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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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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依他們的方式吃飯
用一雙木頭筷子
而且我會見到金陵福
表演他的魔術戲法
我會收到信件
從個蒼白的豬尾巴
因為我將啟程
從這兒到上海
--美國作曲家艾文.柏林(1888-1989)的〈從這裡到上海〉 

中國環 The Chinese Linking Rings

帝國劇場不到開場時間即滿座,所有人都對剛到倫敦的這個中國人好奇,門口海報寫著:

金陵福,獨一無二的偉大中國魔術師

一九○四年的年底,清光緒三十年,倫敦籠罩在燃煤燒出的霧霾之中,重達一萬三千噸的鐵甲戰艦歌利亞號噴著濃濃黑煙在泰晤士河汙濁的河水裡緩緩駛出河口,往亞洲做它可能是最後一趟的旅程,老邁的十二吋巨砲不時扭動砲塔,彷彿伸展它依稀可見鏽斑的腰身。

劇場前照例圍滿賣菸、賣報紙、擦鞋與提炭爐賣咖啡的小販。除了排隊設法買張今晚門票的焦急人龍,一腳踩在鞋童腿上的高禮帽男人正跟另一個以玳瑁梳子整理鬍子的男人聊天,順便各要一杯咖啡。咖啡對倫敦男人而言,重要性不亞於周報提供的娛樂消息。不滿十歲、滿臉煤灰的男孩努力煽旺爐內的火,上面的咖啡壺已發出噗噗聲。兩個男人談論的是周報上的最新消息,金陵福是中國女皇的御用魔術師,幾年前奉皇命至美國表演,一鳴驚人。金陵福令美國人耳目一新,許多手法是以前沒見過,據說他甚至能平空變出裝滿水的大缸。

「大缸飛水。」梳鬍子的誇張的搧動報紙。

「八十五磅重,你扛過這麼重的東西嗎?我告訴你,腰,你的腰受不了。」戴高帽的接話。

變個大缸沒什麼了不起,不過若裝滿水,八十五磅重,很難瞞過觀眾的眼睛偷偷抬 上舞台。

「腰,美國報紙認為金陵福在腰部綁鐵繩,水缸吊在兩腿中間,被中國袍子遮住, 到時候一鬆繩子,再退一步,水缸就神奇的出現。」

「八十五磅吊在腿中間,能走路嗎?」

「美國的新聞的確不能信。」

梳鬍子的男人收起梳子:

「只希望到時台上的魔術師不是個鴉片鬼。」

戴高帽的立刻接話:

「斜躺在中國床上抽鴉片煙,說不定煙桿內飄出阿拉丁神燈內的精靈。」

兩個男人各自以不同音階笑了幾聲,沒關係,很快他們將得到證明,喝完咖啡 進場,剛好趕上布幕緩緩拉起。

先登台的是金陵福的美國經紀人摩瑟,他一手捏領結,一手背在腰後,咳了幾聲嗽,場內逐漸安靜。「女士先生,偉大的中國魔術師金陵福大師今天第一次公開在倫敦表演,先讓我--」話沒說完,舞台正中腰間繫大鼓的大漢已擂起鼓槌咚咚咚一陣猛擊,兩旁各滾出三名持藤牌與紅纓大刀的中國漢子,他們弓腰縮身,幾乎和圓形的藤牌連成一體,滾動中不時閃出刀光與金屬碰撞的清脆聲。

眾人來不及看清他們的動作,六名中國刀客已躍身捉對廝殺,摩瑟站在中間縮起身子四處閃躲。

沒人在意摩瑟的窘態,六面藤牌六把刀熱鬧的吸引所有目光。幾個回合後,怒吼與飛躍,他們在半空擦身而過,轉眼間回到舞台兩側站得筆直。

當掌聲響起的同時,笑聲也爆開,因為注意力回到摩瑟,他身上那套西服已被割得如勉強黏在內衣的碎布條。

笑聲來得急,去得也快,所有嘴巴張著卻發不出聲,因為四名身著中國宮廷服裝的女孩頭頂繡花大帽子,腳踏傳說中的酒杯鞋,搖呀搖的登場,扭動的手腕從竹籃內撒出五彩碎花。

「這位是金陵福大師的女兒,齊朵公主。」摩瑟喊著,「她穿的是中國女性貴族的服飾,如各位所知,金陵福先生曾在中國女皇面前表演,他的女兒被女皇視為義女,賜封公主。」

齊朵走在最後,她刻意擺動身軀,黑底大花的帽子顫顫微微,令人為她細白的脖子捏把冷汗。

「請留意公主頭頂的不是帽子,是滿洲大拉翅的頭飾;腳上穿的不是酒杯鞋,是花盆底,非滿洲貴族、宮廷內的皇室,或皇太后敕封的女性,絕不能做如此打扮。」

無論男人、女人目不轉晴望著宮女身後踩在花瓣間每走一步都搖曳生風的纖細中國公主。

倫敦觀眾出名的粗暴,一個男聲吼出:

「小腳,讓我們看看中國小腳。」

顯然不少人對小腳感興趣,好幾個男人也吼:

「小腳,小腳。」

摩瑟僵住,倒是眨眼間,前面三名宮女憑空挺腰翻身讓至後方舞台,留下齊朵公主轉身面對所有觀眾,她彎腰拱手行禮,腰身才打直,整個人騰空躍起轉個圈連踢好幾腿,然後平穩落在她麵團也似的花盆底上。

「齊朵是公主,滿洲女人不纏足……」

摩瑟的話未講完已被驚叫聲壓過,因為公主隨即往地板一躺,以背部為圓心,球般旋起嬌小身體,頭頂的大拉翅上下擺動,隨時可能掉落。

驚叫聲中,第一名刀客朝公主射出刀子,卻見公主不慌不忙以左腳將刀踢高,隨即第二名刀客也擲出刀,公主再伸右腳踢起刀。兩把刀輪流落下,公主總能精準的踢中不傷人的刀柄,但第三柄和第四柄同時飛來,兩腳速度加快,四把刀被踢得上下翻騰,隨時一個閃失,刀若躲開腳,必然筆直落進公主體內。

公主不急,她沒給刀子任何機會,不過第五把與第六把也來了,公主再也雍容不得,她加快滾動的速度,一腳不落空的繼續踢飛每一把落下的刀子。

後排觀眾早站起身,他們等待公主中刀?等著看公主怎麼解除六把刀的威脅?

公主蹬出一腳,第一把刀踢回第一名刀客手中,接著第二把、第三把,當齊朵公主踢中第六把時,身子也陀螺似轉了好幾個圈,而後曲成弓狀彈起身子。

聽全場的呼喊聲便知道齊朵公主已經征服場內所有的英國男女。

儘管幾年前中國巨大的鐵甲戰艦才被日本人打敗,中國人躺在床鋪抽鴉片的圖畫出現在英國每份報紙,此時場內的倫敦人卻對如此嬌小的齊朵公主讚嘆不已。正如之前美國報紙寫的:

「見過金陵福表演的美國男人,沒有不愛上齊朵公主的。」

齊朵邊喘氣邊拍胸脯向觀眾行禮,看她紅通通的臉孔、嘴角旁的笑容,誰能不愛公主?

這正是第二天某份報紙的標題:

誰能不愛中國公主?

倫敦人不清楚北京皇宮內究竟有多少公主,至少此時倫敦便有兩位。

公主剛下場,不知什麼時候梳大辮子、戴瓜皮帽、一身長袍的瘦長中國男人已站在台上,他向觀眾拱手握拳行禮,並挽起袖子夾在肩頭,說時遲那時快,兩條枯乾的臂膀往後一兜,再出來時已各執一枚銀色金屬環。這環大,比其他魔術師用的大了些,與火車的車輪相當,他怎麼將偌大的銀環藏在身後?

舉起環,對敲發出銀鈴般的聲音,漢子隨即輪流將兩枚環往上扔。幾次重複單調的動作,陡然加快速度,手中的環串住落下的環。

分開環,恢復往上擲環,又再一變,兩枚環竟在空中串住。

許多人見過中國環的魔術,但第一次見到環在空中旋轉時被串進另一枚環之中。

觀眾來不及喊好,環落回漢子手裡,耍了兩下,順勢將銀環套住左右藤牌刀客脖子,在刀客舉刀砍環之前,磁場效力般咻地收了回去。兩枚環在他手中互擊,發出由高而低的長串清脆餘音。他投環上扔,眼看環要落到地面,細長如鷹爪的手指快速接住,如搓開撲克牌,拇指各朝左右一搓,兩手居然各有兩枚環,合計四枚了。掌聲之中,金陵福兩眼一瞪,依序將環往空中扔,一、二、三、四,環又落下,他接住第一枚,用這枚去接第二枚,細微的鏘聲中,第二、三、四枚環全被第一枚串住,他一手捏著第一枚環,一手握起第四枚環,輕輕朝兩邊展開。

沒人眨眼睛,他們眼睜睜見到原本串在第一枚環裡的第二枚、第三枚都被拉平,而且總數不再是四枚,八枚環「U」字形垂在身前。

動作沒有停止,抖抖兩臂,八枚環瞬間分開,緊接著人往上竄,銀環一枚跟著一枚筆直朝上飛,只見金陵福半空中伸出左手,抓往一枚環,並迅速鏘鏘鏘鏘接住其他七枚環,身子才落定,八枚環已又串在一起。金陵福兩手一攏,再拉開時,八枚環變成四枚,又一攏,這回拉開僅剩兩枚。朝上一扔,明明兩枚串在一起的銀環,落下時已脫開,他手裡恢復最初的各一枚環。

有名的中國環!

全場瘋狂的鼓掌,不過仍有個給酒精醺得沙啞的嗓子喊:

「環上有暗釦,他沒讓觀眾先檢查。」

不待摩瑟翻譯,漢子一臉笑容將兩枚環伸到坐第一排的紳士前,紳士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在周圍鼓譟中,他仔細摸銀環的邊緣,沒摸到暗扣。他舉起銀環遞回舞台,沒想到漢子才接到手,兩環一併,竟然只剩下一個環。

這回沒人再提出質疑,剩下震耳的掌聲。

「發明中國環的偉大金陵福先生。」摩瑟喊。

金陵福將銀環往空中一扔,向觀眾鞠躬時,落下的是五顏六色的花瓣。他再接過一支火把,張嘴吸進煙與火,驚呼之中,他胸脯變大,有如吸入大量的煙和火。他憋住氣,一秒秒過去,當所有人的心幾乎懸到口腔,金陵福張開嘴,大口吐出的煙霧當中還冒著火舌。

不僅如此,他伸手探入嘴內,拉出一條綵帶。單手拉,兩手扯,助手上前幫忙往外揪,到底他肚內裝了多少綵帶?有人喊:

「一哩長的綵帶。」

沒錯,金陵福另一個絕活,在美國曾經供現場觀眾量過長度,整整一哩長。

鑼鼓再響,六名藤牌刀客滾進場中央,幾次交鋒,動作不再整齊,變成各自對打,刀刀砍出風聲,藤牌後面閃現猙獰的臉孔,刀子削掉半片藤牌,一名刀客被踢得跌下舞台。

作戲,或者─難道殺得亂了性子?一聲怒嚎,發生意外,其中一把刀劃過對面刀客的脖子,鮮血像從杯內灑出,半空舞出圓弧直奔台下。前排觀眾來不及發出呼叫,來不及遮臉,甚至來不及看清飛來的血滴,不知怎麼地,鮮血成了花瓣,軟綿綿落進紳士、淑女們的衣領與帽尖。

當金陵福退場休息,台下依然喊聲不斷:

「中國環真的是金陵福發明的嗎?」

「大缸飛水,為什麼沒表演大缸飛水?」

「他們兩人在中國到底誰比較出名?」

「叫他表演空手接子彈。」

布幕已放下,劇場經理笑臉迎來:

「滿座,記者在休息室等著金大師。」

也許沒聽見或者聽不懂,金陵福甩甩長袖,兩手往腰後一背,快步走進後台。語言不通,他從不與洋記者打交道,那是摩瑟的工作。

道具與服裝塞得到處都是,齊朵公主已換上另一套江湖練把式的勁裝,宮女口銜金簪熟練的為她梳出根大長辮子。金陵福伸手捏捏豎領旁細窄的肩膀,公主從鏡內回了微笑,這時只有金陵福看得出她藏在脂粉後面的憂心眼神。

「沒事,既然一路找到英國,不賣力怎能把人逼出頭,妳不必擔心。」

金陵福轉身拉長臉問摩瑟:

「什麼時候去見見這位程連蘇?」

「剛到倫敦,這麼急?」

「遲早。」

扔下摩瑟,金陵福已步出後台。

一九○四年的冬天,北方的寒風提早來臨,呼呼呼的風聲颳得人心發顫,路人紛紛屈著身子躲進樓旁,一名紳士一手抓牢頭上的帽子,一手用盡氣力挽住路燈桿勉強穩住身子。

劇場後門打開,金陵福未加外衣,戴上倒扣湯碗似的小黑帽,瘦長的人影登上守候在門外的馬車,馬蹄踩著石塊路面穿過泥濘街道彎進對面漆黑的小巷。

射穿公主 The Living Target

同一個晚上,相距不遠的倫敦跑馬地劇場早已滿座,連兩邊走道也站滿觀眾。劇場門口掛出大幅海報,中央寫著英文:

CHUNG LING SOO, MARVELLOUS CHINESE CONJURER

兩邊則是中國字:

程連蘇,大演法術

一九○四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聖誕節的第二天,觀眾在澳洲兄弟表演的接酒瓶雜耍、俄羅斯劍士舞於碎紙間未曾讓任何一片紙落地之後,等到了主角。

身穿中式戰袍的程連蘇面對倫敦跑馬地劇場爆滿的觀眾,一如往日般一語不發整理手中的弓箭,他拉拉弦、摸摸箭尾的羽毛,甚至沒看嫋嫋從後台走上舞台的水仙一眼。水仙公主,她帶給男人另種滿足的幻想,嬌小的個子裹在繡滿花朵的右開襟中式女衫內,頭上纏塊花布,右耳處別朵淡紅的山茶花,口哨聲與叫聲從每個角落湧向舞台。

關於水仙的身高早討論許久,大部分人同意她不到五呎,甚至不到四呎八吋,不過身材卻如此均勻,絕非匈牙利馬戲團的侏儒或土耳其的缸人。無論擠在後台出口高喊水仙的大學生,或是送花送巧克力糖的紳士,倫敦男人從沒見過舞台下的水仙。據說中國書裡記載古代有個能在皇帝掌心中跳舞的美女,水仙有如從古書走進倫敦的傳說。

連女人也愛水仙,每回當程連蘇用刀、劍、繩玩起近乎折磨水仙的表演時,她們恨不能奔上台搶救嬌小的中國女孩。

微微朝台下鞠躬致意,水仙輕移兩隻繡花鞋來到靶前約兩步的地方丁字步立定不動。背後是畫紅色靶心的大片木板,她右手抽出襟口的手絹往靶心比了比,表示她和靶站在同一直線上,左手朝腰間一插。

程連蘇站在另一頭,與水仙中間隔著層薄薄的紙,但見他分開兩腳,面對觀眾,頭朝左扭,一支綁了白色細繩的箭於他兩指間平穩的搭上弦。程連蘇頭往後甩,手臂粗細的辮子畫出弧形的在他脖子間繞了兩圈,柔順的垂搭於頸後。

女性觀眾先發出驚呼,隔著薄紙與水仙,程連蘇的箭指向鮮紅的靶心,這樣豈不先射中水仙?

三名觀眾依序上台,他們摸觸箭頭,檢查立於中間的薄紙,戴長手套的女子趁身體遮住其他人視線,狠狠捏了程連蘇俊秀的臉孔一把。

弓箭是真的、薄紙是真的,水仙更是真的。

舞台前樂池傳出沉重鼓點,十多名樂手停止動作,只有打赤膊的鼓手咚咚咚一槌一槌擊向他面前的大鼓。

前排興奮的男人站起身瞪大眼盯著似乎不知自己即將成為程連蘇箭靶的水仙,女人有的低頭,有的以摺扇掩住雙眼,她們幾乎看不下去,卻捨不得不看。

射箭表演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在舞台許多次,較常表演的戲碼是威廉.泰爾射蘋果,比的是技術。羅賓漢的故事也吸引人,是戲劇。用在魔術,只要一不當心,箭頭可能傷人,因此魔術師不太喜歡將弓箭帶上舞台。

一旦上台,程連蘇的表演總牢牢抓住每名觀眾的心跳。

鼓聲伴隨程連蘇放慢的動作,他舉弓朝上,再緩緩落至與肩同一水平的位置。

面無表情的射手、垂在地板的細繩、隨風鼓動的薄紙、持手絹的手插在腰間的東方洋娃娃般女人、愈來愈快的鼓點。全場的驚呼聲中,程連蘇的箭筆直射出,穿透紙、穿透水仙的鳳仙裝,甚至箭尾捲起的風掀動鳳仙裝下襬的一角,而後不偏不倚射中靶心。

幾秒後零星的掌聲響起,上千隻眼睛前,大家看見箭尾的白繩的確穿過水仙,連結在仍於靶心中央抖動的箭尾上。水仙沒倒下,笑容可掬的站著。

程連蘇上前牽住水仙的手走到舞台前緣,他抓緊白繩,兩手交替逐漸拉直繩子,一名助理解開靶中央箭尾打的結,說時遲那時快,程連蘇使勁一拉,白繩已反向離開箭靶上的箭,穿過水仙的身體,落在程連蘇的手裡。

不見血,水仙好端端的露出酒窩。

劇場的屋頂瓦片發出顫抖,路過的馬車因馬受驚而不得不拉緊韁繩。程連蘇從不讓人失望。

水仙由右至左在程連蘇懷中打了個轉,而後朝觀眾行禮,以小碎步倒退著下台。

程連蘇於鞠躬後也跟著退回後台,完全未顯示任何情緒。他再次輕鬆征服所有的觀眾,沒有一個魔術師能如此毫無破綻完成「射穿公主」的戲法,即使「偉大的赫曼」也辦不到。

沒空喘息,全身黑棉襖、棉褲的中國女人將槍遞去,程連蘇看向女人,對方點點頭,程連蘇接過手槍,抓起戰袍裙襬大喊一聲大步回到舞台。

的確是把老式單發填裝的真槍,從第一排正中央的觀眾往旁傳,經過五隻手與十隻眼睛的檢視,槍回到程連蘇手中。助理珍妮以帶美國腔調的英語向台下徵求寶石,任何形式的。

有人伸起手,她的中指閃映煤油燈的光線,好大一顆藍寶石,怎捨得交給程連蘇表演?

珍妮取下戒台上的寶石,謹慎的擺在程連蘇掌中。

兩隻指頭夾著寶石舉在眼前,所有人都看清楚,它可能原本屬於伊斯坦堡的蘇丹、印度的大君?

程連蘇慢條斯理將寶石收進小布袋放在他面前的中式圓几上,出人意料的,不知何時程連蘇手中多了柄槌子,他舉槌過頂用力擊向寶石。不只一次,程連蘇瘋狂的槌打寶石,要不是珍妮拉住他,寶石可能被敲成粉末。

日本天皇、阿拉伯的哈里發,無論當初誰擁有,寶石已然毀了。

布袋內倒出幾顆被敲碎的不規則形狀寶石,程連蘇挑選一枚大小適合的填入他手中的槍,而槍瞄準的─什麼時候水仙被綁在舞台另一頭的柱子上。水仙拚命扭動身子想從繩圈間解套,可是程連蘇一如過去沒給她機會。

舉起槍,瞄準,發射。

火藥的白煙罩住水仙,水仙從煙裡跳出,她嘴中銜的是一朵玫瑰。

藍寶石呢?珍妮代表所有觀眾問程連蘇:

「台下那位女士的藍寶石呢?」

程連蘇沒開口,他在表演時從未說過一句話,他是中國人,不懂英語的中國人。他指指坐在第二排中間的那名女士,女士左看右看,程連蘇指她是什麼意思?
伸直右手。

女士懂了,她抬開右手,衣袖滑落至大臂,一顆閃亮的大藍寶石仍在她中指的黃金戒台上。

女士不可置信的看著戒指,全場響起掌聲與笑聲。

不過程連蘇卻像另有重要事情,快步穿越後台工作人員衝回他的休息室,水仙公主跟在身後進屋幫程連蘇解開領口的釦子,尖著嗓子問:

「法蘭克回來沒有?」

守在門後的助手搖搖頭。

「怎麼還沒回來?他的表演不是比我們早半小時開始?去看看。」

助手才轉身,穿黑色大衣戴黑氈帽的男人衝進來,程連蘇受驚似地從椅子裡彈起
身,水仙已喊:

「怎麼樣?」

男人脫了大衣取下帽子,是個壯碩的東方人,原本盤在頭頂的大辮子隨帽子落至腰間。他講流利的英語:

「中國環,金陵福今天表演的是中國環。」

中國環?全美國,全歐洲,哪個魔術師不會玩中國環?程連蘇鬆口氣倒入椅內,水仙捧水湊到他嘴邊。

法蘭克補上一句:

「他的中國環和其他人玩法不一樣,能空中接環,再由兩個變出八個,八個變回兩個、變回一個,然後消失。如我們預料的,他玩了一哩長的綵帶,不過把噴火和噴煙加在一起,觀眾看得高興。」

程連蘇看看門,水仙會意的挪步關上門,她問:

「沒水缸?」

「沒。」

「大缸飛水呢?」

「沒。」

程連蘇推開水仙再次送來的水杯,悶頭跺起步子。水仙懂,她嬌著嗓子喊:

「改戲碼!叫錄事員和小青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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