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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府紀實:王燕怡的僑社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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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人的樂章】
王燕怡的人生履歷像多稜水晶,餐飲事業只是其中一面。當光線穿過「回饋台灣」(對好友巫和怡的承諾)的切面時,折射出的是台灣同鄉聯誼會的燈火,轉向「藝術支持」的角度,又閃現甘迺迪中心的鎏金穹頂。
柯林頓總統即將卸任時,賦予王燕怡一個職位,總統藝術諮詢委員會(約翰•甘迺迪表演藝術中心)(John F. Kennedy Center for the Performing Arts),又增加了王燕怡的觸角及交往的對象。不時到全美各地去開會、支持文化、藝術等團體。也接觸到老美的辦事態度,例如,他們去CAPA酒莊開會,真是開了眼界、見了世面,長條桌子不見底,風景優美舒心宜人,紅酒、白酒、各式各樣的酒,無限暢飲,真是有錢人的社交方式。這些正式場合,常常是一對對的出席,王燕怡因為是單身,所以大器地買了一桌的票,請一桌的朋友共同與會。因為這些場合而認識了一位藝術家、室內設計師,之後王燕怡家的室內裝潢就是請他設計的。這位朋友買了一棟房捐出來當國家藝術女性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the Woman in Art),王燕怡也受邀擔任理事,也同意每年捐定額的錢。
千禧年時,希拉蕊籌組白宮千禧年保護歷史古蹟委員會,華納公司等大企業都在委員會裡,王燕怡也被希拉蕊任命為委員之一。又是歷史、又是古蹟,王燕怡真是戰戰兢兢地接獲任命,虛心學習,熱心奉獻,她想到口號(slogan):「Honor the past, look forward to the future」,自認為可以參與Honor the past部分,她想到舊金山的天使島(Angel Island),上世紀這一島承載著多少令華裔移民刻骨銘心的悲傷血淚史,她開始推動保護天使島華人歷史古蹟,並有不少構想,例如,千禧年推出「拯救天使島五年計畫」,想把它變成一個州立公園。因為天使島對移民的特殊意義,所以她提出整修天使島的建議,自己並率先捐出十萬美元作為重建基金。
但當地早已有一個「天使島拘留紀念所紀念基金會」,是由天使島受害家人組成的基金會。該基金會的人認為,您這個從台灣來的人,從東岸來的外來者,懂什麼東西呢?不過,因為她出錢出力,推動有關當局保留天使島文物古蹟,舉辦系列社區教育方面,貢獻良多,於二〇〇二年十月九日受到該基金會的表彰,頒發獎狀感謝她,她是三位受獎人中唯一的一位華裔。
王燕怡説到:「參與久了美國的主流政治活動,見識到這世界就是錢的世界。美國是個資本主義的社會,是個錢能辦事的國家;錢,就是實力的象徵。」在華爾街銅牛的目光下,她學會用資本作曲,但絕不讓金錢成為唯一的音符。那些水晶酒杯碰撞的聲響裡,藏著另一種語言,她漸漸明白,上流政商交際場合的紅酒,不是用來醉人的,而是測量人性深淺的試劑。
王燕怡也有雄心,以餐館為起點,雖然開餐館賺錢不易,卻是一個不錯的出發點,隨後,因緣際會,橫跨到新聞界、建築開發業。二〇〇二年五月一日王燕怡正式接掌服務華府華人社區近二十年的中文報紙《華府郵報》,《華府郵報》創刊於一九八三年,是美國首都地區最早發行的華文報紙,擁有廣泛的讀者群。據當時美國華文媒體報導,華府郵報於四月十日召開最後一次股東會,全體股東一致同意讓出全部股份,並接受企業家王燕怡所提承購條件,曾振教授寫下「為華人耳目喉舌 作僑社樞紐棟樑」惠贈王燕怡。王燕怡追憶起那些年:「新聞業是一項溫馨可愛的文化企業,身為新聞人與文化人,應秉持祥和、理性與寬宏的態度,用新聞專業與文化高度去關懷世界、擁抱世人。新聞媒體必須時時充實自己、鍛煉自己與規律自己,報導力求客觀公正。」
王燕怡也參與了華府中國城汰舊換新的改造開發。早年在加州的時候,她與先生工作之餘,有些餘錢,王燕怡就開始買房子、做投資,她先生則投資股票。當年五、六萬元就可以買到公寓的一個單元,就可以出租房子收租金。搬離加州時將公寓賣出,也是賺了一筆錢。來到華府之後,不僅買賣房屋,逐漸發覺開發商可以賺到更大的利潤,並且更有挑戰性,涉及建築師、營建工程,要取得開發許可證、資金貸款等等,這對化工系出身的王燕怡來說,更覺得如魚得水。開發一個地區,常要有公聽會,一定要與社區關係處好。政治、經濟、公共關係都要搞好,王燕怡很喜歡這一全面性的挑戰。
七街上的一塊地,王燕怡由李達平手中便宜買進,由於那片地是在歷史保留區內,所以,要花不少的時間去認識、去了解、去溝通、去協調,那塊土地上有一七〇〇年的磚塊,拆下之後,還要記住位置再放回去,對歷史的學習與保留,對新建築的開發及設計,如何兩相兼顧融合在一起,是每一個城市的一大挑戰。七街的老磚塊在夕陽下泛著鐵鏽色,像沈睡的歷史書頁。這位女化學博士蹲在工地,用試管般精準的態度記錄每塊磚的座標。當推土機與古蹟保護法對峙時,她成了最好的翻譯官——既能讀懂建築師的藍圖,也聽得懂三百年前的磚石低語。誰說試管與鋼筋不能對話?最好的開發不是覆蓋歷史,而是讓舊時光與新建築共跳一支探戈。
王燕怡自我剖析,她在美國理工科研究所的訓練,使她擅長觀察、分析以及預測,有助於她轉入其他行業。
【信任與回望】
擔任中華會館主席三屆(一九七六、一九七七、一九八一)的李臻年(Harrison Lee ,1920-1993),為了華樂大廈之事負責和市政府溝通及與開發商合作,過程中卻被僑社誤會,流言蜚語不少,他過世後,其夫人將他所有的資料都捐給了喬治華盛頓大學(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的Gelman圖書館,是為「李臻年1928-1992檔案(Harrison Lee papers, 1928-1992)」。李臻年將清白鎖進檔案箱,也把僑社的複雜人性,壓縮成圖書館裡一道沉默的側影。
李惠俊醫師(Toon Lee)誠實可靠,他擔任中華會館主席時,市政府給他十元,做帳時錯寫成二十萬,變成他給了Toon Lee二十萬,只好這二十萬立刻再還給他。大夥聽到後半段,就開始傳來傳去說,Toon Lee拿了二十萬元。僑社裡類似的例子很多,例如,王燕怡每年都提議何淑妙來當主席,何淑妙年輕時,因小孩年幼而婉拒,等她小孩大了,有意願了,卻遭受他人反對,為什麼反對呢?第一,她的另一半以前是中華會館的秘書,是PNC銀行的經理,有人對他有意見;第二,聽說她的財務不清楚。依王燕怡對她的了解,何淑妙參與公務或社團的活動,常常自己先墊錢,之後再由社團開支票給她,支票上有時沒有寫明用途、或是久了也忘了,別人就開始說她財務不清。僑社裡常有人看一半、或是聽到半段話,就開始隨意亂傳。所以,中華會館內不少人反對何淑妙當主席,甚是可惜。熱心與能力,終究不敵流言的鏽蝕。僑社像一座迴音谷,真話總在傳遞中扭曲,而澄清的聲音永遠跑得比謠言慢。
從李臻年捐獻檔案自證清白,到李惠俊被訛傳吞款,再到何淑妙因財務程序遭疑——僑社的信任,總在片面訊息中搖搖欲墜。
王燕怡做完中華會館副主席之後,達公(李達平)來慫恿王燕怡將龍之味買下,那時龍之味是屬於安良的,王燕怡說,「我可以買下,但中華會館的那塊地一定要同意跟我交換。」那時中華會館積欠了市政府三十多萬的財產稅,王燕怡也願意將欠稅一併吸收,當時李連訓是主席,需要李連訓寫封信首肯讓王燕怡可以買,以資憑藉,但李連訓主席就是沒有寫這封信,大概中華會館不願意吧。幾年之後,青葉餐廳將中華會館的那塊地買走了。
華府觀音堂的房子改建工程時,王燕怡答應會出改建費用十五萬,但設計圖交到了華府市政府後,一直沒有下落。李連訓卻在開會的場合上說:「我家建個陽台(Patio),兩週就可以拿到執照。」這樣公開地說是什麼意思呢?暗指王燕怡貪污那六千元申請執照的費用嗎?開會中被暗指、被圍攻,感覺會議室空氣凝固如琥珀,李連訓的話語像根刺,生生扎進多年的情誼。王燕怡歸還六千元給觀音堂以明志,自證清白。但王燕怡感覺聲譽受損,內心極受委屈。隨後王燕怡找著機會私下對李連訓說:「你我都是客家人,你當主席時,我還是協助你左右的副主席之一,竟然沒有基本的尊重與信任!是朋友的話,會私下詢問、了解實情。公開這樣暗指、誣陷,你不是我朋友了。」
朋友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信任像景德鎮薄胎瓷,需經年塑形,卻只需一瞬就能摔碎。最痛的不是碎聲,是發現瓷土裡早摻了猜忌的雜質。
「人言為信」、「言不信不立」、「士為知己而死」等淺顯的道理,都是王燕怡自幼在傳統文化教育下學習、熟背而來,也有家庭環境中耳濡目染的強化,早已在她的血液裡流淌、潛意識中深根。王燕怡說:「雖然社團裡經歷有起有落,但這些歷練讓我成長。現在回看,那些爭執都已雲淡風輕,留下的都是寶貴的人生智慧。」
如今回望,那些爭議如同水墨畫上的飛白,當初的痛楚都成了意境。人生最珍貴的不是站過多高的舞台,而是在每個角色裡都活出自己的筋骨。
王燕怡的家中牆上有一副對聯:「寬大安和多快樂,緘默忠恕有真詳。」是外公給母親的,之後,像傳家寶般從母親手中接過,成了王燕怡的座右銘。「寬大安和」四字溫潤如江南煙雨,「緘默忠恕」則剛勁似北地松勁。半世紀以來,它始終是照見良心的銅鏡。
達公的太太譚秀珍為王燕怡的兩個小孩當保母多年,與一家人感情深厚,每年王燕怡都向她拜年,給她一個紅包,雖然她已經老到不認得許多人了。
王燕怡離婚時,她的媽媽很生氣:「他是我最好的女婿,怎麼跟他離婚了?」王燕怡做生意、開餐館的決定,也令她的父親不能理解:「我們是書香世家,怎麼去開餐館做商人?不能有辱祖宗。」任何人都可以開餐館,需要高學歷的人去做嗎?父親眼中的「辱沒門楣」,或許正是王燕怡最驕傲的客家人的柔軟反駁:「書香世家的驕傲,不該是輕視勞動的枷鎖。客家人的硬頸精神,就是要在煙火氣裡活出書卷的清香。」 晨光漫過華埠窗櫺,八十歲的她輕撫賬本與相冊,「人生也就這樣過去了——」,茶煙氤氳中,那些破壁的裂響仍在耳邊低鳴。她像一株移栽的茶樹,在唐人街煙火裡紮根,開出的花,猶帶書香。
提及中餐館,華盛頓特區政府今年二月底關閉了鄭進玉的餐廳,並在餐廳入口處貼上幾張紅色「暫停營業」的通知。法庭文件中顯示,餐廳欠市政府五十一萬八千美元的債務,其中包括二〇一七年至二〇二〇年未付的銷售稅和工資相關稅款、利息和罰款。
年初美國主流報紙《華盛頓郵報》(3/22/25)上有一長篇幅關於華埠鄭進玉(Tony Cheng)的報導。登上報紙,不是好消息,就是壞消息,以鄭進玉的例子來說,是很慘的處境。
根據郵報的報導,鄭進玉這些年來經歷了一些不那麼光彩的時刻,包括十多年前他和兒子捲入的賄賂市府官員的醜聞。最近,一系列財務問題迫使他擁有的五家企業申請破產,包括他在華埠的餐廳和在維吉尼亞州的一座亞洲梨園。鄭進玉的餐廳關門,每天都會損失三千至五千美元。
同為華府華埠餐飲業的同行,見到一路走來的競爭對手的慘況,也是令人不勝唏噓。同行的傾塌像面鏡子,照見餐飲業的生存困境與殘酷法則。八十歲的她,夜半驚醒時仍會盤算兩本賬:一本是盈虧表上的數字,一本是153個老人飯碗的重量。華埠的霓虹燈影裡,她早已學會與風險共舞——那些翻過的跟斗,最終都成了腳下的墊石。華府市區辦公室的減少、工作人員的降低(多數在家工作了),低收入房(華樂大廈)會不會因政府政策的改變被遷出華埠、甚至華府? 華樂大廈的租戶交房租的三分之一,聯邦政府HUD出三分之二。王燕怡六十多歲時也翻了跟斗,她從容應對,自強不息,最終谷底翻身。八十歲的她,還有能力面對類似的難關嗎?
友人李昌緒將軍畢生以捍衞中華民國為職志,不幸於今年二月二十四日安祥離世,享年九十歲;與板中的好同學、一生的好朋友金聯珠也是聚少離多;附中同班同學徐世杰返回台灣住在療養院。告別與重逢,凋零與盛放,都在這座城裡交替上演。而她仍在這裡,從破壁者成為說故事的人。八十歲的王燕怡也難得的感嘆人生:「十多年前,一位陳姓友人收下寫回憶錄的五千元訂金以及書寫材料,最後不僅沒有寫出來,訂金、資料也都沒有了;九年前好友王福權為我寫下《雪泥燕爪——王燕怡的心路歷程》,真是衷心感謝;九年來,又有額外的想法與體會,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八十而怡然自得任心聲,算是給自己的小禮物吧!」
來美一甲子的黃沃明緬懷過去,二〇一三年初春以《臨江仙》重塑僑界浮沉,寫下:

「滾滾博河東逝水,櫻花淘盡僑領。
爭權奪利全是零,華埠依舊在,外族享繁榮。
白髮老朋增福壽,喜見兒孫成名,
一杯咖啡重相見,僑界恩怨事,笑談每日清。」

八十歲的王燕怡仍在霓虹與賬本間行走,回望這些記憶碎片,像拾撿散落的珍珠。那些翻過的跟斗長成腳下墊石,破壁的裂響化作耳邊低語——人生這條長河,她終是成了自己的擺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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