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20分鐘,被判3個月,算是重罰?
2016年,美國加州史丹佛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的游泳選手布魯克.特納(Brock Turner),因為香奈兒.米勒(Chanel Miller)所寫的受害聲明,被判3項性侵重罪,最後被加州聖塔克拉拉郡的高等法院法官艾倫.帕斯基(Aaron Persky),判處在郡監獄中服刑6個月(實際服刑時間是三個月)。
布魯克的父親丹.特納(Dan A. Turner)寄了一封信給法官,寫道:
1月17日與18日的事件,永遠且徹底的改變了布魯克。他再也不會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個性隨和,又總是掛著熱情微笑的人了……你可以從他臉上的表情、走路的方式、虛弱的聲音與糟糕的胃口,注意到他的改變。布魯克以前喜歡吃各式各樣的食物,也是個非常優秀的廚師。
我很喜歡買一大塊肋眼牛排或他最喜歡的零食回家,還必須把蝴蝶餅和洋芋片藏起來,否則只要布魯克從游泳訓練回來,這些零食馬上就會被清空。
現在,他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去,進食只是為了生存。這些裁決在許多層面,對我們一家人造成了破壞性的創傷。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獲得他夢想的人生了。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為這20分鐘的行為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
他只願意把短淺的目光聚焦在兒子的福祉上,這點實在令人目瞪口呆。難道受害人米勒的生命,就沒有被「永遠且徹底的改變」嗎?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或許是出於無心的)說出替代性行為的雙關語—「20分鐘的行為」(20 minutes of action),好像這是一項健康的青少年娛樂一樣。
這位父親想提出的問題,其實就等同:我兒子真的應該因此受罰嗎?他說到兒子不喜歡吃零食了,再也不需要把餅乾藏起來,聽起來其實比較像是在談論一隻黃金獵犬,而不是一名成年人。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丹在談論的確實是一隻動物,這是富有白種美國人才能在青少年時期培育出來的完美物種,這個物種有以下特徵:無憂無慮、個性隨和、擅長運動、友善、胃口奇佳,身上還披著一件閃閃發光的大衣。
在丹的想像中,布魯克就像動物一樣,應該存在於道德規範之外。這些男孩擁有鮮紅的血液與雪白的皮膚,他們是徹頭徹尾的美國男孩,這種男孩最後都會跟徹頭徹尾的美國女孩約會並結婚,而且絕對不會被性侵。
而最高法院法官布雷特.卡瓦諾(Brett Kavanaugh),就是這種徹頭徹尾的美國男孩。克莉絲汀.布萊希.福特(Christine Blasey Ford,按:美國帕羅奧圖大學[Palo Alto University]心理學教授)指控布雷特在高中時性侵她,當時布雷特就把自己美國男孩的身分,當成最後的防禦手段。他說,福特跟他不是同一個社交圈的人。
布雷特的父母是律師艾佛列特.愛德華.卡瓦諾二世(Everett Edward Kavanaugh Jr.)和歷史老師瑪莎.卡瓦諾(Martha Kavanaugh),他是家中的獨生子,曾就讀全美最貴的私校之一——喬治城預備中學(Georgetown Prep),這間學校是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尼爾.戈奇(Neil Gorsuch)與曾任美國司法部長、於競選總統期間遭刺殺的羅伯特.甘迺迪(Robert Kennedy)兩名兒子的母校。
1982年的夏天,布雷特找了喬治城預備中學的朋友,和附近天主教女子學校的學生一起出去玩,包括位於馬里蘭州的石嶺中學(Stone Ridge)、聖子中學(Holy Child)、往見中學(Visitation)、聖潔中學(Immaculata)和聖十字中學(Holy Cross)。
這一群人包括了托賓(Tobin)、馬克(Mark)、PJ(P.J.)、斯奎(Squi)、伯尼(Bernie)、馬特(Matt)、貝琪(Becky)、迪妮絲(Denise)、羅莉(Lori)、珍妮(Jenny)、帕特(Pat)、艾咪(Amy)、朱莉(Julie)、克莉絲汀(Kristin)、凱倫(Karen)、蘇珊(Suzanne)、莫拉(Maura)、梅根(Megan)和妮奇(Nicki)。
他們去海邊玩耍、打美式足球、舉重、喝啤酒並參加禮拜,基本上,這年暑假可說是他們人生最棒的一段時光。
福特的指控傳入大眾耳中後,有65名在高中認識布雷特的女人,簽署了一封信來捍衛布雷特的清白。布雷特說,這些女人是他一輩子的朋友,他們從14歲就認識了。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福特的社會與經濟階級和布雷特相同。福特是富有的白人,若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你覺得這種記憶會出錯嗎?),她至少曾和布雷特那群人出去過一次。
但福特的指控,使她遭到放逐,被趕出這群有錢白人男女的社交世界中。根據布雷特的說法,他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偶爾會做出一些「愚蠢」或「令人尷尬」 的事情,但他們絕對不會犯罪。
布雷特和他的朋友在畢業紀念冊裡,使用「芮納特校友」(Renate Alumnius,按:芮納特的名字在畢業紀念冊中總共出現14次,包含在某些學生的獨立頁面上,以及一張包含布雷特在內的足球員合照中;布雷特的兩位同學說,足球校隊提到芮納特的用意,是在吹噓自己的「成就」,也就是他們都和她上床或約會過,儘管這不一定屬實)來描述自己;這個詞語影射的是芮納特.謝勒德(Renate Schroeder),她是65名「一輩子的朋友」中的一員,也簽署了那封證明布雷特對待女性時,總是溫和有禮又態度尊重的信件。
被問及芮納特校友一詞時,布雷特表示他們只是想用這種愚蠢的方式表現喜愛,代表是他們的一員,並說這個詞語和性沒有任何關聯。
不過,謝勒德是在簽署信件後,才得知有關畢業紀念冊的事。她在雜誌《時代》(Time)的採訪中表示,這種用語糟糕又傷人,根本不是真的。她說:「我無法理解那些17歲男孩在寫下這種東西時,腦子裡在想什麼,我希望他們的女兒永遠不會受到這種對待。」
布雷特被任命為大法官之後,福特的父親拉弗.布萊希(Ralph Blasey)在馬里蘭州貝塞斯達的燃樹俱樂部(Burning Tree Club)遇到了布雷特的父親愛德華,他們兩人都在那裡打高爾夫。
見面時,他們兩人友好的握了手。布萊希這位共和黨父親,對同為共和黨擁護者的愛德華說:「我很高興布雷特被任命為大法官。」
如果布雷特不是白人的話,此事件會如何發展?不過,我們這樣子假設只是徒勞,十分難以評估,就算有一名黑人或棕色人種男性,從小到大都像布雷特一樣, 家庭富有、就讀精英學校、家裡有從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畢業的人、處於特權社經地位,他眼中的世界也絕不可能和布雷特一樣,更不用說認識許多同樣享有特權的同儕,能在遇到困難時支持自己。
所以,如果假設布雷特是一名黑人或棕色人種,卻不扭轉種族與經濟上的規則與常理,這種想像就毫無意義。
布雷特在年少時認識的人團結起來聲援他,他把這個舉動稱作友誼,但事實上,這是一種有錢白人的團結行為。
曖昧不清的仰慕關係———究竟是想成為他,還是擁有他?
在我們論及老師和學生之間的權力差異時,常會認為老師對學生生命的影響,大過學生對老師命運的影響,但事實並沒有那麼簡單。其實,這樣描述師生之間的戀愛關係,就像是在邀請反對者來告訴你,由於女學生可以使男教授被解僱,所以女學生才是握有各種權力的一方一樣。美國當代劇作家大衛.馬密(David Mamet)的作品《奧利安娜》(Oleanna)的前提,就是此論述。
事實上,師生關係最本質的特徵,是深切的知識不對等。教師了解並知道如何做到某些事情,而學生則想理解他們能如何做到同樣的事。
師生關係中隱含了「未來將會減少不對等性」的承諾,因為老師會把自己的一些權力賦予學生,幫助學生至少在某個層面上變得更像他。若老師把學生對知識權力(epistemic power)的渴望,轉變成性的鑰匙,允許自己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成為學生渴望的對象,那麼,這名老師就等於是以教師的身分,辜負了這名學生。
以下是一名教師的前女友的論述: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論到哪裡都感到無知、羞愧又內疚。他的許多同事都知道,我會為了哪些事幫他跑腿……他有許多同事是我其他課的教授,我在他們面前總是覺得非常丟臉。知道這件事的同學會嘲笑我,我對他的情感與依戀,為我贏得了「某某教授的看門狗」之稱,就好像我不能獨立思考,只能依照主人的命令捍衛他一樣。
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被顛覆了,師生關係的重點應是滿足學生的需求,但如今,在她的男友眼中,她卻應該滿足教授的需求(幫他跑腿、滿足他的自尊)。不僅如此,學術社群中的其他人,也開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她,儘管這可能是她自己的設想,但我們真的能說這種設想是錯的嗎?
她再也無法把其他教授單純看作老師,這些人現在變成她男友的同事。就算她仍然就讀於這所學校,但她還能算是學生嗎?如果她決定要離開學校的話,我們會感到意外嗎?
《被指控性騷擾的女性主義者》出版後,南加州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英語教授詹姆斯.金凱德(James Kincaid),在期刊《批判性探討》(Critical Inquiry)中,針對該書提出討論。
他為蓋洛普的性騷擾指控做出辯護。在他看來,這項指控缺乏「有趣」的感覺。金凱德先舉出一個案例,此案例來自他上學期收到的一封學生來信:
親愛的金凱德教授:
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但我的室友一直說我應該這麼做,她說,如果我有話想說,就應該說出口,所以我寫了這封信。我真的很喜歡你的課,和你解釋各種事情的方式,我的意思是,我一開始閱讀這些詩的時候,它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一直到你開始討論這些詩之後,它們才開始具有意義。
你說話的方式和我在英語系遇到的其他老師不同,他們知道的事情或許比你更多,但他們沒辦法好好把這些事情傳達給學生,希望我這麼描述能讓你理解我的意思。
你說,浪漫主義詩人寫的是感情,他們不像亞歷山大.波普(Alexander Pope)那些十七世紀詩人一樣,不對情感多加描寫,我馬上就聽懂你的意思了。
我自己也有很多感情,不過我當然不是個詩人啦,哈哈。但無論如何,我只想說聲謝謝,我覺得這樣很棒,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下去。
金凱德將這張紙條解讀為調情的意味,也想成一種關係的起始點或邀請:
那封沒有署名的誠摯信件,表達了真正的渴望……我的仰慕者覺得這樣很棒,希望我能繼續堅持下去,他或她寫了這封信給我,希望我也覺得這樣很棒。
我確實覺得很棒,他或她也這麼想,我們將會一起堅持下去,因為對我們兩人來說,永無止境的覺得彼此很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沒有人會到達終點,沒有人會被賦予權力,也沒有人會成為受害者。如果我和這位敏銳的學生超越了寫信,把一切轉變成實質接觸的話,那也不會是因為我有東西要給予他或她,所以他或她必須接受,同時也不會是相反的情況。就算這一切轉變成實質接觸,也只會是因為我們覺得這樣很棒,希望能繼續堅持下去。身體上的實質關係並不是進步,只是一種不同的關係罷了。
金凱德的職業,是解讀文本並教導他人分析文字,若他分析的不是一名年輕女人寫給他的「誠摯」信件的話,金凱德在做的事情,簡直就像是在諷刺某種特定的「不正當」精神分析解讀。
同時,金凱德堅持要用模稜兩可的性別(他或她)稱呼這名學生,但我們都知道這名學生是一名年輕女性,就算從信件的語氣上看不出來,我們也可以從宿舍室友的性別看出。金凱德表現得就像是,這封信與他的回覆都跟性別無關一樣,這麼做能讓他獲得什麼好處?
事實上,金凱德對這封信的解讀是一種濫用,他色情化了原本甜美又真誠的情感描述。這名學生第一次明白詩的意義,並對這位教授感到肅然起敬,在她遇過的所有教授中,只有這位教授能讓她了解詩歌的意義。
然而,他忽略了這些內容,把焦點放在最後一句話:「我覺得這樣很棒,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下去(keep it up)。」金凱德把這句話看成了粗俗的雙關語,以為這和他的陰莖有關,而學生對此感到很享受,希望能永遠持續下去,原因是「這樣很有趣」。
但他的學生,也可能並不是這個意思。她或許只是希望他能堅持下去,請他繼續這樣講課,因為學習這些事物能幫助她理解詩的含義。她也希望自己能理解詩,而不只是開心的看他解讀給學生聽。
金凱德堅持用自慰的觀點看待學生的渴望,因而想像出他和學生的未來,說他們會超越寫信,把一切轉變成實質接觸,而且到時候,沒有人會被賦予權力,也沒有人會成為受害者。
2016年,美國加州史丹佛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的游泳選手布魯克.特納(Brock Turner),因為香奈兒.米勒(Chanel Miller)所寫的受害聲明,被判3項性侵重罪,最後被加州聖塔克拉拉郡的高等法院法官艾倫.帕斯基(Aaron Persky),判處在郡監獄中服刑6個月(實際服刑時間是三個月)。
布魯克的父親丹.特納(Dan A. Turner)寄了一封信給法官,寫道:
1月17日與18日的事件,永遠且徹底的改變了布魯克。他再也不會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個性隨和,又總是掛著熱情微笑的人了……你可以從他臉上的表情、走路的方式、虛弱的聲音與糟糕的胃口,注意到他的改變。布魯克以前喜歡吃各式各樣的食物,也是個非常優秀的廚師。
我很喜歡買一大塊肋眼牛排或他最喜歡的零食回家,還必須把蝴蝶餅和洋芋片藏起來,否則只要布魯克從游泳訓練回來,這些零食馬上就會被清空。
現在,他幾乎什麼都吃不下去,進食只是為了生存。這些裁決在許多層面,對我們一家人造成了破壞性的創傷。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獲得他夢想的人生了。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為這20分鐘的行為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
他只願意把短淺的目光聚焦在兒子的福祉上,這點實在令人目瞪口呆。難道受害人米勒的生命,就沒有被「永遠且徹底的改變」嗎?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或許是出於無心的)說出替代性行為的雙關語—「20分鐘的行為」(20 minutes of action),好像這是一項健康的青少年娛樂一樣。
這位父親想提出的問題,其實就等同:我兒子真的應該因此受罰嗎?他說到兒子不喜歡吃零食了,再也不需要把餅乾藏起來,聽起來其實比較像是在談論一隻黃金獵犬,而不是一名成年人。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丹在談論的確實是一隻動物,這是富有白種美國人才能在青少年時期培育出來的完美物種,這個物種有以下特徵:無憂無慮、個性隨和、擅長運動、友善、胃口奇佳,身上還披著一件閃閃發光的大衣。
在丹的想像中,布魯克就像動物一樣,應該存在於道德規範之外。這些男孩擁有鮮紅的血液與雪白的皮膚,他們是徹頭徹尾的美國男孩,這種男孩最後都會跟徹頭徹尾的美國女孩約會並結婚,而且絕對不會被性侵。
而最高法院法官布雷特.卡瓦諾(Brett Kavanaugh),就是這種徹頭徹尾的美國男孩。克莉絲汀.布萊希.福特(Christine Blasey Ford,按:美國帕羅奧圖大學[Palo Alto University]心理學教授)指控布雷特在高中時性侵她,當時布雷特就把自己美國男孩的身分,當成最後的防禦手段。他說,福特跟他不是同一個社交圈的人。
布雷特的父母是律師艾佛列特.愛德華.卡瓦諾二世(Everett Edward Kavanaugh Jr.)和歷史老師瑪莎.卡瓦諾(Martha Kavanaugh),他是家中的獨生子,曾就讀全美最貴的私校之一——喬治城預備中學(Georgetown Prep),這間學校是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尼爾.戈奇(Neil Gorsuch)與曾任美國司法部長、於競選總統期間遭刺殺的羅伯特.甘迺迪(Robert Kennedy)兩名兒子的母校。
1982年的夏天,布雷特找了喬治城預備中學的朋友,和附近天主教女子學校的學生一起出去玩,包括位於馬里蘭州的石嶺中學(Stone Ridge)、聖子中學(Holy Child)、往見中學(Visitation)、聖潔中學(Immaculata)和聖十字中學(Holy Cross)。
這一群人包括了托賓(Tobin)、馬克(Mark)、PJ(P.J.)、斯奎(Squi)、伯尼(Bernie)、馬特(Matt)、貝琪(Becky)、迪妮絲(Denise)、羅莉(Lori)、珍妮(Jenny)、帕特(Pat)、艾咪(Amy)、朱莉(Julie)、克莉絲汀(Kristin)、凱倫(Karen)、蘇珊(Suzanne)、莫拉(Maura)、梅根(Megan)和妮奇(Nicki)。
他們去海邊玩耍、打美式足球、舉重、喝啤酒並參加禮拜,基本上,這年暑假可說是他們人生最棒的一段時光。
福特的指控傳入大眾耳中後,有65名在高中認識布雷特的女人,簽署了一封信來捍衛布雷特的清白。布雷特說,這些女人是他一輩子的朋友,他們從14歲就認識了。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福特的社會與經濟階級和布雷特相同。福特是富有的白人,若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你覺得這種記憶會出錯嗎?),她至少曾和布雷特那群人出去過一次。
但福特的指控,使她遭到放逐,被趕出這群有錢白人男女的社交世界中。根據布雷特的說法,他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偶爾會做出一些「愚蠢」或「令人尷尬」 的事情,但他們絕對不會犯罪。
布雷特和他的朋友在畢業紀念冊裡,使用「芮納特校友」(Renate Alumnius,按:芮納特的名字在畢業紀念冊中總共出現14次,包含在某些學生的獨立頁面上,以及一張包含布雷特在內的足球員合照中;布雷特的兩位同學說,足球校隊提到芮納特的用意,是在吹噓自己的「成就」,也就是他們都和她上床或約會過,儘管這不一定屬實)來描述自己;這個詞語影射的是芮納特.謝勒德(Renate Schroeder),她是65名「一輩子的朋友」中的一員,也簽署了那封證明布雷特對待女性時,總是溫和有禮又態度尊重的信件。
被問及芮納特校友一詞時,布雷特表示他們只是想用這種愚蠢的方式表現喜愛,代表是他們的一員,並說這個詞語和性沒有任何關聯。
不過,謝勒德是在簽署信件後,才得知有關畢業紀念冊的事。她在雜誌《時代》(Time)的採訪中表示,這種用語糟糕又傷人,根本不是真的。她說:「我無法理解那些17歲男孩在寫下這種東西時,腦子裡在想什麼,我希望他們的女兒永遠不會受到這種對待。」
布雷特被任命為大法官之後,福特的父親拉弗.布萊希(Ralph Blasey)在馬里蘭州貝塞斯達的燃樹俱樂部(Burning Tree Club)遇到了布雷特的父親愛德華,他們兩人都在那裡打高爾夫。
見面時,他們兩人友好的握了手。布萊希這位共和黨父親,對同為共和黨擁護者的愛德華說:「我很高興布雷特被任命為大法官。」
如果布雷特不是白人的話,此事件會如何發展?不過,我們這樣子假設只是徒勞,十分難以評估,就算有一名黑人或棕色人種男性,從小到大都像布雷特一樣, 家庭富有、就讀精英學校、家裡有從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畢業的人、處於特權社經地位,他眼中的世界也絕不可能和布雷特一樣,更不用說認識許多同樣享有特權的同儕,能在遇到困難時支持自己。
所以,如果假設布雷特是一名黑人或棕色人種,卻不扭轉種族與經濟上的規則與常理,這種想像就毫無意義。
布雷特在年少時認識的人團結起來聲援他,他把這個舉動稱作友誼,但事實上,這是一種有錢白人的團結行為。
曖昧不清的仰慕關係———究竟是想成為他,還是擁有他?
在我們論及老師和學生之間的權力差異時,常會認為老師對學生生命的影響,大過學生對老師命運的影響,但事實並沒有那麼簡單。其實,這樣描述師生之間的戀愛關係,就像是在邀請反對者來告訴你,由於女學生可以使男教授被解僱,所以女學生才是握有各種權力的一方一樣。美國當代劇作家大衛.馬密(David Mamet)的作品《奧利安娜》(Oleanna)的前提,就是此論述。
事實上,師生關係最本質的特徵,是深切的知識不對等。教師了解並知道如何做到某些事情,而學生則想理解他們能如何做到同樣的事。
師生關係中隱含了「未來將會減少不對等性」的承諾,因為老師會把自己的一些權力賦予學生,幫助學生至少在某個層面上變得更像他。若老師把學生對知識權力(epistemic power)的渴望,轉變成性的鑰匙,允許自己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成為學生渴望的對象,那麼,這名老師就等於是以教師的身分,辜負了這名學生。
以下是一名教師的前女友的論述: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論到哪裡都感到無知、羞愧又內疚。他的許多同事都知道,我會為了哪些事幫他跑腿……他有許多同事是我其他課的教授,我在他們面前總是覺得非常丟臉。知道這件事的同學會嘲笑我,我對他的情感與依戀,為我贏得了「某某教授的看門狗」之稱,就好像我不能獨立思考,只能依照主人的命令捍衛他一樣。
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被顛覆了,師生關係的重點應是滿足學生的需求,但如今,在她的男友眼中,她卻應該滿足教授的需求(幫他跑腿、滿足他的自尊)。不僅如此,學術社群中的其他人,也開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她,儘管這可能是她自己的設想,但我們真的能說這種設想是錯的嗎?
她再也無法把其他教授單純看作老師,這些人現在變成她男友的同事。就算她仍然就讀於這所學校,但她還能算是學生嗎?如果她決定要離開學校的話,我們會感到意外嗎?
《被指控性騷擾的女性主義者》出版後,南加州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英語教授詹姆斯.金凱德(James Kincaid),在期刊《批判性探討》(Critical Inquiry)中,針對該書提出討論。
他為蓋洛普的性騷擾指控做出辯護。在他看來,這項指控缺乏「有趣」的感覺。金凱德先舉出一個案例,此案例來自他上學期收到的一封學生來信:
親愛的金凱德教授:
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但我的室友一直說我應該這麼做,她說,如果我有話想說,就應該說出口,所以我寫了這封信。我真的很喜歡你的課,和你解釋各種事情的方式,我的意思是,我一開始閱讀這些詩的時候,它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一直到你開始討論這些詩之後,它們才開始具有意義。
你說話的方式和我在英語系遇到的其他老師不同,他們知道的事情或許比你更多,但他們沒辦法好好把這些事情傳達給學生,希望我這麼描述能讓你理解我的意思。
你說,浪漫主義詩人寫的是感情,他們不像亞歷山大.波普(Alexander Pope)那些十七世紀詩人一樣,不對情感多加描寫,我馬上就聽懂你的意思了。
我自己也有很多感情,不過我當然不是個詩人啦,哈哈。但無論如何,我只想說聲謝謝,我覺得這樣很棒,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下去。
金凱德將這張紙條解讀為調情的意味,也想成一種關係的起始點或邀請:
那封沒有署名的誠摯信件,表達了真正的渴望……我的仰慕者覺得這樣很棒,希望我能繼續堅持下去,他或她寫了這封信給我,希望我也覺得這樣很棒。
我確實覺得很棒,他或她也這麼想,我們將會一起堅持下去,因為對我們兩人來說,永無止境的覺得彼此很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沒有人會到達終點,沒有人會被賦予權力,也沒有人會成為受害者。如果我和這位敏銳的學生超越了寫信,把一切轉變成實質接觸的話,那也不會是因為我有東西要給予他或她,所以他或她必須接受,同時也不會是相反的情況。就算這一切轉變成實質接觸,也只會是因為我們覺得這樣很棒,希望能繼續堅持下去。身體上的實質關係並不是進步,只是一種不同的關係罷了。
金凱德的職業,是解讀文本並教導他人分析文字,若他分析的不是一名年輕女人寫給他的「誠摯」信件的話,金凱德在做的事情,簡直就像是在諷刺某種特定的「不正當」精神分析解讀。
同時,金凱德堅持要用模稜兩可的性別(他或她)稱呼這名學生,但我們都知道這名學生是一名年輕女性,就算從信件的語氣上看不出來,我們也可以從宿舍室友的性別看出。金凱德表現得就像是,這封信與他的回覆都跟性別無關一樣,這麼做能讓他獲得什麼好處?
事實上,金凱德對這封信的解讀是一種濫用,他色情化了原本甜美又真誠的情感描述。這名學生第一次明白詩的意義,並對這位教授感到肅然起敬,在她遇過的所有教授中,只有這位教授能讓她了解詩歌的意義。
然而,他忽略了這些內容,把焦點放在最後一句話:「我覺得這樣很棒,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下去(keep it up)。」金凱德把這句話看成了粗俗的雙關語,以為這和他的陰莖有關,而學生對此感到很享受,希望能永遠持續下去,原因是「這樣很有趣」。
但他的學生,也可能並不是這個意思。她或許只是希望他能堅持下去,請他繼續這樣講課,因為學習這些事物能幫助她理解詩的含義。她也希望自己能理解詩,而不只是開心的看他解讀給學生聽。
金凱德堅持用自慰的觀點看待學生的渴望,因而想像出他和學生的未來,說他們會超越寫信,把一切轉變成實質接觸,而且到時候,沒有人會被賦予權力,也沒有人會成為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