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5. 肯定有人做對了:大師的教誨

我們談起最新版《證券分析》出版後至今的大新聞。班傑・葛拉漢想起他有個想法要跟我說:新版的《智慧型股票投資人》即將上市,這本書有點算是教科書《證券分析》的精華版,寫給門外漢看的。葛拉漢希望我能為這本書工作,大概得跟他遠距通信進行。我可以把相關章節寄到普羅旺斯的艾克斯小城,或是馬略卡島或拉霍亞,然後他再寄回來給我。
「我只想到兩個人選來做這本書,」葛拉漢說。「你是其一,另一位是華倫・巴菲特。」
「誰是華倫・巴菲特?」
事後證明,這在當時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問題。了不起是因為那時,現有的專業資金經理人當中,我多數都認識;他們在研討會上發言,描述他們的理論,穿著正式並炫耀他們最喜歡的產業和股票。我不認識華倫・巴菲特。他不在四季(Four Seasons)或偉創電腦(Viatron)、甚至也不在控制數據或寶麗萊的連鎖信中。
當然,這會令他給人非典型的印象,而不是覺得他值得注意。巴菲特值得注意是因為,他輕鬆就成為同世代的傑出資金經理人,更值得注意的是,他是以另一個世代的投資理念做到的。當60年代的殺手還在奧斯卡餐廳喝酒互相標榜,再回辦公室看錄影帶時,巴菲特已經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集滿這個產業的最佳紀錄。沒有報價機、沒有股票行情指示器、沒有奧斯卡餐廳、沒有咬指甲、沒有鎮定劑、沒有健胃仙(Gelusil)、沒有收盤後的西洋雙陸棋、沒有真正的大投機贏家、沒有科技公司、沒有企業集團、沒有「投資概念」,只有純粹的班傑・葛拉漢,以絕對的一致性——安靜、簡單的股票。好懂,能留很多時間陪伴孩子、玩手球,聽著玉米長大(譯注:玉米長大時會發出像是玉米爆裂的聲音)。
這是真的,巴菲特並未管理公共基金(public fund),因此沒有銷售人員想要出售基金的壓力。當他以另一個世代的投資理念達到投資最佳紀錄時,他選股當中的部分大贏家,也符合成長股的概念。他沒有需要交涉的委員會,他也沒有頂頭上司。他讓自己遠離公眾的注意和審視,儘管無論如何,他職涯裡的多數時間,公眾本來就不會注意到他。如果他買進一家公司太多股份,多到取得公司的控制權,他願意從事該事業。這一切因素都令他從更典型的束縛中解放。
1956年,他的合夥公司開辦,起始資金為105,000美元,多來自叔伯阿姨等親戚。1969年,這筆錢變成105,000,000美元,複合成長率為31%。如果1957年在這家合夥公司投資1萬美元的話,會成長為26萬美元。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一年賠過錢,在市場大跌的年頭,包括1962和1966年,這家公司照樣賺錢。巴菲特合夥企業的股東們每年都會收到一封信,說明公司目標,同樣的目標貫穿了這10年來的信件。
60年代的資金經理人習慣擷取1、2年高報酬的投資績效,交給銷售人員,讓他們去找投資人進來。巴菲特的好成績持續了13年,卻從來不曾推銷過他的基金;事實上,當股東們開始看見賺錢,他們想讓親戚加入,但華倫並未通融,因為這是限定成員的私人合夥企業。
要為葛拉漢進行新版出書工作,比起我,華倫・巴菲特是更合理的人選,他也確實已經進行一些作業了,儘管他和班傑・葛拉漢,弟子與大師,不是每件事都意見相同,而且華倫受到認可,卻並未共享作者身分。我跟葛拉漢會面後不久,華倫來到紐約,我們一起吃頓飯,後來陸續有幾次類似的會面和漫無邊際的通信閒聊,直到我前往密蘇里西岸,帶著滿是標記的葛拉漢原稿。就在這個美國的心臟地區(譯注:密蘇里州位置非常接近美國的地理中心點),華倫和我重溫大師的教誨,看看哪些依然有其價值,就像兩個學究在研究《聖經》經文。
累積卓越的績效紀錄,並讓他自己跟股東們都過得相當寬裕後,華倫又有不尋常之舉:他出場了。他們掛起比賽球衣,還回了球衣號碼。那時他39歲。他說越來越難出現好點子了,當然他的成功多少也令他的動力變得黯淡,因為那時他已經坐擁2,500萬美元,而人生還有其他階段。就在學究般研討經文的當下,華倫自己的故事和其餘的金融世界所發生的故事(值得單獨一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我在美國中部的這場勝利中發現了某種懷舊之情;那就像發生在另一個國家,而不是經歷過越戰、變遷的道德觀、學生暴動,和迅速成長的軍工業官僚政治的國家。
華倫在奧馬哈市出生,從第一代巴菲特於1869年在內布拉斯加州的這座城市開了一家雜貨店算起,巴菲特是第7代。華倫的父親曾經做過股票經紀人,但主要興趣在政治。1930年代的奧馬哈,從事股票經紀可不是什麼超炫的職業,儘管華倫肯定很早就接觸過這種氣氛:華倫記得小時候在父親辦公室的董事會議上用粉筆畫畫。霍華・巴菲特(Howard Buffett)5度角逐國會議員,做過4屆奧馬哈的共和黨眾議員,12歲時,華倫搬到華府。那時他已對股市產生興趣,就像某些少年對棒球的打擊率產生興趣。他對商業也有興趣。當然,他有所有事業成功人物報導的必備元素:一條送報路線;他遞送《華盛頓郵報》,這使得他在25年後得以告訴報社的所有人凱瑟琳・葛蘭姆(Katherine Graham),自己曾經為她工作。他曾跟一位朋友一起經營理髮店裡彈鋼珠遊戲機台的送貨與服務。生意好到每週可賺50美元;送報每月也可賺取175美元,華倫找不到上大學的理由,上大學會妨礙他的生意。他父親勸服了他,他去上賓州大學的華頓商學院受金融教育2年。他並未在此開竅:「感覺我學到的不多。」2年後,他轉到內布拉斯加大學,透過加速課程(accelerated course),翌年就畢業了。
在內布拉斯加州,華倫還有另一項生意:賣高爾夫球。有一次,他給我看他的收支總帳,他仔細計算淨值,橫格線上全都是難以辨認的字跡:他買進的第一檔股票——3股城市服務優先(Cities Service Preferred)——還有高爾夫球生意。帳簿本身就像霍瑞修・愛爾傑(Horatio Alger,譯注:19世紀知名小說家與教育家)可能會捐給哈佛商學院貝克圖書館(Baker Library)的玩意兒。淨資產剛開始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畢竟剛開始的資本,只有送報、彈鋼珠遊戲機台服務和賣高爾夫球的進帳。華倫也前進股市,雖然因為他未滿21歲,姊姊還得為他簽署撥款文件。
「我所有功課都做了,」他說。「我蒐集圖表、讀了所有技術分析的玩意兒。我聽內部消息。然後我拿起葛拉漢的《證券分析》,那就像看到一陣光芒。」
華倫前往哥倫比亞商學院,在這位大師座下學習,畢業後還為葛拉漢工作了2年,從白原市(White Plains)通勤上班。他21歲時和來自奧馬哈迷人的金髮女孩蘇珊(Suzy)結婚。葛拉漢—紐曼公司進一步以相同的投資原則訓練他,但華倫不喜歡紐約的步調,也不喜歡通勤。1956年,他回到奧馬哈,成立他的合夥公司;出資者會先拿到6%的獲利,超出的部分則會依比例分配,其中四分之一給無限責任合夥人(general partner),而他自己就是負責營運的唯一合夥人。
頭6年,辦公室位於華倫家的樓上臥室,就是他以3萬美元買下的那棟規畫凌亂的房子,地點在奧馬哈相當不熱門的地區。「40年前這裡是奧馬哈炙手可熱的地段,」華倫說,那時我們正駕車開出他的房子。「現在什麼都往西發展了。我想我多數鄰居年薪大約1萬至1.5萬美元。你要去哪都可以5分鐘到達。」房子位於宜人、中西部的、有林蔭的大道上;看起來跟堪薩斯城(Kansas City)、印第安納波里(Indianapolis)、第蒙(Des Moines)某些地段沒什麼兩樣;你只需要一台老爺車、一些高中生和那條街、那些樹與那些房子,就能拍出1947年的《週六晚報》(Saturday Evening Post,譯注:美國老牌雙月刊雜誌)封面。華倫的房子規畫凌亂,而且越來越亂,因為巴菲特一家只要想到,就加蓋一個房間、一間室內板球場和手球場。屋裡堆滿了書,牆上都是海報(戰爭不利於兒童與其他生物的健康,譯注:越戰時的知名海報);顯然是這一帶兒童聚會的場地。巴菲特一家有兩個孩子在上中央高中(Central High School,其中一位名字取自班傑・葛拉漢),華倫的父親和祖父也都上這間高中,還有一個在上內布拉斯加大學。蘇珊充滿幹勁地為美國計畫生育聯盟(Planned Parenthood)和美國專家小組(Panel of Americans)工作。書堆裡有一櫃是羅素的書(Bertrand Russell)。華倫可以信手引述羅素,就跟引述班・葛拉漢一樣。
顯然,當巴菲特合夥公司成長,華倫在華爾街的聯絡人也跟著變多。有些聯絡人問他為什麼選擇奧馬哈,他的回答顯示人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我去哪都能3小時內到達,」華倫說,「紐約或洛杉磯都是。也許會稍微久一點,因為他們取消了直達班機。我在紐約或加州的朋友可能會比這裡多,但這裡是扶養小孩長大的好地方,可以好好過日子。你在這裡能夠思考,能把股市想得更透徹;你在這裡不會聽到許多消息,於是你可以好好坐下,看著辦公桌上你眼前的股票。你能思考很多事情。」
「班跟你說了什麼?」有一天的晚餐前,華倫問我,我正攪拌著我的蘇格蘭威士忌,他攪拌著他的百事可樂。
「他說不偏不倚最穩當(medius tutissimus ibis),」我說,「他解釋這是阿波羅告訴他的兒子費東(Phaeton)如何駕馭太陽馬車的話,但這個蠢蛋不聽。你走中間是最安全的。」
「那確實就是班,」華倫說。「哇,班真的懂很多語言。班真的喜歡學東西,他對錢反而沒那麼在乎,我不認為班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
想要贏,首要之務是不要輸。這是我對葛拉漢諸多第一原理(first principles)其中一條的精簡版說法。聽起來太過簡單化了。你想贏的話,當然不該輸。但其內涵不光是如此,這是理性世界的理性說法,儘管凱因斯說過,沒有比非理性世界的理性投資方法更失敗的了。而且這句話排除了真正想輸的人,因為他們的父母曾經說他們是失敗者,或是他們在心理上已經獲得某種滿足。
葛拉漢沒有把力氣花在滿足那些人的幻想(例如把5,000美元變成25萬美元之類的)。他的起始假設是你的資金有風險;你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賠錢,這甚至比你想用這筆錢來賺錢更要緊。如果你能保持你的本金成長,就能享受複利的喜悅。但如果只要有一年損失了一半的資金,若要獲得相同的成長率,你必須把計畫的時間拉得更長。他對人們判斷市場、甚至判斷個股的能力並不懷抱希望。
人人都知道多數進出股市的人,最後都是賠錢收場。那些堅持不懈的人不是愚蠢、願意為了賭一把的樂趣而賠錢,就是天生就有某些不尋常、難以言說的天賦。不管是哪種情況,他們都不是投資人。
大量聰明人進入這個領域,而無疑地,有些人能成為優秀的股市分析師,靠這個來賺錢。但是認為散戶能靠股市預測賺錢則是可笑的,因為當散戶因特定訊號賣股獲利了結時,誰是買家呢?
太多聰明且經驗老道的人同時在股市裡,企圖在智力上超越別人。我們相信,結果是他們所有的技能與努力傾向於自我中和,或者「互相抵銷」,於是每一個經驗老道又消息靈通的結論,最終都不會比丟銅板打賭更可靠。
葛拉漢對於股市分析師這個群體是否是始終如一的贏家,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我們曾把股市分析師主辦的活動,比擬為橋牌專家的聯賽。確實人人都聰明得很,但幾乎沒人比其餘的人優秀到一定會贏得獎金。加上華爾街有個怪現象是,知名的股市分析師幾乎每天都毫無節制地放送與交換他們的看法。這有點像橋牌聯賽的所有參與者,把牌都秀出來,聚在一起爭論著怎麼打才對。
總之,現代股市的波動,是高超技術人員集中在有限地區的結果,聰明人要獲利,只能犧牲其他幾乎一樣聰明的人。
這個比喻跟凱因斯用來形容股市的搶椅子遊戲非常雷同。你能明白為什麼由我來為葛拉漢做下一版書,是錯誤的選項。在葛拉漢的觀點裡,股市是賽局理論經濟學家所謂的零和二人賽局:意思是有一人贏,必有另一人輸,就像打金羅美(gin rummy,譯注:一種兩人玩的紙牌遊戲);或是有一組人贏,必有另一隊輸,就像打橋牌那樣。不過我自己學到的投資方法是辨識出小型、快速成長的企業。一家價值2,000萬美元的公司,成長後可能價值6億美元。未必需要有人輸,你才能夠贏。當然,時間跨度夠長的話,加上足夠的參與者,這依然是一場零和遊戲,因為每一位賣家都會有一個買家。(應該補充說明,這個概念是相對於股市。如果整體市場都上漲,那麼輸家的損失只是跟贏家比較的結果;他們還是有賺到價差。反之,如果市場下跌,就連贏家都會賠掉價差。)無庸置疑,各地的數學家都在設法找出這整件事的終極公式。
唉,好吧,不要輸是非常好的追求目標。樂觀的年輕勇者很難對此感到困惑,或在股市裡追求為自己加薪的人,也很難獲得理性期待以外的成績。要如何不輸呢?
「有一條重要的但書,」葛拉漢寫道。「股份必須以合理的市場價位購買。意思是,價位必須合理,而合理是由過往經驗推論出一個相當明確的標準。」
這話沒錯。部分批評葛拉漢的人說,這種觀點運用得宜的話,會使他從1949到1969年,幾乎都無法進場,因為當他們依照他的方式來回溯1929到1949年的市場價位,絕對沒有合理價出現。比方說,葛拉漢絕對不會買進IBM;1949年IBM每賺1美元,「價值是愛奇森(Atchison)每賺1美元的3.4倍,大西洋煉油公司(Atlantic Refining)的4倍……IBM本身的價格排除了我們認為真正的投資最基本的要素:安全邊際(margin of safety)。」葛拉漢說,買進IBM是投機行為;結果或許是賺錢,但依然是投機。
對葛拉漢來說,股票有其內在價值(Intrinsic Value)。在1930年代的黑暗時代,不難找到內在價值。部分公司的售價低於他們在銀行裡的現金,許多股價都低於他們真正的帳面價值,或是低於他們的現金與淨資產。你可能花10美元買一股,這一股背後還有10美元現金。理想上,你買進一股的價格不超過該個股內在價值的三分之二。這樣你就會擁有安全邊際——以內在價值三分之二的價格售出的個股,會被視為低於一般價位。它或許不會馬上從這個內在價值的折扣價漲上去,但上漲是遲早的事。
可能有人不明白,如果在他買進時,市場低估了股價,市場為何不會無限期地持續低估,甚至提高低估的程度。在理論上,這種討厭的結果的確會發生。對智慧型投資人的安慰與鼓勵是在實踐經驗中找到的。長期而言,證券成交價格的趨勢,不會跟其內在價值不相稱。這個說法在時間上是不明確的;在某些案例裡,獲判無罪的那一天實際上會推遲好幾年。
你能明白為什麼班傑・葛拉漢的書從來就不像《人人都能賺進百萬美元》(Anyone Can Make a Million)或《我如何賺到200萬美元》(How I Made $2 Million)那樣暢銷。告訴某個賭徒他可望在2年內賺錢,就像斷定他的玉米能長多高,然後讓他坐在露營椅上看守玉米田。而凱因斯說,長期而言,我們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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