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砰——！
砰砰砰砰——！
鏘鏘……
韓昭明把子彈都射光了，硝煙味久久不散。
他跨坐在米御腰上，子彈打進枕頭、牆壁、紗帳裡。
米御的雙手高舉過頭，黑色繩索一圈一圈捆著他的手腕，繩節固定在床頭。米御沒有戴眼罩，但他閉著眼睛，即使韓昭明的手掌離開，他還是緊閉雙眼，他看不到韓昭明的樣子，也看不到韓昭明的表情、意圖，讀不出韓昭明的心思。
韓昭明的腦袋一片空白，他放下右手的槍。
「……」
「……」
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僵持的沉默是怎麼回事？一種要忍耐卻又忍耐不住，一種明明很癢卻不能抓的感覺，比「如鯁在喉」還難過，根本是骨頭刺穿了脖子，卻拔不出來，要往哪個方向拔？用什麼器具拔？脖子上有血管和無數的神經，每一條都很關鍵，每一條都不能失去。
米御沒有反應，韓昭明就無法推測出他的情緒。
但韓昭明想，自己絕對是觸怒米御了。
米御怎麼還不扯斷繩索？怎麼還不張開眼睛？朝他揮拳、朝他咬過來，像電影裡的殭屍那樣激動地撲咬上來！
噢——說到激動，米樂方才的樣子才叫激動！
嚇死他了！
「韓昭明。」
不，他絕對不能道歉！
韓昭明的心跳得很快，緩和不下來，當他扣下扳機的時候，就回不去了。
米御跟他的距離這麼靠近，他槍法再差都不可能打偏，所以，他是做不到。
他沒辦法狠下心來……
「韓昭明，」米御仍閉著眼睛，他的嗓音低沉，「你恨我嗎？」
「……」韓昭明看了自己手上的槍一眼，子彈已經沒了，就算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要是米御攻過來就好了，這樣他就不用跟他僵持那麼久，可以早死早解脫，但他其實還沒做好受死的心理準備！
「回答我。」米御用的是命令句，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威嚴。
「我……我不知道……」韓昭明遲疑很久，必須很久，「你對我做的那些，我對你……」他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他受不了的其實是自己，不是米御。
米卡卡說得對，米御霸占他的家、用精神力控制他老爸，他還能付出自己的鮮血，站在米御那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米御，不要再逼我了！」
「我沒有逼你，我在等你，我要聽到你清楚地說出來。」米御的語氣好溫柔，但其實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他一直都是。
被綁在床上的人是米御，坐在米御身上的是韓昭明，韓昭明隨時有移動和離開的權力，但米御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腿，從背後嵌住了他。
那雙腿會是赤裸的，貼著他的皮膚的時候，他渾身戰慄，他的手會順著腿的曲線撫摸，他的眼睛會閉起來，只為增加感受性；他必須用堅強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去摸它。
就像現在，他知道，自己必須堅強起來，才能擺脫這一切。
「不……」韓昭明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沮喪，「我不恨你。」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米御動動手腕，他的手指像節肢動物變形，他能憑自己的意志改變骨骼關節的彎曲，他無須用蠻力扯斷繩索，就能掙脫。
宛如魔術師逃脫密閉的水缸，不用打破它。
不用把到處濺得溼答答。
米御張開眼睛，張開一雙深紫、紫得漆黑的眸子，他摸著手腕，繩索畢竟不是細緻如絲綢、如棉絮的東西，它在米御手腕上留下淺淺的紅痕，但慢慢地，就消失了。
「那麼，你想殺我嗎？」
「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一時情不自禁？
韓昭明在心裡替米御接話。
米御沒有照他所想的問，但他仍下意識往後退，想為自己找藉口。
藉口，不是道歉。
千萬不能道歉！不然他會失去更多！
「……」
結果，他什麼都沒說。
米御眼裡有一股漠然，彷彿一個對學生失望的老師。
老師和學生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命運與牽絆，少了關係的維繫，只能點到為止，但他們顯然不是點到為止！
「如果你想殺我……」米御的身體像一條蛇，爬行著來到韓昭明雙腿之間。
他抬起韓昭明的手，那隻手握著槍。
他把槍口對著自己的額頭，貼到皮膚上。
「你想射我，就要瞄準。」
他的動作好輕、好柔，他的眼底有一絲寂寞。
韓昭明的心跳平緩下來了，他想知道米御會露出那種表情的理由。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你到了非取我性命不可的地步，可以啊，你就來取吧。」米御雙手扶著槍、扶著韓昭明的手，不讓韓昭明放開，「想取我性命的人不計其數，多你一個沒差，少你一個也……」
「少一個敵人，不好嗎？」
「當你有一百萬個敵人的時候，多一個少一個，根本沒差。」
「你這傢伙是有多討人厭？根本做人失敗吧你！」都這種時候了，韓昭明還是無法放棄吐嘈。
「告訴你一個小祕密，算是給你的福利，不要說我只會欺負你。」米御摸到扳機的位置，「如果你想殺我，就要確定我真的死了。」
「……什麼意思？」
「我不喜歡有人背叛我。」
米御的手指塞進扣扳機的小孔，和韓昭明的食指重疊。
「殺了我，這樣我才不會找你報仇。」
「不！」
「咖」的一聲，因為沒有子彈了，所以什麼事都沒發生。
米御的手鬆開了，韓昭明卻把那把槍丟到床下。
「你是真的想死嗎？有子彈卡在裡面怎麼辦？」他抓著米御的肩膀，大聲質問。
他慌了。
「你很強嗎？刀槍不入？因為你是吸血鬼，人類的常識對你無效？你就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嗎？」
韓昭明是真的在為米御擔心，米御可以從韓昭明眼裡看到一股真摯的情感，但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動搖，淡淡地將韓昭明的手撥開。
他早就聽到空扣扳機的聲音，鏘鏘那幾聲，他就知道子彈沒了。
「我是不想殺你。」
「什麼？」
「告訴我，你怕我嗎？」
「我……」現在不怕，因為米御沒有很凶，但……
米御不是人類，他是吸血鬼，他的體力比人類高出好幾倍。
韓昭明覺得自己比剛才更混亂了，他一方面知道米御異於常人，一方面又為米御擔心，他怎麼會這麼矛盾？
米御跟他靠太近了，他不知不覺照著米御的步調走，他想終結這一切，卻沒有瞄準的決心。
米御的手指碰觸韓昭明的臉頰，慢慢讓整個手掌摸上去，他摸著韓昭明的下顎線條，搖搖頭，好像在看著一個可憐的人。
他給予施捨，給予祝福。
他讓黑暗的房間裡點起蠟燭，他放音樂讓你跳舞。
他讓你跟著他的步調走，跟著他的節拍踏步，這就是吸血鬼王的魅力——他讓你投入！
「米御，你對我做了什麼？」韓昭明不知道活在精神控制網下的人們有什麼感覺，那空洞的眼神、那非自我意識的動作，是不是像被包在繭裡？還是像他這樣，魂不守舍，奮不顧身，像飛蛾撲火？
米御的手指摸到韓昭明的下唇，在那裡遊移。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他覺得，自己會慢慢被馴服……
「你要鮮血，城市裡有成千上萬的人！為什麼是我？」
米御的身體往後挪，拆開打在床頭上的結，把繩子繞在手掌上，他每繞一圈，韓昭明的心就沉得越深。
「你想做什麼？」
「……」
「不要不說話，米御！」
「我要給你一點處罰。」
「什麼？」
「你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用你那張漂亮的臉蛋搖尾乞憐，因為我想要你的鮮血，你就能用這點來控制我嗎？」
「你在胡說什麼？我沒說那種話！我也沒做那種事！」
——再說，什麼是漂亮的臉蛋啊？
他哪有漂亮臉蛋？他又不是被包養的小模！
「我把你家重新裝潢過了，現在的隔音非常好。」
——這是什麼意思？想暗示什麼？
「你還沒看過我真正發火的模樣。」
「我不想看……」
「呵呵。」米御笑了，他的嘴角弧度拉開，志得意滿。
韓昭明只關心一個問題：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呃……你要不要去看一下米樂？」
「米樂？他不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嗎？」
「對、對啊！他明天睡起來一定會落枕，你怎麼不去關心他一下？把他移到床上，這樣才睡得舒服！他是你孫子，你會不忍心的吧？」
「純血族沒有那麼脆弱，我們倒吊在天花板上都能睡。」
「那是蝙蝠吧？你會變身成蝙蝠？」
「不會。」米御跪著挪動雙腿，來到韓昭明面前，韓昭明覺得自己的姿勢好像有點不雅，朝米御大開雙腿，絕對是種危險，但他正想把腿闔上的時候，米御就按住他的膝蓋，「我知道怎麼把人吊上去。」
——不行！太危險了！
砰——！
砰砰砰砰——！
鏘鏘……
韓昭明把子彈都射光了，硝煙味久久不散。
他跨坐在米御腰上，子彈打進枕頭、牆壁、紗帳裡。
米御的雙手高舉過頭，黑色繩索一圈一圈捆著他的手腕，繩節固定在床頭。米御沒有戴眼罩，但他閉著眼睛，即使韓昭明的手掌離開，他還是緊閉雙眼，他看不到韓昭明的樣子，也看不到韓昭明的表情、意圖，讀不出韓昭明的心思。
韓昭明的腦袋一片空白，他放下右手的槍。
「……」
「……」
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僵持的沉默是怎麼回事？一種要忍耐卻又忍耐不住，一種明明很癢卻不能抓的感覺，比「如鯁在喉」還難過，根本是骨頭刺穿了脖子，卻拔不出來，要往哪個方向拔？用什麼器具拔？脖子上有血管和無數的神經，每一條都很關鍵，每一條都不能失去。
米御沒有反應，韓昭明就無法推測出他的情緒。
但韓昭明想，自己絕對是觸怒米御了。
米御怎麼還不扯斷繩索？怎麼還不張開眼睛？朝他揮拳、朝他咬過來，像電影裡的殭屍那樣激動地撲咬上來！
噢——說到激動，米樂方才的樣子才叫激動！
嚇死他了！
「韓昭明。」
不，他絕對不能道歉！
韓昭明的心跳得很快，緩和不下來，當他扣下扳機的時候，就回不去了。
米御跟他的距離這麼靠近，他槍法再差都不可能打偏，所以，他是做不到。
他沒辦法狠下心來……
「韓昭明，」米御仍閉著眼睛，他的嗓音低沉，「你恨我嗎？」
「……」韓昭明看了自己手上的槍一眼，子彈已經沒了，就算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要是米御攻過來就好了，這樣他就不用跟他僵持那麼久，可以早死早解脫，但他其實還沒做好受死的心理準備！
「回答我。」米御用的是命令句，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威嚴。
「我……我不知道……」韓昭明遲疑很久，必須很久，「你對我做的那些，我對你……」他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他受不了的其實是自己，不是米御。
米卡卡說得對，米御霸占他的家、用精神力控制他老爸，他還能付出自己的鮮血，站在米御那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米御，不要再逼我了！」
「我沒有逼你，我在等你，我要聽到你清楚地說出來。」米御的語氣好溫柔，但其實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他一直都是。
被綁在床上的人是米御，坐在米御身上的是韓昭明，韓昭明隨時有移動和離開的權力，但米御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腿，從背後嵌住了他。
那雙腿會是赤裸的，貼著他的皮膚的時候，他渾身戰慄，他的手會順著腿的曲線撫摸，他的眼睛會閉起來，只為增加感受性；他必須用堅強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去摸它。
就像現在，他知道，自己必須堅強起來，才能擺脫這一切。
「不……」韓昭明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和沮喪，「我不恨你。」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米御動動手腕，他的手指像節肢動物變形，他能憑自己的意志改變骨骼關節的彎曲，他無須用蠻力扯斷繩索，就能掙脫。
宛如魔術師逃脫密閉的水缸，不用打破它。
不用把到處濺得溼答答。
米御張開眼睛，張開一雙深紫、紫得漆黑的眸子，他摸著手腕，繩索畢竟不是細緻如絲綢、如棉絮的東西，它在米御手腕上留下淺淺的紅痕，但慢慢地，就消失了。
「那麼，你想殺我嗎？」
「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一時情不自禁？
韓昭明在心裡替米御接話。
米御沒有照他所想的問，但他仍下意識往後退，想為自己找藉口。
藉口，不是道歉。
千萬不能道歉！不然他會失去更多！
「……」
結果，他什麼都沒說。
米御眼裡有一股漠然，彷彿一個對學生失望的老師。
老師和學生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命運與牽絆，少了關係的維繫，只能點到為止，但他們顯然不是點到為止！
「如果你想殺我……」米御的身體像一條蛇，爬行著來到韓昭明雙腿之間。
他抬起韓昭明的手，那隻手握著槍。
他把槍口對著自己的額頭，貼到皮膚上。
「你想射我，就要瞄準。」
他的動作好輕、好柔，他的眼底有一絲寂寞。
韓昭明的心跳平緩下來了，他想知道米御會露出那種表情的理由。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你到了非取我性命不可的地步，可以啊，你就來取吧。」米御雙手扶著槍、扶著韓昭明的手，不讓韓昭明放開，「想取我性命的人不計其數，多你一個沒差，少你一個也……」
「少一個敵人，不好嗎？」
「當你有一百萬個敵人的時候，多一個少一個，根本沒差。」
「你這傢伙是有多討人厭？根本做人失敗吧你！」都這種時候了，韓昭明還是無法放棄吐嘈。
「告訴你一個小祕密，算是給你的福利，不要說我只會欺負你。」米御摸到扳機的位置，「如果你想殺我，就要確定我真的死了。」
「……什麼意思？」
「我不喜歡有人背叛我。」
米御的手指塞進扣扳機的小孔，和韓昭明的食指重疊。
「殺了我，這樣我才不會找你報仇。」
「不！」
「咖」的一聲，因為沒有子彈了，所以什麼事都沒發生。
米御的手鬆開了，韓昭明卻把那把槍丟到床下。
「你是真的想死嗎？有子彈卡在裡面怎麼辦？」他抓著米御的肩膀，大聲質問。
他慌了。
「你很強嗎？刀槍不入？因為你是吸血鬼，人類的常識對你無效？你就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嗎？」
韓昭明是真的在為米御擔心，米御可以從韓昭明眼裡看到一股真摯的情感，但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動搖，淡淡地將韓昭明的手撥開。
他早就聽到空扣扳機的聲音，鏘鏘那幾聲，他就知道子彈沒了。
「我是不想殺你。」
「什麼？」
「告訴我，你怕我嗎？」
「我……」現在不怕，因為米御沒有很凶，但……
米御不是人類，他是吸血鬼，他的體力比人類高出好幾倍。
韓昭明覺得自己比剛才更混亂了，他一方面知道米御異於常人，一方面又為米御擔心，他怎麼會這麼矛盾？
米御跟他靠太近了，他不知不覺照著米御的步調走，他想終結這一切，卻沒有瞄準的決心。
米御的手指碰觸韓昭明的臉頰，慢慢讓整個手掌摸上去，他摸著韓昭明的下顎線條，搖搖頭，好像在看著一個可憐的人。
他給予施捨，給予祝福。
他讓黑暗的房間裡點起蠟燭，他放音樂讓你跳舞。
他讓你跟著他的步調走，跟著他的節拍踏步，這就是吸血鬼王的魅力——他讓你投入！
「米御，你對我做了什麼？」韓昭明不知道活在精神控制網下的人們有什麼感覺，那空洞的眼神、那非自我意識的動作，是不是像被包在繭裡？還是像他這樣，魂不守舍，奮不顧身，像飛蛾撲火？
米御的手指摸到韓昭明的下唇，在那裡遊移。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他覺得，自己會慢慢被馴服……
「你要鮮血，城市裡有成千上萬的人！為什麼是我？」
米御的身體往後挪，拆開打在床頭上的結，把繩子繞在手掌上，他每繞一圈，韓昭明的心就沉得越深。
「你想做什麼？」
「……」
「不要不說話，米御！」
「我要給你一點處罰。」
「什麼？」
「你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用你那張漂亮的臉蛋搖尾乞憐，因為我想要你的鮮血，你就能用這點來控制我嗎？」
「你在胡說什麼？我沒說那種話！我也沒做那種事！」
——再說，什麼是漂亮的臉蛋啊？
他哪有漂亮臉蛋？他又不是被包養的小模！
「我把你家重新裝潢過了，現在的隔音非常好。」
——這是什麼意思？想暗示什麼？
「你還沒看過我真正發火的模樣。」
「我不想看……」
「呵呵。」米御笑了，他的嘴角弧度拉開，志得意滿。
韓昭明只關心一個問題：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呃……你要不要去看一下米樂？」
「米樂？他不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嗎？」
「對、對啊！他明天睡起來一定會落枕，你怎麼不去關心他一下？把他移到床上，這樣才睡得舒服！他是你孫子，你會不忍心的吧？」
「純血族沒有那麼脆弱，我們倒吊在天花板上都能睡。」
「那是蝙蝠吧？你會變身成蝙蝠？」
「不會。」米御跪著挪動雙腿，來到韓昭明面前，韓昭明覺得自己的姿勢好像有點不雅，朝米御大開雙腿，絕對是種危險，但他正想把腿闔上的時候，米御就按住他的膝蓋，「我知道怎麼把人吊上去。」
——不行！太危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