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認識古巴
從香港經莫斯科，再花差不多一整天時間終於腳踏古巴領土，展開逾一年半的拉丁美洲之旅。還記得從哈瓦那（Havana）機場乘坐計程車到達早在香港預訂的Hamel Hostel時，仰望著哈瓦那的老舊建築物，彷彿置身於另一時空。
出發前曾看過不少有關古巴的紀錄片和書籍，如紀錄古巴動盪一頁的《自由古巴萬歲》（The Cuba Libre Story, 2015）、香港電台節目《華人移民史──闖拉美》和紀錄當地華僑生活的《遠在古巴》等。在古巴的四十五個晝夜裡，我盡力嘗試了解這個「神秘國度」的種種。
古巴華人與半飽古巴
也許曾修讀社會學的關係，我喜歡以旅者身份與本地街坊交流，藉此了解他們對自己國家的想法。在哈瓦那的華人區充斥著不算便宜的中餐館，這些留在古巴的華人及其後代盡力保留中華文化，如穿著練武服習武。雖然習武場的華人跟我說這兒的老移民可操廣東話，但當我嘗試與垂垂老矣的老移民交談時，卻完全聽不懂他們所說的「廣東話」。
也許這些老移民已離開廣東省多年，早把廣東話忘得一乾二淨；當然，語言自身乃不斷進化，六十年前的廣東話與今日香港人所講的廣東話已大相逕庭，亦有可能老移民所說的其實是廣東省內的其他方言，這些都不是我這個只停留在哈瓦那十數天的旅者理解得了。
奉行社會主義的古巴，國民如改革開放前的中國人民般，以糧簿領取政府分發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基本上，與我進行過深入交流且說老實話的古巴人都坦言生活很苦，在古巴雖不至於餓死，但要有飽足感且留待下世投胎到別國，「半飽」是不少古巴人的日常感覺。
這裡所說的古巴人，並非生活相對富裕，大做遊客生意的哈瓦那人，而是一般平民百姓。實則上，不算一線旅遊城市的巴拉科阿（Baracoa），民宿老闆Lisandro曾說過其他省份的人民遠不及哈瓦那的富有。
在旅程的首周就讓我看到頗為驚心動魄的畫面，直令心跳加速。由於半夜上?所的關係，我到了旅館天台看看午夜的哈瓦那是什麼模樣，豈料被我看到兩個黑人青年正在對街的麵包店偷麵包，他們一位負責把已烘焙且放在店舖外的麵包放進袋內，另一位則負責接應，不消五秒，已把贓物拿上手的他們拔足狂奔。
翌日，我本著僅餘的正義感向麵包店道出案發經過，麵包店雖連番道謝卻仍舊把麵包推到店外，或許麵包店早就知道有人偷竊，為幫助他們，也不介意稍微增加生產成本吧！慣於生活在超級安全的香港，偷竊對我來說算是非常陌生的事，身處在拉丁美洲已沒有任何事情是100%安全。
另覓生存空間──性工作者
在哈瓦那觀光，不難碰到以身體換取金錢的性工作者。在海邊散步的晚上，一位女士表示可替我按摩，她們每晚就在旅遊熱點招徠生意，但其實她們冀盼的不只是向遊客提供短暫歡愉而賺得的皮肉錢，更重要的是如何認識外國人，藉婚姻換取離開古巴的機會。從1990年代中開始住在古巴，從而認識了本地女朋友的法國記者曼德斯（Ludo Mendès）在《被遺忘的古巴人：臥底記者在古巴20年的生活紀實》（Cuba No: La Parole Aux Oubliés）一書對此有詳盡描述。
不止女士如此，古巴男士（以黑人為主）亦樂於當上白人女遊客的短期男朋友以討些許便宜。當時，見到不少歐美女遊客身邊總有一位本地男士在其左右，甚至結伴穿州過省。
在好奇心驅使下我向Lisandro請教，他明言這是本地男士的另類職業，對於一眾以獵奇心態來試試古巴男士的歐美女士而言，充滿異國情調的古巴男士可為她們一解寂寥，當地男子亦可多賺生活費，可謂「雙贏」局面。
由破冰至制裁──出國遙不可及
2016年，古巴前領袖卡斯楚（Fidel Castro）撤手塵寰，他的弟弟勞爾（Raúl Modesto Castro Ruz）早在2008年接任總統一職，任內他嘗試推動變革，與美國破冰。國際社會對他的最深印象，應該是與前美國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握手的一刻。或許，兩國人民對於雙邊關係正常化抱有很大期望，而且美國國民恨不得早日踏上古巴領土，看看這個「這麼近那麼遠」的國度。
2017年，當我們在哈瓦那旅遊時，耳邊總縈繞著美式口音英語，不少美國遊客坦言川普（Donald John Trump）上場後，極可能改弦易轍，對古巴的寬和政策轉為敵對，可以的話，他們都想把握時機一訪古巴。
豈料一語成讖，接替歐巴馬的川普恢復對古巴的敵對政策，更取消美國郵輪赴古，兩國關係降到冰點，令大做美國遊客生意的古巴商戶叫苦連天。往後經歷川規拜隨，拜登（Joe Biden）政府強調美國聚焦「民主和人權」，如今川普復又入主白宮，看來古巴人又陷慘霧。面對美國三屆政府制裁加上新冠疫情的雙重打擊，古巴經濟可謂雪上加霜。
一個獨裁政權是否會慢慢改革，演變為民主政權？答案是否定的。在巴亞莫（Bayamo）認識的藝術家Alexis比大部分古巴人幸運，由於工作關係，他有機會往歐亞等國參展。Alexis提到他的朋友殷切渴望往義大利一行，惟現實上根本沒可能，Alexis只可向朋友展示義大利的照片，但與其看照片，他們更希望實地觸摸羅馬的千年廢墟柱子。
Alexis說古巴人不比別人蠢，他們只是因為生活在一個封閉國家，以致沒有機會出國見識，若有能力出國也要處理無數簽證事宜，多少古巴人羨慕我們這些擁有出入自由的遊客。然而，這些機會並不屬於他們。
究竟今日古巴在玩什麼把戲？勞爾及其繼任者狄亞士-卡奈（Miguel Díaz-Canel）看上去比卡斯楚開明，這是否代表古巴將有破天荒的革新局面？Alexis說這只是姿態而已，一班老黨員壓根兒不捨得放下權力。勞爾口頭上向國民說古巴將會改變！事實上，古巴人都知道政府只打算仿傚不少社會主義國家於八九十年代的經濟改革，不敢期望憑選票選出他們的領袖。
時至今日，古巴人連上網都是奢侈的玩意，又哪敢奢望會有變天的一刻？
從香港經莫斯科，再花差不多一整天時間終於腳踏古巴領土，展開逾一年半的拉丁美洲之旅。還記得從哈瓦那（Havana）機場乘坐計程車到達早在香港預訂的Hamel Hostel時，仰望著哈瓦那的老舊建築物，彷彿置身於另一時空。
出發前曾看過不少有關古巴的紀錄片和書籍，如紀錄古巴動盪一頁的《自由古巴萬歲》（The Cuba Libre Story, 2015）、香港電台節目《華人移民史──闖拉美》和紀錄當地華僑生活的《遠在古巴》等。在古巴的四十五個晝夜裡，我盡力嘗試了解這個「神秘國度」的種種。
古巴華人與半飽古巴
也許曾修讀社會學的關係，我喜歡以旅者身份與本地街坊交流，藉此了解他們對自己國家的想法。在哈瓦那的華人區充斥著不算便宜的中餐館，這些留在古巴的華人及其後代盡力保留中華文化，如穿著練武服習武。雖然習武場的華人跟我說這兒的老移民可操廣東話，但當我嘗試與垂垂老矣的老移民交談時，卻完全聽不懂他們所說的「廣東話」。
也許這些老移民已離開廣東省多年，早把廣東話忘得一乾二淨；當然，語言自身乃不斷進化，六十年前的廣東話與今日香港人所講的廣東話已大相逕庭，亦有可能老移民所說的其實是廣東省內的其他方言，這些都不是我這個只停留在哈瓦那十數天的旅者理解得了。
奉行社會主義的古巴，國民如改革開放前的中國人民般，以糧簿領取政府分發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基本上，與我進行過深入交流且說老實話的古巴人都坦言生活很苦，在古巴雖不至於餓死，但要有飽足感且留待下世投胎到別國，「半飽」是不少古巴人的日常感覺。
這裡所說的古巴人，並非生活相對富裕，大做遊客生意的哈瓦那人，而是一般平民百姓。實則上，不算一線旅遊城市的巴拉科阿（Baracoa），民宿老闆Lisandro曾說過其他省份的人民遠不及哈瓦那的富有。
在旅程的首周就讓我看到頗為驚心動魄的畫面，直令心跳加速。由於半夜上?所的關係，我到了旅館天台看看午夜的哈瓦那是什麼模樣，豈料被我看到兩個黑人青年正在對街的麵包店偷麵包，他們一位負責把已烘焙且放在店舖外的麵包放進袋內，另一位則負責接應，不消五秒，已把贓物拿上手的他們拔足狂奔。
翌日，我本著僅餘的正義感向麵包店道出案發經過，麵包店雖連番道謝卻仍舊把麵包推到店外，或許麵包店早就知道有人偷竊，為幫助他們，也不介意稍微增加生產成本吧！慣於生活在超級安全的香港，偷竊對我來說算是非常陌生的事，身處在拉丁美洲已沒有任何事情是100%安全。
另覓生存空間──性工作者
在哈瓦那觀光，不難碰到以身體換取金錢的性工作者。在海邊散步的晚上，一位女士表示可替我按摩，她們每晚就在旅遊熱點招徠生意，但其實她們冀盼的不只是向遊客提供短暫歡愉而賺得的皮肉錢，更重要的是如何認識外國人，藉婚姻換取離開古巴的機會。從1990年代中開始住在古巴，從而認識了本地女朋友的法國記者曼德斯（Ludo Mendès）在《被遺忘的古巴人：臥底記者在古巴20年的生活紀實》（Cuba No: La Parole Aux Oubliés）一書對此有詳盡描述。
不止女士如此，古巴男士（以黑人為主）亦樂於當上白人女遊客的短期男朋友以討些許便宜。當時，見到不少歐美女遊客身邊總有一位本地男士在其左右，甚至結伴穿州過省。
在好奇心驅使下我向Lisandro請教，他明言這是本地男士的另類職業，對於一眾以獵奇心態來試試古巴男士的歐美女士而言，充滿異國情調的古巴男士可為她們一解寂寥，當地男子亦可多賺生活費，可謂「雙贏」局面。
由破冰至制裁──出國遙不可及
2016年，古巴前領袖卡斯楚（Fidel Castro）撤手塵寰，他的弟弟勞爾（Raúl Modesto Castro Ruz）早在2008年接任總統一職，任內他嘗試推動變革，與美國破冰。國際社會對他的最深印象，應該是與前美國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握手的一刻。或許，兩國人民對於雙邊關係正常化抱有很大期望，而且美國國民恨不得早日踏上古巴領土，看看這個「這麼近那麼遠」的國度。
2017年，當我們在哈瓦那旅遊時，耳邊總縈繞著美式口音英語，不少美國遊客坦言川普（Donald John Trump）上場後，極可能改弦易轍，對古巴的寬和政策轉為敵對，可以的話，他們都想把握時機一訪古巴。
豈料一語成讖，接替歐巴馬的川普恢復對古巴的敵對政策，更取消美國郵輪赴古，兩國關係降到冰點，令大做美國遊客生意的古巴商戶叫苦連天。往後經歷川規拜隨，拜登（Joe Biden）政府強調美國聚焦「民主和人權」，如今川普復又入主白宮，看來古巴人又陷慘霧。面對美國三屆政府制裁加上新冠疫情的雙重打擊，古巴經濟可謂雪上加霜。
一個獨裁政權是否會慢慢改革，演變為民主政權？答案是否定的。在巴亞莫（Bayamo）認識的藝術家Alexis比大部分古巴人幸運，由於工作關係，他有機會往歐亞等國參展。Alexis提到他的朋友殷切渴望往義大利一行，惟現實上根本沒可能，Alexis只可向朋友展示義大利的照片，但與其看照片，他們更希望實地觸摸羅馬的千年廢墟柱子。
Alexis說古巴人不比別人蠢，他們只是因為生活在一個封閉國家，以致沒有機會出國見識，若有能力出國也要處理無數簽證事宜，多少古巴人羨慕我們這些擁有出入自由的遊客。然而，這些機會並不屬於他們。
究竟今日古巴在玩什麼把戲？勞爾及其繼任者狄亞士-卡奈（Miguel Díaz-Canel）看上去比卡斯楚開明，這是否代表古巴將有破天荒的革新局面？Alexis說這只是姿態而已，一班老黨員壓根兒不捨得放下權力。勞爾口頭上向國民說古巴將會改變！事實上，古巴人都知道政府只打算仿傚不少社會主義國家於八九十年代的經濟改革，不敢期望憑選票選出他們的領袖。
時至今日，古巴人連上網都是奢侈的玩意，又哪敢奢望會有變天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