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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八十一案【1~3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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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大唐武德四年,益州空慧寺。
和尚的僧袍拖在石階與青苔之上,三尺戒刀摩擦著青石,發出金石之音。日色朗照,禪房內似乎幽宓無人,只有遠遠的幾處鳥鳴。
然而當和尚走上石階,禪房內卻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長捷1,雖為殺人事,亦是菩提心。但若存了殺人念,你便落了下乘。」
和尚身子一抖,提著戒刀慢慢推門而入。
「終於要動手了嗎?」老僧趺坐在蒲團上,含笑看著他。
和尚眼中湧出了淚水,手捧戒刀,木然道:「這把刀,弟子浸泡在深泉中三夜,上有浮游三千;又曝晒三日,上有佛光百尺。特來為師父送別。」
老僧只是微笑看著他,臉上露出濃濃的不忍:「今日之後,對老衲而言,無非一死而已,諸德圓滿、諸惡寂滅。三界紅塵,再不入我眼。可你……今日之後,諸天神佛,將再不會庇佑你;世人親朋,再不會讚頌你;這大唐天下,將再無你的立足之地;你內心的戒律也會轟然崩塌,你將終生躲藏於黑暗之中,逃避著自己的內心。你的修行將永遠不會成功,死後淪入泥犁阿鼻獄,受那無窮無盡、億萬劫的苦……這些,你能忍受嗎?」
「弟子……」和尚的額頭冷汗涔涔,卻咬牙道,「弟子縱九死而不悔。」
「死,是最簡單的事啊!」老僧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或許,這便是你的修行之路吧!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在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咄—」
一偈唱完,閉目垂眉,宛如入定。
和尚忽然淚流滿面,伏地大哭,隨後手中戒刀一揮,頸血上沖三尺,老僧的頭顱砰然而下。
戒刀叮噹落地,這一剎那,和尚的臉上血痕彌漫,竟有一絲猙獰之色。他兜起僧袍,裹住老僧的頭顱,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一步步朝禪堂外挨去。
千年古禪堂,百年青石階,淋淋漓漓灑了一路的鮮血……
楔子二

大唐武德六年,河東道霍邑縣。
縣衙門在城東,面前是繁華的正街,衙門口坐北朝南,開著八字牆,牆上張貼著各種公告,日晒雨淋,現出斑駁的顏色,風一吹,破爛的紙片從牆上撕裂,被風捲著飄揚遠去。
霍邑是河東重鎮,從黃河渡口的蒲州去太原的必經之地,人煙繁華,商旅眾多,縣城熱鬧無比。這一日黃昏,就在正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名灰袍草鞋的僧人遠遠走來,他手中持著一只紅檀木的木魚,手裡的木槌有節奏地敲擊,發出悠遠的響聲,和這喧嚷的大街很不協調。
那和尚到了縣衙的八字牆外,看了看臺階上架著的鳴冤鼓,並不去敲,忽然詭異地一笑,手裡敲擊著木魚,抬腳走上臺階。
二堂上,霍邑縣令崔玨2斜倚在一張紅底軋花羊毛氈上,翻看著憑几上的卷宗。正在此時,忽然聽見儀門外響起嘈雜的聲音,木魚聲聲,震盪耳邊。
「怎麼回事?」崔玨不高興地道。這位縣令年紀二十有八,相貌儒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縱使穿著綠色官衣,戴著軟腳襆頭的官帽,也沒那種嚴肅氣概,懶懶散散的,頗有魏晉名士的風度。
門外有胥吏奔了進來:「啟稟大人,衙門外有個僧人闖了進來,非要面見大人。我說大人正在處理公務,稍後通報,他居然大力敲起了木魚。」
那胥吏話音未落,木魚聲中,一聲佛偈響起:「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為了生死事,乞化度春秋。明府大人,貧僧不遠萬里而來,特向大人化個緣法。」
崔玨笑了:「這和尚有點意思,請來吧。」
和尚在差役的帶領下,一臉平和地走進堂上,也不待招呼,徑直在崔玨對面盤膝而坐。
「大師法號怎生稱呼?」崔玨見這和尚粗狂,也不起身,淡淡地問。
「法號是什麼?」和尚一翻眼珠,冷冷道,「只為佛前一點緣,何必名目汙人間。」
「哦?」此時禪宗還未興盛,淨土宗風靡大唐,打機鋒的和尚不多,崔玨一時新鮮起來,含笑問,「和尚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從娘胎裡來,到我佛缽盂中去。」和尚道。
崔玨無奈了:「那麼……法師來找下官有什麼事?要化什麼緣法?」
「貧僧要化的物事,只有大人才有,因此不遠萬里而來,只是不曉得大人給不給了。」和尚倨傲地道。
崔玨啞然而笑:「下官又有什麼是別人沒有的?」
「大人這條命!」和尚古怪地笑道,「這頸上頭顱,身外皮囊。」
崔玨臉上變色,跪坐而起,臉色陰沉地盯著和尚:「法師在開玩笑?」
「這一路上,風霜磨去我三件僧袍,黃土洗掉我九雙芒鞋,」和尚緩緩道,「只有我手中木魚,越磨越光,可以照見我心。是否當真,我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崔玨神情凝重,見這和尚年有三旬,面皮粗糙微黑,滿頭滿臉都是風霜之色,身上的僧袍補丁上還有補丁,早已破得不成樣子。腳下的芒鞋更是連鞋底都磨穿了,腳跟直接踩在了地上。一雙大手骨節寬大,繭子粗厚。看來確實行走萬里,不是來跟自己開玩笑的。
「下官這條命,怎麼會引起法師的興趣?」崔玨心神慢慢穩定,臉上甚至帶著笑容。
「你生於前隋開皇十四年,三歲能誦《論語》,七歲能作文章,年方弱冠,就名滿三晉,詩詞文章更是號稱前隋第一,時人稱許為『鳳子』,因此你便以鳳子為號。不過你命途多舛,平生不得意。及冠之後,尚未來得及施展,就趕上隋煬帝三征高麗,天下動盪,民不聊生,只好避難山中,這一避就是五年。大人可為少年志向難酬而感到悲哀?」
和尚的話在崔玨心中激起了滔天駭浪,他從容的臉色慢慢變得灰白,半晌才喃喃道:「果真如大師所言。」
和尚也不理會,繼續道:「五年後,如今的皇上為太原留守,聽到你的才名,征辟為留守府參軍,你本以為可以出人頭地,一展抱負,沒想到第二年皇上就興兵反隋。本來皇上定鼎大唐,若不出意外,你跟著他進入長安,到如今怎麼也是朝中重臣。可偏偏大軍南下霍邑,你立了一場大功,改變了你的一生。皇上受阻,你崔大人獻策,合圍誘敵,擊破了宋老生的隋軍。於是皇上就命你為霍邑縣令,駐守要地。宋金剛大軍壓到城下,你率領三百民軍就敢發動夜襲;霍邑守將尋相要投敵,你帶著兩個家人到他府上行刺。霍邑被破,你率領全城百姓避難霍山之中,連一粒糧食也沒留給敵軍。劉武周、宋金剛被滅後,你治理霍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們無不安居樂業。我想問你,如此大功,為何皇上在位這麼多年,你仍舊是個縣令?」
聽這和尚將自己前半生的經歷娓娓道來,崔玨不禁呆若木雞,手中握著卷軸,指節發白:「求師父指點。」
和尚陡然喝道:「心如泥犁火,本欲起無名。娑婆三千界,燒個鐵窟窿!你相貌雖然文弱,但眼睛卻燃燒著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野心和欲望。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位置會是你的終點,你永不滿足,不知疲憊。身居上位者,若不知你的欲求在哪裡,他如何敢用你?」
崔玨身子一震,陷入沉思。
「哈哈,貧僧就為你指一條明路。」和尚怪笑一聲,「大人是否知道,西方鬼世界,有泥犁之獄?」
「泥犁獄?」崔玨愕然片刻,他通讀各教經典,自然不陌生,點點頭,「按佛家說法,泥犁獄是欲界六道之一,佛家有《十八泥犁經》,說道,人死後,為善多者上天,為惡多者入泥犁。共有八熱、八寒、遊增、孤獨等十八處。也有人譯作『泥犁耶』或『捺落迦』,還有人稱之為『地獄』。」
和尚拈指微笑:「鳳子之名,當真不虛。貧僧願帶大人前往泥犁獄一遊,大人可願意嗎?」
崔玨澈底呆住了。
「有泥犁之王,名曰閻魔羅,欲在東土重開泥犁獄,掌管泥犁輪迴,審判六道善惡,如今還缺一名判官。大人的智慧冠絕東土,透澈人心,霍邑百姓傳言大人審善斷惡,從無錯訛,霍邑十萬玲瓏心,都比不上大人心有七竅。泥犁汙穢,人間罪惡所集,正好借大人這千丈的無明業火壓一壓邪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那和尚淡淡地笑著,眸子裡燃燒著怪異的光芒。
「本官……我……我……」崔玨張口結舌,額頭汗如雨下,竟不知如何回答。
「虛負高才,襟抱難開。這人間已經與你無緣,泥犁獄或許是你一展抱負的地方。」那和尚哈哈大笑,「貧僧言盡於此,這緣法化與不化,大人且自己思量。」
說罷,僧人狂笑著走出縣衙。早已入夜,衙門裡陰森幽暗,只有木魚聲悠悠遠去。
是夜,霍邑縣令崔玨,以一條白綾自縊於庭前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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