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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洛尼基-每次希臘行的起點
塞薩洛尼基是希臘的第二大城,港口城市,以商業聞名,從位置到文化經濟,都是希臘甚至東南歐的重要城市。城市的亮點在濱海大道上,臨海有個漂亮的巨大廣場,每年國慶這廣場都有盛大活動。從歷史上來看本來希臘就曾被不同國家、民族佔領過,但塞薩洛尼基因為地理位置重要,所受的影響更深。城市裡留下許多羅馬、拜占庭、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及猶太遺跡,但政府窮,這些文化資產沒有辦法完全轉成觀光財,因此雖然是第二大城,觀光上卻沒什麼名氣,有限的觀光客主要來自東歐幾個小國。街道胡亂塗鴉相當多,所以,是個市容不算太整齊的地方。
這個聽上去不很有吸引力的城市,卻成為我每一次希臘行的起點。原因無他,旅行遠方不僅是為了認識新事物,也是為了尋訪舊友。

安潔莉姬就是這個舊友。

安潔莉姬是希波在維也納攻讀博士的學妹,希臘人,當時在瑞士工作,家就在塞薩洛尼基。為了我們要來希臘,特別將假期安排在這時,迢迢從瑞士趕回,就為了天涯海角的一次重聚。
安潔莉姬有一雙深邃的褐色眼睛,高挑的眉毛戲劇張力很強。很開心見到我們,臉上卻一直帶著希臘人悲劇天性的哀傷,敘述完彼此的時光空白,就開始喝酒吐牢騷,為回不來故鄉就業憤恨不平。我們也是想回鄉工作卻不得其果的人,對她的感受再瞭解不過,所以陪著點了一杯又一杯。(2013年時,希臘深陷負債泥沼,輕易能感受到全體性的委靡。但等到2016年再訪,經濟上未必好轉很多,但大家似乎已經習慣、也能和此共生,氣氛帶著淡淡喜悅,安潔莉姬已找到很不錯的工作回鄉作事。)
和希臘人深聊,話題往往會被帶入嚴肅的討論,因為說到了塞薩洛尼基屬於希臘大馬其頓區,而提到了馬其頓共和國。安潔莉姬憤恨地說:「他們(馬其頓)是小人,偷了我們的名字,我們才是真正的馬其頓人,他們的文化歷史文字都跟馬其頓沒有關係,卻把自己的國家叫做馬其頓,簡直莫名其妙!」然後不可遏止地對這個抱怨了整晚。
塞薩洛尼基原屬於古馬其頓帝國,但目前國際上的馬其頓共和國主要卻是由南斯拉夫人組成,希臘當然對此提出過嚴正抗議,也因此有許多國家不管馬其頓叫馬其頓,而稱為「前南斯拉夫馬其頓共和國」。雖然我也覺得沒事幹什麼要搶人家的名字嘛。但老實說安潔莉基帶著酒精的嘟噥引來的濃重催眠作用比較困擾我。「到底為什麼要在度假時聽這些呢?如果是歷史學家來出差也就算了,我明明是興奮地來度假,一直聽這個也太辛苦了。」我心裡忍不住這樣想。
敘舊到半夜三點,終於回到飯店,正要睡就被警車鳴笛聲吵醒。聲音持續非常久,又非常近,兩個人被吵到實在受不了,爬起床來看。原來在旅店前的巷口發生小車禍,開車的人看起來喝醉了,撞了一群人中的一個,而出事的人看起來喝得更醉,大字躺在地上不肯起。本來以為恐怕受傷,不過並不是,男子躺在地上一邊哀號一邊討酒喝,打著滾,就算有傷也不嚴重,一會又站起來走到另一邊馬路躺下,旁邊的朋友也不幫忙,嘻嘻哈哈的。開車撞人的駕駛站不直身子,半掛在車門上大聲跟警察說著什麼,一面指手畫腳,看起來短時間結束不了。這期間停在旁邊的警車鳴笛一直響著,警察站著大聲講話,似乎不覺得困擾,凌晨四點了,有什麼必要非開著警笛不可呢?難道不會被市民投訴?不過話說回來開著窗戶皺眉看著的人也只有我們,除了兩造各自的友人,只有飯店櫃檯人員像看戲一樣站在旁邊指指點點。
好一陣子後救護車也來了,鳴笛聲變成雙倍吵鬧,因為躺在地上的人不肯上救護車,於是救護車也停下,可是聲音沒停。警車、救護車互不服氣地比賽噪音似地,聽著實在受不了。緊緊關上窗子拿了枕頭壓住腦袋,一邊想著這裡的人真要命,一邊昏昏沉沉地在鳴笛聲中睡去。
這就是希臘旅行的開始。
n 歷史洪流中的吉光片羽

清晨的塞薩洛尼基相當安靜,天際泛著非常好看的淡青色。如果喜歡逛博物館,塞薩洛尼基的博物館多到逛不完。我試著以華美的亞理士多德廣場(Aristotelous Square)為起點,沿街的小店販賣各式各樣的堅果,長相特別的麵包在陳列櫃上十分吸引人。安潔莉姬特別提醒過我,塞薩洛尼基是一個適合早午餐的城市,果然主要大街上,幾乎所有的咖啡、甜點、酒吧都有賣早餐,大部分還是全天供應。
挑了一間看得順眼的店,試著要了Frappe,這是安潔莉姬教我點的。Frappe是厚厚一層奶泡覆蓋住冰咖啡的飲品,發源地就在塞薩洛尼基,據傳是某年Nescafe的公司代表來這裡開會,一時找不到咖啡喝,就拿自家的咖啡粉用冰水沖來喝,居然很好喝,因此流傳。所以好的Frappe一定要使用Nescafe牌子的咖啡粉。我聽著這個說法,然後默默接受來希臘的第一杯咖啡,是再平常不過、瑞士品牌的咖啡粉,雖然平時明明不喝即溶咖啡,但所謂例外不正應該發生在旅行中?所以平日不逛街的我,乾脆花了一下午購物,結果買了一組水晶威士忌杯、一組水晶高腳酒杯,價格不過是台北的五分之一,一時衝動又添了幾樣擺飾和整套一零八件的各種刀叉。店員開心地幫忙包裝。
塞薩洛尼基的名字來自亞歷山大大帝之妹,她同時也是古馬其頓國的皇后,不過如前述,馬其頓並不是唯一一個經擁有過塞薩洛尼基的古國。馬其頓沒落後,塞薩洛尼基成為龐大羅馬帝國的一個城市,數百年後,塞薩洛尼基又為鄂圖曼帝國擁有,而經歷希臘土耳其戰爭、德國納粹的占領,才成就如今的塞薩洛尼基。
龐大深刻的歷史為城市的興建帶來重重困難,比如地下鐵挖建就因為一再碰到深藏的古蹟而延宕,而歷史建物無錢修復,大量斷垣殘壁只能放著不管,頂多意思意思拉條線圍住。因此如果在市中心隨意走,兩三步路就可以看到被高樓民房圍住的各種遺跡。巨大的、孤伶伶的、荒涼的,以各種姿態展示歲月的烙印,被放棄或被忘記般的圈放在人煙最稠密的地帶,是一道極其難得的風景。
人不能進入的禁止線並不能阻擋貓,所以從前的帝王或神祇的殿堂,目前成為野貓嬉戲居所。也算派上用場了是吧?

n 一趟旅行,百種記憶

Celine:「喔,女兒們,妳們記得的假期會跟我們記得的大異其趣。」 ~愛在午夜希臘時

電影裡,Celine說的這句話,一直到我第二次再訪塞薩洛尼基時,才算真正了解。畢竟我已經生子,親愛的兒子多多君才兩歲三個月,我想多多君印象中的塞薩洛尼基(如果他還有印象的話),一定會與我的相當不同,這結論來自於其他旅行。抵達希臘前,我們先在倫敦短暫停留數天,再在巴黎居住一個月,多多君對於倫敦只記得倫敦眼(London Eye);而待了一個月的巴黎更濃縮成夜裡晶晶閃亮的巴黎鐵塔,在往後很長一段歲月,他都能指著印在任何地方的鐵塔圖樣,甜甜地喊一聲:「巴黎!」
塞薩洛尼基的城市地標,當屬白塔。不過多多君並不在乎這個,他的記憶裡,塞城是船的城市。
白塔位於濱海的勝利大道底端,從前是土耳其監獄,現在是拜占庭博物館,不過如果走在勝利大道上,通常不太會想去甚麼博物館。
勝利大道是塞城最美麗的道路,筆直一條,在古城區劃下長長一線。一面臨著美麗的愛琴海,不同時刻的陽光下泛著不一樣的藍,深藍、靛藍、淺藍、希臘藍、帶著淡淡青綠的藍,或是濃綠至深的灰藍。另一面則是這個城市最精采的建築,最高價的飯店、各富風情的餐廳、充滿榮光的亞理士多德廣場、堂皇的糕餅店和燈光璀璨如繁星的酒吧。這裡的觀光客最多,居民也閒適地漫步。
塞薩洛尼基這個濱海碼頭,在地型上是深深的口袋,愛琴海上秋冬的無情風浪,到這裡多半止歇,大部分是風平浪靜的景色。於是在這小小的內灣中,出現幾艘外型或許復古、或許吉普塞風格、或者電音搖滾的大船。船不是我發現的,而是二歲的多多君,指著海面不斷大喊「媽媽!船!船!」而讓我不得不注意到的。
如果您要問我,帶著孩子旅遊有甚麼不同,那麼我的答案必然是──角度。
孩子所喜歡的和我們所喜歡的截然不同,奇妙的是,孩子大部分時候不能欣賞我們所喜歡的,相反的,我們大部分時候,卻都能因為孩子的喜歡而喜歡。譬如多多君從來都不愛我指著給他看,勝利大道上華美的夕陽,或是顏色濃淺多變的愛琴海,總是敷衍地說「太陽」、「海」,然後繼續蹲在地上玩小汽車。但是當他指向了「船」,身為母親的我,馬上興奮地到處找這遊船的碼頭在何處,想如果代價不太大的話,就能帶著小傢伙登船一覽。
登船的地點在白塔前。
究竟有幾艘船不太清楚,不過至少有三艘,風格迥異。嚴格說起來並不能算「遊船」性質,而比較偏向「海上咖啡廳」。這些船按照時間表停靠在岸邊,想上船的人可以直接上船,如果沒有興趣出海,在船上走一圈就下船也可以,不用付甚麼費用;若是打算出海,那就盡情在船上等待,不同的船內裝都不一樣,但都相當有特色,彷彿電影中的海盜船出現眼前,您可以隨便選喜歡的地方坐,船頭、船舷還是內艙布置好的桌椅都行,等到出海,自會有人來招呼。所謂的渡船費,不過是任意一杯飲料的代價,酒水咖啡都不會特別貴,一邊喝咖啡一邊享受海風時,船上會開始大聲的播放音樂,每艘船的音樂主題都不同。我和多多君揚帆出海,在略帶點哀傷的希臘歌曲中,悠悠地度過了一小時。
當船回到原點,下船時,出差來塞城開會的希波已經結束工作,等著我們了。多多還想坐船,兩個大人對於親子旅行中難得可以好好享受咖啡時光的機會也很嚮往。於是乾脆又搭上另一艘伴著法式香頌的船,於海風中同孩子指點起岸上的白塔。陰天中的愛琴海也風光明媚起來。
「多多,今天好玩嗎?」
「好玩!」
「甚麼好玩?」
「Juice!」
晚上回飯店時問小傢伙,結果小傢伙興高采烈地回答是在船上喝的果汁。

記憶是因人而異的產物,旅行風景只能是個人主觀的圖像保存。不過沒關係,笑容總是真誠的,即使只是記得果汁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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