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 這個女人不尋常(節選)

1

一個時期以來,范梨花最怕家裡人來電話了。

姐姐水英的廣告燈箱被摘走了,她應該去找城管,誰拿的跟誰要,可是她哭天搶地找梨花;妹妹小露的餐桌、小凳給人拾掇走了,她也應該去找工商,或者她丈夫王林,可是小露不找工商,不找丈夫,在電話裡跟梨花嚶嚶哭泣。更要命的是哥哥,玉和,三天兩頭出租車被交警扣,他總是一溜小跑地上去摁住人家欲開票的手,「別開,別開,千萬別開,讓我打個電話,我打個電話。」

他把電話打給了梨花。「梨花啊是我,我現在在紅旗大街路口,對,你家斜對面兒。交警又扣我了,嗯,不認識,你跟他提一下吧,叫交什麼來著?哦,交和平,對,是交和平。我說了,他不信。要撕條了,唉呀,完了,完了,撕了!二百呀。你哥一天一夜的活兒白拉了!」玉和痛苦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把那半導體一樣的黑色大手機,一手托底兒,一手五指併攏扶著機身,小心翼翼地,遞給交警。

交警不情願地乜斜了他一眼,接過來,手機離自己的臉和耳朵都遠遠地:「誰呀?」

「老弟,你們交大隊長是我的朋友。」手機裡的聲音很雜,就像晚間時段的收音機,「嘶啦嘶啦」的。

「抓到的都這麼說,誰知你們是真是假呀。」雜音的「嘶啦嘶啦」聲更雜了。

「我還能冒充,老交愛聽京戲吧?還喜歡唱兩口吧?」手機雜音擾得梨花換了個耳朵,「他常到我們茶苑來。」

小交警遲疑著,「哦,你就是那個唱──」

「我妹妹是唱花旦的。」玉和在一旁提醒。

「花旦」一詞顯然讓小交警很費解,他和許多年輕人一樣,屬對京劇沒什麼瞭解更談不上熱愛的群體。他連「京劇」和「京戲」的分別都搞不清,更懶得去想什麼花旦、彩旦了。他剛才的後半句,「你是唱──」就是不知下面該說「京戲」,還是「京劇」,所以他停了下來。

「我是唱京劇的,范梨花。」梨花報上了自己的大名。

可是小交警好像對范梨花的名頭並未久仰,沒表現出什麼熱情。只是明白了電話那端的這個女人,就是傳說中交局長的那個老情兒。


交和平熱愛京戲,是出名的。雖然他唱起京戲咬牙瞪眼,麥克風常隨身體的用力而舀來崴去,能把人笑破了肚皮,有人甚至捂著肚子笑到了地上,可老交一曲不唱完絕不交出麥克風,管你笑死幾個,他從不擔心償命問題。

交大隊長身在交通,可他差不多把一生的熱忱,都獻給了京劇事業。有空兒就到京劇團的茶苑坐坐,隆重獻演,分文不取。有人猜測這是老交因為范梨花的緣故,愛屋及烏。老交對此笑而不答,很自得的樣子。大家明白,老交這是自比開國之初,那位愛京劇也愛旦角的國家領導人了。

交警說:「電話太雜,聽不清了,行了,我給他處理吧。」


那天交警給玉和的處理是:把二百罰單的數字後面又添了一個零,然後在兩個零的前面,點了個逗號,說二十吧,二十塊錢這點血你總該出了。」

玉和不是梨花的親哥哥,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繼父死後,玉和曾幫助母親挑起過全家的重擔,憑良心說,玉和曾對妹妹們盡了很長時間父親的義務。玉和從鐵路下崗後,他買二手車的五萬塊錢,是梨花她們姐仨幫著湊的。玉和特別肯幹,別的車主只開白天,夜裡租給別人幹,可是玉和玩命,他白天、晚上一個人開。玉和常說的一句話是:「命在車在,命沒了車也不能沒。」


放下電話,梨花看著鏡中的自己,心說:「你真是越老臉皮越厚了,你都多長時間不和老交來往了?還冒充人家的鐵桿兒朋友。你這個女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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