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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藝術家──林語堂故居行旅
採訪、撰稿:劉姵均

 對於生性浪漫,好奇而善感,足跡遍布全球的林語堂來說,生命中最後十年定居於近似故鄉漳州的陽明山麓。此地風清日和,人們說著好聽的家鄉的話,每一張臉都飽滿光亮,風中飄來他自小喜愛的桂花香,好像他真的回家了。

幽默大師林語堂
 林語堂,一八九五年十月十日生於福建南部沿海山區之龍溪(漳州)縣坂仔村,於一九七六年三月二十六日逝世,享壽八十二歲。林先生出身於貧窮牧師家庭,自幼好奇好學,但林父對於子女的教育絲毫不馬虎,他設法籌錢,將孩子送進西方教育體系學校就讀。林先生最後確實如願取得多項國外名校的學歷,包括:上海聖約翰大學學士學位、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學位,以及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學位。身處於時局動盪、新舊碰撞的兩世紀之交,在多項領域樹立出不可抹滅的成就,他同時是文學、語言學、教育學的前行者,也是一位劃時代的發明家。

 以幽默大師得名的林語堂,寫作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一為「三○年代」,他創辦《論語》、《宇宙風》、《人世間》等雜誌,開始發表針砭時弊的奪目言論;二為「豐收的年代」,在二戰期間旅居國外,以英文寫作,著成廣受好評的《生活的藝術》、《蘇東坡傳》,以及三部小說鉅作《京華煙雲》、《風聲鶴唳》和《朱門》,因此獲取兩次提名諾貝爾文學獎的殊榮;三為「中文寫作年代」,此時他定居臺灣,於中央社撰寫專欄,並編寫《林語堂漢英辭典》。

 一九一九年夏,林語堂先生與廖翠鳳女士於上海結為連理。性格南轅北轍的兩人,卻因為同甘共苦,一路扶持,走向白頭偕老。先生對待夫人十分溫柔體貼,且為當年少見的專一婚姻關係。兩人育有三女,依序為林如斯、林太乙、林相如,林夫人曾抱憾未添男丁,但林先生並不介意,總和女兒外孫一塊嬉鬧,晚年甚至將兩外孫的照片與自己童年照片拼做合照,戲稱「三個小孩」。
走訪林語堂故居
 踏進故居,寶藍色琉璃屋瓦、純白西班牙螺旋柱映入眼簾,如此中西合璧的建築形式,正符合林語堂一句自許自況的話語:「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陽明山麓這幢白牆藍瓦深宅背後,曾有一段軼聞。當時蔣家禮聘林先生回臺定居,選定這片好風光,也責成臺灣第一代建築師王大閎設計草圖。可惜王大閎提交的設計稿,看在林先生眼裡總是不滿意。來來回回幾經修改,最後王大閎索性將眼光拉遠,揉雜林先生前半生旅居地域風光,重新捏塑出具有南歐恬淡風情、又不失中國四合院美感的屋宇。意外的是,王大閎先生鋌而走險的冒險之舉,反而貼近林先生內心的想像。

 使得林語堂先生終於愛上這棟房子的主因,也可能是王大閎先生在無意之中,築出林先生求學時期難以企及的美夢。二十世紀初,出身貧寒家庭的林先生負笈上海,當時上海作為對外重要樞紐港口,洋式氣派豪宅林立,各式建築花樣競相爭奇,南歐風格也不在少數。憶起當年經濟能力不足以完成心願的窮學生日子,人生已近遲暮的林語堂先生,想必也有一絲圓夢渴望。

這是恍然隔絕塵世,可遇不可求的美夢,父親猶如再回到故鄉,一個變成《愛麗絲夢遊記》般的故鄉!他在小院子中叼著煙斗對那一小池魚沉思,他坐在陽台望著遠山、林木,心想,如果可以在園裡養一隻鶴,多好。
──林太乙《林語堂傳》

 林語堂來到陽明山,宛如回到群山疊嶂的故鄉福建漳州。有如中國山水畫的嶺南風光,涼風徐徐的嶺南氣候,陽明山居民更說著熟悉的語言,恍恍惚惚,彷彿不是他回到漳州,而是漳州居民全都變得富裕健康,一個個從記憶中走出來,笑容滿面,與他一同踏入晚年樂土。

 「宅中有園,園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樹,樹上有天,天上有月,不亦快哉。」這是林先生形容陽明山宅邸的一句話。林先生享受持竿釣魚之樂,院中池子養有幾條魚,閒來無事便釣上一竿,釣起再放回,只為了閒情逸趣。他在屋中最常逗留的地方,除了亂中有序的書房,足以俯瞰臺北盆地的後陽臺也是林先生十分熱愛的角落。春季俯瞰純白色茶花綴滿花園;夏天即便懊熱,可以拉一張躺椅,切一塊西瓜,流涎滿口,看夕陽西下;冬天櫻花開遍山嶺,可迎風而觀;在最愛的秋天,林先生趁秋高氣爽,泡一壺好茶,與林夫人東拉西扯,閒聊外孫趣事。
除此之外,餐廳也是充滿故事的房間。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林語堂在臺期間,臨近士林雙溪地區,亦旅居著國學家錢穆、書畫家張大千,他們時不時約定良辰吉時,互相串串門子,打打牙祭。據說張大千先生會提著上好的新鮮活魚,請手藝精湛的林夫人煮出一道道精彩四川菜。林語堂先生最後長眠於後園,也是由錢穆先生在墓碑上題字。當時正值國共兩黨相爭日趨白熱化階段,臺灣處處皆是「反共抗俄」、「反攻大陸」的口號,在草山一角,林語堂先生秉持尖銳獨到的眼光,掃視島上發生的國家大事,熱烈與友人談天說地。他曾說:「我們如若得到一個能真正談天的朋友,則其愉快實不下於讀一本名著。」

 只是,林語堂曾經遊走過的地方那麼多,又為何選擇在臺灣定居?除了其飽涵赤子之心,自由奔放的胸懷,最重要必然是語言的緣故。林語堂先生曾說:「初回祖國、賃居山上,聽見隔壁婦人以不乾不淨的閩南語罵小孩,北方人不懂,我卻懂,不亦快哉!」(〈來臺後二十四快事〉)人類對於語言的信賴與依傍不證自明,看在堂堂語言學家林語堂先生身上,又是一件令人莞爾的趣事。林先生尚有一件「不亦快哉」的妙事,是一九六九年,金龍少棒隊赴美為臺灣勇奪第一座世界少棒賽冠軍。那一刻,光榮影像自家中客廳的傳統電視機放映出來,徹夜未眠守在電視機前的林先生,心中的孩童頓時忘卻自己仍然擁有年老的軀體,忍不住跳了又叫,叫了又跳,難以平復。

 置身於如今重新修繕後的林語堂故居,或感受先生晚年生活的恬淡自適,或漫步於客餐廳、臥房展示廳之中,從泛黃古舊的相框、女兒贈送的附放大鏡檯燈、故宮致贈的複製鼎、鳳大林小家徽等充滿記憶的微小物件,感受其愛妻愛女的深邃心境。在臺十年,也是林語堂先生「享受人生中之至善果實」的珍貴時光,即便晚年遭逢喪女(林如斯)傷痛,當女兒問起父親,人生所求為何物,林先生仍然回答:「人生是為找尋快樂。」

 林語堂出生於動盪不安的一八九五年,他親眼目睹中國的頹喪與分裂,觀臨新文化的誕生和舊時代的崩解,回顧少時,他滿腔熱血,夢想發明「不學而能」的打字機和輸入法,撰寫一本漢英對照的字典,願中國能重振雄風;中年的他已完成一半夢想,並且揚名國際,四處演講,成為國際會議中人人爭相結識的名士。如今我們走進他的住所,想像迎向古稀之年的他生活於此,已經悟出人生有如四季輪替的智慧。正如同《生活的藝術》所展示:「這世界中再沒有比一個壯健而智慧的老翁更美麗,他有著紅的面頰,雪白的頭髮,以通曉世故的態度,用和藹的口氣,談著做人的道理。」
「有不為齋」的書房雅號,仍懸掛於他居住十年的住所,林語堂先生走過人間的步伐,有深有淺,有輝煌成就,也有無法彌補的憾事,有對於基督教的背離,也有生命最終的大船歸港。正如他所說:「人生真是一回夢,人類活像一個旅客,乘在船上,沿著永恆的時間之河駛去,在某一地方上船,在另一地方上岸,好讓給其他在河邊等候上船的旅客。」我們踏入故居的同時,也踏上一艘林語堂先生曾搭乘過的大船,逐波前行,往前是一代哲人的傳奇生命經歷,往後是他身後留下的一幢臨山而居的深宅、一座四季燦爛的花園、一池悠然自得的魚。午後時光,不妨在園中信步向前,安放一束花於墓前,恍然明白林先生字裡行間的哲思。

林語堂故居的創立
 一九七六年林語堂先生逝世於香港,依其遺囑移靈,長眠於臺北故居後園。林夫人廖翠鳳女士捐出林語堂先生藏書、著作、手稿及其遺物,臺北市政府為紀念林語堂先生的文學成成就,於故居成立「林語堂先生紀念圖書館」,並於一九八五年正式對外開放。其後,臺北市文化局成立,以名人故居與其精神之方向規劃,由佛光大學取得經營管理權,於二○○二年全新開館,成立「林語堂故居」,二○○五年,由東吳大學接受臺北市政府文化局委託經營林語堂故居至今。

 林語堂故居空間劃分為閱讀研討室、書房展示間、臥房展示間、客餐廳展示間,以及有不為齋餐廳。每年皆會定期舉辦教育推廣及文化活動,包括:四月份潤餅節、七月份週末語堂藝文講座、八月份小和樂大冒險親子巴士、九月份林語堂文學獎、十月份京華煙雲月等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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