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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落在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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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一 不再歸還的九月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我養的狗,叫小巫

我跛出院子的時候,它跟著
我們走過菜園,走過田埂,向北,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溝裡,它搖著尾巴
我伸手過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乾淨

他喝醉了酒,他說在北京有一個女人
比我好看。沒有活路的時候,他們就去跳舞
他喜歡跳舞的女人
喜歡看她們的屁股搖來搖去
他說,她們會叫床,聲音好聽。不像我一聲不吭
還總是蒙著臉

我一聲不吭地吃飯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塊丟給它
它搖著尾巴,快樂地叫著

他揪著我的頭髮,把我往牆上磕的時候
小巫不停地搖著尾巴
對於一個不怕疼的人,他無能為力

我們走到了外婆屋後
才想起,她已經死去多年
二○一四‧一‧二十三
與一面鏡子遇見了

我的身體傾斜,如癟了一隻胎的汽車
所以它隨時會製造一場交通事故,為此得準備大篇的
說辭,證詞。以及證供下來後的水和營養
——這樣的事情總是搞得我虛脫。虛脫讓人產生遺忘
所以,另一場車禍不遠了
我的嘴也傾斜,這總是讓人不快
說話和接吻都不能讓它端正一些。有人說接吻的地方不對
它喜歡那些發光的額頭
那些高地容易產生並儲存雷電
不定什麼時候給你一下子
沒有這面鏡子,世界該是公允的了
就是說,沒有那個人,世界就是公允的
遇見他,我就喜歡在這鏡子前徘徊,如一個傻子,一個犯病者
結果我不停地撞上去
知道自己是死在哪裡,卻不肯寫一個
驗屍報告蠕 動

早飯以後,我總是走到村裡去
再走回來
有時候停留一會兒,有時候不停留
有時候我希望遇見我暗戀的一個人,有時候希望
不遇見
放慢腳步。就會拉長這一段路途
我看見路邊的一棵蘆葦,向南,第二根,第三根……
平原這個時候很深
比如今天,回來的時候風突然大了
魚池的水拍打堤岸,弄出一個個白花花的小浪花
我是那麼接近冬天
像一場小雪蠕動
給油菜地灌水

後來,他們爭吵起來,她埋怨他不肯出力
他說她只會嘮叨
中午,陽光辣著背了。拴在水管上的兩頂草帽小得燙人
六十年的光陰沒有讓他們膨脹
一隻麻雀飛過,影子覆蓋了一個帽頂,又覆蓋了一個帽頂
沒有時間留意
「你這樣不能把日子的雪撣掉」
而形式是必須的,緊緊裹住了一顆皺巴巴的核
且不說經得起推敲的過程,盲目和寬容
白楊樹多餘的一枝伸了過來,他知道砍掉
是最好的修飾
你小心不要把鐮刀又砍出一個豁
——她還是囉唆了一句
子夜的村莊

此刻,一定有一盞燈火照著你的想像
一定有一個失意的女人在一張信紙上躊躇
那個村莊多麼不容易被你想起
且在這風雨綿綿的夜裡
女人顯然不會回你的信了
對於男人的質問她也無法啟齒
——他們的孩子在水池裡,屍體打撈起來了
女人心意已決,但是無法開口
男人在北京。十年了,男人不知道
女人的乳房有了腫塊
男人總是說:你是我的
男人在洗腳城打電話的時候這樣說了
女人在孩子的墳墓前沉默,整夜流不出一滴淚
村莊荒蕪了多少地,男人不知道
女人的心怎麼涼的
男人更不知道
不要讚美我

不要讚美我,在春天,在我少年和年富力強的時候
縱使美不能誘惑我,還是希望你放在心底
如果愛,就看著我,一刻不停地看著我
我首先袒露了眼角的皺紋
當然還有一塊核桃般的心
在春天過後的一棵樹上,你多跳幾次就夠著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黃昏裡,我們一起去微風裡的田野
看蒲公英才黃起來的樣子
和那些草,用雲朵搽過身體的樣子
那時候,我不用回頭,總相信
你一直在我身後
我需要你以這樣的姿勢歌頌和我在一起的日子
不說我聰明,多情或者善良
偶爾說一句:你這個傻女人啊
二○一四‧三‧十四
打 開

油菜花開了?
是的,大片大片地開了,不遺餘力地開了
可是我的腰還是疼,她說。
哦,我小小的女人,撥亮燈盞在木門前徘徊
而我從來不懷疑,那些疼一定預先光顧了我的院子
我只是不動聲色,像一個縱火犯腳底留著火星子等待結局
親愛的,我們身體裡的地圖有沒有人知道
巴圖的墳墓都會打開
那個年輕的法老經不起這香味的蠱惑
哦,我小小的女人,在這亙古的時間裡
我只拿一朵花請求打開你,打開一條幽謐的河流
看你倒映著的容顏,天啊,這是一個以謎底為謎面的謎語
你就為我,為我留在今天
我信任的,再不會流逝的今天
二○一四‧三‧十五
荒 漠

我習慣了原諒自己的荒謬,而不知道把它們
推給了誰
一個能夠升起月亮的身體,必然馱住了無數次日落
而今我年事已高,動一動就喘
在這個又小又哀傷的村莊裡,沒有廟宇的村莊
只是信仰能夠把我帶去哪裡
在一個濕潤的春天裡原諒迷路的盜竊犯
我用詩歌呼喚母親,姐姐,我的愛人
他們在河對面
我不想投機取巧地生活,寫詩
它們踩在我身上,總是讓我疼,氣喘吁吁
當然死亡也是一件投機取巧的事情
月亮升起來的時候
它又一次動了凡心
二○一四‧三‧二十二
輯三
我以疼痛取悅這個人世

當我注意到我身體的時候,它已經老了,無力回天了
許多部位交換著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懷疑我在這個世界作惡多端
對開過的花朵惡語相向。我懷疑我鍾情於黑夜
輕視了清晨

還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遺棄,被孤獨
被長久的荒涼收留

這些,我羞於啟齒:我真的對他們
愛得不夠
二○一四.六.二十七
在村子的馬路上散步

從村子中間向北,抵達「橫店」小賣部再沿途返回
不會遇見更多的人,更多的車

一滴水在盆子裡滾到那邊,再滾回來
不會被看出銷蝕的部分

夕陽懸在天邊,欲落未落
那麼大,剛好卡在喉嚨。人間荒草荒涼著色

我從來不改變走路的速度
有時候急雨等在一場情緒的路口

一棵孤獨的稗子給予我的相依為命
讓我顫抖又深深哀傷
二○一三.十二.十六
岔路鎮

我還是早到了。在你中年這一劫上,埋好伏筆

這陌生的小鎮,落日沉重
隨著你的接近,風裡湧動著故鄉的氣味
嗯,我就是為了找到故鄉才找到你
旅館門前的秋色裡,向日葵低垂

我一直設置謎語,讓你不停地猜
讓你從一朵向日葵裡找到最飽滿的籽粒
人生悠長
你一次次故意說錯答案

我們走了多少岔路
於這晚秋的淒清裡,才巧遇
我已準備好了炭火,酒,簡單的日子
和你想要的一兒半女
二○一三.十二.十八
在風裡

這不息的風,這吹進腰部的風
肉體落定下來,靈魂還在打轉
一說到靈魂,我就想打自己兩耳光
這虛有之物,這肉身的宿敵

不要讓流言停止
不要讓肉欲停止

只有萬物的姿勢蠱惑了你的心
它們是另一種靜止,它們放下長遠之心
它們在風裡立正,只讓影子四散,倒塌

一棵茅草又矮又瘦,彷彿不適應掛霜
它顫抖。不是冷,也不是抗拒
直到霜都不知不覺搖回了內心
才想要回,來不及的白
二○一三.十二.二十四


雪從午夜開始下。雪從一個人的骨頭往裡落
她白色的失眠越來越厚
「愛情再一次陷進荒謬,落在塵世上的影子多麼單薄」

失眠是最深的夢寐,相思是更遙遠的離別
人世遼闊
相聚如一只蹺蹺板,今生在一頭,來世在一頭

雪從午夜開始下。到黎明,她聽到萬物斷裂的聲音
包括碎成幾段的河流
「來不了了。中年得慢慢行,他在小酒館還沒有醒來」

他們的約定和子女都在夢裡,背風向陽
為了從夢裡走進夢裡,她慢慢熬藥
不加當歸

到了晚上,就能堆一個雪人了
她給他眼睛,給他嘴唇,給他大肚子
她不知道,如果他說話,他的方言會不會
嚇她一跳
二○一三.十二.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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