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恪廉才走進事務所，便舉手彈了兩下手指，要相關人等注意，然後以食指遙指辦公室的方向。羅司汀和于翰見狀，立刻機靈的各自抓了資料，飛快走進老闆辦公室。
「快，給我一些新消息。」
兩人進辦公室之後，海恪廉要于翰將辦公室門窗從內上鎖，同時說道。
「老闆。」羅司汀清清喉嚨率先開口，「昨天給我的那個手機號碼，我查了之後，得到新的線索──」
原來羅司汀在一天前就接到海恪廉指派的任務，要他追查一個電話號碼。「那個號碼的所有人藍凱莉……」
「就讀ＪＨ大。」海恪廉不耐煩的打斷，「說些我不知道。你只查到這種資訊？」
「當然不是。」羅司汀見苗頭不對，立刻補充：「那支手機停話了，不過號碼本身是乾淨的，並沒有異常的通訊紀錄。我查出同一個持有人其實還擁有另一支Ｂ電話號碼。」羅司汀拿出另一份資料，「號碼Ｂ的通聯記錄上有好些相當耐人尋味的通訊號碼，包括幾個地方上頗令警方傷腦筋的藥頭。有幾個號碼是重複出現的，在其中一個易付卡號碼中，對應到何鴻忠議員妻子艾玫麗的手機序號。」
「手機序號？意思是有某人以易付卡的ＳＩＭ卡借用艾玫麗的手機撥打？」
「對。根據時間點的綜合分析，那個某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何議員。」
海恪廉敲了一下桌子，發出 一聲喝采。「你和藍凱莉談過了？為了保險起見，你立刻去ＪＨ大學接她過來，安置在飯店，有必要的話派兩個保鑣貼身保護；要她別擔心會因為販毒被起訴，我們事務所將是她最強大的法律後盾。總之，我們得比警察更快。」
羅司汀沒說話，轉頭看了于翰一眼。「老闆。」于翰小心翼翼的說：「有個困難。」
「哪一方面？」海恪廉的表情沉了下來。
「電話聯絡不上。」于翰說：「我問了ＪＨ大，校方表示她已經休學了。」
海恪廉根本沒預料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
「她大概在一個月之前就休學，理由是回老家照顧親人；同時也從套房退租。我問了房東王叔的女兒王惠心，也毫無結果。」
什麼回老家照顧親人，一聽就知道是謊言。海恪廉的臉綠了，「這叫有突破性的進展？」
「老闆，我們雖然沒能聯絡上她，但好消息是我們藉由艾玫麗的手機ＡＰＰ透過衛星三角定位找到了藍凱莉的手機的位址……」
海恪廉挑高眉頭，「所以？」
羅司汀聽出老闆的弦外之音，立刻站起來，「所以我正要過去找她，先報備一聲。」
接著，羅司汀便迅速走出事務所。他離開之後，海恪廉問于翰，「你有什麼爆炸性的進展？除了昨晚告訴我的消息之外。」
幾天前，海恪廉將從施鈞璨的事務所中找到的一疊紙片交給于翰調查，而前晚當他和辛希雅參加生日宴時，于翰打電話來，說有重要發現，所以他提前離席過去會面。
「那是一疊收費站回數票、停車場收費卷和不同的購物收據。」
海恪廉當時就覺得奇怪，「收據我可以理解。施鈞璨的車沒裝ＥＴＣ？」
「有。」于翰回答：「所以我認為他或許有某些『祕密行程』是不希望被記錄的，所以查了一下收費站的地點，發現都是出城的主要道路。然後我又查了停車場收費卷。收據上出現了幾個不同的車號，但沒有一個車號是施鈞璨的車。」
「啊哈，除非施鈞璨是個喜歡幫別人付停車費的善心人。不然他就是搭別人的車到這些地方，這解釋了回數票和停車場收費卷的疑問。」海恪廉手指一彈，「那些車號屬於誰？」
「應該有好幾個車主，我還沒全部查清。」于翰說：「不過，其中一個車號我有印象：鄭直年。」
海恪廉愣了兩秒鐘，「那位有名的前市長？」
場景回到辦公室內。于翰將一張紙遞給海恪廉，「我繼續查了那些車號的主人，這些是截至目前為止的結果。」
海恪廉看了名單上的內容，不禁眉頭一挑：那是幾個頗惡名昭彰的名字。意思是施鈞璨可能是個黑道律師，恐怕有不少人想致他於死地。「這真是一份精彩的黑名單……幹得好。」
于翰做出一個接受稱讚的姿勢，「我只是做分內的事。」
「那麼請你再接再厲，繼續追查施鈞璨和這些人之間的可能相關利益衝突。」海恪廉輕敲桌面兩下，「只要有合理懷疑，檢方就不能將何鴻忠以唯一嫌犯身分收押了。」
藍凱爾坐在泳池旁的涼亭下，手機放在前方的小桌上，直線距離大約五十公分。他盯著手機看，一動也不動的：更正確的說法是「無所是事」。他是個保母，而他的職務範圍、也就是曉威和曉恩被他們的爸爸的女友帶出去玩了，也就是說，他目前屬於剩閒狀態。
雖然辛希雅帶曉威、曉恩離開之前，曾表示他是真的能放假，可以隨心所欲的出去、做想做的事情，畢竟是週六，年輕人都會安排一些自己的休閒活動不是？只要在半夜之前回來就好；而且當辛希雅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體貼──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那種體貼。總而言之，藍凱爾基於自虐和勞碌命，決定打死不出門。
……但是，留下來看家實在是無聊到爆。
他嘗試打給妹妹凱莉，當然沒打通。其實可以趁機去找她的，但藍凱爾不想打擾她念書，所以作罷。發呆了好一會兒，他看到一個女幫傭推著放滿清潔用品的推車經過，便開口說了：「我來幫忙吧！」
「那怎麼行！您是客人啊！」對方立刻拒絕。
藍凱爾愣了。想想，或許那個辛希雅是真心的體貼，想讓他輕鬆享受一個週六？將雙胞胎帶開，三人獨處也能趁機促進彼此的感情──她是海恪廉的女朋友，想早點獲得曉威、曉恩的認同是理所當然的；換成是他，也會盡力討好心儀對象所重視的人，愛烏及屋。
所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藍凱爾突然覺得自己對辛希雅的莫名敵意有些抱歉。現在最好是他假裝若無其事的出去，到晚上再回來。問題是該去哪裡？正在遲疑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兩聲：有簡訊。
「……」藍凱爾頓時錯愕。他皺起眉頭，拿起手機一看，是浩青借用父親的手機發簡訊「提醒」他不要忘了下午的生日趴。
重點並不在於小屁孩的生日趴（他其實真的不記得了），而是他很清楚的記得海恪廉曾說：這裡背山，只收得到特定電信公司的訊號。於是他疑惑的問了一句：「這裡不是背山收不到訊號嗎？」
正在清潔泳池的女幫傭回答：「怎麼會？這裡的收訊很正常。」
藍凱爾傻了。去他媽的收不到訊號，原來鯊魚是編謊言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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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終於明白鯊魚誆騙他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非常的憤怒──或者說憤慨；即使知道為了一句隨口唬爛的話反應那麼激烈很瞎，但他無法控制。
那隻自以為能耍弄世界於股掌的狂妄鯊魚，究竟把他當成什麼？這樣騙他很好玩嗎？他頓時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被貼上「保母」標籤的玩偶，可以被理所當然的耍弄、擺布，更可以被輕易的取代，一點也沒有分量。
這根本不公平。
於是藍凱爾在一氣之下，抓了他的郵差包就離開了。跳上計程車來到市中心，他沒有預設明確的目的地，因為其實只想透透氣、隨便去哪裡都可以。瞎逛了一陣，他走進一家便利商店，在擺放玩具的貨架前挑選：既然都出門了，就順便去一下屁小孩浩青的生日趴吧。
藍凱爾看了一陣，決定買鋼鐵人的小模型，心想這種超夯的電影英雄應該是個ＯＫ的禮物。付帳的時候，他順口問結帳小弟有沒有生日卡。「我們有萬用卡。」小弟一臉酷酷的說。
藍凱爾自己從來不過生日（他會在妹妹生日的時候買蛋糕、給她紅包），也沒有為小孩慶生的經驗，心想萬用卡應該無所謂，於是加購一張萬用卡：上面畫著一個手拿愛心氣球的小丑。付帳之後，因為根本不知道該寫什麼，所以他僅在卡片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一起放進裝禮物的紅紙袋裡。
稍晚，他按照簡訊上的指示來到小屁孩的生日趴地點：浩青的警察老爸為兒子租下速食店大力士炸雞的野餐區。
「歡迎光臨。」大力士炸雞的服務生看到客人上門便相當制式的大聲招呼，「請問要點什麼？」
藍凱爾有些尷尬的向對方說明來意。接著服務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或許因為神經質作祟，藍凱爾覺得對方的神情有些異樣。「在後面的野餐區。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藍凱爾搖搖頭，心想對方或許看他一個那麼大的人參加小孩的生日趴很詭異吧？總之，他自行從走到通往戶外的後門，隔著玻璃就看到不少印著大力士炸雞圖案的氣球，似乎相當熱鬧；開門出去之後，他卻愣了。
沒錯，野餐區裡裝飾著琳瑯繽紛的氣球、彩帶，放了好多張彩色塑膠桌椅，每張桌上都擺滿了炸雞、汽水、薯條，張燈結綵的卻毫無歡慶感，還散發著淒涼，因為，慶生會上一個客人也沒有。
該不是搞錯時間了？藍凱爾直覺認為恐怕是自己的疏失，連忙抓出手機檢查了訊息。從時間到地點一點也沒錯。正在疑惑的時候，他看到最對角的桌旁坐著一個落寞的背影，他立刻走過去。
「生日……」藍凱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隨便找話，「我大概來早了？武先生。」
武興慢慢的轉過頭，滿臉殺氣又愁苦的模樣讓藍凱爾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啊，是你……」武興雙手一攤，失敗的擠出苦澀的笑容，「如同你所看到的，慶生會取消了……抱歉讓你白跑一趟。」
藍凱爾一聳肩，「我沒關係……慶生會為什麼取消？」
武興在第一時間並沒有回答，臉整個垮下來。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緩緩的開口：「他媽……浩青的媽媽在一家建設公司上班，她的上司『剛好』就是她的新男友……總之，那對賤……不，傢伙在大飯店頂樓包場，搞了一個他媽的化裝派對。很顯然小孩愛超人、蜘蛛人更勝於大力士炸雞。」
聽到浩青母親外遇、武興戴綠帽的事，不知道為什麼讓藍凱爾聯想到鯊魚和辛希雅，他突然莫名的同情武興，於是憤慨的脫口而出：「那種財大氣粗暴發戶最討厭了。」
對方的直接反應剛好說進武興的心坎，一直猛點頭，「沒錯！」
兩人抱怨感情騙子好一會兒，藍凱爾笑了。「不過，這些東西怎麼辦？」他指著到處擺滿的食物，「可以退費嗎？」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刑警副隊長，幫兒子辦生日趴的錢還付得起。」武興立刻強硬起來，之後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太凶，語氣又緩和下來，「我想把食物都載回局裡，慰勞同事。可以請你幫忙搬嗎？」
藍凱爾點點頭。
武興向服務生要了幾個大紙袋，和藍凱爾一起將炸雞、薯條、可樂等等分門別類的裝好，一一搬上武興的車子後座。
「好了。」武興關上後車門，轉身對藍凱爾說：「真的謝了，不但讓你白跑一趟、還出力搬東西……我欠你一份人情。」
「舉手之勞。」藍凱爾擺擺手，要對方別在意：接著才像突然想起似的，拍了一下額頭，「……對了，這個。」
他將紅紙袋從郵差包裡拿出來，遞給武興。「這是給浩青的禮物，我差點忘了……塞在包包裡太久，紙袋有點變形，希望裡面東西沒壞。如果壞掉的話，我可以拿回去換。」
「壞了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心意……」武興低頭看著有些發皺的紙袋出神，好一會兒之後，他像是失心瘋似的，猛然一把將藍凱爾抱進懷中。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藍凱爾整個驚嚇到腦筋空白，頓時四肢僵硬的呆愣在原地，根本忘了可以抵禦；過了大約半分鐘之後，他才卯足所有的力氣歇斯底里的將對方推開，「放開我！」
武興對於自己一時衝動而失禮的行為覺得慚愧，他識相的往後退了一步，「抱歉，我……」他低著頭試圖解釋，「別誤會，我喜歡女人。但是在剛才，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也很好……我不會再犯了。」
藍凱爾瞠大眼睛瞪著武興，一句話也沒回答。
兩人相當尷尬的僵持了好一會兒，接著武興率先轉身走到駕駛座旁，「我本來想問你想不想搭個便車……看這個情況，答案一定是拒絕。」他一臉內疚的坐進車裡，「不管怎麼說，我是真心的想……謝謝你。」然後發動引擎，將車緩緩駛離。
武興離開之後，藍凱爾也趕緊逃開事發地點，找了一家咖啡店、點了一杯薰衣草奶茶，在角落位置坐下。剛才被武興的突然「告白」讓他有些困擾。老實說，他並不討厭武興，但是也稱不上喜歡，對他而言就是個既不討厭也不喜歡的人；他相信武興不是個壞人，但現在的他的生命被一窩鯊魚入侵，不斷被小鯊魚挑戰極限、更一再被大鯊魚突破防線，實在沒有餘力應付其他的人。
當然，藍凱爾企圖說服自己，武興想必是因為幫兒子精心準備的生日趴卻被放了好大的鴿子，氣到理智斷線，才會這種錯亂失常的舉動。他不該太在意。
喝完奶茶，因為時間還早、藍凱爾不想那麼早就回去：至少得擺個架子，免得讓人覺得他一閒下來便無所適從。於是他繼續呆坐在那裡，直到天色變暗，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他覺得差不多可以了，才一臉若無其事的站起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應該又是個查勤電話。藍凱爾心想，同時機械化的拿出手機隨便一瞄，是個久違的熟機號碼，他的雙眼瞬間亮了：是他妹妹打來的。
藍凱爾喜出望外的立刻接通電話，「凱莉，考完試了？」
他說話帶著笑意、聲音中充滿欣悅，但手機另一端卻是愁雲滿布的陰霾。『哥……』藍凱莉的聲音極促而顫抖，顯然非常恐慌，『我完蛋了，你要救我！』 武興將幾大袋的炸雞帶進局裡。剛走進刑事組，一個機伶的警察看到這副陣仗立刻知道有口福了，立刻說：「放飯！副隊長請客！」
武興面無表情的將炸雞全部交給對方發下去。聞到食物的香為讓大家都圍了上來，「甘溫！」「謝啦！」「累了幾天總算有慰勞！」的聲音此起彼落。「……這個大力士炸雞我知道！」有個警察突然說了：「我家的小猴、小豬倆兄弟最愛吃了！」
無心的話像是粗針般扎進武興的心頭，他的臉更陰沉了。「那個……」他左右看了看，試圖轉移話題，「丁勇不在？」
「他去抓人了。」王大義回答，「我們的『棒針鐵娘子』蘇檢察官不是要找出何鴻忠的破綻？有苗頭了。」
幾天前，蘇珊珊叫他和大隊長過去，命令他們要將何鴻忠從案發前三天所有的行程「鉅細靡遺」的調查。「找到什麼？」武興眼睛一亮。
「何鴻忠那天不是到電視臺錄一個政論節目？丁勇找了節目的所有工作人員來問，結果一個化妝師說何鴻忠在後臺梳化的時候曾經借她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從那個號碼找到一個似乎是藥頭的傢伙，屌吧？」王大義拿了好幾個炸雞盒，「所以丁勇去逮人了……我留幾盒等他們逮到人回來之後吃，可以喔？」
大約半小時之後，丁勇等人押著兩男好幾女回到警局。「哪個是藥頭？」武興掃了一眼所有的嫌犯，問了。
「這傢伙：阿強。」丁勇抓著其中一名男性。
武興走到阿強面前，很凶的問道：「你怎麼和何鴻忠認識的？」
阿強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時丁勇則拉出一個外型嬌弱的長髮女孩，「她才是和何鴻忠接頭的小妹。」
那些人被分別押進小房間分開接受偵訊。武興不想浪費時間，率先向長髮女孩問話，但對方不知道是有技巧的採取緘默政策還是太過緊張嚇得無法回話，反正就是不合作；而阿強則擺出無賴樣，一千零一次的重複同樣的話：我要找律師。
十分鐘不到，律師真的來了。但不是為阿強辯護，而是何鴻忠的律師。
武興相當驚訝，「何鴻忠的律師怎麼會知道？丁勇，是那個混蛋大嘴巴告密？」
丁勇也十分訝異的搖搖頭，「怎麼會？我還特別叮嚀兄弟絕對不能走漏消息。」
該不是有內線？武興在心中暗忖，這個律師未免太神通廣大。想了想，他拿了一盒炸雞回辦公室，然後叫警察放律師進來。
當海恪廉和羅司汀走進副隊長辦公室時，武興正將一支炸棒棒腿拿到嘴邊，一口將脆皮和雞肉整個咬下大嚼。「啊呀，兩位自己坐。」他口齒不清的說，同時，順手將雞骨像射三分球一樣往垃圾桶的方向一丟，咚的一聲正中桶裡。「這個辣味脆雞看起來不怎麼樣，還真他媽的好吃。」他又拿了一塊炸雞，接著不管雙手油滋滋，將裝炸雞的盒子往前一遞，「……律師先生，這裡炸雞很多，要不要？」
武興故意一副隨興無理的樣子顯得相當挑釁，但海恪廉並不買帳。「副隊長吃飽了，應該可以開始談正事？」
擺爛的招數沒用，但武興還是企圖裝傻，「什麼正事？」
羅司汀忍不住出聲：「副隊長，我們知道你們抓到和何鴻忠接頭的毒販。我們對藥頭沒興趣，只想和那個負責送貨的女孩藍凱莉談一談。」
武興雙臂抱胸，還是裝傻。「沒那回事，只是個誤傳，尋常臨檢抓到有人吸毒駕車而已。」
「副隊長，別再玩遊戲了。」海恪廉看看錶，「我想你們可能還沒偵訊。這樣吧，我要求旁聽。」
武興說不過對方，只好妥協。丁勇不甘不願的帶著海恪廉和羅司汀來到偵訊室旁的小房間，讓他們隔著單面鏡監看。一來到單面鏡前，海恪廉立刻皺起眉頭，「她不是藍凱莉。」
「怎麼不是？」丁勇沒好氣的將嫌犯的基本資料遞給他們，「王惠心，她都是用『藍凱莉』這個綽號在走跳的。」
第二章
海恪廉和羅司汀一前一後的步出警局。兩人都不發一言，雖然稱不上灰頭塗臉，但神情卻像是企圖貪便宜最後卻付了雙倍價格的冤大頭。
原本期待藥頭和毒品快遞小妹落網之後能洗刷何鴻忠的嫌疑，沒想到王惠心一開始好像驚嚇過度的抽搭哽咽，重覆的推拖說什麼冤枉、被陷害、不認識何鴻忠；直到武興承諾讓她轉為汙點證人，她才娓娓坦承幫何鴻忠快遞毒品約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在命案發生當天的確曾經送貨到何鴻忠的書齋，大概在九到十點之間，當時何鴻忠是一個人、也就是說她並沒有看到施鈞璨。
王惠心無法為何鴻忠的嫌疑做任何護航，海恪廉已經隱約覺得不太妙；但更糟的還在後面。
「……何議員其實滿大方的，平常我送東西過去的時候，他都會請我坐一下、給我一些小禮物。」王惠心說：「那天卻不是，甚至沒請我坐一下，只讓我在玄關那裡等。然後……」她吞了一口口水，「我聽到他在客廳裡不知道和誰在視訊吧？反正語氣很凶就是了……說什麼那個施鈞璨這次的闖了大禍，絕對死定了，立刻有人會去收拾他……之類的。」
聽到這裡，海恪廉皺起眉頭，心裡明白已經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因為王惠心的證供只會加強何鴻忠對施鈞璨不滿的錯覺；套用法庭辯論的術語，就是「殺人動機」。
於是，海恪廉沒有多表示任何意見就和羅司汀一起離開，丁勇故作熱絡的一路送他們到門口，還想硬把已經冷掉的炸雞塞給他們當伴手禮。而他們才出轉角，羅司汀就將炸雞丟進最近的垃圾桶裡洩憤。
「為什麼我們不知道那通視訊的事？」來到停車的地方，海恪廉立刻問：「沒人查過何鴻忠的電腦通聯記錄嗎？」
「查了。」羅司汀一臉冤枉，「何議員在書房的桌上型電腦已經查了，沒有值得懷疑的記錄，所以……」
海恪廉嘖了一聲，他知道一定有哪個地方不對勁。沉思片刻之後，他突然開口：「剛才王惠心說聽到『在客廳裡不知道和誰在視訊』……何鴻忠應該另外有筆電或平版電腦？」
「應該……」羅司汀愣了幾秒鐘，無法確定，「仔細想想，我沒注意到……沒有那個印象。」
海恪廉無語。片刻之後，他靈光一閃，回憶起案法當天深夜，在何鴻忠家中看到艾玫麗，一身休閒到近似睡衣的穿著，卻挽著一個極不合襯的昂貴名牌包。「……何鴻忠的妻子或許知道什麼？她能幫丈夫清毒品、洗杯子，難講會不會偷渡什麼線索出去。」
羅司汀想了想，「有可能。」他一彈手指，「我很記得她穿睡衣還背著誇張的大包，原以為是貴婦品味差，現在想想，恐怕是為了什麼特殊目的。」
「好，你立刻去找她，不管用任何方法，馬上調查清楚；我等你的消息。」海恪廉點點頭，「何鴻忠的部分我去處理。」
於是他們兵分兩路，海恪廉驅車前往收押何鴻忠的看守所。來到停車場後，他並不下車，坐在駕駛座等著：必須獲得那則消息才能和鼠輩討價還價。在此之前，他想消遣一下，於是，他拿起手機撥了藍凱爾的號碼。響了許久，直到自動轉入語音信箱，對方都沒有接。
「好小子，膽敢不接電話？」海恪廉二話不說，又按了辛希雅家的電話。響不到三聲便被傭人接起，聽到是海恪廉打來的，曉威、曉恩立刻爭先恐後的過來搶電話，兩個「我先講」「我才先講」的爭執之後，似乎是曉恩找到按鈕將電話改為免持聽筒狀態，才解決了難題。
「……很好，兩個都很有精神。」海恪廉笑著說，接著問道：「紫丁香哥哥呢？叫他過來。」
『紫丁香哥哥不在。』曉威回答，『他不見了。』
海恪廉錯愕，「不見？」
『……離開視線之外就是不見。小孩的邏輯和大人不一樣。』辛希雅將電話接了過去，泰然自若的說：『你昨晚在生日宴上不告而別，等到現在終於打電話聯絡了，卻連句招呼也不打，到底心裡有沒有我？』
海恪廉哈哈乾笑兩聲。前晚在生日宴上他接到于翰的電話之後就藉故離開了，的確不算有禮貌。「真抱歉。雖然我人不在，但心裡時時刻刻惦記著妳。」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辛希雅也笑了，『光是惦記不夠，記得你欠我一份人情。』
「當然，這個大人情一定還妳。」海恪廉想也沒想的說：「可以請妳叫雙胞胎的保母聽電話嗎？」
『你家保母在廁所，半天沒出來。』辛希雅回答：『話先說在前頭：別奢望我會把電話拿過去。』
海恪廉的確打算這麼做。「妳不方便的話，或許有人可以代勞？」
辛希雅卻呵呵嬌笑，『我沒想到你是個這麼緊迫盯人的主人。知道嗎，控制欲太強的人在事業和感情都不好。』
「雇主理所當然的可以稽查員工的工作狀況。」海恪廉淡淡的反駁，「我需要他當快遞，回家幫我拿個東西過來。」
『哎呀，輕鬆一點，每個人都需要一些自由空間。』辛希雅頓了一頓，『這樣吧，等一下你家保母方便的時候，請他立刻回電話給你。』
海恪廉沒有多堅持，隨口應了一聲便結束通話，覺得有些沒趣。他並不是真的需要藍凱爾拿什麼東西，不過就是想找個碴、殺時間。現在消遣沒了，他開始惱怒起小保母還真會挑時間尿遁，像那種彆扭的傢伙應該很會憋尿不是？好，他就要看看那個小保母什麼時候會回主人電話。過了不久，電話還真響了，海恪廉看也沒看得就接起。
『老闆，有消息了！』
不是尿遁小保母。另一端傳來羅司汀的聲音，氣喘吁吁的相當緊急。『……真的是艾玫麗帶走何鴻忠的ipad。我好說歹說、還恐嚇她會犯幫助毀滅、偽造物證罪，才讓她交出東西。總之，我查出何鴻忠當晚的通訊記錄，現在就傳過去。』
海恪廉才走進事務所，便舉手彈了兩下手指，要相關人等注意，然後以食指遙指辦公室的方向。羅司汀和于翰見狀，立刻機靈的各自抓了資料，飛快走進老闆辦公室。
「快，給我一些新消息。」
兩人進辦公室之後，海恪廉要于翰將辦公室門窗從內上鎖，同時說道。
「老闆。」羅司汀清清喉嚨率先開口，「昨天給我的那個手機號碼，我查了之後，得到新的線索──」
原來羅司汀在一天前就接到海恪廉指派的任務，要他追查一個電話號碼。「那個號碼的所有人藍凱莉……」
「就讀ＪＨ大。」海恪廉不耐煩的打斷，「說些我不知道。你只查到這種資訊？」
「當然不是。」羅司汀見苗頭不對，立刻補充：「那支手機停話了，不過號碼本身是乾淨的，並沒有異常的通訊紀錄。我查出同一個持有人其實還擁有另一支Ｂ電話號碼。」羅司汀拿出另一份資料，「號碼Ｂ的通聯記錄上有好些相當耐人尋味的通訊號碼，包括幾個地方上頗令警方傷腦筋的藥頭。有幾個號碼是重複出現的，在其中一個易付卡號碼中，對應到何鴻忠議員妻子艾玫麗的手機序號。」
「手機序號？意思是有某人以易付卡的ＳＩＭ卡借用艾玫麗的手機撥打？」
「對。根據時間點的綜合分析，那個某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何議員。」
海恪廉敲了一下桌子，發出 一聲喝采。「你和藍凱莉談過了？為了保險起見，你立刻去ＪＨ大學接她過來，安置在飯店，有必要的話派兩個保鑣貼身保護；要她別擔心會因為販毒被起訴，我們事務所將是她最強大的法律後盾。總之，我們得比警察更快。」
羅司汀沒說話，轉頭看了于翰一眼。「老闆。」于翰小心翼翼的說：「有個困難。」
「哪一方面？」海恪廉的表情沉了下來。
「電話聯絡不上。」于翰說：「我問了ＪＨ大，校方表示她已經休學了。」
海恪廉根本沒預料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
「她大概在一個月之前就休學，理由是回老家照顧親人；同時也從套房退租。我問了房東王叔的女兒王惠心，也毫無結果。」
什麼回老家照顧親人，一聽就知道是謊言。海恪廉的臉綠了，「這叫有突破性的進展？」
「老闆，我們雖然沒能聯絡上她，但好消息是我們藉由艾玫麗的手機ＡＰＰ透過衛星三角定位找到了藍凱莉的手機的位址……」
海恪廉挑高眉頭，「所以？」
羅司汀聽出老闆的弦外之音，立刻站起來，「所以我正要過去找她，先報備一聲。」
接著，羅司汀便迅速走出事務所。他離開之後，海恪廉問于翰，「你有什麼爆炸性的進展？除了昨晚告訴我的消息之外。」
幾天前，海恪廉將從施鈞璨的事務所中找到的一疊紙片交給于翰調查，而前晚當他和辛希雅參加生日宴時，于翰打電話來，說有重要發現，所以他提前離席過去會面。
「那是一疊收費站回數票、停車場收費卷和不同的購物收據。」
海恪廉當時就覺得奇怪，「收據我可以理解。施鈞璨的車沒裝ＥＴＣ？」
「有。」于翰回答：「所以我認為他或許有某些『祕密行程』是不希望被記錄的，所以查了一下收費站的地點，發現都是出城的主要道路。然後我又查了停車場收費卷。收據上出現了幾個不同的車號，但沒有一個車號是施鈞璨的車。」
「啊哈，除非施鈞璨是個喜歡幫別人付停車費的善心人。不然他就是搭別人的車到這些地方，這解釋了回數票和停車場收費卷的疑問。」海恪廉手指一彈，「那些車號屬於誰？」
「應該有好幾個車主，我還沒全部查清。」于翰說：「不過，其中一個車號我有印象：鄭直年。」
海恪廉愣了兩秒鐘，「那位有名的前市長？」
場景回到辦公室內。于翰將一張紙遞給海恪廉，「我繼續查了那些車號的主人，這些是截至目前為止的結果。」
海恪廉看了名單上的內容，不禁眉頭一挑：那是幾個頗惡名昭彰的名字。意思是施鈞璨可能是個黑道律師，恐怕有不少人想致他於死地。「這真是一份精彩的黑名單……幹得好。」
于翰做出一個接受稱讚的姿勢，「我只是做分內的事。」
「那麼請你再接再厲，繼續追查施鈞璨和這些人之間的可能相關利益衝突。」海恪廉輕敲桌面兩下，「只要有合理懷疑，檢方就不能將何鴻忠以唯一嫌犯身分收押了。」
藍凱爾坐在泳池旁的涼亭下，手機放在前方的小桌上，直線距離大約五十公分。他盯著手機看，一動也不動的：更正確的說法是「無所是事」。他是個保母，而他的職務範圍、也就是曉威和曉恩被他們的爸爸的女友帶出去玩了，也就是說，他目前屬於剩閒狀態。
雖然辛希雅帶曉威、曉恩離開之前，曾表示他是真的能放假，可以隨心所欲的出去、做想做的事情，畢竟是週六，年輕人都會安排一些自己的休閒活動不是？只要在半夜之前回來就好；而且當辛希雅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體貼──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那種體貼。總而言之，藍凱爾基於自虐和勞碌命，決定打死不出門。
……但是，留下來看家實在是無聊到爆。
他嘗試打給妹妹凱莉，當然沒打通。其實可以趁機去找她的，但藍凱爾不想打擾她念書，所以作罷。發呆了好一會兒，他看到一個女幫傭推著放滿清潔用品的推車經過，便開口說了：「我來幫忙吧！」
「那怎麼行！您是客人啊！」對方立刻拒絕。
藍凱爾愣了。想想，或許那個辛希雅是真心的體貼，想讓他輕鬆享受一個週六？將雙胞胎帶開，三人獨處也能趁機促進彼此的感情──她是海恪廉的女朋友，想早點獲得曉威、曉恩的認同是理所當然的；換成是他，也會盡力討好心儀對象所重視的人，愛烏及屋。
所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藍凱爾突然覺得自己對辛希雅的莫名敵意有些抱歉。現在最好是他假裝若無其事的出去，到晚上再回來。問題是該去哪裡？正在遲疑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兩聲：有簡訊。
「……」藍凱爾頓時錯愕。他皺起眉頭，拿起手機一看，是浩青借用父親的手機發簡訊「提醒」他不要忘了下午的生日趴。
重點並不在於小屁孩的生日趴（他其實真的不記得了），而是他很清楚的記得海恪廉曾說：這裡背山，只收得到特定電信公司的訊號。於是他疑惑的問了一句：「這裡不是背山收不到訊號嗎？」
正在清潔泳池的女幫傭回答：「怎麼會？這裡的收訊很正常。」
藍凱爾傻了。去他媽的收不到訊號，原來鯊魚是編謊言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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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終於明白鯊魚誆騙他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非常的憤怒──或者說憤慨；即使知道為了一句隨口唬爛的話反應那麼激烈很瞎，但他無法控制。
那隻自以為能耍弄世界於股掌的狂妄鯊魚，究竟把他當成什麼？這樣騙他很好玩嗎？他頓時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被貼上「保母」標籤的玩偶，可以被理所當然的耍弄、擺布，更可以被輕易的取代，一點也沒有分量。
這根本不公平。
於是藍凱爾在一氣之下，抓了他的郵差包就離開了。跳上計程車來到市中心，他沒有預設明確的目的地，因為其實只想透透氣、隨便去哪裡都可以。瞎逛了一陣，他走進一家便利商店，在擺放玩具的貨架前挑選：既然都出門了，就順便去一下屁小孩浩青的生日趴吧。
藍凱爾看了一陣，決定買鋼鐵人的小模型，心想這種超夯的電影英雄應該是個ＯＫ的禮物。付帳的時候，他順口問結帳小弟有沒有生日卡。「我們有萬用卡。」小弟一臉酷酷的說。
藍凱爾自己從來不過生日（他會在妹妹生日的時候買蛋糕、給她紅包），也沒有為小孩慶生的經驗，心想萬用卡應該無所謂，於是加購一張萬用卡：上面畫著一個手拿愛心氣球的小丑。付帳之後，因為根本不知道該寫什麼，所以他僅在卡片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一起放進裝禮物的紅紙袋裡。
稍晚，他按照簡訊上的指示來到小屁孩的生日趴地點：浩青的警察老爸為兒子租下速食店大力士炸雞的野餐區。
「歡迎光臨。」大力士炸雞的服務生看到客人上門便相當制式的大聲招呼，「請問要點什麼？」
藍凱爾有些尷尬的向對方說明來意。接著服務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或許因為神經質作祟，藍凱爾覺得對方的神情有些異樣。「在後面的野餐區。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藍凱爾搖搖頭，心想對方或許看他一個那麼大的人參加小孩的生日趴很詭異吧？總之，他自行從走到通往戶外的後門，隔著玻璃就看到不少印著大力士炸雞圖案的氣球，似乎相當熱鬧；開門出去之後，他卻愣了。
沒錯，野餐區裡裝飾著琳瑯繽紛的氣球、彩帶，放了好多張彩色塑膠桌椅，每張桌上都擺滿了炸雞、汽水、薯條，張燈結綵的卻毫無歡慶感，還散發著淒涼，因為，慶生會上一個客人也沒有。
該不是搞錯時間了？藍凱爾直覺認為恐怕是自己的疏失，連忙抓出手機檢查了訊息。從時間到地點一點也沒錯。正在疑惑的時候，他看到最對角的桌旁坐著一個落寞的背影，他立刻走過去。
「生日……」藍凱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隨便找話，「我大概來早了？武先生。」
武興慢慢的轉過頭，滿臉殺氣又愁苦的模樣讓藍凱爾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啊，是你……」武興雙手一攤，失敗的擠出苦澀的笑容，「如同你所看到的，慶生會取消了……抱歉讓你白跑一趟。」
藍凱爾一聳肩，「我沒關係……慶生會為什麼取消？」
武興在第一時間並沒有回答，臉整個垮下來。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緩緩的開口：「他媽……浩青的媽媽在一家建設公司上班，她的上司『剛好』就是她的新男友……總之，那對賤……不，傢伙在大飯店頂樓包場，搞了一個他媽的化裝派對。很顯然小孩愛超人、蜘蛛人更勝於大力士炸雞。」
聽到浩青母親外遇、武興戴綠帽的事，不知道為什麼讓藍凱爾聯想到鯊魚和辛希雅，他突然莫名的同情武興，於是憤慨的脫口而出：「那種財大氣粗暴發戶最討厭了。」
對方的直接反應剛好說進武興的心坎，一直猛點頭，「沒錯！」
兩人抱怨感情騙子好一會兒，藍凱爾笑了。「不過，這些東西怎麼辦？」他指著到處擺滿的食物，「可以退費嗎？」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刑警副隊長，幫兒子辦生日趴的錢還付得起。」武興立刻強硬起來，之後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太凶，語氣又緩和下來，「我想把食物都載回局裡，慰勞同事。可以請你幫忙搬嗎？」
藍凱爾點點頭。
武興向服務生要了幾個大紙袋，和藍凱爾一起將炸雞、薯條、可樂等等分門別類的裝好，一一搬上武興的車子後座。
「好了。」武興關上後車門，轉身對藍凱爾說：「真的謝了，不但讓你白跑一趟、還出力搬東西……我欠你一份人情。」
「舉手之勞。」藍凱爾擺擺手，要對方別在意：接著才像突然想起似的，拍了一下額頭，「……對了，這個。」
他將紅紙袋從郵差包裡拿出來，遞給武興。「這是給浩青的禮物，我差點忘了……塞在包包裡太久，紙袋有點變形，希望裡面東西沒壞。如果壞掉的話，我可以拿回去換。」
「壞了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心意……」武興低頭看著有些發皺的紙袋出神，好一會兒之後，他像是失心瘋似的，猛然一把將藍凱爾抱進懷中。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藍凱爾整個驚嚇到腦筋空白，頓時四肢僵硬的呆愣在原地，根本忘了可以抵禦；過了大約半分鐘之後，他才卯足所有的力氣歇斯底里的將對方推開，「放開我！」
武興對於自己一時衝動而失禮的行為覺得慚愧，他識相的往後退了一步，「抱歉，我……」他低著頭試圖解釋，「別誤會，我喜歡女人。但是在剛才，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也很好……我不會再犯了。」
藍凱爾瞠大眼睛瞪著武興，一句話也沒回答。
兩人相當尷尬的僵持了好一會兒，接著武興率先轉身走到駕駛座旁，「我本來想問你想不想搭個便車……看這個情況，答案一定是拒絕。」他一臉內疚的坐進車裡，「不管怎麼說，我是真心的想……謝謝你。」然後發動引擎，將車緩緩駛離。
武興離開之後，藍凱爾也趕緊逃開事發地點，找了一家咖啡店、點了一杯薰衣草奶茶，在角落位置坐下。剛才被武興的突然「告白」讓他有些困擾。老實說，他並不討厭武興，但是也稱不上喜歡，對他而言就是個既不討厭也不喜歡的人；他相信武興不是個壞人，但現在的他的生命被一窩鯊魚入侵，不斷被小鯊魚挑戰極限、更一再被大鯊魚突破防線，實在沒有餘力應付其他的人。
當然，藍凱爾企圖說服自己，武興想必是因為幫兒子精心準備的生日趴卻被放了好大的鴿子，氣到理智斷線，才會這種錯亂失常的舉動。他不該太在意。
喝完奶茶，因為時間還早、藍凱爾不想那麼早就回去：至少得擺個架子，免得讓人覺得他一閒下來便無所適從。於是他繼續呆坐在那裡，直到天色變暗，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他覺得差不多可以了，才一臉若無其事的站起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應該又是個查勤電話。藍凱爾心想，同時機械化的拿出手機隨便一瞄，是個久違的熟機號碼，他的雙眼瞬間亮了：是他妹妹打來的。
藍凱爾喜出望外的立刻接通電話，「凱莉，考完試了？」
他說話帶著笑意、聲音中充滿欣悅，但手機另一端卻是愁雲滿布的陰霾。『哥……』藍凱莉的聲音極促而顫抖，顯然非常恐慌，『我完蛋了，你要救我！』 武興將幾大袋的炸雞帶進局裡。剛走進刑事組，一個機伶的警察看到這副陣仗立刻知道有口福了，立刻說：「放飯！副隊長請客！」
武興面無表情的將炸雞全部交給對方發下去。聞到食物的香為讓大家都圍了上來，「甘溫！」「謝啦！」「累了幾天總算有慰勞！」的聲音此起彼落。「……這個大力士炸雞我知道！」有個警察突然說了：「我家的小猴、小豬倆兄弟最愛吃了！」
無心的話像是粗針般扎進武興的心頭，他的臉更陰沉了。「那個……」他左右看了看，試圖轉移話題，「丁勇不在？」
「他去抓人了。」王大義回答，「我們的『棒針鐵娘子』蘇檢察官不是要找出何鴻忠的破綻？有苗頭了。」
幾天前，蘇珊珊叫他和大隊長過去，命令他們要將何鴻忠從案發前三天所有的行程「鉅細靡遺」的調查。「找到什麼？」武興眼睛一亮。
「何鴻忠那天不是到電視臺錄一個政論節目？丁勇找了節目的所有工作人員來問，結果一個化妝師說何鴻忠在後臺梳化的時候曾經借她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從那個號碼找到一個似乎是藥頭的傢伙，屌吧？」王大義拿了好幾個炸雞盒，「所以丁勇去逮人了……我留幾盒等他們逮到人回來之後吃，可以喔？」
大約半小時之後，丁勇等人押著兩男好幾女回到警局。「哪個是藥頭？」武興掃了一眼所有的嫌犯，問了。
「這傢伙：阿強。」丁勇抓著其中一名男性。
武興走到阿強面前，很凶的問道：「你怎麼和何鴻忠認識的？」
阿強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時丁勇則拉出一個外型嬌弱的長髮女孩，「她才是和何鴻忠接頭的小妹。」
那些人被分別押進小房間分開接受偵訊。武興不想浪費時間，率先向長髮女孩問話，但對方不知道是有技巧的採取緘默政策還是太過緊張嚇得無法回話，反正就是不合作；而阿強則擺出無賴樣，一千零一次的重複同樣的話：我要找律師。
十分鐘不到，律師真的來了。但不是為阿強辯護，而是何鴻忠的律師。
武興相當驚訝，「何鴻忠的律師怎麼會知道？丁勇，是那個混蛋大嘴巴告密？」
丁勇也十分訝異的搖搖頭，「怎麼會？我還特別叮嚀兄弟絕對不能走漏消息。」
該不是有內線？武興在心中暗忖，這個律師未免太神通廣大。想了想，他拿了一盒炸雞回辦公室，然後叫警察放律師進來。
當海恪廉和羅司汀走進副隊長辦公室時，武興正將一支炸棒棒腿拿到嘴邊，一口將脆皮和雞肉整個咬下大嚼。「啊呀，兩位自己坐。」他口齒不清的說，同時，順手將雞骨像射三分球一樣往垃圾桶的方向一丟，咚的一聲正中桶裡。「這個辣味脆雞看起來不怎麼樣，還真他媽的好吃。」他又拿了一塊炸雞，接著不管雙手油滋滋，將裝炸雞的盒子往前一遞，「……律師先生，這裡炸雞很多，要不要？」
武興故意一副隨興無理的樣子顯得相當挑釁，但海恪廉並不買帳。「副隊長吃飽了，應該可以開始談正事？」
擺爛的招數沒用，但武興還是企圖裝傻，「什麼正事？」
羅司汀忍不住出聲：「副隊長，我們知道你們抓到和何鴻忠接頭的毒販。我們對藥頭沒興趣，只想和那個負責送貨的女孩藍凱莉談一談。」
武興雙臂抱胸，還是裝傻。「沒那回事，只是個誤傳，尋常臨檢抓到有人吸毒駕車而已。」
「副隊長，別再玩遊戲了。」海恪廉看看錶，「我想你們可能還沒偵訊。這樣吧，我要求旁聽。」
武興說不過對方，只好妥協。丁勇不甘不願的帶著海恪廉和羅司汀來到偵訊室旁的小房間，讓他們隔著單面鏡監看。一來到單面鏡前，海恪廉立刻皺起眉頭，「她不是藍凱莉。」
「怎麼不是？」丁勇沒好氣的將嫌犯的基本資料遞給他們，「王惠心，她都是用『藍凱莉』這個綽號在走跳的。」
第二章
海恪廉和羅司汀一前一後的步出警局。兩人都不發一言，雖然稱不上灰頭塗臉，但神情卻像是企圖貪便宜最後卻付了雙倍價格的冤大頭。
原本期待藥頭和毒品快遞小妹落網之後能洗刷何鴻忠的嫌疑，沒想到王惠心一開始好像驚嚇過度的抽搭哽咽，重覆的推拖說什麼冤枉、被陷害、不認識何鴻忠；直到武興承諾讓她轉為汙點證人，她才娓娓坦承幫何鴻忠快遞毒品約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在命案發生當天的確曾經送貨到何鴻忠的書齋，大概在九到十點之間，當時何鴻忠是一個人、也就是說她並沒有看到施鈞璨。
王惠心無法為何鴻忠的嫌疑做任何護航，海恪廉已經隱約覺得不太妙；但更糟的還在後面。
「……何議員其實滿大方的，平常我送東西過去的時候，他都會請我坐一下、給我一些小禮物。」王惠心說：「那天卻不是，甚至沒請我坐一下，只讓我在玄關那裡等。然後……」她吞了一口口水，「我聽到他在客廳裡不知道和誰在視訊吧？反正語氣很凶就是了……說什麼那個施鈞璨這次的闖了大禍，絕對死定了，立刻有人會去收拾他……之類的。」
聽到這裡，海恪廉皺起眉頭，心裡明白已經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因為王惠心的證供只會加強何鴻忠對施鈞璨不滿的錯覺；套用法庭辯論的術語，就是「殺人動機」。
於是，海恪廉沒有多表示任何意見就和羅司汀一起離開，丁勇故作熱絡的一路送他們到門口，還想硬把已經冷掉的炸雞塞給他們當伴手禮。而他們才出轉角，羅司汀就將炸雞丟進最近的垃圾桶裡洩憤。
「為什麼我們不知道那通視訊的事？」來到停車的地方，海恪廉立刻問：「沒人查過何鴻忠的電腦通聯記錄嗎？」
「查了。」羅司汀一臉冤枉，「何議員在書房的桌上型電腦已經查了，沒有值得懷疑的記錄，所以……」
海恪廉嘖了一聲，他知道一定有哪個地方不對勁。沉思片刻之後，他突然開口：「剛才王惠心說聽到『在客廳裡不知道和誰在視訊』……何鴻忠應該另外有筆電或平版電腦？」
「應該……」羅司汀愣了幾秒鐘，無法確定，「仔細想想，我沒注意到……沒有那個印象。」
海恪廉無語。片刻之後，他靈光一閃，回憶起案法當天深夜，在何鴻忠家中看到艾玫麗，一身休閒到近似睡衣的穿著，卻挽著一個極不合襯的昂貴名牌包。「……何鴻忠的妻子或許知道什麼？她能幫丈夫清毒品、洗杯子，難講會不會偷渡什麼線索出去。」
羅司汀想了想，「有可能。」他一彈手指，「我很記得她穿睡衣還背著誇張的大包，原以為是貴婦品味差，現在想想，恐怕是為了什麼特殊目的。」
「好，你立刻去找她，不管用任何方法，馬上調查清楚；我等你的消息。」海恪廉點點頭，「何鴻忠的部分我去處理。」
於是他們兵分兩路，海恪廉驅車前往收押何鴻忠的看守所。來到停車場後，他並不下車，坐在駕駛座等著：必須獲得那則消息才能和鼠輩討價還價。在此之前，他想消遣一下，於是，他拿起手機撥了藍凱爾的號碼。響了許久，直到自動轉入語音信箱，對方都沒有接。
「好小子，膽敢不接電話？」海恪廉二話不說，又按了辛希雅家的電話。響不到三聲便被傭人接起，聽到是海恪廉打來的，曉威、曉恩立刻爭先恐後的過來搶電話，兩個「我先講」「我才先講」的爭執之後，似乎是曉恩找到按鈕將電話改為免持聽筒狀態，才解決了難題。
「……很好，兩個都很有精神。」海恪廉笑著說，接著問道：「紫丁香哥哥呢？叫他過來。」
『紫丁香哥哥不在。』曉威回答，『他不見了。』
海恪廉錯愕，「不見？」
『……離開視線之外就是不見。小孩的邏輯和大人不一樣。』辛希雅將電話接了過去，泰然自若的說：『你昨晚在生日宴上不告而別，等到現在終於打電話聯絡了，卻連句招呼也不打，到底心裡有沒有我？』
海恪廉哈哈乾笑兩聲。前晚在生日宴上他接到于翰的電話之後就藉故離開了，的確不算有禮貌。「真抱歉。雖然我人不在，但心裡時時刻刻惦記著妳。」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辛希雅也笑了，『光是惦記不夠，記得你欠我一份人情。』
「當然，這個大人情一定還妳。」海恪廉想也沒想的說：「可以請妳叫雙胞胎的保母聽電話嗎？」
『你家保母在廁所，半天沒出來。』辛希雅回答：『話先說在前頭：別奢望我會把電話拿過去。』
海恪廉的確打算這麼做。「妳不方便的話，或許有人可以代勞？」
辛希雅卻呵呵嬌笑，『我沒想到你是個這麼緊迫盯人的主人。知道嗎，控制欲太強的人在事業和感情都不好。』
「雇主理所當然的可以稽查員工的工作狀況。」海恪廉淡淡的反駁，「我需要他當快遞，回家幫我拿個東西過來。」
『哎呀，輕鬆一點，每個人都需要一些自由空間。』辛希雅頓了一頓，『這樣吧，等一下你家保母方便的時候，請他立刻回電話給你。』
海恪廉沒有多堅持，隨口應了一聲便結束通話，覺得有些沒趣。他並不是真的需要藍凱爾拿什麼東西，不過就是想找個碴、殺時間。現在消遣沒了，他開始惱怒起小保母還真會挑時間尿遁，像那種彆扭的傢伙應該很會憋尿不是？好，他就要看看那個小保母什麼時候會回主人電話。過了不久，電話還真響了，海恪廉看也沒看得就接起。
『老闆，有消息了！』
不是尿遁小保母。另一端傳來羅司汀的聲音，氣喘吁吁的相當緊急。『……真的是艾玫麗帶走何鴻忠的ipad。我好說歹說、還恐嚇她會犯幫助毀滅、偽造物證罪，才讓她交出東西。總之，我查出何鴻忠當晚的通訊記錄，現在就傳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