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工頭堅的京都時光》
山城歲月:平安京之前
〈楔子〉六五六年 八坂神社(祇園社)

我站在八坂神社西樓門前,短短的石階梯上方,望向日落方向,門前筆直的四条通,盡頭連接跨越鴨川的四条大橋。這畫面,無論見過幾次,都仍忍不住從心底發出微笑。
商店街上遊人絡繹不絕,中段兩側的花見小路,正開始迎接夜晚的甦醒;如此情境,幾乎是每個來到京都的旅客之共同經驗。特別是離開淸水寺之後、下轉產寧坂、二年坂,橫越維新之道、步入寧寧之道、經由圓山公園,或左轉神幸通、由石鳥居及南樓門,進入八坂神社境內,參拜抽籤之後,團體旅客,可能會被帶領到知恩院前的大停車場上車;而自由行者,從西樓門出,隱入茫茫市井的人海中,迎向鴨川西側的四条先斗町、木屋町或河原町之百貨商場、食堂酒肆。
有些旅人在途中,還會繞到IG上的知名地標「八坂塔」留影打卡;或在出了西樓門後,走去一澤帆布挑選書包;路上更是隨處遇見穿上浴衣的各色人種,在旅伴或專業攝影師的鏡頭中,留下在京都,不,應該說是在日本,最難忘的旅遊回憶。
這是一條極經典的觀光路線;但我不確定,有多少遊人真切理解到,這不算長的一段路,究竟走過了多少歲月?
有很長期間,我知道的並不比別人多;只知道八坂神社又被稱為「祇園社」,守護著這個區域的商業繁盛,私自比喻,或許就像台北龍山寺、與艋舺華西街的關係。至於神社中祭祀的是神或佛,是屬於神道或佛教,與每年夏季的祇園祭有何關係,並不真正淸楚。
要到很多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這座全日本約兩千三百社祇園信仰的「總本社」,社內祭祀的主神,乃是日本神話與神道的須佐之男(素箋嗚尊)、與帶有外來佛教色彩的牛頭天王之「習合」(亦即二神合一)。至於遊客傳聞的戀愛成就,則是於境內祭祀出雲系的大國主社,原是以結緣之神聞名;又因祭祀著宗像三女神的美御前社,而成為「美容水」之由來……
然而真正令我腦袋彷彿受到淸洗的,是從資料中得知早期此地的居民,原是來自朝鮮半島的高麗使者伊利之,以及其後裔,被統稱為「八坂氏」。牛頭天王信仰據說來自新羅國牛頭山,歷經久遠融合與敍事,傳說為素箋嗚尊降臨的化身。根據社方記載,最早創建於西元六五六年,亦即伊利之「來朝」之時;而歷代的宮司與關係者,仍被祭祀在境內的祖靈社當中。
理解了這些,才會知道來到八坂神社,又或任何一個景點,除了和其他旅人同樣的行禮如儀、拍照打卡之外,該找什麼、該看什麼。或許可以這麼說:「知道要看什麼」,正是我展開這整部旅行回憶與記述的初心之所在吧。
即便不論上述的官方說法是否屬實,年代是否準確,試想:在此地尙未成為京都,不,甚至尙未成為平安京之前,是來自各地甚至海外不同氏族,共同生活的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樂土……這樣的景象,是否顚覆了人們過去對京都這座城市的認知?
在平安奠都之前,原本就居住在當時被稱為「山背國」的京都盆地先民,陸續肇建的神社或寺院,起始年代往往上推到神話時期,或難分先後。但或許可以說,在西元六、七世紀,盆地中陸續出現了至今仍可考的幾個氏族生活的紀錄。於是不執著於先後,只是以造訪之後,古老程度之感受,來做排序。
山背國,後來被桓武天皇改名為日語讀音相同的「山城國」;這也是本章名稱的由來。山城,總是比山背更適合做為開篇的氣勢吧(笑)。
每次回顧旅行的起始,總是有著類似的心境:既是苦笑,笑自己又挖坑給自己跳;又是興奮,興奮於有機會重新審視與回憶,並滿心期待即將發現的老故事與新風景。究竟這一路上有哪些情緒等著自己,不起身而行、不動手記錄,就只能龐雜零散地存在腦子裡,是永遠無法呈現淸楚脈絡的。
那麼,出發吧。


《工頭堅的龍馬之旅》
◆自然堂
山口縣 下關市 阿彌陀寺町/高知/五島

若你回到今日的長崎,勝海舟當年長駐的「海軍傳習所跡」前方的大馬路,沿著右側步行約五分鐘的巷中,便可找到長崎法務合同廳舍。有心的人或許會留意到,就在廳舍大樓前,有一座正坐著彈月琴的女性銅像,寫著「阿龍與月琴」,旁邊還有一座石碑與說明牌,碑上寫著「勝海舟、坂本龍馬故緣之地」小曾根邸之跡。這正是龍馬來長崎創辦社中時,找到的幾位投資人與生意夥伴——小曾根乾堂的舊居,也算是龍馬在長崎的「基地」之一。為什麼在這裡會有阿龍的銅像呢?
從慶應二年(一八六六)元月,龍馬在京都的寺田屋被襲擊負傷,同年三、四月間,帶著阿龍到鹿兒島養傷、旅行,一直待到六月初,才離開鹿兒島。在這段期間,龍馬失去了十多名夥伴。
他的同鄉老友——饅頭屋的近藤長次郎因故切腹;以及遇上暴風而在長崎五島列島附近觸礁沈沒的「巨浪號」(Wild Wave),龜山社中的十二名夥伴殉難,包括也是同鄉的優秀青年,池內藏太。
在龍馬所有的夥伴裡,長次郎的老家和他的最近;而且早於龍馬拜在勝海舟門下,一路從海軍塾跟隨到龜山社中。長次郎有知識、有商業頭腦,還能說一點英文。但由於他在替社中買船的過程,私下向哥拉巴提出要求,希望能到英國去。此舉被社員發現後,認為他以公濟私,強迫他切腹謝罪。龍馬聞訊,痛悔不已,說他若在,絕不讓長次郎白白犧牲。
根據說明牌,長次郎切腹的地點,就在小曾根邸內的梅花書屋,後來也葬在他們家位於皓台寺的墓園,可見小曾根家對他的欣賞與重視。
五島列島上,則有龍馬為巨浪號的夥伴們立的墓,後來此地也立了龍馬的雕像。我曾動念前往,只是從長崎到五島,無法當天來回,必須過夜,當下時間有限,在長崎港的渡輪碼頭徘徊一會,還是只能先拍下時刻表,想著未來有機會再去,這也是極少數我尚未能完成的龍馬史跡巡禮。港內另一頭,停泊著作為遊覽船的「觀光丸」複製品,彷彿仍在提醒著我,不要忘了這個約定。
龍馬在乘船離開鹿兒島之後,曾分別去拜過他們的墓,但似乎也沒時間悲傷。因為幾乎在同時,幕府發起「第二次長州征討」,又被稱為「四境戰爭」,兵分四路圍剿長州。龍馬將薩摩的「櫻島丸」,改名為「乙丑丸」,作為長州海軍而參戰。此役幕府戰敗,年輕的將軍家茂,病死在大阪城,年僅二十一歲。天意與時勢,似乎不站在幕府,而站在薩、長這邊。第二次長州征伐之後,幕府內部自亂陣腳,直到十二月,才確認由德川慶喜,接任第十五代將軍,而他也將是「末代將軍」。
龍馬從六月,直到隔年(一八六七)四月,便以長崎與下關兩地為中心,忙碌奔走。一方面執行社中業務,與長州的高杉晉作、桂小五郎,以及薩摩的五代友厚,都密切往來。甚至引起了土佐的後藤象二郎之注意。
由於龍馬奔走於國事,無法帶著妻子同行,阿龍因而有段時間寄住在長崎的小曾根家,為了排遣寂寞,乾脆專注於學習念想已久的月琴,後來又隨著龍馬,來到下關的伊藤助太夫家。這小曾根與伊藤都是豪商,再加上以前資助過龍馬、支持高杉晉作的白石正一郎,形成了薩、長之間,綿密的通商(包括軍火)脈絡。
許多去過福岡的遊客或旅人,或許都曾搭電車前往小倉,再到門司港欣賞海景,以及美麗的驛舍(車站)與明治時代的紅磚建築群,或搭船過海到對岸的下關唐戶市場,步行去參觀甲午戰爭後簽訂馬關條約的史跡「春帆樓」(日清講和紀念館);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注意到,伊藤助太夫家「本陣伊藤邸跡」,就在這知名歷史觀光景點的下方?
我也是在某次前往春帆樓的隨意小旅行中,意外發現這塊牌子,上面不僅寫著「龍馬與下關」,還放上了據稱是阿龍年輕時的相片。但根據近年專家考證,這張廣為人知的相片,很可能是誤植,現存的阿龍相片僅有晚年容貌比較可信;只是像中女子美麗,符合一般對阿龍之想像,人們也就繼續當真。
倒是龍馬自己,的確在此地留下他為數不多、流傳到後世的相片之一,像中有三人,左右兩側分別是伊藤助太夫與其佣人,龍馬以悠閒的姿勢坐在中間。據稱龍馬夫婦在下關度過一段短暫的快樂時光,他們住的房舍名為「自然堂」,也成為與龍馬有關之店家或場地愛用的名稱。
這是龍馬生命中,最後的幸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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