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全是為了他 草草用過晚飯,林初就讓宋拓他們把廚房倒騰出來,打算儘快把帶回來的那些鹽石提煉成可食用的鹽。 燕明戈到客棧這邊來的時候,一行人正在廚房裡熱火朝天的煮鹽。 客棧的後廚很大,還有平日裡為了做豆腐備下的過濾網架,柴火也燒得旺,這次煮鹽可比白天在連青山來得有效多了。 燕明戈走進廚房,就見他的小妻子站在幾口大鍋前,指揮著大漢們一會兒加水一會又舀出去過濾,灶臺下面燒火的大漢把風箱拉得呼啦作響,明明是冬夜,這廚房裡的人愣是都弄得滿頭大汗。 燕明戈靠著門框站了一會兒,林初才發現了他。 鍋裡已經加過麵鹼,只等著沉澱過濾,後面的步驟宋拓他們知道怎麼做,林初這才走到門口,看著他道:「你怎麼過來了?」 燕明戈看她鼻尖額頭全是汗珠,眼底浮現幾分憐惜,摘下腕口的鐵護腕,用袖子擦去她額頭的汗,「軍營那邊的事忙完了就過來看看妳。」 他的視線越過林初,落到那漸漸析出食鹽晶體的大鍋上,「鹽就是這麼煮出來的?」 林初點點頭,「不過這個法子比較費勁,等天氣變熱了,直接曬鹽比這來得快。」 「鹽田曬鹽?」燕明戈詫異道。 林初沒想到燕明戈對製鹽還懂點門道,點了點頭,「你知道?」 燕明戈語氣淡淡的,「以前打仗打到渤海那邊,看到過當地人這樣製鹽,只是沒想到湖水也可以。」 「一般的湖水才不行。」林初笑道,想著跟他也不好解釋什麼是鹹水湖什麼是淡水湖,就沒再多說。 燕明戈也沒多問,從懷裡取出一張文書遞給林初。 林初接過翻開瞅了瞅,一個字也不認識,不過從那蓋著的大紅印章上還是判斷出這就是鹽引了。 她眼睛一瞇,嘴角一翹,笑得眉眼彎彎,「多謝相公!」 燕明戈覺得好笑,還想說什麼,卻見她把文書往自個兒懷裡一揣,又往廚房跑去了。 見狀,他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踱著步子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宋拓一行人見燕明戈進了廚房,做事不免有些束手束腳,效率反而沒之前高。 林初也發現了這一點,她跟燕明戈打商量,「要不你先回軍營去吧,我這兒估計一時半會兒的忙不完。」 燕明戈,「……」 一群人見燕明戈臉色開始陰沉,更加如履薄冰,還是宋拓道:「夫人,這煮鹽的工序我都記下了,每一鍋加多少麵鹼我也記下了,您勞累了一天,早些去歇著吧。」 她做這些都沒有避著宋拓一行人,本就是有意向培養宋拓的,宋拓能有這個悟性她頗為欣慰,畢竟她今後若想靠販鹽發家,總得有些自己的人手,不可能每次煮鹽她都自己去守著。 只是林初琢磨著接下來要靠食鹽做的事,只想快些把鹽都煮完,她道:「我不睏,你們忙你們的就是了。」 燕明戈臉色更不好看了,他抓起林初的手就把人給拉了出去。 「哎……你這是做什麼?」他抓得太緊,手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林初不禁有些惱了。 燕明戈聞聲停下腳步,這裡是客棧的大堂,眼下所有人都在廚房那邊忙活,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他一手撐在牆壁上,一手攥住林初的下巴,把她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 「我一忙完軍中的事務就過來看妳,妳就是這麼回應我的?」 他這麼一說,林初就知道他是在氣什麼,不過她現在滿心都牽掛著鹽的事情,眼前這祖宗又發脾氣了,她只覺得腦仁疼,「相公啊,如今戰事吃緊,這鹽早些製出來,也算是早些解決了一樁麻煩。」 聽得這話,燕明戈面色還是不怎麼好看,「妳去休息,廚房那邊讓宋拓看著。」 「這節骨眼上我哪裡睡得著?」林初神色有些憔悴,「荊禾的腿還不知能不能醫好,等這批鹽賣出去就有銀子了,到時候我托人到京城那邊給她尋個專治腿傷的神醫。我現在看著這些鹽,心底才踏實一點……」 燕明戈盯了她半晌,眸色慢慢深沉,在她心底,哪怕一個婢子都比他來得重要是吧? 燕明戈活了二十多年,沒想過要用心去寵一個人,可眼下他把一顆心捧出去了,對方卻半點回應都沒有,這讓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做這些很多都是為了他好,心底憐惜她的同時,又升起一股屬於男人自尊的挫敗感,他道:「林初,總有一天,妳想要什麼,我都會捧到妳跟前來。」 說完這句,他收回自己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棧大門口,不多時外面就傳來馬蹄漸遠的的聲音,林初揉了揉之前被他捏痛的手腕,只覺得心煩意亂。 她能感覺到燕明戈生氣了,可是他在氣什麼呢?氣自己對他不熱絡的態度嗎?大反派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幼稚吧? 怎麼都想不通,林初便也沒在這事上自找煩惱。 接下來的幾天,從連青山鹽湖帶回來的鹽石陸陸續續都被煮成了精鹽,林初把鹽分為兩批,一些讓人送去了軍營,如今軍營斷鹽,金童關主帥愁得焦頭爛額。 燕明戈能這麼快把鹽引辦下來,就是向主帥諫言,說有一個鹽商願意贈鹽給將士們,不過她是販私鹽的,想求元帥給一張鹽引。 換做在平時,主帥定然不會答應,可如今是非常時期,朝廷又不肯再撥鹽款下來,主帥心裡也是一肚子火,當即就同意了。 解決了軍營裡的鹽,林初又讓宋拓聯絡邊關的商賈,放出他們手裡有鹽的風聲。 好些商賈都是沒有鹽引的,有的甚至只是邊境一帶的鄉紳土豪,靠平日裡魚肉百姓發家的,可林初要價太高,他們遲遲不肯下手買。 宋拓問要不要把價格壓低一點,林初言,價格只會升不會降。 她開出的鹽價只是當初那些商賈賣給邊關百姓價格的一半,那些老奸巨猾的商賈一直拖著,估計就是想跟她耗,看她會不會降價,這時候就得比誰先沉得住氣。 燕明戈一直沒再來客棧這邊,林初忙販鹽的事,也刻意沒去關注跟燕明戈有關的消息。 直到那天唐九突然一身狼狽的跑來客棧,說燕明戈在這次大戰中受了重傷,如今命懸一線。 林初頓時坐不住了,心急火燎地趕去軍營,到了燕明戈的營帳,看到在燕明戈跟前衣不解帶伺候的嬌俏女子,她抽了抽眼角,大反派最近桃花旺盛啊。 那女子背對著林初,不知道她來了,正端著藥餵給燕明戈喝。 燕明戈靠著床架半坐著,林初一出現在門口他就瞧見了,不過他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幽幽望著她。 林初正糾結要不要進去,瞥見那女子送到他嘴邊的湯匙,覺得自己還是別進去當電燈泡了,便提著裙襬悄無聲息地離開。 這在燕明戈看來卻是她負氣離開了,他當即一挑眉毛,神色竟然有點興奮,那個棒槌終於知道吃醋了! 這時,端著藥碗的女子突然一巴掌拍他眉毛上,一口沙啞的煙嗓,「眉毛抖啥呢?抽筋了?」 燕明戈,「……」 女子攪了攪碗裡褐色的藥汁,咕噥道:「弟妹怎麼還沒過來,這第三碗藥都快涼了。」說著又舀了一湯匙送去燕明戈嘴邊,「我拿你練練手,省得師兄又說我餵個藥都餵不好……」 唐九怕有心人拿林初一個女子進軍營的事說道,特意去給看守軍營大門的小將打了個招呼,這才回來呢,就見林初往回走。 他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難不成燕大哥裝重傷這麼快就被識破了? 「嫂子,您這是……要回去了?」唐九一向是個嘴皮子溜的,可眼下他也找不到話說,只能乾巴巴的打了個招呼。 林初一看是唐九,倒是笑呵呵地點點頭。 看樣子也不像是識破燕明戈裝傷啊,唐九有些迷糊了,疑惑道:「嫂嫂不留下來照顧燕大哥?」 林初撓撓後腦杓,「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吧。」 這話讓唐九一臉懵。 他正想回營帳問問燕明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知進了營帳,看到燕明戈床前不知從哪兒冒出那嫩得跟水蔥似的女子,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大、大哥,你這是……」 燕明戈擺著一張臭臉,「她呢?」問的自然是林初。 唐九都快給急哭了,「嫂子走了!」 燕明戈一聽,臉色更不好看,吃醋就走人?她就不知道爭一下寵嗎? 唐九分外頭疼地看著燕明戈,涼涼地道:「大哥,我覺得這事估計是不好解決了。」 聞言,燕明戈一道眼風掃了過去。唐九道:「女人都是要哄的,你又不肯低頭,好不容易藉著受傷的由頭讓嫂嫂過來看你,你還整這一齣把人給氣走了!」 想到這事,唐九的目光就帶著敵意盯著燕明戈床前的女子。 誰知那水蔥似的女子聽見這話就放下藥碗,抬起手,砰的一下砸向燕明戈的眼角,「你這混小子!弟妹過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那一口比男人嗓音更磁性沙啞的煙嗓驚得唐九瞪大了眼睛。 燕明戈臉色不好看,捂住自己被揍了一拳的左眼,「衛柔,妳夠了啊!」 水蔥似的女子擼起袖子,一腳踩在圓凳上,做勢又要打人,「老娘是你師姊,衛柔也是你叫的?」 唐九徹底呆住了,恰在此時袁三進了營帳準備給燕明戈彙報軍情,看到衛柔明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朝衛柔行了一禮,「二小姐。」 衛柔一見著袁三,立馬把腳從圓凳上收回來,順帶捋順袖子,瞬間又成了一副怯生生、水靈靈的小美人模樣,還有模有樣地福了福身子,「袁三哥……」 唐九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女人變臉什麼的,果然就是眨眼間的事啊…… 見燕明戈和袁三似乎有軍務要商談,衛柔識趣的退下,臨走前說了句,「混小子,師姊去幫你把弟妹哄回來!」 燕明戈瞬間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不許去!」 衛柔嫌棄地掃他一眼,「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也不想想,就你現在這副模樣,人家嫁給你圖什麼?你不憐惜著人家一些,還專門氣人家,要是師娘在,看師娘不打斷你的腿!」 燕明戈只覺得腦仁疼,他趕緊給袁三使了個眼色。 袁三眼中有著淡淡的無奈,不過還是開口叫住了衛柔,「二小姐,軍中有一批武器老是易折,如今正值戰事,您既然出山了,方便前去看看嗎?」 衛柔又瞬間變成一副溫婉神色,「既然袁三哥都開口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讓唐九帶著衛柔去了兵器庫,燕明戈才揉著腦門問:「蠻子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呼延烈自以為那一箭重傷了您,蠻子這幾天士氣大漲,因為這幾天派出去迎戰的將領也多是戰敗,他們甚至言金童關再無人能一戰,今日石六帶回來消息,說不少蠻子在山上伐木,看樣子是準備做攻城的雲梯了。」袁三道。 「讓他們士氣再漲幾天,王虎那邊讓他沉住氣一些,到時候再把蠻子一網打盡,至於元帥那邊……我去同元帥說,讓金童關掛幾天免戰牌。」燕明戈迅速分析了當前的情況。 袁三點點頭,這才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二小姐……怎麼突然下山了?」 袁三並不是燕明戈到了羌城之後才結識的,他和宋拓一樣,原本都是永安侯府培養出的私兵,當年燕明戈上山學藝,一同跟去的也是他,他在百溪老人那兒學了不少本事,因此也算是燕明戈半個師兄。 只是當年燕明戈下山時,百溪老人說燕明戈命裡有一大劫,讓他去了羌城,說將來有助於燕明戈破這個劫,不想真是說中了。 燕明戈有些頭痛地揉了揉眉心,「那個人下山了,師傅師娘這些年雲遊四海,山上沒人管著她,她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我在金童關,就找過來了。」 袁三前來的時候撞見了林初,方才又看見衛柔,他琢磨了一下,還是道:「聽宋拓說,夫人這些天為了販鹽的生意殫精竭慮,也一直托人在京城那邊找大夫……」 聞言,燕明戈唇抿緊了幾分,「那些商賈為難她了?」 袁三道:「為難倒不至於,但畢竟都是些摸爬打滾多年的地頭蛇,夫人要想占個贏頭,定然是不會太容易。世子,屬下看得出來,夫人做這些都是為了您,餘下的那些鹽,夫人還打算分給邊關的百姓,打的是您的名義……」 多的袁三沒再說,製鹽、販鹽,看樣子是林初賺了一筆,可實際上最大的獲利者還是燕明戈。 她知道宋拓是燕明戈的人,還是不留餘力地培養了,本就是讓燕明戈多了一個籌碼。燕明戈給她弄來鹽引,但也因為解決軍營斷鹽的問題,在主帥那裡記上了一功,她把多的食鹽分給邊關百姓,打的也是他的旗號,幫他取得了名望…… 他這這邊氣惱她的不解風情,卻不知她在那頭跟狡猾商賈們鬥智鬥勇…… 燕明戈知道自己這幾天的悶氣來得幼稚可笑,雖然不願意承認,可他真的……想那個該死的女人開竅啊! 袁三出去後,燕明戈才從枕頭下方摸出那面厚銅鏡,銅鏡背面有一道很深的劃痕,看得出是被利器所致。 呼延烈那一箭,若不是被這銅鏡擋了下來,只怕他現在早已命赴黃泉。 燕明戈摩挲著銅鏡,許久才悶悶地歎了一口氣,「我該拿妳這個棒槌怎麼辦?」 被稱為棒槌的林初正在回客棧的馬車上,她突然打了個噴嚏,揉揉自己鼻頭,誰在罵她? 林初這麼快回客棧,宋拓他們顯然有些驚奇,不過也沒敢過問。 跟黑心商賈們的鹽價總算定了下來,從頭到尾都是宋拓去接頭的,林初只在幕後指揮。 宋拓回來稟報時雖然欣喜,不過面上也帶著憂慮,「夫人,咱們這前腳賣給他們食鹽,後腳又分發給百姓,怕是會被那些商人記恨。」 「他們捨不得那幾個銀子去辦一張鹽引,從我這裡買了鹽再賣給尋常百姓,本就是在販賣私鹽,他們不敢把事情鬧大的。而且給百姓發鹽的是軍隊,不是我,他們便是有氣也不是對我們。」這些問題林初一早就考慮過了,回答時格外平和。 就算那些商賈懷疑到她頭上也不敢有所動作,因為他們看著那張鹽引,只會覺得是上邊的勢力想插手邊關的生意,雖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可這販鹽一事無形之中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今後她若是再做什麼生意,那些商賈便不敢貿然使絆子。 宋拓躬身退下,心中卻更加佩服林初,一個女子能看到這樣的格局,難能可貴。 燕明戈憋著一股勁兒想讓林初先服軟,所以這幾天故意半點消息也不給客棧那邊漏。 林初腦袋裡缺根筋,沒覺出燕明戈是在跟她鬥氣,眼見這鹽的生意談下來了,她這些天一門心思都撲到生意上去了。 男人靠不住,自個兒腰包裡的銀子還靠不住嗎? 雖然這販鹽的第一桶金,燕明戈幫了她不少忙,但她也在一定的公平公義上回饋了燕明戈同等的東西,她不覺得自己有哪裡對不住他的。 不過她跟燕明戈的確不能這麼僵持下去了,燕明戈不可能低頭,那就只能她去低頭粉飾太平。 林初怕自己去軍營撞見了什麼尷尬,就每天在客棧燉了補湯,讓宋拓手底下的人送過去。 毫不知情的燕明戈還以為是林初突然開竅了,每天美滋滋的喝補湯。 遲鈍如荊禾都發現了不對勁,這天林初在房間裡陪她說話,順便翻看帳簿,那一手算盤打得是劈啪作響。 瞅著帳簿上的銀子進項,林初笑得見牙不見眼。 「夫人……」在一旁觀望了半天的荊禾小心翼翼地開口。 「怎麼了?」林初從帳簿中抬起頭來。 「您跟主子鬧彆扭了?」荊禾一臉苦大仇深。 林初愣了愣,「沒有啊!」 荊禾一臉「妳別騙我,我全都知道了」的表情看著林初,「那主子這段時日怎麼都不來客棧了?」 林初撓撓後腦杓,道:「他在上次大戰時受傷了,不方便過來吧。」 照顧燕明戈的那個女子,自己現在都還沒弄清楚對方的身分,不過林初也懶得去查,反正如果燕明戈真要納個妾什麼的,也不是她能阻攔的。 她也不好把這話說給荊禾聽,省得荊禾又擔心這擔心那的。 荊禾聽了林初的話,只覺得事情更加不妙了,主子都受傷了,夫人還這麼淡定? 她苦口婆心地道:「夫人,這種時候,您更得去照顧主子啊!」 林初只得應付兩句,「我每天都燉了補湯叫人拿去軍營的。」 荊禾默默看向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大碗,所以……她這幾天跟世子喝的是同一鍋補湯? 桌子底下,小灰正抱著一塊骨頭努力磨牙,時不時發出幾聲哼叫。 哦,小灰啃的也是同款骨頭呢,荊禾在心底同情了燕明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