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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口虎橋獄中手稿(全四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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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 黎智豐
 
1945年11月至1947年10月期間,國民政府組織特別法庭以「漢奸」罪名起訴超過30,000人,其中被判死刑或無期徒刑者則超過1,000人。歷史洪流只會如此把每一個人約化為數字,但是我們應該緊記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有很多受刑者更是社會各界的翹楚精英。不論古今,我們仍見證著政治風波不斷發生,而政治犯在牢獄之中的筆墨往往最能揭示容易被人遺忘的真相。

本書集結了1945年中日戰爭結束後,在南京老虎橋和蘇州獅口監獄中所寫的手稿作品。一眾作者因與汪精衛政權相關而遭受監禁,主張和平運動的各界精英獄中相見,並在艱難時刻撰作酬答書信、詩詞作品,乃至發表文論見解、編纂私人選集。如此種種,獄中發憤,必蘊真情。如今讀者幸從何孟恆先生珍藏,得見一眾作者的獄中手稿,可以從中窺見大時代下的部分寫實記錄。

根據《何孟恆雲煙散憶》回憶錄形容老虎橋監獄的情形,其親身經驗相信最能作為讀者閱讀本書的情境想像,其言:

要排遣此中歲月,最有效的莫如讀書。於是整座老虎橋監獄的氣氛變得仿如黌宮,到處都是讀書聲。尤其是日落黃昏之時,低聲吟哦,高聲朗誦,內容遍及古今中外,諸子百家,駢散文章,詩詞歌賦,無不包涵。獄中讀書,本屬常見,沒有甚麼特別,可是偌大的一座監牢,一時充滿讀書人士,想來這種情形以前未曾有過,以後怕也未必會再出現罷。

以上所見雖然未必就是史上唯一,同時今日所見僅為何孟恆所藏的極少部分,相信仍有大量創作已不復見,但也堪謂孕育「監獄文學」的奇觀。監獄嚴酷的環境下,文學作品不僅是受刑者在牢籠中的心聲吶喊,而對於汪政權下抱有「和平自強」理想的眾人來說,更是在壓迫環境下堅定情志的體現。無論讀者抱持何種歷史詮釋的觀點,也應該聆聽在強權下近乎失聲的獄中迴響,相信這種多元的歷史材料有助我們更為公允地作出歷史判斷。

《獅口虎橋獄中手稿》是次單行出版,即在2019年《叢書》版本的基礎上再作補充,包括增補周作人《老虎橋襍詩》、韋乃綸《拘幽吟草》等內容,並且分為四冊刊行。以下淺述說明其特點與價值,以供大眾讀者參考:

第一冊
第一冊所載為詞學家龍榆生贈予何孟恆的《倚聲學》手稿,其中分為「悲壯之音」與「悽婉之音」兩大部分,主要內容為討論詞牌體式的變體,以及填詞相關注意事項。《倚聲學》草稿的刊行,不單有助我們理解龍榆生與汪精衛家族的關係,或是龍榆生在獄中創作的艱難,更能讓研究者進一步認知龍榆生詞學觀點的變化。歷來龍榆生詞學理論研究,大多以《倚聲學》指稱龍榆生於1961年應上海戲劇學院之邀開課的《詞學十講》講稿,此一講稿的副題即為「倚聲學」。然而,早在1946年身處蘇州獅子口監獄,龍榆生已有取名「倚聲學」的著作,並且期望作為詞家與創製新體歌詞者的參考讀物。

若然把《倚聲學》手稿與《詞學十講》作簡單對照,大體可與《詞學十講》的第四講「論句度長短與表情關係」當中「鬱勃激越的曲調」與「流麗和婉的曲調」兩部分相應,強調詞體結構與情感表達之關係。相對於龍榆生1933年開始創刊的《詞學季刊》、《同聲月刊》,以及1961年代表晚年大成的《詞學十講》講稿,《倚聲學》手稿的刊行或能填補龍榆生詞學理論建構之過程,誠為理解二十世紀現代詞學的重要文獻。

值得注意的是,龍榆生在獄中依然堅持詞學理論的建構,並非僅為排解苦悶,聊作詞論。龍榆生於1942年的《真知學報》撰文提出「創製富有新思想、新題材、而能表現我國國民性之歌詞」、「促成新國樂之建樹,而完成繼往開來之大業」,其詞學研究之目的可謂「聲詞救國」,以期借助詞體當中音樂與文學的雙重感染力,成就再造新國樂的宏願。故此,讀者在閱讀龍榆生《倚聲學》手稿之時,亦宜在此脈絡下理解獄中詞論手稿的政治意義。

第二冊
第二冊所載為龍榆生分別為何孟恆、汪文惺選錄的《天風集》、《明月集》及其續篇,並有汪精衛與龍榆生批註的《靖節先生集》札記等。讀者或知汪精衛自幼好讀陶淵明集,頗有心得,既慕其山林之樂,又稱其志節之高,此均可以汪詩為證。然而,若想重回汪精衛的閱讀情境,則不能不從朱筆批註版本《靖節先生集》發端。

本冊所收《靖節先生集》不單有汪精衛、龍榆生兩位的批註,亦有何孟恆的註文補記,有助讀者還原汪精衛閱讀陶淵明集的感悟,體會汪氏所言「古今詩人,有博厚高明氣象者,唯陶公一人」之推崇,並得批註當中閱讀汪氏和詩,得見尚友古人的酬和。此外,龍榆生批註之於《靖節先生集》多有校訂,讀者在感受汪精衛的閱讀情境同時,也能注意兩人在討論陶詩時的治學嚴謹。

至於《天風集》、《明月集》及其續篇,讀者可以視之為龍榆生的私人選集,以作何孟恆、汪文惺的贈禮。龍榆生《唐宋名家詞選》被譽為「近世選本之冠」,其選篇之眼光足可信賴。《天風集》所選主要為宋代作品,作為何孟恆三十三歲的生日禮物,此一選本之對象及目的明確,或可視作龍榆生選予後輩精讀之作,讀者亦宜參考。《明月集》則以「清」之風格選歷代詞賦,以贈汪文惺,又得陳璧君新筆手錄,字體端正清晰,旁記標明平仄,便於初學者入門閱讀。上述私人選集兼具入門與精選的意義,相較公開刊印的選集更具情味,其價值之於今日讀者亦不可低估。

第三冊
第三冊所載為陳璧君在獄中撰寫的詩詞、書信,並有陳璧君抄錄汪精衛的五部詩詞集。陳璧君與汪精衛的夫妻感情深厚素為人知,此於汪詩多有所見,然陳璧君詩作則較少受注意。本冊所收〈懷四兄亦有自感〉一詩有云:

映雪囊螢願已賒,書生本色漫堪誇。
情深太傅過秦論,志切留侯博浪沙。
動靜久乖禪定味,推敲難得隔年花。
相逢何事悲搖落,如此良宵浣物華。

此詩深刻地表達了她對丈夫汪精衛(四兄)的思念,又對當時形勢抒發感慨之情。不單以張良、賈誼的典故讚揚汪精衛的情志,身在危難之中對其政治抱負表示支持,亦在感慨人生的無常的同時保持希望。除此以外,陳璧君手稿當中亦見「萬里長空浣物華」或「萬里長空著月華」的詩句修訂,從此窺見陳璧君在獄中創作過程的珍貴記錄。

陳璧君也把數冊汪精衛詩詞稿贈予後人及親友,以廣汪精衛詩詞的流傳。值得注意的是,陳璧君在被捕後被判無期徒刑,身處獄中極為虛弱,然其持續抄寫汪精衛詩詞足見其堅毅之心。對於今日讀者及研究者,陳璧君所抄汪詩則提供多個對校版本,有助理解汪精衛詩詞的不同面貌,尤其在後來刊印本良莠不齊,甚或收錄並非汪精衛的作品,更見陳璧君抄本的文獻價值。

第四冊
第四冊所載為因參與「和平運動」而入獄的各界重要人物之詩文作品,其中周作人《老虎橋襍詩》、韋乃綸《拘幽吟草》等更為此次再作補充,而大部分手稿均在是次出版計劃首次收錄。除了龍榆生、周作人、江亢虎、陳璧君等著名人物,亦有其他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的重要官員,如擔任立法院長兼上海市長的陳公博、擔任財政廳長的汪宗準、擔任高等法院院長的張孝琳、擔任教育廳長的章賦瀏等;以及頗有學術貢獻與藝術成就的各界專家,如身為生物學家的吳元滌、崑曲研究專業的高齊賢等,均值得讀者多作留意。

本冊除了眾人自撰詩詞,亦有謄錄前人作品,甚或界於兩者之間的詩詞改寫,以抒發各人在獄中的情感與交流。舉例而言,南京市長周學昌謄抄清代詩人吳雯「清宵珠斗望闌干」詩句,又改吳雯另一詩作以贈何孟恆,其云:

紅發東園梅,綠破西津柳。莫論眼前事,且酌花下酒。
氷魚不計錢,江橘嫩香手。風土致不惡,桑圃好為友。
昨夜春又寒,不知山雨驟。君家嶺南山,番禺在其右。
豫州種菜蔬。蓮落收蒲藕,故鄉好歲月。情景豈相負。
每到春雁來,還憶虎牢否?

此詩最後一句「還憶橫汾否?」改成「還憶虎牢否?」以貼合南京老虎橋監獄的情境,並且借作前人詩作訴說結友與惜別之情。讀者可以從相關詩作細味,眾人在獄中互勉共渡,又復不忘國事之志,將能躍然於紙上。

《獅口虎橋獄中手稿》不僅是對1945年以後那段動盪時期的文學作品,更是一組為我們呈現時代側面的珍貴歷史文獻,反映了整個時代的複雜與多樣。監獄文學大多具有顯著反映真實的特性,主要是因為多由親身經歷囚禁的作者創作。這些作品直接反映了作者在特定歷史時期的生活狀況和內心感受。由於作者們身處特殊的環境,他們的作品通常帶有強烈的真實感,使得讀者能夠更加深刻地體會到當時的社會環境和個人處境。這種文學作品不僅是對個人經歷的記錄,也反映了那個時代的廣闊背景。

對於文學、歷史的研究者而言,本書出版已經清晰地把相關材料公諸於世,後續研究則必俟來者進一步發掘,以還原時代之真貌。至於對大眾讀者而論,我相信透過閱讀這些獄中手稿,我們不僅能夠看到個體的苦難與堅持,更能深刻體會整個社會的發展脈絡。雖然這些手稿只是由少數人在艱難的環境下創作而成,而且可能只是當時30,000位受刑者極小部分的聲音,但這些手稿對於我們理解和認識民國歷史依然具有重大意義。

但願這些作品讓我們記住,歷史敘述背後的每一個故事都是某些人的真實經歷,他們的聲音值得我們細心聆聽、深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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