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至七字詩 ‧茶 唐‧元 稹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碗轉麹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後豈堪誇。
元稹這首寶塔詩,不可多得,描寫上生動,形式上有趣,道盡茶之種種妙處。
早春,我入得山中茶園,採摘香葉、嫩芽,手工炒了茶葉。
喝了茶,便真如元稹說的「洗盡古今人不倦」,精神愈發飽滿,神氣愈發清爽了。
一字至七字詩 ‧茶 唐‧元 稹
1.採春茶
吃完中飯,沒歇多久,開車上山。
山路彎曲,春天早已飛進山林,夾道新綠萌發,白色蓬蘽花開在山坡,舅媽望著這些微微搖晃的白色花朵說:「到了立夏,野草莓就有了。」她又指了指山壁上一株開著水白色花的樹說:「這是野桃樹,結的果子小;那邊開粉花的桃樹,結的果子大,是水蜜桃。」
春日山林,真是鬧極了,到處是深深淺淺的綠,明明暗暗的樹,搖搖曳曳的風,流流轉轉的雲,車窗外閃過一株野生苦丁茶。
車緩緩上山,一個三百六十度轉彎,我們把車停靠在山頂的黃泥平臺上。
山間有池塘,池水盈盈,飽滿得要溢出來。塘邊有柳,映對池中桃花點點紅。山中茶園好似世外桃源,春時豆莢試新綠,夏晚涼風習習,秋日蘆花醉桂花,冬天野鴨唱新曲,四季都美得很。
是日,春分剛過一天,前日還乍暖還寒,又是風又是雨的,白玉蘭和辛夷花落了滿地,今日太陽不烈,溫度恰恰好。山裡茶園,鳥鳴為伴,溪聲相隨,油菜花這兒一蓬,那兒一片,開得隨意。
戴斗笠穿圍裙的茶娘已忙碌於山間。她們清早上山,背竹簍或布包,一個上午可摘三斤鮮茶,工費二十五元一斤。中午也不回去,帶了盒飯,直接坐在山間吃,看著山谷裡的白色蓬蘽花,那麼大一片,比往年都多。吃完盒飯,繼續埋頭摘新葉。
採茶不是簡單活。
舅媽說:「茶葉要摘一芽一葉,大小剛好,芽葉大小不一,容易炒焦。」
明前茶長得快,一株茶樹都是新葉,指甲輕輕一掐便落。手倒不費力,費力的是腰和背,蹲著摘是累,弓著背是累,彎著腰也是累。
第一次採茶,面對滿樹嫩芽,這兒摘一片,那兒折一片,被看茶園的喬木大伯笑稱是「摘茉莉花」。新芽嫩小,半個小時也集不了一手心。
深感茶娘不易。
門道自實踐中摸索。一條枝幹一條枝幹來,每片老葉夾角,窩一新芽,從下至上,掌心朝上,順路掐下茶芽,漸成熟練工。即便如此,採下的新葉僅鋪了籃子薄薄一層,掂量著,炒了也不足二兩。開始算起經濟賬,明前茶貴,貴得有理,我這茶葉,再貴也不賣!
喬木大伯看了看我們的成果,說:「你們這真是頂好的芽,喝了這個茶,其他茶都不愛喝了。」
喬木大伯的妻子會炒茶,她用松針點燃爐裡的炭火,將大灶上的鐵鍋烘乾,全程手工操作,採用龍井茶炒製手法,溫度高低全靠手掌感受。抖、帶、擠、甩、挺、拓、扣、抓、壓、磨,手力分「輕—重—輕」三步:先中火熱鍋,反復翻炒,此時手速要快;再按壓,手掌用力,一壓一帶一抖,使每片葉芽均勻受力,我下手兩三下,便喊燙手,不到一分鐘,掌心紅一片;等葉芽漸至乾燥扁直,降低火溫,用手輕按,茶葉漸漸沁出烘烤後的芳香,最後用鐵鍋餘溫慢慢烘乾。
整個手工炒茶過程一個多小時。
等不及冷卻,熱水沖泡,一芽一葉,大小均勻,如花朵般,徐徐伸展,香氣隨著熱氣,嫋嫋升騰。
皎然《飲茶歌誚崔石使君》曰:「一飲滌昏寐,情來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大約是親自採的茶,滋味尤其好。茶湯清透翠綠,如山間煙雨處處透著新碧;茶香濃郁持久,有初春生機勃發的欣欣然;茶味清冽回甘,如開滿薺菜花的山野小徑。
陸羽喝茶有講究,其《茶經》曰:「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飲,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圖。」
喝茶可雅可俗,可繁可簡,精緻器皿配以良辰嘉木,風徐徐來,花暗暗開,正如周作人所寫:「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