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 自助人生的序幕

這一年,朋友們和我一共四個人,前往紐西蘭自助旅行二十三天,這是我們人生中的第一次海外自助旅行。每個人總有自己那麼的第一次,不管是發生在十八歲,還是八十歲,才能有機會第一次自助旅行,卻等同地青澀、又如此令人興奮,無論,你幾歲出發。

我的自助旅行啟發始祖Yvonne,二十歲、我,十九歲、Yvonne高中攝影社的朋友CY,十八歲、Yvonne的弟弟YD,十四歲,一夥四人平均年紀十七歲,我們各自和家裡積極抗爭。起初, 當年我還在世的阿母相當反對,認為如果不喜歡走馬看花,可以選擇行程精緻的旅行團即可,時間久遠,我已然忘記究竟為此事僵持幾多時日,後來我阿爸最後批准讓我去,觀念保守傳統的阿母便不再反對,自此年少的我彷彿有生以來首次領略了擒賊先擒王的精髓,又好比逃生破窗時要集中火力敲擊受力弱點,才能以彈指之功施破城之力。

約莫正式出發的半年前,Yvonne 便發想這趟紐西蘭自助遊,並且邀約我和其他人,然後開始著手進行規劃。換言之,其實學業七年的大學剛一開學,我們便開始想著出國玩,並且極度認真地去實踐(笑)。四人各自徵得父母的同意後,就這樣背著登山大背包,學校一放寒假的隔天就出發,開學前一天回到台灣,竭盡所能地用盡寒假的每一天,前往紐西蘭自助旅行三個多禮拜。

年少時的自助旅行玩法,就是買便宜特價的機票,用時間換取金錢,需要在中間轉機的曼谷機場待上一晚,說便宜,其實當時一張機票也要台幣兩萬四千五百元, 如果是轉機時間較好的機票,當時普遍的機票價格約台幣三萬到三萬五上下,當年的旅行者應該萬萬未能料想到,在未來的十年後,會出現橫跨太平洋的機票竟然一張不到一萬塊的廉價航空大時代,而這樣的大航空時代竟又因為新冠肺炎病毒的橫空降世戛然而止。

為了省錢而經歷漫長的轉機,彷彿夏令營的大地闖關遊戲,十幾歲的我們,自行摸索著如何出入海關,當時的時空,世界上還不存在「部落客」與「網紅」,「上網隨手搜尋,便能找到圖文並茂詳述如何進出海關的部落格文章,然後按圖索驥就好」這碼事,跟多啦A夢伸手進百寶袋便能隨時掏出便利的工具一樣,仍是只存在二維世界的想像。

初抵曼谷,一下飛機,剛走出閘門口,第一眼便看見泰英雙語的引導標示,那陌生的字母映入眼簾,對我而言充滿新鮮感,「哇,我真的離開台灣了誒」的興奮感爆棚。

距離轉機前往奧克蘭的班機還有將近十個鐘頭,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探索這座機場,先是仔細地研究轉機航班的登機閘口位置,然後四處閒逛,看著航空公司貴賓室金碧輝煌的入口嘖嘖稱奇,看到屋頂雕刻華麗的涼亭,座落在極度挑高的機場建築中央,彷彿屋中屋,開眼界的同時,不僅是打發時間,同時亦一面研究打量著哪個位置半夜比較適合睡覺過夜,替回程做準備,因為回程的班機下午兩點多抵達曼谷,從曼谷回台北的班機必須等到隔天早上七點多,第一次出國自助旅行,便完成睡機場過夜的成就解鎖。

#健人就是腳勤

抵達紐西蘭,第一件事就是研究如何從機場抵達第一晚住宿的旅館,搭不起計程車,背著十五公斤的大行李,先搭機場巴士、轉市區巴士搭配走路、走路再走路前往青年旅館,打開手機Uber叫車這種奢侈的服務,亦不存在於那個年代人類的認知裡。

隔天一早醒來,作息便調整過來,十九歲的我,睡一覺就能調整好時差,或許從小寒暑假日夜顛倒的不良作息,冥冥之中,奠定了這種調整時差能力的基礎,以及預示了未來會成為不得不調時差「調到不要不要的」的急診醫師。

大夥出門搭公車前往奧克蘭郊區的伊甸山,這裡能眺望奧克蘭市全景,看著閒散的牛羊在青草坡地上恣意吃草,從伊甸山的眺望台開始了一天的步行旅程,根據從青年旅館櫃台拿取的地圖,往市中心的方向走,途經新市場區的時候,大夥肚子餓了,便晃進大型購物中心的美食街覓食,昨晚來到紐西蘭的第一餐,吃了一家印度餐館的咖哩,而這天在美食街吃了土耳其的皮塔餅,配紐西蘭淡啤酒Lion Red,不知道是否因為太過飢餓,每一餐都覺得相當美味滿足。

酒足飯飽後,繼續步行前往車站尋找開往One Tree Hill的火車,可惜星期天沒有班次,第一次感受到國外星期天「很多店都沒開」的文化衝擊,過去活在台灣的十九年,已然習慣各式各樣生活上的便利,和原來一切都不理所當然的「理所當然」。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令One Tree Hill 得名的那棵樹,已不復存,現在應該稱作No Tree Hill才對。這讓我聯想到,每回我搭公車從嘉義高鐵站回鹽水老家時, 會經過一個叫做五間厝的地方,猜想得出過去大概就是五間房舍發展起來的聚落,有些事物的歷史淵源,起初總是如此直觀、不拐彎抹角。

走著走著,我們走到奧克蘭戰爭博物館,融入博物館前草坪上悠度週末的當地人,也跟著躺在草地上,儘管小時候也會在隔壁鄰居家的花園裡抓蟋蟀、玩泥巴, 記憶中卻從未躺在台灣的哪處草坪上打滾過。

觀察著博物館旁公園的步道、噴水池還有長相與台灣大不同的樹木與植栽,星期天的午後七點,太陽距離地平線還仍有一段高度,有人在玩美式足球,有人遛著令我分不清是像羊的狗還是像狗的羊,有人在慢跑,有人在玩飛盤,也有人在餵食池塘裡的綠頭鴨。一個金髮小女孩走過來對YD說了些話,畢竟當時只是國中生的YD一頭霧水地轉頭求助說:她在說什麼?天真的小女孩亦是滿臉莫名其妙,她可能不明白為什麼大哥哥不理她。

休息足夠,我們繼續一路看著聳立在奧克蘭地平線上的天空之塔,由小漸大,就這樣往它的方向走呀走,一整天走了十四公里,最後終於抵達天空之塔,花了十元紐幣(當時對台幣匯率約莫一比十四點五,約台幣一百四十五元)搭電梯到塔頂的展望台去看市景,若不是已經走了一整天,年輕氣盛的我們說不定會挑戰走樓梯登頂(笑)。 

# 語言不是問題?

二〇〇二年二月九日,那天的日記上記錄著,白天在米佛峽灣人生第一次划獨木舟的過程,當時划獨木舟在台灣還不盛行,對我們幾位小鬼頭而言,是相當新鮮有趣的戶外活動。雖然小時候是在嘉南平原的鄉下地方長大,幾乎不曾有這種與大型野生動物近距離接觸的經驗,第一次近距離看見野生海豹,更是令當時的我記憶深刻。

動筆寫作此文,時值疫情爆發的二〇二〇年,也正是我去過格陵蘭(二〇一九年)的一年後,我正巧在台灣考取海洋獨木舟初級認證,與當初相隔十八年,多年前的我,在日記上寫下我的疑惑:為何格陵蘭老伯伯長得像日本人?現在的我已經得知答案,而且是在後來的旅行中無意間解開自己多年前的疑問。二〇一九年四月我一個人前往格陵蘭拍攝極光,好幾次當地人對我說格陵蘭語,見我一臉狐疑,才赫然發現我是外地人,原來格陵蘭原住民是生活在極地的因紐特人,源自蒙古人種的黃種人,才會把我誤認為當地人,也難怪當年我會認為格陵蘭老伯伯長得像日本人。

初到紐西蘭,說著異國語言的世界,宛如突然進入那個中學聽了好幾年英文廣播的虛擬實境中,不同的是,紐西蘭人濃濃口音的英文,起初聽著吃力,過幾天倒也是漸漸稍能習慣。

世界這麼大,但即使語言不通還是去得了,不過倘若語言能通就更能暢行無阻,能大幅降低不安的焦慮感,第一次出國自助旅行選擇紐西蘭的原因之一便是考量英文可通,其次是治安良好與觀光配套設施完善。

如果語言能通,能直接閱讀當地博物館或是展示館的說明文字,雖然很多地方有翻譯成各國語言的簡介印刷品提供參考,不過若能夠直接聽說讀英文,便能夠參加當地的導覽,通常場次較多,也能直接交流和發問,而不需要透過翻譯。

自助旅行更多時候是經由和當地人閒聊的過程當中,得知一些有趣的事情,例如在植被地貌與台灣截然不同的紐西蘭,參加導覽健行,認識了一種被稱作寡婦製造者Widowmaker的植物, 該名稱源自這種長在樹枝上一團一團的植物,工人有時會在砍伐木材時被砸死,工人的太太就變成寡婦了;紐西蘭當地品牌碳酸飲料L&P的名稱由來,L指的是Lemon檸檬,P指的是Paerou當初發明這種飲料的小鎮名,或許知道了L&P這飲料名稱的由來,不會影響我舌尖味蕾對它味道的感知,卻能因覺得有趣而使得大腦對它的味道添加風味,並且強化了味覺的記憶。

時代一直在改變,當時的紐西蘭觀光業已經非常發達,許多景點和一日行程的旅行團介紹都有各種語言的說明翻譯資料,包括中文,而且只有繁體中文。另外觀察到有趣的現象,還包括當年無論到哪都看不到韓文的說明傳單,長相東方的我去到紀念品店,首先會被用日文打招呼,當我用英文開口表明我不是日本人的時候,其次才會被詢問是韓國人嗎?是中國人嗎?我總是回答:我是台灣人。我來自台灣,從二十年前,我便總是這樣回答,一直沒變。

當年,威靈頓一間餐廳的金髮小鮮肉服務生,會因為我信用卡簽單上的中文字而興奮驚呼, 現今這年代,西方人對中國字早已見怪不怪;那個年代,基督城街上的紀念品店員會因為我的東方面孔直接用日文招呼,接下來的十年間,國外的韓國遊客如雨後春筍湧出,幾乎各大景點的簡介本開始多了韓文版本,很明顯自助旅行遇見日本人的比例大幅下降。

再更接下來的第二個十年間,世界各地湧入大量的中國旅人,而現今這個年代去到哪都會直接被用北京腔的中文打招呼,彷彿旅行時只會說中文也行,然後一夕之間,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國人被新冠病毒封印在那塊土地上,疫情後暫時能遇上的都是居住海外的華人。或許我個人的旅遊模式和地點偏好會造成觀察上的偏差,不代表整體的事實,然而這也確實是我所觀察到二十年來的現象趨勢。

# 旅行抑或不旅行,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To travel or not to travel, that is the question.”
這張紐西蘭來回機票的錢是爸媽出的,剩下的旅費便是靠自己在大一平時週間社團活動以外的日子,兼家教上課存錢,漫長的大學生活,就此以上課、社團活動、家教填滿的模樣華麗地揭開序幕,而接下來未來的十九年、五十國、九十趟的出國旅行,旅費都是花自己所賺的錢,我賺的,我驕傲。

大學畢業後,一直以來,我都是處於有全職工作、利用休假出國的狀態,從來沒有離職過, 儘管羨慕那些辭職、利用Gap year出國壯遊動輒就是一兩年起跳的網紅旅行者,仍慶幸自己比別人幸運的是,我能從高壓工作的縫隙間,找到維持旅行和生活的平衡。

更加幸運的是,不需要像有些同學、認識的朋友得幫忙替家裡還債,或是得照顧長年久病的家人,尤其感謝我阿爸過去這些年把自己健康照顧得很好,一直以來都是不需要我特地提醒,每年主動去打流感疫苗、每天量血壓做紀錄的模範生。感恩如此的阿爸,我才能一直無後顧之憂地頻繁出國,我只需要負責好自己的生活,這是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看似簡單平凡再不過、卻又極為不容易的事。

會特別提起這件事,是因為二〇一六年時,曾經有一位當時經營青年旅館和講座空間的朋友展展告知我,有次一名客人前去他店內,翻閱了我在他店內寄賣的書─二〇一五年出版的《追逐,幻舞極光》,那個人翻了翻書後,把書放回書架上,同時對她的朋友說:真羨慕,這人家裡一定很有錢!

其實不需要羨慕,更何況還羨慕錯人了!不瞭解我的人,或許會存在一種「這個人不用工作一直玩」、「家裡很有錢可以一直去看極光」的誤解印象。有錢有有錢的旅行方式,沒錢也有沒錢的旅行方式,生活中也認識了甚至像同事的母親這樣的人物,一輩子活動範圍未曾離開過新竹的山上,但是子孫滿堂、日子過得平順和樂,她並非沒有能力去旅行,她證實了世界上存在各式各樣的人,包括真的不需要旅行的人、不愛旅行的人。而那些羨慕別人可以四處去旅行的人,他,或許是本質上喜愛旅行的多變;她,或許是喜歡從事某些特定活動例如滑雪、潛水、登山、參觀博物館、聽現場演唱會、吃當地美食;更常時候,他們其實是羨慕可以去旅行背後所代表的可能意義 —「這段時間不用工作」、「負擔得起生活必需以外的花費」。

無論如何,旅行僅僅是眾多生活方式的其中一種選擇,如果真心喜歡,任何事情也阻止不了你去旅行,反之,我也同樣能理解不喜歡旅行的人,再如何脅迫利誘亦逼迫不了他們出門。

我將自己這種理解、同理並接受「世界上與自己邏輯喜好大相逕庭的存在」,部分歸因於多年來晃蕩於世界各處,經歷了一次次在台灣不可能遇見、看見、聽見、嗅見的人、物、事件,有些令人瞠目結舌的畫面,在面前親眼看見,和從電視上、書上看見,其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從以前到現在所經歷的一切,包括每一趟的旅行,才塑造出今日的我。

千禧年之初,那個年代大多數的旅遊資訊來自旅遊書,網路訊息極少,更準確地說,除了當時還沒有所謂的社群媒體,雖然像是電子布告欄︵BBS︶和通訊軟體例如ICQ、Messenger等已開始發展,除非是舉世皆知的熱門大景點單位才會架設網頁,許多小景點或是地方性的活動,都是必須人到了國外當地的旅遊中心或是旅館,才有辦法獲得資訊。

就連住宿也很難出發前就全數事先訂好,因為在當時有些住宿可以事先用電子郵件詢問訂房,也有很多列在英文旅遊指南上的旅館根本沒有網頁和電子郵箱可以聯絡,只有電話,而窮學生也不想花好幾百塊打國際電話去訂房。比較保險的做法是,至少抵達的第一晚找可以電子郵件聯繫或網路訂房的住宿,實際在人抵達國外後,後續的住宿到當地再趕緊用電話陸續訂房,十來歲的窮學生超怕在國外露宿街頭。

如今想起,當年同意讓我出門的爸媽相當了不起,當時手機市場甫興起,國內手機通話費就昂貴不已的年代,更遑論國際漫遊的手機通話費昂貴到驚人,必須接受孩子許多天人在國外沒消沒息,好幾天才撥一通可能通話品質超差的國際電話回來報平安。

我曾經認真思考過,如果是我為人父母了,我自己是否就能放心十幾歲的孩子們自己出國呢?不帶手機,如果他們沒有主動聯絡就等於失聯的狀態,讓他們去一個只能講另外一種語言的國家三個多禮拜,即便是國際旅遊已便利到不行的今日,或許我都會猶豫再三再答應讓孩子去。原來,當年離開舒適圈出國自助旅行,真正有勇氣的不是本人,是阿爸阿母!

# 體力有限,回憶無價

回首第一次紐西蘭出國自助旅行,大夥簡直就像無限充飽的電池不斷放電,每天的行程,除了移動日需要背著重達十幾公斤的背包搭車和找旅館,其他日子在出門後,不是走步道健行,就是參加諸如高空彈跳、白水泛舟、黑水泛舟、J-boat、騎馬、釣鱒魚、划海洋獨木舟、滑草、冰河健行等各類消耗體力的活動。

結束一整天的活動,每天睡前再花上兩個小時手寫遊記,鉅細靡遺記下一整天去了哪裡、花了多少錢、遇見什麼人,有時是和同伴無腦的對話,一旦沒有當天寫下,幾天後就會忘得一乾二淨,然而事後翻翻遊記看見當時記錄的對話,經常能令人莞爾一笑,感謝過去勤勞的自己,犧牲睡眠來替自己的人生做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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