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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書話:藏書家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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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家的孤獨心事

藏書家註定是孤獨的。

藏書家和其他品項的收藏家本質上並無太大不同,但是相形之下卻孤獨許多。

藏書家在家人面前是孤獨的。從爸媽到配偶到子女到三親九戚,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為何一個人可以買下這麼多書?天天買、週週買?新書也買、舊書也買?住家扣掉家具、電器、牆壁就剩小小幾坪空間竟可以堆這麼多書?滿坑滿谷的書山書牆,視為奇觀,視為精神狀況輕微失常的表現。家人早晚會醞釀出一個縱橫古今中外,終極必殺問句:「買這麼多書,你都讀過嗎?」

藏書家在同事、上司面前是孤獨的。士農工商,後面三大項職業的從業人員一般不太主動看書,更別說還藏書。在淪落世間三百六十行討生活的藏書家眼中,公司同事與上司沒有一個可以與之談論藏書話題。至於士,即今之知識分子,俗稱「讀書人」,至少也大專畢業,學歷達碩士博士,用功更勤者且可在大專院校任教。與書的關係最為密切。但現代學術採專業分工,學者大都只讀研究領域專業書,通常對於不同學術領域知識沒興趣,也沒那個閒功夫讀,更不想藏。而不學無術的「士」也在所多有。士與士見面,連學術問題都難得討論,更何況談藏書。

藏書家在普通朋友面前是孤獨的。即使不懂名錶的外行人,看到鑲鑽的大顆「螺雷」也知道一定很貴,恐怕要上百萬元一隻。即使不懂什麼是今年最流行的貴婦包,只要看到那幾個圈圈叉叉MARK及英文字母,也知道這些包包不便宜,都要十幾或幾十萬吧?而藏書家,只有頂到天花板的大書架陣勢可以嚇嚇人,真把壓箱秘藏的珍本稀本海內孤本拿出來,說穿也不過就一本爛書,一般人哪知道它有什麼價值?

藏書家在女友/男友面前是孤獨的。女友/男友希望你的興趣只能夠在她/他一人身上,怎麼可以分心在別的事物上。一般是希望你戒買書。即使認同藏書是你的小小興趣,也不希望你把大好時間與金錢浪費在這些書上。與其逛書店,不如先去逛街。就算恩准可以逛書店了,女朋友沒有耐性催你快走;男朋友則是在你身上毛手毛腳、東摟西抱讓你無法專心於書架上。這還逛什麼逛?藏書家在逛舊書店時是孤獨的。藏書家很不習慣與朋友結伴逛書店。大家的興趣不同,可能連逛哪一家書店都有歧異。即使興趣相同,然而逛店各有各的節奏,有人細挑,有人快瞄,有人要本本取下端詳,有人只看書脊即可判斷,動作快的要等慢的,慢的不好意思讓快的等,大家都痛苦。試過幾次之後,索性一個人逛就好。

甚至藏書家在藏書家同好面前也是孤獨的。我收藏的珍本,你沒有。他收藏的絕版本,我沒有。我擁有這本夢幻逸品的快樂,你可以揣摩,但無法分享。同樣,你的快樂就是你的,我也無法同感。如果我有、你有、他也有、大家通通有,反而大家都感覺不到快樂,因為那本書已經不是珍本了。

所以,藏書家註定是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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