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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願意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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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願意一起走下去

我常說,我人生從一開始真正談戀愛,就幾乎沒有單身過了。

這不是說我真的很會談戀愛,從二十歲到現在,不過就談了三場戀愛,第三場就是現在進行式,也希望會是一輩子。

但是,我的每一個戀愛都抱持著永不放棄的信念,希望可以努力到最後的最後。說懶惰也好(要重新認識一個人好累喔),或是了解人性也罷,你知道到後來,那些初識時候覺得兩人怎麼會那麼合拍的驚喜,都會被生活中怎麼那麼多的討人厭取代。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兩個完全合得來的個體,來自不同的家庭、成長背景、教育環境、人生歷練,總是會孕育出不同的性格。「個性不合」是戀愛當中理所當然會發生的事情,再怎麼真愛都一樣,在浪漫中最好還是要有點實際的心理準備。況且,有時候連自己都會討厭自己了,長時間的相處,只是會揭開彼此神秘的夢幻面紗,暴露出外人無法想像的陰暗醜陋面,又怎麼能理直氣壯要求對方喜歡你的全部。

只不過,長時間的相處,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之中,可以好好的練習,去全盤「接受」兩人的不同之處。

前提只有一個,你們,有沒有要一起走下去。

走在愛丁堡最著名的地標,愛丁堡城堡裡。那是一個從市區不論哪個角度,都會一眼看得到的雄偉建築,巍峨聳立的佇立於愛丁堡最高處的花崗岩頂上,居高臨下,把整個城市的風吹草動盡收眼底。

我們走著走著,我們最熱愛的就是在世界上每個陌生的城市,一起走著走著。踏過腳下古老的石板路,撫摸著城堡那充滿風霜的每一塊石磚,用指尖探觸著屬於歷史的痕跡。有時候我也習慣跟著你的屁股後頭走著。看著你義無反顧的確定背影,天生路痴的我就有了信心和勇氣,知道我們走對方向了,就算跟得喘了、路難走了,還是三步併兩步的、趕緊追上你的腳步。

我想起了在這十幾年中少數的幾次大吵,那種我幾乎想要放棄了的大吵。

為了什麼事我早已經不記得了,大多是件很無聊的小事,然後你開始了翻舊帳的習慣,嘩啦嘩啦的,一竿子又打翻了好多艘搖搖欲墜的船。我眼淚直流,像關不住的水龍頭,汨汨的從眼睛一直流。我躲進自己內心角落的黑洞,找回人生最悲觀的初衷,想逃走卻早已石化,腦子渾沌空洞,一句屁話都吐不出來。你盛怒又心疼地看著我,我像顆被揍了好多拳卻不知道如何反擊的沙包,愈來愈扁,快要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冷靜了些,你說:「我想過了,反正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要跟妳在一起。這題雖然現在無解,但我會試著去接受,妳也要試著,多顧慮一下我的心情。」你幫我擦乾了眼淚,我像做了一場噩夢一般,渾身無力,暫時還起不了身。

每每想到那可怕的感覺,就覺得我實在是非常幸運,感謝你當初沒有輕易的放棄了我和我們,努力拉起我千斤重的手,一直往前走。

所以,重點是,「有沒有要繼續走下去」。在情侶或夫妻的爭吵當下,請把這個問題牢牢地放在心裡最重要的位子。如果沒有要分開,在吵架的時候,就要字字斟酌、句句小心,你知道很多惡毒的話說了就收不回來,口不擇言就像射出去的一把鋒利的箭,讓人遍體鱗傷、血流滿地。如果沒有要分開,就要儘量減低爭執時候帶來的互相傷害,免得事後要花上好幾倍的時間心力,去努力撫平傷口、重建感情的溫度。如果還要繼續一起走,就要靜下心來,找到溝通的方式,協調出解決問題的辦法,讓這樣的事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如果還要繼續一起走,就學習著去接受對方的所有優點和缺點,再怎麼冥頑不靈的人,在被接受包容了之後,也會慢慢軟化轉變。如果暫時還學不會,那就先把牙根一咬,忍下來吧! 將一切交給萬能的時間。

雖然大家說時間是個賊,時間它也是個神奇的魔術師,能夠秉持著「繼續走下去」概念相愛的兩個人,在時間、環境跟許多外在影響的巧妙轉換中,很多當初你覺得無法解決的問題,也自然會有聰明答案浮現。在度過了一段段浪濤洶湧的磨合期之後,迎接你的就是廣闊平靜又兼容並蓄的大海。衝浪就是這樣,你必須越過拍打浪邊一波接一波不停歇的白色凶惡浪花,再越過一陣一陣的週期海浪,趁著風平浪靜的短暫幾秒內,向著外海使盡吃奶的力氣划去,然後,終於遠離了浪濤不平穩的岸區,進入了格外舒服的、隨著大海節奏律動的、可以好整以暇的等浪區,時間方向對了,還可以欣賞海平面冉冉升起的太陽,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海浪聲音、金黃色的陽光與你的呼吸聲。準備好了,挑個適合自己位置與能力的好浪頭,一躍而起, 在浪板上起乘,享受人生最完美的燦爛時光。這一段從岸邊抱著板子出發、越過浪花與無數浪頭、在浪板上的成功起乘,說來容易,卻是在無數次的練習後,才可以駕馭的快感。這樣的苦盡甘來很費力卻也很浪漫,就像談戀愛一樣,只是想衝浪的初學者,在一開始的浪花區,被屢屢打回原地、狼狽不堪,大多就會選擇放棄了。

不論衝浪或是戀愛,還是有沒有要繼續走下去的問題。

我們在蜿蜒又結構複雜的愛丁堡城堡走了好久,完全沒有計畫、沒有時間壓力的在城堡裡面走來走去的,外行人那樣的單純湊個熱鬧、感受個氣氛,卻一點兒也不心虛。大個兒說他最喜歡跟我在世界各地走來走去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想管,我覺得這時候的他好傻氣好單純,手心傳來的溫度是那麼的令人安心。

想著這麼多年來,我們走過了好多好多美好風景,也一起走過感情關係中的各種甜蜜時刻與風雨交加的考驗。現在的我,終於可以堅定相信,只要願意一起走下去,就可以一輩子一起走下去。

我的妹妹

我跟我妹不熟耶,這是我最常說的一句描述與妹妹關係的話。

我跟妹妹年紀差了五歲,媽媽說都是因為小時候看我一個獨生女很寂寞,才生個妹妹給我作伴,沒想到我們從小打架打到大,言語中盡是責怪與懊惱。可小的時候真的覺得妹妹很煩,老是跟在我們一群大孩子的屁股後頭,我們玩的遊戲她都不懂,不會玩就要又鬧又哭的,老是害我被媽媽狂罵一頓,「做姊姊的就是要讓妹妹啊!」這句話,應該是我童年生涯當中最不服氣不甘願的一句話了。

也許除了年齡差距之外,南轅北轍的個性才是我倆處不來的原因吧。我從小好動外向,妹妹文靜內向,我是負責衝撞家中體制規定、老是被揍的倒霉鬼,我妹則是陽奉陰違、絕不跟爸媽起正面衝突的裝乖大王。我總是不知道這個妹妹在想什麼。她最愛唱歌了,老是拿著小小的流行歌曲歌本,從第一頁大聲唱到最後一頁。除了唱歌的時間以外,她總是靜靜的,在家裡走來走去的,從不表達自我也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起伏。不像我,整天想跑出門玩,經常玩到忘記自己的家要怎麼回去。

長大了,妹妹還是安靜地跟著我出來玩,我身旁的一群好友也成了很照顧她的哥姐們。有時候,在她與哥姐們的對話中,我才慢慢地了解這個小女孩的想法,以及她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這世上的兄弟姊妹相處百百種,我跟我妹中間好像有層隱形的牆,但我們又清楚知道,我們彼此是相愛的。這種感覺很奇妙,外人應該也很難明暸。

隨著年紀漸大,我倆都長成了一個成熟的大人,終於可以開始溝通了。這時候才覺得,有個妹妹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我們一起經歷了家裡的許多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困難與痛苦,我們分享在戀愛中的甜蜜與悲傷,我們共有著一群同樣關心我倆的好朋友,我們也會聊聊彼此工作上遇到的大小事,怎麼聊都不會擔心,因為有著強大無比的信任支撐著。可是,我們也謹守分際,不像一般你想像中的姊妹那樣每天膩在一起、無話不談,我們小心翼翼的,捧著這份來得很晚的相知相惜。大部分的時間,在一個安全距離中,我們觀察著彼此的所有舉動,就像是先相親結婚、再開始學習相處的那種傳統夫妻,因為知道這輩子是分不開的了,所以更加如履薄冰的相處著。



這次,在沒約定的狀況下,我倆都選擇了英國作為農曆過年旅行的地點。旅程前段我們要開車去愛丁堡走走,旅程後段她們要去法國繼續旅行,於是約好了一起在倫敦的幾天,一定要出來碰一下,盡情的吃吃喝喝。

她們來到了我們在東倫敦的出租公寓碰面,兩個女孩的臉一路上被凍得紅咚咚的,身上長期脂肪缺乏的妹妹一直叫著好冷好冷,我從箱子裡挖出了件內裡鋪毛的牛仔褲要她帶著。照例先在家裡,四人喝瓶酒暖暖身也熱熱心,然後出發附近的餐廳探險去。

倫敦這一年吹起了時尚刈包風,對,就是在通化夜市很有名的那種挾著香菜、五花肉、撒上花生粉的台式刈包。不同的是,在倫敦,吃刈包變成一件很時髦的事。餐廳的裝潢現代帶點冰冷的工業風,大盞的黑色水晶燈一閃一閃像掛在天上的星星,震天嘎響的電子音樂眾人邊吃邊跳舞,開放式廚房裡每個廚師都帥氣美麗得根本就是英國時尚雜誌裡面走出來的模特兒,還有門口總是大排長龍、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我們很幸運的,一到就剛好有位子了。我們算是餐廳內極少數的亞洲人,看著滿屋子的老外,人手一個刈包,吃得津津有味,饒富趣味。倫敦的刈包大約是台灣刈包的一半大小,差不多是摩斯米漢堡的尺寸,一樣夾著是五花肉的內餡,照燒醬再配上幾片小黃瓜片,撒上一些些的花生粉,外面的皮沒有台灣的Q彈,少了香菜更是欠缺了最畫龍點睛的一味。但說真的,來這吃刈包,還真不是為了吃它有多麽道地或是一解鄉愁,吃的也是一場好奇的一探究竟吧!

吃完了刈包,我們在寒冷的夜風中往東倫敦附近酒吧街走去。

這區的酒吧都小小的、擠擠的,裡頭的酒客摩肩擦踵,卻異常的自在開心。站在窗外往裡看的景像,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看到別人家裡溫暖的爐火那樣,非常迷人。

選定了家前幾天一直經過、卻沒進去的酒吧。這酒吧座落於Spitalfield Market旁的騎樓當中,深色木質的裝潢色調,幽暗暖色調的燈光,好適合我們不愛特別喧囂的溫馨氣氛。推開掛著鈴鐺的小木門後,才發現這是一家投幣式紅白酒販賣機的店。在這,你必須先跟櫃檯買好儲值卡、拿了自己的酒杯,然後去牆邊一整排的紅白酒販賣機購買,你可以選擇20cc的試喝,或是300cc的一整杯。愛喝的我跟妹妹眼睛都亮了,那一整排的紅白酒,每一支就像是風姿綽約、萬種風情的各國佳麗,用不同迷人姿態就跟我們招著手,我內心對她們說著,別急別急一個一個慢慢來,一不小心,就醉入了一場浮生若夢。



我與妹妹,除了個性不同之外,在成長的過程中,也各自在不同年紀、不同心理狀態經歷了家裡的巨大轉變,可是我們總是選擇儘量避而不談,盡力過好自己的生活。那一年,我二十歲的生日,爸爸生病倒下了,媽媽頓時心力交瘁、不知所措,妹妹才國中三年級,我原有的美好世界毀滅了。沒有太多的時間排解我的怨天尤人,我必須開始打工、開始賺錢,試著養活自己,然後把家人的事,全部一肩扛起。我同時打了各式各樣的工,英文家教、安親班英文老師、電視上的小節目主持、擺地攤、餐廳服務生等,幾乎都已經搞不清楚時間順序的各種工作經驗累積。我把時間排得滿滿的,在學校上課、下了課去打工、週末一直打工,唯一的安慰是交了好多好多的好朋友,在我被逼著長大的那段日子裡,陪伴著我,讓我還是可以擁有屬於年輕人的放肆與瘋狂。而「家」這個字,從那時開始,不再是遇到困難就可以得到安慰的避風港,而是肩膀上一輩子放不下的壓力與承擔。

心裡當然也是埋怨過,希望妹妹也可以一起分擔我的責任。可是,在父母眼中,她總是妹妹,我們家永遠長不大的小妹妹呀。

直到我們舉著酒杯的這一刻,我才驚覺,妹妹是真的長大了!飛了大半個地球,在一個如此遙遠陌生的城市裡,一個可能我們一輩子只會去一次的酒吧裡,反而比在熟悉的環境當中,更加感受深刻。

我跟她,就像是一對很有默契的多年好友一般,在吧檯自在開心的聊天喝酒,她慢慢說著她的生活、愛情與夢想,我默默聽著,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聽她好好說說自己。她早已經不是那個老是跟在屁股後頭的臭拖油瓶,又哭又鬧又流鼻涕的了。她有著我沒有的許多優點,她細心而體貼、溫柔而堅定,我們聊著家裡的大小事情,她有著自己的觀點和解決方式,思慮周全又柔情萬千。可是她也沒忘記,依舊固執安靜的,努力追求著屬於她的美好未來。她有能力可以照顧自己了,還比我多了一些耐性和細膩好好陪伴父母,甚至,當我有煩憂時,她也似乎可以為我分擔了。

終於,我再也不用像掛心父母那樣的擔心她了。我的肩膀輕了一些,對她的愛也放鬆了一些。到這時候,我才真正發現,有個妹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還好,這一切來的不算太晚 ,因為我知道,在未來很長很長的路上,我們註定並肩前行。

學著說再見

我一直不是很會說再見的那種人。

我不懂得如何跟城市說再見。每當旅行開始的時候,我總是在我的小本子中計算著,旅行還有幾天就要結束。我知道我就是那種會浪費很多時間力氣擔心著未來,而忘記好好享受當下的人,所以總要不停的提醒著自己,每當這種無聊念頭閃過的時候。

我離開喜歡的城市的時候會哭,偷偷掉幾滴眼淚,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的悲傷眼淚。

我不懂得怎麼跟寵物說再見。

從小我們家裡就養了好多隻狗,我在各種狗狗的包圍下快樂長大,照片裡的我,身上臉上永遠都有狗毛。我家廁所裡放著本厚厚的名犬圖鑑,我跟妹妹從小翻到大,上面有我年幼的筆跡,寫著如果養了這種狗,公的要起什麼名,母的要叫她什麼字。我記得小時候有一隻鬆獅狗叫做熊熊,他又巨大又可愛,一身澎澎的毛髮,洗個澡會變好瘦好好笑。記憶很清楚的是,在我十歲生日的那一天,媽媽邀請了好多我的同學來家裡開Party,玩得非常開心。等晚上同學紛紛回家了,我突然看到熊熊棕色的毛變白了,像是一夜白髮那樣整個變成很淺的咖啡色,趕緊跟爸爸說了,爸爸把他帶去獸醫那兒,熊熊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爸爸很好,從來沒有讓我們正面面對過家中寵物的死亡,我是個連家中魚缸的魚死掉浮在水面上都會嚇死的那種溫室花朵。

後來長大了,我自己養了兩隻黃金獵犬,公的有著金黃色如啤酒般閃亮的毛髮就叫他必魯(Beer),母的因為算是童養媳的身分就乾脆直接叫乾妹妹。他們認識了幾年後,在一次去宜蘭度假時自然交配,我們親自在家裡接生了一大窩小狗,分送給身旁的好朋友們,我成了狗奶奶也是狗外婆,那真是人生非常美好的回憶。

必魯的個性很酷,很聰明又會搗蛋,他會翻冰箱、會開抽屜,想喝水還會開水龍頭把家裡整個淹了,出門回來一張布沙發就被他拆得骨肉分離,還曾經在頂樓加蓋的院子、跳到別人的陽台、在曬衣竿上偷了幾件男生內褲回來,害大學生鄰居很不好意思的跑來敲門找內褲。必魯是那種,如果我們出國他會耍脾氣不吃飯,直到狗旅館的人焦急的打電話給我們,把電話放在他耳邊,要我們跟他承諾還有幾天就會回來,他才願意吃飯的,那種拗脾氣的狗。而乾妹妹就是個貼心黏人的小女生,她很愛撒嬌,只要你坐在沙發上,她一定會用頭頂著你的手移到她的身上,不能拿開。頁數 8/10

她很有品味,咬鞋子一定會把疊起來到天花板高的鞋盒一盒一盒的拍落下來,只咬放在最頂上那雙最貴的Miu Miu高跟鞋,其他的碰都懶得碰。我們常常帶著愛玩水的他們去山裡溪邊玩,當必魯跟著爸爸興奮的快速跑遠了的時候,乾妹妹會回頭找我,黏在我腳旁,讓我一手撐在她身上,一起慢慢涉水走過腳下一顆又一顆佈滿青苔的大石頭。

還是很想念他們啊,十幾年過去了,才有一點強打起來的勇氣寫下他們的故事,卻依舊滿是熱淚盈眶。後來他們生了病,剛拿到駕照的我每天輪流抱著他們倆從公寓下樓、開車帶去獸醫那兒打點滴、再扛著他們回家。他們的狀況一天比一天糟,不見好轉,甚至在家裡吐了血或拉了血,每個夜裡,我擦完了地板,跟他們一起趴在地上,我不停地抱著他們哭,他們心疼又不捨的看著我,好像在說對不起。在爸爸出差回來那天,我還是繼續在擦剛被弄髒了的地板,必魯提起沉重的步伐到門口迎接,爸爸摸摸他,然後去找躺在浴室裡的乾妹妹。

「乾妹妹死掉了!」我永遠無法忘記她爸爸那驚恐的眼神,我說不可能啊,她剛剛還在等你,跑去浴室一看。

這是我第一次碰到冷冰冰的身體,那前一分鐘還溫熱柔軟的身軀,立刻變硬了變涼了,我失控的尖叫跺腳大哭,徹底崩潰了。然後隔天的隔天,我親愛的必魯也走了,爸爸取下自己脖子上帶了十幾年的十字架項鍊,掛在他身上,他的尾巴竟然甩了一下,「記得要去找耶穌基督喔」,他含著眼淚說。

我們送走了他們,他們的爸爸說,「剛剛我閉上眼睛,看到了必魯跟乾妹妹在耶穌的腳邊喔,必魯還是很乖很帥的坐挺挺,乾妹妹還是很皮的一直不停上下跳著。」我們立刻搬了家,因為再也無法忍受那個空間裡面少了他們的腳步聲,尤其是拿起鑰匙要開門的那個剎那,我都會崩潰哭到腿軟,因為打開門,我再也看不到總是在等門的他們了。那一週,我吞下了了人生第一顆朋友給的安眠藥,傷心到暴瘦了五公斤。

到現在,我都還是學不會怎麼跟他們說再見,想起來也多是滿心愧疚不捨。所以,我再也不敢養狗了,因為,說再見實在是太沉痛。然後這半年,在臉書上看到好多朋友的狗狗貓貓離世的消息,每一次都喚醒了我從未痊癒的椎心之痛。我們算著,如果說三十歲是可以自立門戶、擁有自主生活的年紀,很多人會開始養自己的寵物來互相陪伴,那麼現在我們四十歲了,寵物的年紀再怎麼健康也差不多是十幾年、頂多二十年,四十歲的第一堂課,也許就是要跟寵物說再見。連必魯乾妹妹的最後的血脈牛小妹,也在上個月上天堂了,「十四歲很厲害很長壽了,你真的把她顧得很棒很好喔!」我這麼安慰著眼睛哭得好腫的牛爸爸。

當然我更不懂得如何跟人說再見。

我的爺爺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媽媽說在喪禮上抱著什麼都不懂的我鞠躬答禮,我一直大哭大鬧,因為小小身上的麻料孝衣太扎皮膚了,我一直吵著要脫掉,讓爸媽非常尷尬。然後是小學三年級時,最疼愛我的老師因為車禍意外離開了,接著是奶奶、外公、外婆因病離開。我沒有什麼在告別式或喪禮上流淚的印象,或者僅僅是看到心愛的家人痛哭而跟著不捨的流眼淚。我一直覺得人的離開是一件很虛幻抽離又超現實的事情,就是無法把這件事與現實做連結。生死到底是什麼,人死了會去哪裡,好端端的人為什麼就會死了呢,他是真的死了嗎還是只是換個方式活了呢?每次想到這邊,我的思緒都會飄上雲端,虛無縹緲的,無法與真實生活連上。

那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如同一直下著雨的大不列顛,好像不是同一個宇宙間的世界中發生的事情。

就像是這幾年,開始也有身旁的朋友也離開了。我總是會不停地翻找著他們網路上、臉書上的生活照片與文章,看著看著,尋找記憶中熟悉的他們。那些過去的片段都那麼熟悉,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A笑鬧時的尖銳聲音,一起吃麻辣鍋比鍋還辣嘴的話題,她那個滿頭少年白的男朋友。S總是帶著我去跟他們班一大群學長吃飯喝酒的那間好髒亂的男生宿舍,我心情不好時他遞給我吃光光的那一整罐巧克力醬,他暗戀的我的那個同學,我倆胡搞出來的跨系聯誼,他咯咯咯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招牌笑聲。C媽媽爽朗樂觀的笑容,笑起來就會變成兩道彎月的眼睛,還有她懷中那隻兇不拉嘰的小白狗。 還有在寫稿的今日,朋友幫忙辦了場音樂紀念會的O,跟大家比起來,我跟他的交情好像比較淡,但是從我二十幾歲起在小酒館的日子裡,總是有他溫暖的存在,他是屬於我的青春回憶當中的不可或缺的一幕,想了很久,決定不去送他了,假裝就繼續好久不見吧。這些好久不見的朋友們,怎麼就走了呢,去哪兒了呢。

我覺得我的大腦一定是生出來的時候哪條線沒有接好,為什麼沒有辦法理性接受人離開的現實面。抑或是,在我狗狗離開時,我有找過一位據說會通靈的老師,她說我是第一次來當「人」,所以對於「生死」是沒有概念的,「因為在天上,沒有生死這回事」,她說。

我總是想著,人生很多你不會的事情,透過不停勤奮的練習,總是會進步一點的。可是,對於說再見,我想我還是學不會。

我寧可繼續保持美好的想像,期待著某一天,那些逝去的,在某個時空裡,我們真的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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