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日之期，胡悅足不出戶，每日除了飲酒，便看著生死符入神，有時眼神空無一物，有時似乎有千緒萬思。楚玨設在觀情齋周邊的術法已解，他卻不再出門。彷彿外界的一切與他已無關係。
第一日，楚玨並未來訪。胡悅坐在曾經與他對飲的位置上，一日未動，猶如一座雕像。
這一日，白晝突起狂風暴雨。風雨之中，默立著兩名女子，手中拿燈籠。大雨滂沱，卻絲毫打不到她們身上。
二女守在一座亭子兩邊，分毫不動，就如兩個石人。亭內空無一人，只放了一個匣子，她們守的便是這個匣子。匣蓋已經被打開，裡面空無一物。
烏雲密佈，忽然一道霹靂劃過，照亮了天空。
柳兒仰頭望天，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聲音像是幾十歲的老嫗一般，「局又動了，我們終於可以解脫。」
雨霧中走來一名女子，穿著一套紅衣，衣衫被雨水打濕了，看上去猶如鮮血。手裡打著一把黑色的紙傘，只看得到她那白玉般的下巴。
她說：「二位還是和百年之前一樣，愚蠢而忠誠。」
名叫燕兒的女子，說話的聲音十分刺耳，就像用刀子劃過堅硬的石頭。她道：「妳有什麼資格說我們？一朵開在三途的死人花而已。」
紅衣女子說：「我來，只是為了告訴妳們一件事：妳們的主人能做的，我們也能做到。妳們的主人做不到的，我們同樣能做到。其實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兩名女子舉起手中的燈籠，頓時，巨大的魚形陰影從地面劃過。
紅衣女子微微退後，警惕地看了看地面，又說：「我們就看著吧，局已開。百年之前的未完之局，這一次一定會結束。無論是以妳們的主人期望的方式，還是我的。」
話音落下，餘下一抹陰冷又腥甜的花香，再也找不到紅衣女子的身影。
二女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除了手持燈籠，繼續守著這座亭子，沒有其他動作。
誰也沒有發覺，不遠處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抹人影，注視著亭子，嘴角勾出一絲冷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說罷，甩手離開。
大雨滂沱，護城河水位上漲。虹翹不能繼續待在船舫上，來到了自己所置辦的小樓內避雨。英兒伴其左右，手持宮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
虹翹望著外頭的大雨，撥弄幾下手裡的琵琶，抬頭看了一眼英兒。英兒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只捏緊了手中的宮扇，抿著唇，勉強擠出一絲安慰和敷衍的笑。
眼中溢滿了猶豫和恐懼，心中卻懷著一個堅定的信念。多年來，她一直守在虹翹身邊，期望能夠真正地保護虹翹。雖然她明白，自己的力量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虹翹抬手撩起簾子，對著屋外的雨幕，緊鎖雙眉，「我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心裡亂糟糟的。」
英兒剛要開口，忽然一道閃電劈過，隨即是隆隆巨響。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扭頭察看身後，確認沒有什麼異常，這才回過頭來，心不在焉地說：「天氣不好而已。等過了雨季，我們回到船舫，便可涼爽了。」說完，上前放下簾子，關起了窗戶，又快步退去一旁，貌似想讓角落中的暗影把自己給藏起來。
內心充斥著無聲的恐懼，因為她不知道，這段日子裡，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門被敲響，虹翹轉頭對英兒道：「去開門吧！」
英兒惶惶不安地前去開門，門扉一開，風雨一齊湧進來。定眼看去，門口站著一名老者，蓬頭垢面，手裡捏著一面白幡，上面寫了「測字算卦」四個字。他低聲念叨道：「我見所思非所思，我見故人非故人。人是我非非我相，故人非故故何人。」
虹翹探頭打量著他，好奇地問：「老人家有什麼事嗎？」
老者先是對英兒微微皺眉，隨之望向站起身來的虹翹，瞇著眼端詳了許久，最後嘆氣道：「像……太像了……」
英兒警惕此人，手裡暗暗捏住一張紙人，藏於身後。
老頭瞥了她一眼，對虹翹說：「外頭雨大，想要在此避避雨。既然有緣，且讓老朽為姑娘算一卦，就當是感謝姑娘好心收留老朽，避過這場失魂落魄之雨。」
虹翹摸了摸額頭，不知為什麼，頭莫名其妙地疼了起來。分明不想答應，卻鬼使神差地說：「那……有勞老人家了。」
虹翹親自沏茶，老者甚是禮貌，作揖而拜。英兒遞過毛巾，他擦乾了頭臉，方才踏過門檻，口中笑問：「姑娘是想要測字，還是算卦呢？」
虹翹忍不住又摸了摸額頭，「測字吧。」
老者輕撫鬍鬚，「姑娘想要測算何字？」
虹翹搖頭道：「我……我不知為何，頭突然好痛……隨便測一個字吧，就測我虹翹的虹字。」說著，以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老者沒有在意虹翹的頭疼，不疾不徐地說：「虹字，左邊乃是一個蟲字，右邊則是一個工字。蟲，乃是陰暗之物，只能於暗處生存，死而不僵，生死之間皆可轉化，所以姑娘要小心那些亮堂的東西啊。」
虹翹不解，「這是何意？」
老者意有所指地瞥了英兒一眼，笑著說：「身在暗處，不浮上檯面，那便安然無慮了。一旦暴露在陽光之下，飛蛾之力該如何自保？」
虹翹納悶地看向英兒，英兒勉強地笑了笑。
老者繼續說道，「蟲字邊上還有一個工字。工字，上一橫為天，下一橫為地，中間一豎有連結天地之意。」
虹翹蹙眉問道：「這又是何意？」
老者露出詭異的笑容，用手慢慢地畫出一個工字，「此乃天機也。天機不可洩露，不可道破，但，老朽能給姑娘一個建議。」
「遇上需要姑娘妳做選擇的時候，千萬記住老朽一句話：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此三忘，可保姑娘平安。」
說到這裡，老者站起身，定定地垂頭俯視虹翹。虹翹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卻不敢再問其他。
沉默片刻，老者歎了一口氣，拿起白幡，轉身離開，無視屋外依然下著傾盆大雨。
英兒目送古怪的老頭遠走，稍稍鬆了一口氣，抱怨道：「哪裡來的瘋老頭子？真是莫名其妙。」
虹翹的頭還在疼，三忘之言於腦海中迴繞著，恍恍惚惚地重複念道：「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身子搖晃兩下，居然暈了過去。
英兒嚇得趕緊抱住虹翹，早前捏在手裡的紙人落在了地上。驚慌失措的她沒有注意到，紙人燃燒了起來。
虹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忽地睜開眼睛，拉住邊上已經嚇得面如土色的英兒，迷糊地呢喃道：「胡公子……公子……」喊了兩聲，又暈了過去。
英兒悲傷地搖著頭，一滴淚落在虹翹臉上，「小姐……沒用的，他不會幫我們。因為他沒有選妳，因為他沒有選擇妳啊。」
英兒空洞的眼中滿是淚水，把虹翹抱得很緊很緊，好像只要她一放手，她的小姐就會消失不見。
抱著虹翹回到臥房，英兒取出隨身攜帶的符咒，放在枕邊，溫柔地撫了撫虹翹凌亂的鬢髮，沉吟道，「小姐為何突然暈倒？那老頭來歷不明，莫非是國師他……他下手了？還是另有他人盯上小姐？現在胡悅記憶恢復與否尚不知曉，小姐卻是實實在在地暴露在了危險之中……不行，我得去求國師，至少讓國師放過小姐，再騙小姐暫時離開京城。」
抬手擦去眼淚，她深深地注視著這個待自己最好的姐姐，微微一笑。那是平日裡調皮耍賴時慣用的笑容，只要她那麼一笑，虹翹便會原諒她的過錯。可是此時，伴隨笑容的綻放，白淨的臉頰劃過一道淚痕。
「小姐一直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上我是最明白的人，明白妳的苦、妳的心思。胡悅實在不是可以託付終身之人，忘了他吧。只要離開京城，小姐就能避開這裡的所有風雨，即使……沒有我，也能好好地活著，對吧？」
說罷，英兒撐起一把傘，踏出屋門，朝遠處走去。
三日之期，胡悅足不出戶，每日除了飲酒，便看著生死符入神，有時眼神空無一物，有時似乎有千緒萬思。楚玨設在觀情齋周邊的術法已解，他卻不再出門。彷彿外界的一切與他已無關係。
第一日，楚玨並未來訪。胡悅坐在曾經與他對飲的位置上，一日未動，猶如一座雕像。
這一日，白晝突起狂風暴雨。風雨之中，默立著兩名女子，手中拿燈籠。大雨滂沱，卻絲毫打不到她們身上。
二女守在一座亭子兩邊，分毫不動，就如兩個石人。亭內空無一人，只放了一個匣子，她們守的便是這個匣子。匣蓋已經被打開，裡面空無一物。
烏雲密佈，忽然一道霹靂劃過，照亮了天空。
柳兒仰頭望天，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聲音像是幾十歲的老嫗一般，「局又動了，我們終於可以解脫。」
雨霧中走來一名女子，穿著一套紅衣，衣衫被雨水打濕了，看上去猶如鮮血。手裡打著一把黑色的紙傘，只看得到她那白玉般的下巴。
她說：「二位還是和百年之前一樣，愚蠢而忠誠。」
名叫燕兒的女子，說話的聲音十分刺耳，就像用刀子劃過堅硬的石頭。她道：「妳有什麼資格說我們？一朵開在三途的死人花而已。」
紅衣女子說：「我來，只是為了告訴妳們一件事：妳們的主人能做的，我們也能做到。妳們的主人做不到的，我們同樣能做到。其實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兩名女子舉起手中的燈籠，頓時，巨大的魚形陰影從地面劃過。
紅衣女子微微退後，警惕地看了看地面，又說：「我們就看著吧，局已開。百年之前的未完之局，這一次一定會結束。無論是以妳們的主人期望的方式，還是我的。」
話音落下，餘下一抹陰冷又腥甜的花香，再也找不到紅衣女子的身影。
二女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除了手持燈籠，繼續守著這座亭子，沒有其他動作。
誰也沒有發覺，不遠處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抹人影，注視著亭子，嘴角勾出一絲冷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說罷，甩手離開。
大雨滂沱，護城河水位上漲。虹翹不能繼續待在船舫上，來到了自己所置辦的小樓內避雨。英兒伴其左右，手持宮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
虹翹望著外頭的大雨，撥弄幾下手裡的琵琶，抬頭看了一眼英兒。英兒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只捏緊了手中的宮扇，抿著唇，勉強擠出一絲安慰和敷衍的笑。
眼中溢滿了猶豫和恐懼，心中卻懷著一個堅定的信念。多年來，她一直守在虹翹身邊，期望能夠真正地保護虹翹。雖然她明白，自己的力量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虹翹抬手撩起簾子，對著屋外的雨幕，緊鎖雙眉，「我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心裡亂糟糟的。」
英兒剛要開口，忽然一道閃電劈過，隨即是隆隆巨響。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扭頭察看身後，確認沒有什麼異常，這才回過頭來，心不在焉地說：「天氣不好而已。等過了雨季，我們回到船舫，便可涼爽了。」說完，上前放下簾子，關起了窗戶，又快步退去一旁，貌似想讓角落中的暗影把自己給藏起來。
內心充斥著無聲的恐懼，因為她不知道，這段日子裡，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門被敲響，虹翹轉頭對英兒道：「去開門吧！」
英兒惶惶不安地前去開門，門扉一開，風雨一齊湧進來。定眼看去，門口站著一名老者，蓬頭垢面，手裡捏著一面白幡，上面寫了「測字算卦」四個字。他低聲念叨道：「我見所思非所思，我見故人非故人。人是我非非我相，故人非故故何人。」
虹翹探頭打量著他，好奇地問：「老人家有什麼事嗎？」
老者先是對英兒微微皺眉，隨之望向站起身來的虹翹，瞇著眼端詳了許久，最後嘆氣道：「像……太像了……」
英兒警惕此人，手裡暗暗捏住一張紙人，藏於身後。
老頭瞥了她一眼，對虹翹說：「外頭雨大，想要在此避避雨。既然有緣，且讓老朽為姑娘算一卦，就當是感謝姑娘好心收留老朽，避過這場失魂落魄之雨。」
虹翹摸了摸額頭，不知為什麼，頭莫名其妙地疼了起來。分明不想答應，卻鬼使神差地說：「那……有勞老人家了。」
虹翹親自沏茶，老者甚是禮貌，作揖而拜。英兒遞過毛巾，他擦乾了頭臉，方才踏過門檻，口中笑問：「姑娘是想要測字，還是算卦呢？」
虹翹忍不住又摸了摸額頭，「測字吧。」
老者輕撫鬍鬚，「姑娘想要測算何字？」
虹翹搖頭道：「我……我不知為何，頭突然好痛……隨便測一個字吧，就測我虹翹的虹字。」說著，以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老者沒有在意虹翹的頭疼，不疾不徐地說：「虹字，左邊乃是一個蟲字，右邊則是一個工字。蟲，乃是陰暗之物，只能於暗處生存，死而不僵，生死之間皆可轉化，所以姑娘要小心那些亮堂的東西啊。」
虹翹不解，「這是何意？」
老者意有所指地瞥了英兒一眼，笑著說：「身在暗處，不浮上檯面，那便安然無慮了。一旦暴露在陽光之下，飛蛾之力該如何自保？」
虹翹納悶地看向英兒，英兒勉強地笑了笑。
老者繼續說道，「蟲字邊上還有一個工字。工字，上一橫為天，下一橫為地，中間一豎有連結天地之意。」
虹翹蹙眉問道：「這又是何意？」
老者露出詭異的笑容，用手慢慢地畫出一個工字，「此乃天機也。天機不可洩露，不可道破，但，老朽能給姑娘一個建議。」
「遇上需要姑娘妳做選擇的時候，千萬記住老朽一句話：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此三忘，可保姑娘平安。」
說到這裡，老者站起身，定定地垂頭俯視虹翹。虹翹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卻不敢再問其他。
沉默片刻，老者歎了一口氣，拿起白幡，轉身離開，無視屋外依然下著傾盆大雨。
英兒目送古怪的老頭遠走，稍稍鬆了一口氣，抱怨道：「哪裡來的瘋老頭子？真是莫名其妙。」
虹翹的頭還在疼，三忘之言於腦海中迴繞著，恍恍惚惚地重複念道：「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身子搖晃兩下，居然暈了過去。
英兒嚇得趕緊抱住虹翹，早前捏在手裡的紙人落在了地上。驚慌失措的她沒有注意到，紙人燃燒了起來。
虹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忽地睜開眼睛，拉住邊上已經嚇得面如土色的英兒，迷糊地呢喃道：「胡公子……公子……」喊了兩聲，又暈了過去。
英兒悲傷地搖著頭，一滴淚落在虹翹臉上，「小姐……沒用的，他不會幫我們。因為他沒有選妳，因為他沒有選擇妳啊。」
英兒空洞的眼中滿是淚水，把虹翹抱得很緊很緊，好像只要她一放手，她的小姐就會消失不見。
抱著虹翹回到臥房，英兒取出隨身攜帶的符咒，放在枕邊，溫柔地撫了撫虹翹凌亂的鬢髮，沉吟道，「小姐為何突然暈倒？那老頭來歷不明，莫非是國師他……他下手了？還是另有他人盯上小姐？現在胡悅記憶恢復與否尚不知曉，小姐卻是實實在在地暴露在了危險之中……不行，我得去求國師，至少讓國師放過小姐，再騙小姐暫時離開京城。」
抬手擦去眼淚，她深深地注視著這個待自己最好的姐姐，微微一笑。那是平日裡調皮耍賴時慣用的笑容，只要她那麼一笑，虹翹便會原諒她的過錯。可是此時，伴隨笑容的綻放，白淨的臉頰劃過一道淚痕。
「小姐一直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上我是最明白的人，明白妳的苦、妳的心思。胡悅實在不是可以託付終身之人，忘了他吧。只要離開京城，小姐就能避開這裡的所有風雨，即使……沒有我，也能好好地活著，對吧？」
說罷，英兒撐起一把傘，踏出屋門，朝遠處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