抱貓離開時,只送了一個紅包表謝意,金額不高。
***
Mimi出生於那個讓很多香港人震驚的一九八九年。
六四事件之後,數以十萬計香港人,計畫移民到英國、加拿大、澳洲等地。我父母皆在香港政府任職公務員,兩人在接近六十歲之齡,以退休移民資格,帶著比我年長四歲的哥哥,離開香港。
那年頭,外遊並不如現今普遍,很多家庭都沒有長途旅行的經驗,打電話到海外仍是耗費極貴的IDD長途電話連線。那時我們全家無人曾踏足加拿大,卻全員連根拔起,一起移民到萬里外的陌生地方,過程充滿未知和不確定性。
數十年之後,香港迎來另一波移民潮。二?一九反修例運動後引發的社會變化,亦令數以十萬計的港人赴英國、加拿大等地展開新生活。
新一波移民潮下,掀起了關於「移民了寵物怎麼辦」的爭議。有些人因為移民,把家裡一起生活的貓狗棄養,被責備為無情的主人。
但決意要把貓狗帶走的移民者,則耗費巨額開銷,甚至不忍寵物要被困於飛機內貨物倉庫,不惜坐私人飛機,再在落地後轉乘昂貴地面交通,這一切就是為了帶著寵物一起移民。
我回想起二十年前,那時寵物的地位沒有現在的高,沒有「毛孩」這種擬人化的稱號。動物就是動物,那些年頭動物就是低人一等,不能和人類的孩子相提並論。
雖然香港在七、八?年代經濟起飛,但那年頭仍有不少基層小市民溫飽也成問題,除非大富人家,否則小家庭養寵物仍是實用性居多,貓抓老鼠、狗看門口,吃的是主人的剩菜餘飯,沒有今天那般被捧在掌心疼惜的地位。
但在我家掌最高權力的我爸,對著我家的貓,卻是有一顆柔軟的心。
***
在這個家,四個成員裡,我和我爸看事物最接近。我哥和我媽比較相像,兩人對小動物情感一般,特別是我媽愛潔淨,總覺得寵物會把家具弄髒。
事實也是,我們的貓兒Mimi幼時很頑皮,會沿著母親愛惜的窗簾布,以利爪一直掛在其上,像爬樹一樣攀爬到天花板,這樣窗簾就化成布屑滿布孔子。椅子上的布藝攬枕均滿布貓毛,真皮梳化(沙發)也被貓爪磨得體無完膚。
父親在香港政府的氣象預報部門天文臺任職科學助理,由於這份工作要二十四小時輪班,他和從事文職的母親,上班時間表有時倒置。有些晚上,父親通宵當值,只餘母親照顧我們兄妹。
那時我們住在六樓,有一個陽臺,洗好了的衣服會穿在十尺長的晾衫竹上,伸出窗外凌空風乾,小貓不知危險,會沿著比人類手腕更幼的竹子貓步行,像馬戲團那些表演者一樣走鋼線。我們見她險象橫生,苦苦相勸,盡力說貓語喊她回來,她才一臉不耐煩地回到室內。
就這樣,某個晚上,父親當值,我們發現貓失蹤了,找遍她平日躲藏的角落都不見。我母只是有點慌亂地致電父親求助,夜深了母親亦沒想過下樓去找一找。到翌日早上我爸下班,到居所樓下的後巷才發現,貓真的跛了腳浴血躺在樓梯間。
他連忙抱貓去看獸醫,我後來看到她蜷縮在籠子裡休息,那副終於闖了大禍的可憐相,揪心極了。幸好貓還年輕,很快復原。
***
我跟爸的相像,就是我倆均喜歡小動物。在我更幼小時候,我們養過一只叫Funny仔的葵鼠(天竺鼠),牠後來病逝,我把牠抱在懷裡哭得很慘,是我小心靈第一次直面死亡。
後來我入讀的中學有個賣物會,竟然販賣幼鴨!那年頭沒有禽流感的威脅,在香港街市有販賣活鴨活雞,合乎華人愛食物夠新鮮的前題,主婦習慣自己到市場挑鮮雞鴨,買回家在吃之前親身屠宰。
以今日的思維,怎樣也不能想像,一家中學的賣物會會販賣小動物。但那些年社會對動物權益並不看重,賣小動物在當年是尋常不過的事情。
我擅自把小鴨買回家,我父母竟然沒有責備(或者有但我忘記了)。我們把小鴨養在陽臺,幼小的牠鮮黃色的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發出幼?的啾啾叫聲。我父從街市買回飼料餵養,鴨子在我們照料中一天一天成長,我把牠放在裝滿水的塑膠桶裡,牠活躍地打圈游泳,我樂不可支。
鴨子成長得很快,牠的聲線也換了「低音嗓子」(香港叫「鵝公喉」),鮮黃色的細?毛絨脫去,換了一身啡白色堅硬的羽毛,成年後牠的糞便量變多,在夏天高溫環境下容易生出白色的蛆蟲。怎樣說,鴨子也不能再在一楝高樓大廈的陽臺生活下去。
我爸想到一個處置方法,他說,親友在新界區經營一個農場,某一天,他就把鴨子帶到新界。那時我們住在距離新界很遠的香港島,要坐船坐火車舟車勞頓大半天才到達新界。
我的祖母,父輩親友,大部分聚居於當時分屬郊區的新界北部。後來我知道,我們搬到港島東,是因為我父一個弟弟也住這一區這棟大廈,但兩家並不親密。
不過,我爸的確用這個「送牠到農場過新生活」的說法把鴨子帶走了。晚上,我爸說,鴨子已在新界農場,和其他鴨子一起生活。
幼小的我,其實也不是無知。那時我頗清晰地知道,鴨子無論在哪裡,都逃不過一個下場,就是給人類屠宰當成餐桌的盛宴。
只是,我父花那麼多精力去做那麼多事,為的是不願下手的人是他。他不願做壞人,他不願把鴨子?了,當成我們餐桌上的一味?菜。雖然,鴨始終要?,不過那個出手的人不是他。
我很小的時候,就因此認定,我父是一個內心有溫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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