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燈會上的怪母子 次日一早,孟徑庭提審昨兒龐牧抓的假道士,晏驕也熟門熟路地混了個位置。 經過一夜牢獄折磨,假道士哪還有昨日的仙風道骨,整個人披頭散髮的在堂下縮成一團,還沒跪下就大喊「招了」。 「那人從街上找到小人,開口就說自己莊上風水被壞了,小人哪兒會這個啊!可他們給的銀錢多,到底、到底捨不得……小人跟著他們去了,見那什麼族長和幾個說話有分量的人兩隻眼睛直往墳場和河道那邊瞟,小人心裡就有了數,猜到內裡必然有貓膩,索性順著說。 「可、可小人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那片墳場是本地財主的,更萬萬沒想到他們大白天就帶人守著,不然打死也不敢啊!」他一邊哭一邊訴,直嚷昨兒挨打鼓起來的包疼得厲害。 晏驕等人聽後都在心中暗罵傻子,真是見錢眼開,不知深淺,給人拿著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那薛家莊的老頭分明是自己想動手卻不好開口,才故意找了個外頭來的傻子出頭,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自然好;即便不成,像這回被抓現行,也只需要說被人蒙蔽,若事後被捉,反正木已成舟,更是一推四五六…… 只是沒想到李青這樣謹慎小心,青天白日就帶了一群人守在墳場,就鬧到明面上了。 假道士正畫押,外頭門子來報,說昨兒的李青李老爺親自帶人捧了一堆東西來感謝老爺秉公判案。 孟徑庭照例用眼神詢問龐牧,後者失笑,「他倒機靈,罷了,且叫他上來,正好我還有事要問他。」 昨兒他和晏驕鬧騰的時候還討論呢,總覺得薛家莊那夥人藏著點什麼,今兒假道士一說,越發堅定了他們的猜測,倒是該找人好生問問。 不多時,一身米色暗鶴紋錦袍的李青團著身子進來,顛顛地行了禮,滿臉堆笑道:「小人李青,見過兩位大人。」 等叫起了,他又掏出帕子抹了抹累出來的汗,微微喘氣指著身後幾個捧東西的小廝道:「昨日多虧大人明察秋毫,小人感激不已,可巧有朋友帶了幾把扇子來,雖不值錢,卻難得文雅,小人思來想去,到底覺得砸在手裡糟踐了,倒不如就借花獻佛,一來略表小人感激之情,二來也不叫雅物蒙塵。」 原本孟徑庭一聽他是來送禮的還嚇了一跳,生怕大剌剌地弄些金銀珠寶來,在龐牧眼皮子底下端端正正的害他,可這會兒一聽是不值錢的扇子,當即鬆了口氣,笑著看向龐牧,「龐大人,您瞧?」 您瞧,您瞧瞧,我多麼清廉! 龐牧笑笑,擺擺手示意他自便,又順口問道:「你之前與那薛家莊有過節?」 「沒有的事!」李青一聽這個便來了氣,當即憤憤道:「小人的莊子與薛家莊雖說都是沿河而居,但中間隔著一條河,直接穿過去也有五六里呢,不過偶爾見那邊的人過來打魚,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誰知怎麼就招了他們的恨!」 晏驕出聲道:「你們反應倒快,不然興許就叫他們得逞了呢!」 「倒不是小的快。」李青本能地回道,回過神來又試探著問:「姑娘可是那位使鴛鴦雙鍋的晏仵作?」 晏驕,「……」 廖無言嗆得噴了茶,齊遠帶頭發出一聲響亮的爆笑。 龐牧也忍俊不禁地看過去,戲謔道:「聽聽,如今妳的名聲越發大了。」 見他們這個反應,李青雙眼異彩連連,拍著大腿道:「果然是您啊!昨兒我偶然聽諸位說起平安縣,就在那猜了呢。」又一臉榮幸的跟大家說:「小人平時也沒旁的喜好,就是愛找些個街頭的說書先生講故事解悶,前番恰好聽了一回書,是鴛鴦雙鍋和雙掌鐵拳兩位女俠行俠仗義的事蹟,聽說就是南邊平安縣的,興奮不已,還專門著人去貴縣打探詳情來著。」 眾人聞言,忍不住放聲大笑,「噗哈哈哈——」 剛跟圖磬從外面進來的白寧紅著一張臉默默縮回去,我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晏驕痛苦的捏了捏眉心,非常嚴肅的說:「李老爺不要隨意聽信外頭傳言,那都是假的,我就是個平凡的仵作。」 「明白明白。」李青樂呵呵點頭,末了又探頭探腦的看,小聲問道:「不知小人能不能有幸見一見那鍋?」 晏驕被這話一噎,沉默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氣,直接板起臉,做出一副無比威嚴的面孔來,敲著桌面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再提一個鍋字,我就敲死你! 「是。」李青倒是很配合,好脾氣的問什麼答什麼,「其實是三天前有守墓人來報,說上半夜聽見動靜,瞧見兩個人影跑了。查看後,發現果然有人踩過的痕跡,小人氣極了,索性一大早就帶人守在那裡,一連守了好幾天,本來都快熬不住,誰知今兒剛用過早飯就抓到了薛家莊一行人。」 「難不成你家那裡有藏寶圖什麼的?」齊遠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還是外人覬覦豐厚的陪葬?」 其實大家一開始都是這麼猜的,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陪葬品而盜墓之事屢見不鮮。 「沒有!」李青連連擺手,苦哈哈地道:「若是真有藏寶圖,小人用得著費心經營嗎?早自己挖了享福去了,哪裡至於被那起孫子罵一代不如一代……至於陪葬,家裡祖上的規矩,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都死了,埋在地下有啥用?倒不如留給子孫後代、親朋好友花用,便是捐了還能混個好名聲,積德行善不是?」 廖無言失笑,「莫說尋常人家,便是帝王將相捨不得人間榮華富貴者多矣,你家裡人倒是活得通透。」 李青見他容顏俊美、氣質不凡,又跟幾位大人並坐,就猜必然也是個人物,聽他這樣誇讚自家,不由得歡喜萬分,連連作揖。 龐牧亦是輕笑出聲,又不自覺聯想起先帝垂危之際正值戰火連天之時,一度國庫空虛,可年輕時也曾英明果決的帝王卻在老年糊塗起來,堅持要大修陵墓、加厚陪葬…… 他作為三軍統帥,眼睜睜看著數十萬將士饑寒交迫而無能為力,數次冒死進諫卻險些被革職查辦,若非當今皇上力保……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罷了罷了,都過去了,他實在不該再有這樣大不敬的念頭。 正出神間,卻見旁邊伸過來一隻白皙柔嫩的小手,輕輕放在自己手背上拍了兩下,龐牧順著看過去,就見本該關注李青的晏驕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瞧,眼睛裡頭滿是擔憂。 龐牧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兩下,只覺心頭柔軟得一塌糊塗,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瞬間填滿。 如今,都好了。 打發走李青,孟徑庭乾脆俐落地處理了假道士,又對龐牧道:「京裡來的督考已到城外驛站,約莫明早便能見面了。」 當今皇上極其重視人才選拔,又嫌早一批相互勾連,幹些不清不楚的營生,每每三年兩次的院試便會派專人到各府督考,今年也不例外。 龐牧嗯了一聲,這才問今年來的是誰。 孟徑庭道:「是仇沂州,不知大人聽過沒。」 「我常年在外打殺,哪裡知道他們讀書人的事?」龐牧笑道:「天下的讀書人裡頭,也就認得一個廖先生罷了。」 「大人識得廖先生便足以抵上千軍萬馬了!」孟徑庭又笑著奉承幾句,這才下去準備迎接事宜。 孟徑庭一走,龐牧就沒了正行,拉著晏驕說要出去玩。 晏驕默默同情了孟徑庭一把,「人家忙裡忙外,你卻閒得發慌,倒叫人不知說什麼好了。」 龐牧笑道:「我閒得慌才好呢,到底是人家地盤,我若真忙起來,他反而要嚇得睡不著覺了。妳沒瞧見我前頭略管了李青和薛家莊的事,他就一天戰戰兢兢,若再插手迎接事宜,只怕要上吊給我看了。」 昨兒夜裡,孟徑庭還隱晦地說起薛家莊的事,話裡話外無非擔憂—— 眼見京裡要來人,萬一真在這個節骨眼揪出一樁大案,哪怕那仇沂州只是來監考,可到底耳朵眼睛一樣不少,不會打聽,難道還不會聽、不會看?回頭皇上一問,他再一說,自己這個知府寶座越發滾燙了。 從院門到街口,兩人又陸續碰見了同樣目的的齊遠、圖磬和白寧,後來竟又瞧見滿臉通紅被攆出來的衛藍。 見眾人只是盯著自己看,衛藍撓撓頭,微微有些窘迫的說:「先生不許我再念書了,鎖了書房門,攆我出來看人放河燈。」 龐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先生自己就是考出來的,所言必然有道理,你連日來也忒用功了些,鬆快下倒好。」衛藍不好意思地道:「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那先生怎麼不出來玩?」晏驕往他身後瞧了一眼。 「府衙內藏書甚多,先生看得入了迷。」衛藍老實道。 眾人一時無語,呵,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讀書人! 一行六人說說笑笑地往河邊去,都昌河算是都昌府的母親河,支流甚多,大半府城也是沿河而建,逢年過節便有無數百姓過來放河燈許願。 他們來的時候暮色初至,西邊天空還能看見豔麗的晚霞,可已經有心急的人等不得,在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推出去許多亮著幽幽燈火的粉色荷花燈。 河燈紮製精巧,花葉俱全、脈絡鮮明,材料又都是灑了香露,若不仔細看,還真要以為這時節就開了滿塘荷花哩! 京城位於中原腹地,附近河流極少,白寧哪見過這等場面,歡喜得不得了,直嚷著也要放。 圖磬才要轉身找人打聽哪裡買去,已經有幾個眼尖的小販擠上前來,渾身上下掛滿荷花燈,笑容可掬地問:「客官,花燈祈福,來一盞?」 白寧拉著晏驕挑花了眼,分明一行六人,卻足足挑了十多盞,圖磬主動付了錢。 晏驕掰著指頭數,「先生一家子沒來,少不得也要替他們放,還有老夫人的,郭仵作、趙嬸子、阿苗……」 一朝來到大祿朝,她也說不好究竟是幸運或是不幸,可迄今為止遇到這許多人,著實在這異國他鄉給了她無法計數的溫暖…… 聽晏驕幾乎將認識的人都數了個遍,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不自覺溫柔許多。 龐牧就看著上頭巴掌大小的紙笑,「小小紙片,這麼多名字哪裡寫得過來,怎麼不記得先給自己許個願?」 「我寫小一點就好了。」晏驕笑道,果然趴在橋墩上,用隨身攜帶的炭筆認認真真寫起來。 龐牧立在一旁虛虛護著,幫忙遮擋過往行人,只是含笑看她,見她一筆一劃寫出自己的名字,眼睛裡柔得簡直要滴出水來。 炭筆不同於毛筆,更好操作,線條也更細一些,晏驕累出一身大汗,將一張小紙片寫得密密麻麻,又反覆檢查幾遍,總算沒漏了誰。 她在心中默念,願大家都平安順遂…… 放河燈時,衛藍就在她左手邊,她無意中瞥了一眼,見對方第二盞花燈上赫然寫著兩個字——張開。 晏驕不覺詫異,「你……」 衛藍在那盞花燈上輕輕推了一下,目送它晃晃悠悠飄遠,漸漸匯入到一股花燈組成的洪流中,「大家是不是覺得我該恨他?」 晏驕沒說話,心情著實複雜。 卻見衛藍突然笑了一下,眼神複雜中卻又透著幾分透澈,「我不怨他,他本出於好意,想帶我散心,不承想……他本可以裝作不知道,學著旁人那樣買官,日後飛黃騰達,可他著實是個傻子,偏偏又偷偷回來放我走……」 當時衛藍並不想走,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張開絕沒有好下場,可那時張開已經驚動了外頭守備,若他不走,兩人誰都跑不了。 「我時常夢見張開,他說不後悔。」衛藍怔怔地望著漸漸被火光映成一片橙紅的河面,看著它們上下起伏,輕聲道:「我欠他一條命,他是替我死的,來日我有了出息,必然替他給二老養老送終……」 周圍不知什麼時候沒了動靜,龐牧等人也都默默的聽著。 衛藍的聲音輕飄飄的,混在嘈雜的人聲和潺潺流水聲中,微微有些模糊,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悠悠飄來,又像在很近的地方,清清楚楚地落到所有人心裡。 良久,齊遠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那你就更得好好活了。」 衛藍一怔,也跟著笑了,眼底一片清亮,「是啊。」他得活,好好的活,連著幾個人的份一起活。 眾人便都齊齊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愉悅和希望。 齊遠才要再說點什麼,突然覺得身後擠過來兩個人,他本能的反手一個擒拿,將來人按在地上,伴著一聲嬌呼定睛一看,「秀……呃,姑娘!」 秀兒畢竟是人家的名字,他實在不好在大庭廣眾下喊出口。 秀兒又痛又羞,哼哼唧唧幾乎要哭出來,一同來的丫頭更是被這突變嚇得出不了聲,還是經過的幾個百姓喊叫起來,眾人才紛紛回神。 齊遠也跟被燙了手似的趕緊撒開,他四下看著,拚命甩手,最後靈機一動……滋溜一聲鑽到龐牧背後藏了起來。 「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回頭這娘們兒若是鬧起來,您可得幫忙作證!」 秀兒揉著胳膊站起來,本就委屈,見他如此行事,眼眶就紅了,「我不是有意的,是、是有人嚇了我一跳。」她難不成是個老虎?碰一下就恨不得洗手! 齊遠從龐牧後面露出腦袋來,「妳還嚇了我一跳哩。」這裡魚龍混雜的,他還以為有人要行刺他家國公爺呢。 秀兒還要說話,晏驕就趕緊跳出來問:「誰嚇妳一跳?那對母子?」 問問題的時候,她已經看到秀兒後頭嘩啦避開一群人,露出來一個大圈,裡頭跌坐著一對形容狼狽的母子,娘兒倆似乎也受了驚嚇,正死死抱在一起,散落的頭髮中露出兩雙警惕又驚恐的眼睛。 秀兒點點頭,小聲道:「我剛才跟……他們可能是不小心跌倒了,順勢推了我一把,我腳下一滑就……」 表姊打聽到平安縣衙一行人出來逛,死活攆了她出門,她本就緊張羞臊,渾身繃得跟什麼似的,結果突然撲出兩個人,沒當場叫出聲已經很難得了。 白寧主動上前詢問那位年輕的母親,「妳有沒有哪裡受傷?能站得起來嗎?」因怕有詐,她也沒直接上手,而是離著約莫一步遠開口,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也能反應過來。 對方似乎真的被嚇壞了,白寧連問幾遍才漸漸定神,一雙眼睛終於艱難的集中視線,結巴道:「沒、沒傷,起得來。」 她一邊拽著孩子站起來,一邊猶如驚弓之鳥四處觀望,這一反常態的舉動登時引起龐牧等人的注意。 白寧又問了兩句,確定他們沒問題之後才準備離去,誰知對方突然撲通跪倒在地,聲音發抖又飛快的道:「姑娘,我們、我們娘兒倆逃災出來的,幾日沒吃沒睡,您發發慈悲,能不能叫我去做個粗使婆子?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我、我吃的不多,什麼都能幹!」 白寧傻了眼,下一刻就被圖磬拉到身後。 見眾人都一臉警惕,那母親眼裡就要掉下淚來,雙唇抖動道:「姑娘,幾位大爺,我們娘兒倆真的是走投無路,幾位就行行好!」說著又要磕頭。 晏驕忽然出聲道:「這位嬸子,你二人雖形容狼狽,可面色紅潤,氣息有力,衣裳雖凌亂卻不破舊,鞋子磨損也不嚴重,聽口音又是都昌府一帶人氏,而附近州府近來並未有天災上報,若是人禍,妳只管說來,這逃災,實在難以取信於人,妳說是逃家倒有幾分可能。」 這娘倆瞧著怪可憐的,若是實話實說,他們未必不能幫一把,可這一張嘴就是謊話,實在可疑。 她這番話軟硬兼施,本意是叫對方放棄抵抗,直接坦誠相見,誰知對方卻好似見了鬼,直接抱住那個看上去已經五六歲的男孩子,跌跌撞撞地鑽入人群跑遠了。 晏驕原地愣了半晌,滿頭霧水地看向龐牧,「這算怎麼回事?」她說什麼嚇人的話了嗎? 龐牧笑著拍了拍她的脊背,又朝人群中喚了一聲,「小八,跟上去。」 「小八?」晏驕又驚又喜,跟著努力眺望,「他也來了?我怎麼沒瞧見?」 「妳瞧見就壞了。」龐牧失笑,「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彼此有個照應。」說完,他又狀似不經意的環視四周,「得了,燈也放完了,人也見了,這便回吧。」 小八當晚就回來了,熟練地跟龐牧彙報情況,「屬下跟著那母女倆走了大半座城……」 「等會兒!」龐牧詫異道:「是個女娃?」 「是呀。」小八點頭,「本來屬下也以為是男娃呢,結果半道上那娃娃嚷餓,一出聲,這才露了真。」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本就有些雌雄莫辨,若是再刻意裝扮,粗粗一看很容易被混過去。 龐牧心頭微動,好端端的女娃為何偏要做男娃裝扮,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 「……那母女二人似乎在躲避什麼人,母親不止一次挑衣著光鮮、氣勢不凡的人下跪,試圖找個棲身之所,可大家都怕有詐,無一人答應。如今她們也只好宿在善堂內,又似乎是聽了晏姑娘的話,還故意撕壞、弄髒衣裳和手臉,屬下先回來稟報,小六在那頭盯著。」 龐牧一邊聽他說著,一邊不住地用食指敲擊桌面,心中無數個念頭飛快閃過。 她既然想逃,為什麼又非要在城裡找活做?是不想離開這,還是……知道自己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