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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環卷一:多出來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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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多出來的一本書

文星路的轉彎處有一棟一九五○年代建築的小樓,是這座城裡最老資格的圖書館,儘管規模不大。圖書館內部結構完全也是五○年代的風格,樓面外牆爬滿了綠油油的爬牆虎。這種植物能吸走大量的日光和熱量,人走在小樓過道中,感覺不到一絲夏末的酷熱,反而因為這層層的斑駁顯得有些陰暗晦澀。

  靜是這裡唯一的氣氛。即便人流量再高一些,一年四季也是這樣的靜悄悄,而圖書館最基本的原則便是這點要求。但是,毫無聲息的另一層意義,是分外脆弱的平衡。你無法知道下一秒會是什麼打破靜的平衡,哪怕只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能讓你的靈魂顫動。

  周玦收拾完報紙,抬頭看了看牆上那只老式掛鐘,拍了拍坐著吃早飯的老趙的肩膀,「趙叔,我去整理一下書架。」

  老趙算是這裡的三當家,大當家是館長,二當家是顧老。雖說老趙處在第三位置,一年下來,周玦也已經知道這老傢伙要比前兩個都來得油,和他混得裝老實,否則泥鰍遇上冰,還指不定是誰滑誰的頭。

老趙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樂呵地瞇著眼說:「行啊,那就麻煩你了。對了,這次終於來了批新書,我估計著館長肯定要把那些舊書給扔了,到時候出來幫個忙。」

  周玦眼中劃過一絲失算的神色,下一秒就換上一臉微笑。今天中午有事,本來想要換班好騰出時間溜出去,可惜現在沒機會了。他歎了一口氣,心說看來得耽擱了,老傢伙真他媽的狡猾!

  這時圖書館還沒有正式開門,為了節約用電,館長要求他們只開當中的一排燈,所以早上查書標是最麻煩的事。這天本該由老趙查書。

  周玦賊溜溜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盯著他,這才悄悄地帶上耳機,口袋裡還有一包煙,準備躲到最後面的窗戶偷偷地抽上一根。想到這,心裡稍微爽快了些,哼著小曲,拿著手電筒在一排排書架間來回遊蕩。他知道自己不會出太大的錯誤,只要注意那種特別鬆散的書架子就可以了,這並不難,難就難在你得天天那麼盯著。

  走了沒多久,走到了最裡面的那排藏書區。按照順序,那是最老的一排書架,放著館長原本打算扔掉的舊書,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周玦私下裡問過顧老,顧老的神色有些顧忌,只說上頭不允許扔。總之搞了半天也不明白原因,就讓那架子舊書擺在了這裡。但是看樣子,今天是真要把這群老古董給踢掉了。

他能隱約地感覺到這些書的悲哀,當然周玦自己心裡也知道,這種感覺純屬扯淡。

  到了這裡,通道燈光沒了力道,書架是暗棕色的,一眼看過去,除了一些迷糊的輪廓,就是黑壓壓的一片。這架子的北邊,則是一間只有曬書日才會開著的倉庫。周玦幾乎從來不排這裡的書標,反正也沒人會走到這個根本曬不到陽光的角落。不過今天來得早了,如果現在就回去,他料定老趙還沒有開始排報紙,到時候還是得由他去做,畢竟那本是他該做的事。

  拿出MP3,把音量調大一倍,轉了轉手電筒,周玦徑直走入舊藏書區。他不常來這裡,主要是因為這兒的味道讓他一直無法習慣。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說不出的腐味,不是臭,是一種腥味,就如老棉絮的味道。

  他朝著空氣揮了揮手,那股氣味根本沒有消散,只得捂著鼻子走進去,心裡想著只要走那麼一圈,然後在外面的書架邊把時間混掉,就可以回去了。如此一想便加快了腳步,看也不看架上的書。
  
  突然間,一個人從倉庫裡衝了出來,速度極快。周玦依稀感覺到那是一個女人,因為她的頭髮很長,一閃而過的瞬間,只瞥見長長的頭髮像是黑色的紗巾一般飄在她身後。圖書館裡也有女性工作人員,可沒有誰有那麼長的頭髮。趕緊在後面喊了一句,根本無人理睬,對方一眨眼就消失在書架之間。

周玦沒能喊住那女人,還沒等他緩過神,忽然聽到身後傳出沙沙的響聲,似乎有人在飛快地翻書。猛然轉過身,發現那間封閉、狹小的倉庫不知道何時被人給打開了。

周玦感覺到不對勁,可能有人來偷東西,於是又加快了步伐,整個空蕩蕩的圖書館裡,只有他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周圍的書架幽暗地豎立於倉庫門口,他看都不看地穿過,猛地感覺腳被什麼東西給抓住,因為走得太快,身體隨即往前仆倒。出於本能,他下意識地用手扶住邊上的書架,一用力,從架子裡抽出了一本書,人和書一起摔倒在地。

  尚未來得及從疼痛中回過神,好幾本書已經劈哩啪啦地直接落到了他身上,他連忙用手護住自己的腦袋。耳機被扯了下來,傳出細微的音樂,像某種昆蟲的叫聲。

好不容易爬起身,就聽見門口傳來顧老的聲音,問出什麼事了。他慌張地拍掉幾本書,對著那邊喊道:「沒事,有些書掉下來了,我放好就出來。」

  顧老哦了一聲,沒了聲音。

周玦快速抓起地上的書,也不看標號,胡亂地塞回書架上。最後想把之前抓在手裡的那本書塞回去,卻發現怎麼都塞不進去,完全沒有位置給它,彷彿它是一本多出來的書。用力地把架上的書往裡靠了靠,總算擠出一條縫隙,可依然不夠容納那本書。

顧老又在門口喊起來,「好了沒?小周,快出來幫忙啊!」

  周玦看了一眼手上的書,土黃色的封面,皮子非常舊,都有些發黴了。但是品質不錯,依然很牢固,也沒有脫膠。無奈地把它擱在一個角落裡,又彎腰查看書架底,沒瞧見任何能夠絆住他的東西。

顧老的催促聲又傳來了,帶著幾分不耐。周玦只得匆忙地走出去,見大家都在等他,不好意思的笑著說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館長看他一身的灰,幫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然後說:「我們進了一批新書,小周和老趙,你們兩個人幫著顧老把我們館子裡那些該扔了的舊書給弄出來,把新書放上去。」

  顧老嗯了一聲,問:「最後一排的,這次要不要動?」

  館長摸了半晌腦袋瓜子,說:「得!扔了!那麼多書,堆那裡又沒人看,當初就該扔了。」

  周玦此時還在想著,剛才絆倒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總覺得那像是一個人的手,而且那隻手的表面還有傷口,卻在絆倒他的一瞬間憑空消失,就如那個一閃而過的女人。

他不相信這個世界真有什麼鬼神,但也非完全的唯物主義論者,屬於那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這麼琢磨了半天,決定日後少往那邊單獨行走,說不定世界上真的有書靈這種東西存在。

  館長一聲令下,大家一起動手抬箱子。幸好有推車,只要扛到車上,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把新書都放到了位,又把老書都扔進空下來的箱子,那本黃色封面的書也讓周玦一同扔到了箱子裡。顧老拿麥克筆在紙箱外做上記號,預備找機會把舊書拿出去賣。

做完這些,今天上午的事情基本算都完了。大夥回到自己的位置休息等吃飯,周玦卻沒有空下來,急急忙忙地騎著自行車,往距離圖書館不遠的大學去。

  周玦還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主修的科目很偏門,人文社會學系,說白了就是現今一般人俗稱的民俗學。按照他自己的理解,當初想填新聞系沒填上,反而進了一個隨手瞎填的系別。這讓他有一種哭笑不得只想去撞牆的衝動,一是好歹沒落榜,二是真心覺得念這科系沒前途,還不如讀專科出來好找工作。

  今天是來拿新學期的課本和課表的,無奈他遲到了,老師、同學早就走光了,教室也被鎖了。他發洩地捶了一下門,吹開因為匆忙趕路而顯得有些散亂的頭髮,不想身後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手裡捏著一套書。 因為早上那一番怪異的經歷,他有些神經過敏,連忙回頭,發現身後站著一個穿著灰襯衫的高個子男人,胸口那幾顆扣子壓根沒有扣,露初一個時下很流行的藏傳佛教降魔杵掛墜──這東西周玦自己也有一個,但他怎麼都帶不出那種不羈的感覺來。牛仔褲也很時髦,看樣子不像地攤貨。頭髮稍微有些長,把眼睛遮掉了點,不過沒有染髮,否則還真以為是那個小歌星來學校表演呢。

  周玦連忙接過書道謝,男人夾著一根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走廊上的掛鐘。

他又點了點頭,一臉的抱歉,道:「吆喝,這不是陳哥嗎?」

  周玦知道這男人,他的名字叫陳昊,也是這所大學的,可人家是考古碩士了,年齡自然比周玦大那麼幾歲。這個人據說不好相處,過去還和校外的人打過架,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反正搞得學校烏煙瘴氣。本來夠格被開除,不過貌似他家裡有些門道,最後竟然連個處分都沒下來就擺平了。再者,這個小子那麼橫,成績卻好得驚人,所有人都因此堅信他的靠山絕對很牛,很可能是校長的直系親屬,真可謂牛逼哄哄。

整個學校都認識陳昊,也都沒人敢去惹他,當然同樣沒人敢去和他套近乎,大俠永遠是孤單的。又因為長相好,女生們認為這樣就是帥,就是有個性。那麼一個不多話的流氓,居然成了校草級別的人物。

  周玦接過書,陳昊把煙頭掐滅了,沒有多搭理他,瞅了他兩眼就離開。周玦鬆了一口氣,心中不解,怎麼是這人給自己留書呢?過去也沒什麼交情啊?剛才那句招呼完全算是情急之下硬扯近乎。

朝著陳昊的背影皺了幾下鼻子,周玦翻了幾頁書,注意到這學期排的都是民俗歷史科目,再一看課表,他就明白了。原來這學期負責教課的不是別人,就是陳昊這個疑似流氓分子。不過,在大學裡講課的不都得有博士學歷?怎麼讓一個碩士生來上課了?

周玦猛地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語起來,「不會吧!難道說……那小子去年的申博考核通過了?他娘的,跳級也不可能跳得那麼誇張,真的是吃書的怪物?老子要是有他一半的大腦,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他一邊估計這一學期被當幾科在老媽能夠容忍的範圍之內,一邊收好書本,準備回圖書館。收好了正要走,發現陳昊又折了回來,手裡拿了一大摞的書,夠狠的是,只用單手捏著。周玦看著,頭一次意識到這傢伙說不定還真的是一打架好手,因為手夠大啊!

  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對於即將降臨的麻煩和額外的勞動力,一向有著天生的敏銳度。

周玦的母親曾經說過,這小子精得和猴子似的。他的父親聽了,立刻為兒子澄清辯白道:「屁,他比猴子還精得多。」於是二人總結出來,自家兒子是一號人物。

  周玦知道對方折回來是找他有事,連忙抓著本子對陳昊喊道:「陳哥啊!我急著去打工,先走一步,謝謝您給我留書。」說完揮了下手,準備往回跑。哪想陳昊見狀連趕好幾步,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肩膀。

  周玦無奈地站定,就聽陳昊走到他身邊說:「你在圖書館打工對吧?替我還了。當中有三本書過期了,你想辦法幫我把記錄消掉。」

  周玦抽搐著嘴角乾笑,「你……過期了多久?」

  陳昊摸了摸額頭,略微思考一番,回答道:「不好說,可能兩三年吧,也許四五年。」

  周玦的舌頭開始有些繞,結結巴巴地道:「哥,陳哥,您知道你欠了多少錢了嗎?四五年呐,一天兩毛的算,那要多少啊?」

  陳昊繼續摸著額頭,沉默了片刻說:「你是人文系的周玦吧,這學期我教你們的課,算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以後大家相處得好,咱們除了師生關係,還可以是朋友。基本上,我對朋友很夠義氣。」

  周玦笑得更加燦爛了,連連地點頭,幾乎見牙不見眼,心裡則是問候起陳昊的祖宗來。流言說他是個流氓那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啊!這不是明擺著拿學分要脅人嗎?

  陳昊把書塞給周玦,拍了拍他的肩膀,瀟灑地扔給他一根煙,轉頭就走。周玦只得認命,無奈地把那些書一起塞進背包,心裡計算著日後這筆帳總會有討回來的機會,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圖書館,


走進圖書館,老趙捧著玻璃杯來到周玦身旁,看了看他邊上的書說:「吆喝,小周回學校啦?」

  周玦知道老趙猜到了他偷溜出去的事情,尷尬地笑了笑說:「趙叔不會去告密吧?我早上還幫你查書呢。趙叔來,抽根煙。」說完從口袋裡摸出那根陳昊給的煙,借花獻佛,順手遞給老趙。

  老趙拿著煙在鼻子前聞了聞,確定是好煙,笑著拍了拍周玦的肩膀說:「咱們都是自己人,趙叔不會說出去的。你瞧你,出去透個風,以後也要告訴我下,否則館長來了,那不是得穿幫?」

  周玦笑嘻嘻地點頭稱是,把打火機遞過去。二人說笑一番,便各自忙起各自的事。

很快又輪到老趙去查書架了,周玦拿眼角餘光瞟了一眼顧老,確定對方正聽著收音機打瞌睡,立刻以媲美特工的速度坐到電腦前。掃過陳昊借的那幾本書,見每一本都過期了五年左右,他簡直被氣樂。如果借書也採行信用制度,陳昊這小子估計要被所有圖書館列入黑名單,討債公司天天去他家開趴狂歡。

周玦快速打開後台操作,一本一本地消除記錄,再給這些書貼上新的條碼。幸好在這裡也幹了一年了,手腳麻利,沒多久就貼完所有條子,飛速地把書放進準備上架的書堆裡,動作可謂一氣呵成。

做完這些,老趙正好走回來。看到周玦在書堆裡翻書,以為他打算去上架。他心說萬一被別人發現這幾本書眼生,說不定會打開後台去查,乾脆自己上掉,也就麻利地答應下來,推著拖車走了。一邊推,一邊心想,這學期是不是可以少被當個幾科?不過流氓不好相處,流氓老師更不用說。想到這兒,被流氓老師這個貼切的形容逗樂,忍不住笑起來。

圖書館無論何時何地總是那麼的安靜,他推車過去,那麼丁點的聲音就讓那些看報的老頭抬起頭來。他朝他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快地走進書架,謹慎地又朝外面看了看,隨即單手掏出MP3,聽起音樂,另一隻手則象徵性地理起書架。理著理著,手突然碰落下一本書,撿起來一看,竟然是早上那本怎麼也塞不進去的舊書。

  周玦不自覺地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不是已經扔到箱子裡去了嗎?怎麼還在呢?難道給誰翻出了來,又胡亂塞在了這裡?但是不對啊……」對了一下書的標籤,竟和左右的書完全吻合,說明四角號碼(漢語詞典常用檢字方法之一,把筆劃分為十類,用最多五個數字來對一個字做排序,由王雲五發明)完全正確。

難道說這本書原本不是舊書,而是新書,原先擺在這個位置?可書頁都黃成了這樣,少說也有三四十個年頭了。

早上館長說要淘汰舊書,然後遇上古怪的人影,被莫名其妙地絆倒,接著是這本書……

周玦對這本書產生了一種古怪的興趣,先前那種對於舊書氣味的抗拒感完全為好奇心所覆蓋。這感覺就好比被一個對他非常熟悉的隱形人從身後給抱住,完全覆蓋住了他的心思。於是把耳機拉下來,拿起這本書,想要看看書中到底有什麼名堂。

書的名字叫《七人環》,沒有作者的署名,出版社也沒有,最後一頁被撕掉了。第一頁蓋著一個印章,說明這本書其實在早前就被圖書館淘汰了,最後一頁被撕掉也是一個證明。

一本被早就該扔掉的書,怎麼會出現在新書區內?
翻開封皮,書裡傳來那股倉庫的嗆人味道,隨意翻了幾頁,感
覺是一本小說,一本私印或者盜版的書。翻過扉頁,第一個故事就叫《七人環》。

周玦靠著書架,開始閱讀這本奇怪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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