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巧計收回鋪子
夜幕落下，華燈初上。
喬妹兒是一進人群便渾身自在，畢竟大街上這一個個能喘氣的可都是她的潛在客戶。
客戶等於錢，那是任何帥哥哥都代替不了的安全感，怎麼可能沒勁兒！
左右攤子上皆有吆喝自家吃食的，喬妹兒也不怕生，清了清嗓子，「新鮮的糯米糍咧！精巧軟糯，最是適合姑娘們了！」
七夕佳節，成雙成對出來的多，但是那單身狗也有不少，反正熱鬧嘛，沒伴兒也能樂樂呵呵的。
就有那眼熟的過來問了，「喬姑娘今兒又做新鮮的了？我雖不是姑娘，可妳家這糕餅我卻是很愛吃的，與我來上十個。」
旁邊就有人笑，「你要十個做什麼？連個心儀的姑娘都無，吃那般多不膩？快讓開些，我家婆娘孩子都要的，你怎的好意思？」
那人看向後來的，理直氣壯道：「為何不好意思？萬一我買了後就有姑娘願意接受我的心意了呢？」
這七夕佳節又不是那一對對的才能出來，像他們這般又孤又寡的，指不定也能靠著美食叫姑娘心生好感呢！
吵嘴最是耽擱時間了，喬妹兒為了後頭的食客著想，趕緊道：「都有，都有！」
為了防止不夠，原色和染了色的糯米團可都是備著的，便是那山藥膏也帶了好些，尋思著若是賣不夠了也能順手做。
許秋石不會吆喝，只在一旁幫著遞東西，間或的往身邊瞧上一眼，覺得喬妹兒這般鮮活的模樣也是他喜歡的。
臘八和阿月白日裡在鋪中忙了一天，這會子喬妹兒沒叫他們多幹，一個打發去盛飲子，一個打發去調木蓮凍的澆汁兒，因而都不怎麼忙。
見許秋石總是瞅著姑娘發呆，臘八忍不住操了心，「許大夫，你往後都要這般嗎？」
「嗯？」許秋石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便抬頭看了過去。
臘八有些無奈，這許大夫雖說經歷的比他們多，可有些事上卻又想得太少。想著他對自家姑娘有意，而姑娘也不是無心的模樣，他這個「自家人」自然是要想得長遠一些。
誠然，許大夫是個醫術高超的好大夫，可這每日裡風吹雨淋的，很不穩定呀！
可憐的臘八，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家姑娘目前連談戀愛的念頭都沒有動徹底，只想著兩人若是真有可能，這般日日見不著像什麼話，所以最近見多了他家姑娘遇見許大夫時那臉紅紅的模樣，心裡還是很急的。
他瞧著他們這邊人不多，便碰了一下許秋石的胳膊肘，低聲道：「我家姑娘以前總是忙著鋪子的生意，人確實是不得空閒，可現在家中人手多，倒也不是那麼的忙了。這還是自家有個鋪子的好，不論是自用還是雇人，總能來錢又鬆快。
「我這邊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想著許大夫是我家恩人，又是一心鑽研醫術的，有些事想不到也是應該，便多兩句嘴問問，你家可有盤鋪子的想法？若是有，趁著年紀輕打好口碑可是頂要緊的。你的醫術我們都信得過，若是盤了藥鋪，這在鋪中坐堂收藥也是一樁安穩的活計，不比上山來得輕鬆？若是忙不過來，請個藥童也是可以的，這樣許大夫你的閒暇時間不就多了？也能多看兩本醫書。」
許秋石瞬間呆住，只覺一道驚雷瞬間劈入腦海。
對呀！他手中有些銀錢，又得官家賞賜，如今宅子有了，錢財有了，就差個穩定的活計和娘子了呀。
若是能在喬姑娘家的食鋪旁有個自己的藥鋪，平日裡收收藥材，在鋪中坐堂看診，怎麼也比如今這般日子要好呀！
早上一道兒出門，晚上一道兒歸家，她家一隻驢，我家一隻驢……這就是極好的日子呀！
再有，平民百姓有個小毛病基本都是自己扛過去的，藥鋪其實不算太忙，到時候，自己還能藉著幫忙的名義出入食鋪，與喬姑娘說說話，遞遞東西……豈不美哉？
這麼一想，許秋石面色嚴肅了起來，看向臘八的眼神滿是感激，「多謝提醒！」
鋪子？他有啊，不，應該說他家有啊！
他爹當時在這開封府落腳後，因著幫了一家貴人治好了隱疾，那貴人不好言謝，便叫小廝送來一張過好契書的鋪子，如今那鋪子就在他的名下。
只是他爹是個老好人，當年若不是他執意要去衙門，將家中的宅子和鋪子都放在自己名下，如今有沒有的尚且兩說。
就是因著他爹那老好人的毛病，鋪子租出去的前半年還能收到租金，到後頭因為那對租戶夫妻哭窮，他爹便再也沒有收過租金。
後來他爹生病，他一直忙著照顧，直到他病逝，又在傷心失落的時候撿了羊蹄回來，費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將他的底子調養好，這不，一來一回的，幾年過去，他都將自家的鋪子給忘了！
畢竟那是他爹得來的東西，他當時靠爹養著，沒有什麼底氣反對，眼下若不是臘八這麼提醒，他怕是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個鋪子在名下，且就在離喬家食鋪不遠的地方。
這麼一想，他又拱手道謝，「你說的我都記下了，還是要謝謝你的提醒。」
要不然就他這三天兩頭往食鋪去的模樣，怕是再有好幾年也想不起來的。
沒辦法，一個小十年都沒收過租金的鋪子，他經人提醒還能想出來就不錯了！
臘八：「……」
許大夫這道謝的表情挺別致，總覺得像是要找他麻煩。
找麻煩是不可能找麻煩的，因著心裡惦記這一樁事，許秋石甚至在忙完後都忘了今兒是七夕佳節，收攤時幫著把東西收回後便急急的回了自家。
喬妹兒：「……」
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喬妹兒跺了跺腳，這人傍晚時候還用那啥親了她手心了，這會子就跑了！
果然，男人不用錢就套不住，不給工錢的話，人跑得可利索了！
許秋石自然是不知道天降一口大鍋扣在腦袋上的，他這會子正在家裡翻箱倒櫃的，從他爹留下的遺物中找到了那鋪子地契。
藏的有點深，沒辦法，他爹怕他執拗性子上來，寧願賣了也不叫旁人占便宜，所以藏得深極了，就怕他衝動。
大晚上的，見兒子沒睡，陳氏便拿著燈走到門外，「秋石，你找什麼？」
許秋石忙出了一身汗，找到東西後放在懷中，「找鋪子的契書，當年叫爹收著了，這一時也沒想起來。」
深知前夫的性子，陳氏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鋪子的契書都能忘了，是空著了還是租給旁人卻沒收租金？」
許秋石沉默了一會兒，到底不想說亡父的不是，只道：「明日我會去說，將鋪子收回來，打算盤個藥鋪下來，到時候開張了，還得麻煩娘一道兒過去與我做些瑣碎的事。」
這話自然是叫人高興的，「那有什麼，娘在家中反正也無事可忙，過去幫幫你也是應當。」
至於兒子不願意說的事……算了吧，左右那是前夫的財物，與她無關，孩子自己心裡明白便成了。她又問：「那鋪子在哪兒啊？」
「就在喬家食鋪不遠處。」
陳氏心中就明白了。哦，是為了隔壁的喬姑娘呀！
心中雖有些酸，可她明白自己不是個好娘親，這些年對孩子有所虧欠，那……他願意如何便如何了，她還沒臉管他呢！
第二天一早，許秋石便拿著契書去了鋪子。
「楊待詔可有空？我今日尋你有事說。」
依稀記得當年租自家鋪子的那對夫妻是姓楊的，以自做雨具為生。
當這位姓楊的手藝人聽說他的來意後，不免驚詫，「許大夫可是與我說笑？這鋪子我都租了小十年了，你這要回去，那我一家的生計該如何？」
首府生活不易，即便這些年自家也攢了些錢，可離買屋的錢遠著呢。再有這鋪子一家擠擠也是夠住，省了房屋鋪子的租錢，這些年可比旁人鬆快，這猛不丁的將鋪子收回，那他一家老小不得喝西北風去？
說實話，許秋石是真忘了。
他沒有他爹那見不得人受苦的毛病，要不是手頭就沒缺過錢，他也不會將鋪子白與人用這麼些年——儘管鋪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因而他認真聽完楊待詔的「為難」，思忖一會兒後道：「楊待詔說得也是，畢竟這些年我也沒空管這些，這樣吧，既然我沒提前通知你收回，那這鋪子的租金便只收你五年的可好？就還按照市價的一半，畢竟父志不可改，我也不好漲價。」
說著，他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依稀記得亡父當年與府衙的沈捕頭喝過酒，說待我往後要成家了，這鋪子該收回來便收回來，只不能隨意漲價的。」
楊待詔：「……」
這鋪子地段好，每月一貫錢的租金還是要的，他家至今為止租了九年半，偏只給了半年的租金，算下來的話，按照市價相當於昧了許家的一百零八貫錢！
當然了，那老許大夫是個傻的，他帶著妻兒隨意哭一哭便少了一半的租金，也就是說，租金這樣算便是還有五十四貫未結。
只是眼下按照這許公子的說法，自家怎麼也得掏三十貫錢出來的，這又如何捨得？
畢竟這九年多來，他家除去花銷，統共才攢下一百貫左右，這一下便去了一小半，跟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了！
楊待詔深深的吸了口氣，「許大夫，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一家子就靠著這個過活的。」
許家父子衙門裡頭有關係，他既不想得罪狠了，也不想掏錢，便開始老把戲——哭窮。
向來子隨父，萬一許大夫跟他爹似的心軟了，指不定這鋪子到時候還真能成為他家的！
許秋石微微一笑，見他家孩子倒了白水過來，順手便接了，「多謝。」
他又看向楊待詔，「那也是沒法子，我總歸是要成家的，到底契書在我名下，若是楊待詔不願，你我到時少不得要去府衙尋官爺說說道理了。」
一聽這話，楊待詔瞬間就怒了，「許大夫怎可這般說話！便是老許大夫在時也都憐憫我等無家可歸之人，怎的到你這裡便這般心狠？」
那都是叮咚作響的血汗錢，哪個能捨得？
「據我所知，許大夫還未訂親吧？這樣，我家中幼女年方二八，模樣秀麗，與許大夫也相配，不如我叫來與你瞧瞧？」
許秋石當然是不願意了，你家姑娘那跟我有何干係？
還沒等他拒絕，那楊待詔便又威脅道：「還望許大夫好生考慮，畢竟我那長女可是與了李駙馬家二管事的族兄之子為妾的，若是你二人成為連襟，日後許是能攀上李駙馬與長公主，說不得還能走我家的關係當一當醫官之類的。」
許秋石：「……」
李駙馬家二管事的族兄之子的妾室？
許秋石心說就你這樣的，咱也用不上四皇子的關係，便是請沈捕頭喝兩盅事情便也成了，總歸是依法辦事，理所應當的。
再說了，長公主成婚不過兩月，卻有一月半的時間還住在宮裡，聽聞官家喜得麟兒之後慈父之心大發，有意蹬掉這不招公主歡心的女婿……畢竟那外家再親，還能親得過女兒？
既如此，那他還有什麼好怕的？這李公子的駙馬之位能坐到幾時尚且不知呢！
「是我沒這個福分。」事關姑娘名譽，許秋石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直接站了起來，「不知楊待詔半月時間可夠搬家？若是不夠，一月也是可以的，總歸住多久便要給多久的租金。」
楊待詔免費住慣了，給租金怎麼可能願意？
沒待他開口，許秋石便悠悠道：「說來過兩日還要去府衙與包府尹診脈，楊待詔若是送租金，最好岔開時間才是。」
楊待詔心中直罵娘，他那長女所嫁之人不過是個管事的族兄之子，又如何比得上府尹？
聽聞包府尹對無賴之人頗有手段，他立刻道：「煩請許大夫允我家一月時間，搬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許秋石溫和點頭，「好說，只這多住的一月便是五百文，楊待詔莫忘了。」
計較死你算了！楊待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的道：「許大夫好本事！」
許秋石垂了眼，「楊待詔過譽了。」
楊待詔咬牙，也是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最後又為了少給那一月的錢，一家子趕緊租了驢車將家當都運回鄉下，統共五日不到的功夫便解決了。
只是那三十貫的錢——許秋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本也沒打算要回來的，他的目的就是人趕緊搬走，別耽誤他的大事才是。
現在又見那楊家跟躲債似的躲到了鄉下，對於租金那是提也不提，索性當沒這回事，拆了些鋪中無用的東西，開始裝修。
只要人走了，往後就別再想賴上來，權當是花錢消災了。
裝修這活計自有專業的人來幹，因著距離不遠，許秋石在自家鋪中看了會兒後便往那熟悉的地方走。
臘八正在清掃門口的髒物，見他過來還很驚訝，「許大夫？你家不是在重新規整鋪子？」
許秋石只要一想到往後能與喬姑娘「同進同出」，心中就彷彿滲了蜜一般，哪裡還管得了別的？
這會子聽他問，便矜持的點點頭，「相差不遠，往後你們若是不方便，我家驢車也是可以多帶一……一些東西的。」
他想說多帶一人，可是估摸著那邊怕是不會叫喬姑娘坐他的驢車，便臨時改了口。
喬妹兒聽到他的聲音，從後頭出來，「許大夫來了？早上見伯母也過來，現在時辰不早了，不如請伯母過來用飯？」
「這個倒是不用，鋪中有現成的廚房，買些米糧便得。」許秋石本能的不希望母親和心儀的姑娘接觸太多。
喬妹兒也沒強求，她不過是客氣一聲。
就聽他道：「聽聞食鋪是姑娘親自盯著人規整的，我這方面沒經驗，不知姑娘可有時間指點我？」
喬妹兒回頭看了一眼。
臘八朝她擺手，「姑娘，鋪中四人，忙得過來。」
以往總擔心姑娘被哪個公子騙了，可許大夫就不一樣了，與姑娘有兩次相救之恩，定不會做出格之事的。
喬妹兒：「……」
這臘八，好像她沒人要似的，上趕著把她攆出去！
她又偷瞧了許秋石一眼，偏就叫他逮住了，「嗯？」
「怎麼了？」喬妹兒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無辜的看著他，「不是說要指點……啊不是，是看看如何規整嗎，現在就去？」
許秋石收回視線，似乎有點明白喬姑娘私下的脾氣了，她似乎有點……做完壞事不愛認帳的習慣。
「便去鋪中看看吧。」想著娘這會兒應當牽著驢子回家取米糧了，許秋石自然願意帶著她過去瞧瞧。
「你想要什麼樣兒的？」喬妹兒自己對裝修其實也不是很懂，就是後世網上看得多了，才心裡有個大概的計畫，挑那順眼舒心的佈置佈置。
這會子站到許家的鋪子中，腦子裡竭力回憶上輩子那些中藥房的佈置，不防許秋石低低的咳嗽一聲道——
「其實按照一般藥鋪那般做就很好了。」
喬妹兒瞪著眼睛看他，「你心中都有數了，叫我過來做什麼！」
她方才想得那般費勁，不都白想了？
許秋石本打算順理成章的說出明日約她相國寺一遊，卻在見她氣咻咻的態度後瞬間卡殼，「妳、妳生氣了？」
「我為何要生氣？」喬妹兒側了身子，在牆上亂摸亂看，手指頭使勁摳那木屑。
許秋石抿緊了唇，有些懊惱自己不會說話，見她背對著自己，他伸了手，又覺得不合適，便放了下來，小心翼翼道：「我就是想找個理由與妳說說話。」
喬妹兒心中羞澀，可還是背對著他，方才有些小火氣，這會兒就是小羞澀了，不好意思轉身。
「你要說什麼？」好半晌，她才開口。
許秋石看著她後腦杓，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不想錯失良機，頓了頓，才鼓起勇氣，道：「妳明日可有空？我想與妳一道兒去相國寺。」
相國寺？喬妹兒立刻轉身，似乎有些不能理解，「你要帶我去看師傅們打架嗎？」
遊湖逛街哪個不能選？非得選個去寺裡看和尚的？
許秋石：「……」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寺裡。」她故意道，心裡卻在想，除非你換個地方重新約，我矜持矜持，說不定就同意了！
只是許秋石本就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說出的，眼下她一口拒絕，他臉上的神色肉眼可見的喪了下去，蔫蔫的道：「哦。」
喬妹兒：「……」
哦？一個哦就沒了？
現代社會速食愛情居多，她除了被人「見色起意」過，倒是從未接觸過這麼純情的男孩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相處。
但一想，又不是我要約你出去的，做什麼要這般費勁？便氣鼓鼓的看著他，「你自己看著鋪子吧，我回去了。」
許秋石更沮喪了，他把人氣跑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壓根就不像練武之人那般結實有力，再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也不像大師傅那般能單手扛米。
比劃了一下，想來佳人若是路上累了，他也是沒辦法扛著她的……果然，他還是太沒用了。
提著米糧過來的陳氏剛一進門便見到兒子這副蔫噠噠的模樣，心中啞然，心說你上回當街暴打登徒子時不是挺勇武的，怎的一會兒不見，便好似那被拋棄的奶狗兒似的？
「秋石？」
「娘？」許秋石抬頭，接了她手中的東西，「這邊還未開張，娘先回去休息吧，我清掃清掃便能成。」
陳氏手中一空，再看那拎著掃把的兒子，到底是不忍心了，「秋石啊，這討好姑娘呢，一則要會說話，二則臉皮要厚……」
夜幕落下，華燈初上。
喬妹兒是一進人群便渾身自在，畢竟大街上這一個個能喘氣的可都是她的潛在客戶。
客戶等於錢，那是任何帥哥哥都代替不了的安全感，怎麼可能沒勁兒！
左右攤子上皆有吆喝自家吃食的，喬妹兒也不怕生，清了清嗓子，「新鮮的糯米糍咧！精巧軟糯，最是適合姑娘們了！」
七夕佳節，成雙成對出來的多，但是那單身狗也有不少，反正熱鬧嘛，沒伴兒也能樂樂呵呵的。
就有那眼熟的過來問了，「喬姑娘今兒又做新鮮的了？我雖不是姑娘，可妳家這糕餅我卻是很愛吃的，與我來上十個。」
旁邊就有人笑，「你要十個做什麼？連個心儀的姑娘都無，吃那般多不膩？快讓開些，我家婆娘孩子都要的，你怎的好意思？」
那人看向後來的，理直氣壯道：「為何不好意思？萬一我買了後就有姑娘願意接受我的心意了呢？」
這七夕佳節又不是那一對對的才能出來，像他們這般又孤又寡的，指不定也能靠著美食叫姑娘心生好感呢！
吵嘴最是耽擱時間了，喬妹兒為了後頭的食客著想，趕緊道：「都有，都有！」
為了防止不夠，原色和染了色的糯米團可都是備著的，便是那山藥膏也帶了好些，尋思著若是賣不夠了也能順手做。
許秋石不會吆喝，只在一旁幫著遞東西，間或的往身邊瞧上一眼，覺得喬妹兒這般鮮活的模樣也是他喜歡的。
臘八和阿月白日裡在鋪中忙了一天，這會子喬妹兒沒叫他們多幹，一個打發去盛飲子，一個打發去調木蓮凍的澆汁兒，因而都不怎麼忙。
見許秋石總是瞅著姑娘發呆，臘八忍不住操了心，「許大夫，你往後都要這般嗎？」
「嗯？」許秋石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便抬頭看了過去。
臘八有些無奈，這許大夫雖說經歷的比他們多，可有些事上卻又想得太少。想著他對自家姑娘有意，而姑娘也不是無心的模樣，他這個「自家人」自然是要想得長遠一些。
誠然，許大夫是個醫術高超的好大夫，可這每日裡風吹雨淋的，很不穩定呀！
可憐的臘八，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家姑娘目前連談戀愛的念頭都沒有動徹底，只想著兩人若是真有可能，這般日日見不著像什麼話，所以最近見多了他家姑娘遇見許大夫時那臉紅紅的模樣，心裡還是很急的。
他瞧著他們這邊人不多，便碰了一下許秋石的胳膊肘，低聲道：「我家姑娘以前總是忙著鋪子的生意，人確實是不得空閒，可現在家中人手多，倒也不是那麼的忙了。這還是自家有個鋪子的好，不論是自用還是雇人，總能來錢又鬆快。
「我這邊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想著許大夫是我家恩人，又是一心鑽研醫術的，有些事想不到也是應該，便多兩句嘴問問，你家可有盤鋪子的想法？若是有，趁著年紀輕打好口碑可是頂要緊的。你的醫術我們都信得過，若是盤了藥鋪，這在鋪中坐堂收藥也是一樁安穩的活計，不比上山來得輕鬆？若是忙不過來，請個藥童也是可以的，這樣許大夫你的閒暇時間不就多了？也能多看兩本醫書。」
許秋石瞬間呆住，只覺一道驚雷瞬間劈入腦海。
對呀！他手中有些銀錢，又得官家賞賜，如今宅子有了，錢財有了，就差個穩定的活計和娘子了呀。
若是能在喬姑娘家的食鋪旁有個自己的藥鋪，平日裡收收藥材，在鋪中坐堂看診，怎麼也比如今這般日子要好呀！
早上一道兒出門，晚上一道兒歸家，她家一隻驢，我家一隻驢……這就是極好的日子呀！
再有，平民百姓有個小毛病基本都是自己扛過去的，藥鋪其實不算太忙，到時候，自己還能藉著幫忙的名義出入食鋪，與喬姑娘說說話，遞遞東西……豈不美哉？
這麼一想，許秋石面色嚴肅了起來，看向臘八的眼神滿是感激，「多謝提醒！」
鋪子？他有啊，不，應該說他家有啊！
他爹當時在這開封府落腳後，因著幫了一家貴人治好了隱疾，那貴人不好言謝，便叫小廝送來一張過好契書的鋪子，如今那鋪子就在他的名下。
只是他爹是個老好人，當年若不是他執意要去衙門，將家中的宅子和鋪子都放在自己名下，如今有沒有的尚且兩說。
就是因著他爹那老好人的毛病，鋪子租出去的前半年還能收到租金，到後頭因為那對租戶夫妻哭窮，他爹便再也沒有收過租金。
後來他爹生病，他一直忙著照顧，直到他病逝，又在傷心失落的時候撿了羊蹄回來，費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將他的底子調養好，這不，一來一回的，幾年過去，他都將自家的鋪子給忘了！
畢竟那是他爹得來的東西，他當時靠爹養著，沒有什麼底氣反對，眼下若不是臘八這麼提醒，他怕是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個鋪子在名下，且就在離喬家食鋪不遠的地方。
這麼一想，他又拱手道謝，「你說的我都記下了，還是要謝謝你的提醒。」
要不然就他這三天兩頭往食鋪去的模樣，怕是再有好幾年也想不起來的。
沒辦法，一個小十年都沒收過租金的鋪子，他經人提醒還能想出來就不錯了！
臘八：「……」
許大夫這道謝的表情挺別致，總覺得像是要找他麻煩。
找麻煩是不可能找麻煩的，因著心裡惦記這一樁事，許秋石甚至在忙完後都忘了今兒是七夕佳節，收攤時幫著把東西收回後便急急的回了自家。
喬妹兒：「……」
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喬妹兒跺了跺腳，這人傍晚時候還用那啥親了她手心了，這會子就跑了！
果然，男人不用錢就套不住，不給工錢的話，人跑得可利索了！
許秋石自然是不知道天降一口大鍋扣在腦袋上的，他這會子正在家裡翻箱倒櫃的，從他爹留下的遺物中找到了那鋪子地契。
藏的有點深，沒辦法，他爹怕他執拗性子上來，寧願賣了也不叫旁人占便宜，所以藏得深極了，就怕他衝動。
大晚上的，見兒子沒睡，陳氏便拿著燈走到門外，「秋石，你找什麼？」
許秋石忙出了一身汗，找到東西後放在懷中，「找鋪子的契書，當年叫爹收著了，這一時也沒想起來。」
深知前夫的性子，陳氏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鋪子的契書都能忘了，是空著了還是租給旁人卻沒收租金？」
許秋石沉默了一會兒，到底不想說亡父的不是，只道：「明日我會去說，將鋪子收回來，打算盤個藥鋪下來，到時候開張了，還得麻煩娘一道兒過去與我做些瑣碎的事。」
這話自然是叫人高興的，「那有什麼，娘在家中反正也無事可忙，過去幫幫你也是應當。」
至於兒子不願意說的事……算了吧，左右那是前夫的財物，與她無關，孩子自己心裡明白便成了。她又問：「那鋪子在哪兒啊？」
「就在喬家食鋪不遠處。」
陳氏心中就明白了。哦，是為了隔壁的喬姑娘呀！
心中雖有些酸，可她明白自己不是個好娘親，這些年對孩子有所虧欠，那……他願意如何便如何了，她還沒臉管他呢！
第二天一早，許秋石便拿著契書去了鋪子。
「楊待詔可有空？我今日尋你有事說。」
依稀記得當年租自家鋪子的那對夫妻是姓楊的，以自做雨具為生。
當這位姓楊的手藝人聽說他的來意後，不免驚詫，「許大夫可是與我說笑？這鋪子我都租了小十年了，你這要回去，那我一家的生計該如何？」
首府生活不易，即便這些年自家也攢了些錢，可離買屋的錢遠著呢。再有這鋪子一家擠擠也是夠住，省了房屋鋪子的租錢，這些年可比旁人鬆快，這猛不丁的將鋪子收回，那他一家老小不得喝西北風去？
說實話，許秋石是真忘了。
他沒有他爹那見不得人受苦的毛病，要不是手頭就沒缺過錢，他也不會將鋪子白與人用這麼些年——儘管鋪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因而他認真聽完楊待詔的「為難」，思忖一會兒後道：「楊待詔說得也是，畢竟這些年我也沒空管這些，這樣吧，既然我沒提前通知你收回，那這鋪子的租金便只收你五年的可好？就還按照市價的一半，畢竟父志不可改，我也不好漲價。」
說著，他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依稀記得亡父當年與府衙的沈捕頭喝過酒，說待我往後要成家了，這鋪子該收回來便收回來，只不能隨意漲價的。」
楊待詔：「……」
這鋪子地段好，每月一貫錢的租金還是要的，他家至今為止租了九年半，偏只給了半年的租金，算下來的話，按照市價相當於昧了許家的一百零八貫錢！
當然了，那老許大夫是個傻的，他帶著妻兒隨意哭一哭便少了一半的租金，也就是說，租金這樣算便是還有五十四貫未結。
只是眼下按照這許公子的說法，自家怎麼也得掏三十貫錢出來的，這又如何捨得？
畢竟這九年多來，他家除去花銷，統共才攢下一百貫左右，這一下便去了一小半，跟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了！
楊待詔深深的吸了口氣，「許大夫，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一家子就靠著這個過活的。」
許家父子衙門裡頭有關係，他既不想得罪狠了，也不想掏錢，便開始老把戲——哭窮。
向來子隨父，萬一許大夫跟他爹似的心軟了，指不定這鋪子到時候還真能成為他家的！
許秋石微微一笑，見他家孩子倒了白水過來，順手便接了，「多謝。」
他又看向楊待詔，「那也是沒法子，我總歸是要成家的，到底契書在我名下，若是楊待詔不願，你我到時少不得要去府衙尋官爺說說道理了。」
一聽這話，楊待詔瞬間就怒了，「許大夫怎可這般說話！便是老許大夫在時也都憐憫我等無家可歸之人，怎的到你這裡便這般心狠？」
那都是叮咚作響的血汗錢，哪個能捨得？
「據我所知，許大夫還未訂親吧？這樣，我家中幼女年方二八，模樣秀麗，與許大夫也相配，不如我叫來與你瞧瞧？」
許秋石當然是不願意了，你家姑娘那跟我有何干係？
還沒等他拒絕，那楊待詔便又威脅道：「還望許大夫好生考慮，畢竟我那長女可是與了李駙馬家二管事的族兄之子為妾的，若是你二人成為連襟，日後許是能攀上李駙馬與長公主，說不得還能走我家的關係當一當醫官之類的。」
許秋石：「……」
李駙馬家二管事的族兄之子的妾室？
許秋石心說就你這樣的，咱也用不上四皇子的關係，便是請沈捕頭喝兩盅事情便也成了，總歸是依法辦事，理所應當的。
再說了，長公主成婚不過兩月，卻有一月半的時間還住在宮裡，聽聞官家喜得麟兒之後慈父之心大發，有意蹬掉這不招公主歡心的女婿……畢竟那外家再親，還能親得過女兒？
既如此，那他還有什麼好怕的？這李公子的駙馬之位能坐到幾時尚且不知呢！
「是我沒這個福分。」事關姑娘名譽，許秋石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直接站了起來，「不知楊待詔半月時間可夠搬家？若是不夠，一月也是可以的，總歸住多久便要給多久的租金。」
楊待詔免費住慣了，給租金怎麼可能願意？
沒待他開口，許秋石便悠悠道：「說來過兩日還要去府衙與包府尹診脈，楊待詔若是送租金，最好岔開時間才是。」
楊待詔心中直罵娘，他那長女所嫁之人不過是個管事的族兄之子，又如何比得上府尹？
聽聞包府尹對無賴之人頗有手段，他立刻道：「煩請許大夫允我家一月時間，搬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許秋石溫和點頭，「好說，只這多住的一月便是五百文，楊待詔莫忘了。」
計較死你算了！楊待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的道：「許大夫好本事！」
許秋石垂了眼，「楊待詔過譽了。」
楊待詔咬牙，也是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最後又為了少給那一月的錢，一家子趕緊租了驢車將家當都運回鄉下，統共五日不到的功夫便解決了。
只是那三十貫的錢——許秋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本也沒打算要回來的，他的目的就是人趕緊搬走，別耽誤他的大事才是。
現在又見那楊家跟躲債似的躲到了鄉下，對於租金那是提也不提，索性當沒這回事，拆了些鋪中無用的東西，開始裝修。
只要人走了，往後就別再想賴上來，權當是花錢消災了。
裝修這活計自有專業的人來幹，因著距離不遠，許秋石在自家鋪中看了會兒後便往那熟悉的地方走。
臘八正在清掃門口的髒物，見他過來還很驚訝，「許大夫？你家不是在重新規整鋪子？」
許秋石只要一想到往後能與喬姑娘「同進同出」，心中就彷彿滲了蜜一般，哪裡還管得了別的？
這會子聽他問，便矜持的點點頭，「相差不遠，往後你們若是不方便，我家驢車也是可以多帶一……一些東西的。」
他想說多帶一人，可是估摸著那邊怕是不會叫喬姑娘坐他的驢車，便臨時改了口。
喬妹兒聽到他的聲音，從後頭出來，「許大夫來了？早上見伯母也過來，現在時辰不早了，不如請伯母過來用飯？」
「這個倒是不用，鋪中有現成的廚房，買些米糧便得。」許秋石本能的不希望母親和心儀的姑娘接觸太多。
喬妹兒也沒強求，她不過是客氣一聲。
就聽他道：「聽聞食鋪是姑娘親自盯著人規整的，我這方面沒經驗，不知姑娘可有時間指點我？」
喬妹兒回頭看了一眼。
臘八朝她擺手，「姑娘，鋪中四人，忙得過來。」
以往總擔心姑娘被哪個公子騙了，可許大夫就不一樣了，與姑娘有兩次相救之恩，定不會做出格之事的。
喬妹兒：「……」
這臘八，好像她沒人要似的，上趕著把她攆出去！
她又偷瞧了許秋石一眼，偏就叫他逮住了，「嗯？」
「怎麼了？」喬妹兒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無辜的看著他，「不是說要指點……啊不是，是看看如何規整嗎，現在就去？」
許秋石收回視線，似乎有點明白喬姑娘私下的脾氣了，她似乎有點……做完壞事不愛認帳的習慣。
「便去鋪中看看吧。」想著娘這會兒應當牽著驢子回家取米糧了，許秋石自然願意帶著她過去瞧瞧。
「你想要什麼樣兒的？」喬妹兒自己對裝修其實也不是很懂，就是後世網上看得多了，才心裡有個大概的計畫，挑那順眼舒心的佈置佈置。
這會子站到許家的鋪子中，腦子裡竭力回憶上輩子那些中藥房的佈置，不防許秋石低低的咳嗽一聲道——
「其實按照一般藥鋪那般做就很好了。」
喬妹兒瞪著眼睛看他，「你心中都有數了，叫我過來做什麼！」
她方才想得那般費勁，不都白想了？
許秋石本打算順理成章的說出明日約她相國寺一遊，卻在見她氣咻咻的態度後瞬間卡殼，「妳、妳生氣了？」
「我為何要生氣？」喬妹兒側了身子，在牆上亂摸亂看，手指頭使勁摳那木屑。
許秋石抿緊了唇，有些懊惱自己不會說話，見她背對著自己，他伸了手，又覺得不合適，便放了下來，小心翼翼道：「我就是想找個理由與妳說說話。」
喬妹兒心中羞澀，可還是背對著他，方才有些小火氣，這會兒就是小羞澀了，不好意思轉身。
「你要說什麼？」好半晌，她才開口。
許秋石看著她後腦杓，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不想錯失良機，頓了頓，才鼓起勇氣，道：「妳明日可有空？我想與妳一道兒去相國寺。」
相國寺？喬妹兒立刻轉身，似乎有些不能理解，「你要帶我去看師傅們打架嗎？」
遊湖逛街哪個不能選？非得選個去寺裡看和尚的？
許秋石：「……」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寺裡。」她故意道，心裡卻在想，除非你換個地方重新約，我矜持矜持，說不定就同意了！
只是許秋石本就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說出的，眼下她一口拒絕，他臉上的神色肉眼可見的喪了下去，蔫蔫的道：「哦。」
喬妹兒：「……」
哦？一個哦就沒了？
現代社會速食愛情居多，她除了被人「見色起意」過，倒是從未接觸過這麼純情的男孩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相處。
但一想，又不是我要約你出去的，做什麼要這般費勁？便氣鼓鼓的看著他，「你自己看著鋪子吧，我回去了。」
許秋石更沮喪了，他把人氣跑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壓根就不像練武之人那般結實有力，再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也不像大師傅那般能單手扛米。
比劃了一下，想來佳人若是路上累了，他也是沒辦法扛著她的……果然，他還是太沒用了。
提著米糧過來的陳氏剛一進門便見到兒子這副蔫噠噠的模樣，心中啞然，心說你上回當街暴打登徒子時不是挺勇武的，怎的一會兒不見，便好似那被拋棄的奶狗兒似的？
「秋石？」
「娘？」許秋石抬頭，接了她手中的東西，「這邊還未開張，娘先回去休息吧，我清掃清掃便能成。」
陳氏手中一空，再看那拎著掃把的兒子，到底是不忍心了，「秋石啊，這討好姑娘呢，一則要會說話，二則臉皮要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