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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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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被瞭解的怪人

以為是一場悸動,其實只是青春期荷爾蒙躁動。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奈奈捏著蓮花指,尖起嗓子跳針似地唱,我跟蘇淇在一旁笑岔了氣。

基測考完那年暑假,我、蘇淇、奈奈三人懶散地躺在奈奈家客廳裡的真皮沙發上,電視節目一台轉過一台,看著重播不知多少遍,又假又煽情的《還珠格格》,劇裡風兒沙兒哭得淒慘,我們卻壞心地嘲笑。

因為那是與我們無關的愛情。

蘇淇邊笑邊搖頭,從地上撈起遙控器,切到迪士尼頻道,此時正在播放一部叫《小美人魚》的卡通電影。

「點心時間到了。」奈奈走進廚房,再走出來時,手裡多了幾袋零食。

「不是有人嚷著要減肥?」蘇淇瞟了她一眼,冷冷問道:「洋芋片熱量超高的,妳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

「知道還吃?妳是打算去游泳嗎?」

「跟游泳有什麼關係?」奈奈一頭霧水。

「不然妳肚子上的那圈游泳圈是怎麼回事?」


蘇淇,我要給妳一個讚,這句話太經典了。

奈奈摸摸肚皮:「我今天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很餓。」

「可是,妳剛剛吃了蛋捲冰淇淋、半個起司牛肉堡、薯條跟一大杯可樂。」我更正奈奈的話,「妳沒吃飯沒錯,但是,妳吃了我的麥當勞午餐。」

「別這麼小氣嘛!」奈奈蹭蹭我的手臂,討好地把洋芋片推到我面前,還一邊小心翼翼偷看了蘇淇幾眼,「不然我們一起吃吧!我知道妳也很想吃,對吧?對吧?」

這妞兒擺明想拖人下水。

不過,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把手伸進洋芋片袋子裡,夠義氣地說:「算了,要肥一起肥好了,誰叫我們是好姊妹。」

我津津有味吃著洋芋片,卡滋卡滋地掉了一地碎屑,一團白色毛球不停蹭著、舔著我光溜溜的腳丫。

「呵呵,許小弟,我知道你很愛我的美腿,但是這樣很癢耶……」我輕輕踢著腳尖閃躲,把一塊牛奶餅乾拋向遠處,牠開心地追出去。

許小弟是奈奈家養的狗,公的,迷你型馬爾濟斯,生平除了牛奶餅乾外,最愛我的腿。

又直又白又嫩,穠纖合度,這雙美腿大概是上天對我幾乎沒有發育胸部的補償。

「許小弟,你明明是一隻狗,又不是兔子,幹麼那麼愛吃蘿蔔呢?」

吐槽完奈奈,蘇淇拉直許小弟的狗耳朵,假裝教訓牠,實則惡毒地打擊我。

這就是蘇淇,跟女明星舒淇沒有親戚關係,但一樣是個大正妹。

正妹似乎都有一個特異功能,叫做「眼睛長在頭頂上」,蘇淇也不例外,天底下只有少數人能得到她垂眼青睞。

幸運的是那「少數人」中包括奈奈跟我,大概是因為我們不小心知道了她的祕密。

蘇淇的祕密,就是……祕密。

「好朋友」最大的功能,就是要概括承受對方的祕密,而且還不能說出去。

蘇淇、奈奈和我,雖然我們三個人的個性、喜好、家庭環境如此不同,但緣分還是讓我們成為好朋友。

「好朋友」或許還不足以形容我們之間的交情,更多的時候,奈奈叫我「老公」,我叫她「老婆」,她摸我的臉,我抱著她,然後蘇淇則在一旁抖抖身體說:「妳們這兩個噁心鬼,夠了,我受不了妳們。」

話雖如此,我們三個還是常常手牽手一起去廁所。

奈奈,全名叫許莉奈,名字聽起來跟《真珠美人魚》裡的洞院莉娜(Toin Rina)很接近,她出生的時候可還沒有這部卡通,那是她超洋派的媽媽幫她取的名字。

還記得國中新生入學時,奈奈指著編班名單興奮地大叫,說我們三人之間有不可抗拒的連結,命中注定要成為好朋友。

這是演哪齣啊?她是叫「莉奈」沒錯,但我又不叫「露亞」(《真珠美人魚》裡的女主角)。

當時我心想:奈奈真是個怪咖,還好我不是男的,如果我是男的,她不就要說我是她前世的情人?

奈奈很快宣布解答,她認真地說:「蘇淇的淇是『柒』,我是『奈(nine)』,nine是『玖』,而妳是『壹壹』。」

柒、玖、壹壹……不就差三個號碼就可以簽大樂透了?(待續)
「我叫漪漪,連漪漪,漣漪的『漪』。」我繞口令似地辯解,差點抓狂:「不是壹壹!」

回家後,我立刻纏著老媽要改名,如果叫「連漪」,聽起來雖然假掰,我還可以接受,但是叫「連漪漪」就太奇怪了!

媽丟了一把青菜進油鍋,油鍋劈里啪啦地響。

「有什麼好奇怪的?」

「『連漪漪』聽起來好像說話口吃……」我小心翼翼地瞄了媽一眼,媽「喔」了一聲。

「每次自我介紹的時候,我說:『大家好,我叫連漪……』,通常還沒說完第三個字就會被老師打斷—『連漪同學的名字好特別、好詩情畫意啊……』,然後我就會很緊張地說:『我不叫連漪。』,老師又問:『那妳叫什麼?』,當我回說:『我叫連漪……漪……』,老師一定立刻說:『不就是連漪?』,我就會更緊張地說:『不是漪,是漪漪。』媽,妳不覺得『連漪漪』這個名字超級鬼打牆嗎?」

盧了半天,媽依舊面無表情。

「如果妳不讓我改名,」最後,我很弱地威脅老媽,「以後我生了小孩,就把妳的孫子取名叫『連連看』!」

媽沉默了半會兒,狠狠拍了兩顆蒜頭丟進油鍋,揮著菜刀指向我,氣勢磅礡地說:「第一,以後妳的小孩不會跟妳姓『連』,除非妳當未婚媽媽。第二,要改名可以,小孩改名要父母雙方同意,妳去把妳那不知道死去哪兒的老爸找出來,別說改名,老娘讓妳改姓都可以!」

我看看媽手中亮晃晃的菜刀,再看看鍋裡焦香四溢的蒜頭片,識相地閉上嘴巴。
別聽我媽老用「老娘」來稱呼自己,她一點也不老,而且長得很漂亮。

她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起來兩邊臉頰上會出現深深的酒窩,看上去比真實年齡年輕十幾歲,站在我身邊就像我姊姊。

媽媽現在是一家連鎖髮廊的髮型設計師,每天晚出晚歸,只有在心血來潮的時候才會煮一頓難吃的飯來虐待我的胃。

印象中,從我的身高搆得著廚房流理台開始,每天早上六點,都是由鬧鐘先生負責叫醒我,我會煎好蛋、烤好吐司放在餐桌上,讓媽媽醒來當早餐吃,出門前我再從她皮包抽走一百塊,當作一整天的交通費跟餐費。

如果需要像班費、學費、補習費……那種較大筆的額外花費,我就會在前一晚寫紙條告訴她。

如果她沒有在我的家庭聯絡簿上簽名,我甚至會以為我們是同居好幾年的室友。
其實,她真的不太會當媽媽。

我知道媽應該是願意讓我改名的,她都說姓也可以改了,前提是……得找到我老爸。

十七年前,媽媽是一個青春無敵的美麗少女,高中還沒念完就跟著一個帥氣叛逆少年私奔。

那個叛逆少年聽說是我爸爸。

兩人不顧家人師長反對,勇敢追求愛情的結果,除了換來一段不知所云的失敗婚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繳完的卡債,還有一個越長越大的拖油瓶—就是本人在下我。

爸曾是備受矚目的奧運游泳選手,只是不知道是腦袋浸水了,還是被雷劈中了,居然為了一個無知少女在比賽期間逃跑,錯失奪牌機會。

那個無知少女聽說就是我媽。

一個高中都還沒畢業的體保生,再加上一個蹺家少女,小倆口一無所有,在郊區租了兩房一廳的小公寓開始新生活,恩恩愛愛了好幾年。

為了生計,爸在觀光飯店附設的海水浴場當救生員。

後來爸看管的海水浴場發生泳客溺水事件,爸從此人間蒸發。

媽說爸才不可能死掉,奧運游泳選手溺水死掉簡直太瞎了,更別提屍體連撈都撈不到。

媽堅信爸一定是趁亂領了保險金,帶著別的女人私奔了。她老早就寫好離婚證書,只是找不到爸來簽字。

爸去哪裡了?

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怎麼會知道?(待續)放假的早晨,我跟媽媽在家裡吃早餐。

媽總愛聊起她年輕時被封為校花,追她的男生從走廊排隊到操場,還有富二代開著跑車來溫馨接送……

然後她告誡我:「漪漪,妳以後一定要找個他愛妳勝過妳愛他的男人,這樣才會幸福。」

連跟我有血緣關係的老爸我都不確定他是否愛我,我要怎麼確定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是否愛我勝過我愛他?

「安啦,我絕對不會笨到高中還沒畢業就結婚。」我抱著這個遇人不淑的可憐女人撒嬌,「而且如果我要跟人私奔,一定會先留一大筆錢給妳,讓妳後半輩子不愁吃穿……」

我自以為貼心地說完這番話,媽白了我一眼,好像一時之間想不到要說什麼,扔給我一句:「還不快去洗衣服!」就悻悻然地回房間睡回籠覺。

洗完衣服,我還得打掃家裡、準備午餐跟晚餐、去超市採買生活必需品及媽愛吃的零食。有時候,我根本懷疑我不是她女兒,而是她的傭人。

相形之下,好友奈奈的家庭環境比我好太多了。

奈奈家從事進出口生意,買賣的項目很雜,連她自己都沒弄清楚過,從服裝、包包、家具、保健食品、珠寶首飾到房地產都有。簡單來說,就是奈奈爸爸以最便宜的價格從甲地買進某物,再用最高的價格把某物銷往乙地,從中賺取價差。

我想奈奈爸爸的生意應該很好賺,因為奈奈住在信義區的高樓大廈裡,她家就像《ARCH》、《DECO》那些居家雜誌的精選樣品屋一樣。

奈奈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巴掌臉,圓圓大眼,皮膚白裡透紅,個子嬌小但比例很好,給她一件水手服穿上,活脫脫就像漫畫裡走出來的蘿莉塔,可惜她自己並不這樣認為,反而時常照著鏡子自憐自艾:「我好矮、我好胖。」

「妳哪裡胖?」蘇淇安慰她,「那叫『骨架大』。」

其實也不能怪奈奈,誰叫她有個美麗纖細的模特兒姊姊當對照組。

許莉奈的姊姊,名叫許露亞,名字跟《真珠美人魚》裡那個七海露亞(Nanami Lucia)一樣,今年十八歲。

175,34、24、34,48。

上面這串數字看懂不?宅男們紛紛發出會心一笑。

不懂的話我加上度量單位,大家就看懂了。

身高一七五公分,三圍34D、24、34,體重該死的「只有」四十八公斤,這組讓所有女孩嫉妒的數字是屬於許露亞的。

許莉奈,綽號「奈奈」、「貴婦奈奈」,身高一百四十五公分,三圍34D、24、36,體重……咳!「號稱」四十八公斤,今年十五歲。

為什麼同家工廠竟會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規格?這個問題留給基因學家去傷腦筋,既然上天已經開了玩笑,凡人如我們只好後天努力彌補。

於是,奈奈的媽媽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帖偏方,每天讓她帶兩罐黑溜溜的中藥來上學。

奈奈說,除了男人,好東西都可以跟好朋友分享,於是我們三人分享那兩罐中藥,幻想奇蹟降臨在我們身上。

但不幸的是,我跟奈奈都沒長成我們心裡期望的樣子,奈奈渴望增加的十五公分,跑到我的身高上,我的夢幻D罩杯則長在奈奈身上。

只有蘇淇還算爭氣,從正妹進化成比正妹正四倍的「罡」妹,儘管個性依舊不可愛,仍然吸引那些賀爾蒙過剩的青春期男生爭先恐後百般討好。(待續)
夏日午後令人昏昏欲睡的陽光裡,三個女生窩在奈奈家的白色真皮大沙發上,肩並著肩、頭靠著頭,看電視,聊著校園八卦和雞毛蒜皮的煩惱,我們互相傳遞零食,還舉起可樂學電視裡的那些大人乾杯。

那時,我們的青春多到用不完,就算這樣虛耗一個下午也不覺得奢侈。

電影果然很迪士尼,小美人魚愛上人類王子,王子打敗女巫,小美人魚最後得到王子的真愛之吻,在眾人祝福下結婚,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唉,怎麼是這種結局?跟我小時候看的安徒生童話不一樣……」奈奈一臉失望。

「不然該是什麼結局?」我隨口問,忙著跟許小弟玩,看得不是很專心。

奈奈翻箱倒櫃找出一本《安徒生童話》。

原著裡,人魚公主既沒有真珠美人魚的魔法珍珠,也不像迪士尼的小美人魚那樣得到王子的真愛之吻,她只是一個暗戀王子,付出一切卻又被拋棄的笨女人。

「如果是我……」蘇淇慢悠悠地說,「我會殺了王子,奪走他的王國,自己來當女王……」

「然後養一堆男後宮……」我替女王蘇淇接話。

「妳們兩個真變態!」奈奈尖叫。

「謝謝稱讚。」我跟蘇淇相視而笑。

「愛一個人不求回報,不求對方知道,甚至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奈奈闔上書,一臉神往,「這樣的愛情,妳們不覺得很淒美嗎?」

「淒美……」我翻翻白眼,「淒美個屁啦!在我看來,那人類公主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三』,而那王子根本是個見異思遷的混蛋!」

「那王子是無辜的啦,他什麼都不知道啊。」奈奈說。

「無辜個屁啦!」我仍激動地批評,「還有那人魚公主簡直腦子有洞,不會說話又怎樣?用寫的啊,寫封信告訴王子『我喜歡你』、『當年是老娘救了你』有這麼難嗎?」

「說不定她寫了,只是不好意思把信直接拿給王子。」奈奈說。

「不好意思把信直接拿給王子?不然發簡訊也可以啊。」我順著奈奈的話講。

「是嗎?」一只手機推到我眼前,蘇淇淡淡地說:「那妳現在就發簡訊給程沐光,跟他說妳喜歡他啊。」

「好啊。」

好啊。

才怪。

盯著手機螢幕,我遲遲不敢點開。

「手機沒電了。」我說。

「剛剛才充電。」奈奈說。

「妳家收訊很差。」我說。

「明明滿格。」

「他家收訊很差。」

「俗辣。」蘇淇罵我。

對啦,我就是俗辣!

對於愛情,蘇淇比我有魄力的多。

「不敢當面說的話,就發簡訊給程沐光,跟他說妳喜歡他啊。」 蘇淇緊迫盯人地說。

眼前純白色手機在水晶燈的照耀下,一圈光澤沿著金屬邊緣滑過。

「妳又換新手機了喔?」我勉強擠出笑容,「iPhone新款耶……」

「別岔開話題。」蘇淇不疾不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忘了基測前我們約定好的,如果我去跟紀修言告白,妳就去跟程沐光告白。」

我突然有種挖坑給自己跳的感覺。

紀修言是誰?程沐光又是誰?紀修言是蘇淇的祕密,程沐光就是我的祕密。
祕密,說出來叫「煩惱」;不能說出來,就叫「心事」。

十五、六歲的女孩能有什麼偉大的煩惱或心事?不過就是暗戀這件小事。
嗯,我還是先出賣蘇淇好了……(待續)國三上學期,學校轉來一位數學老師,高高瘦瘦,蓄著一頭短髮,名叫紀修言。

紀老師的出現簡直打趴一掛毛還沒長齊的小男孩,也滿足了大部分少女對大叔的美好憧憬。

他教課生動有趣,尤其是講解題目的時候,喜歡雙手撐在講桌上,白襯衫的領口就會微微敞開,露出漂亮的小麥色鎖骨,他還喜歡把襯衫袖口卷起,轉身寫黑板時,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再加上沉穩的男性嗓音……

我承認上紀老師的數學課是一種享受,但享受歸享受,我還是沒辦法愛屋及烏的打從心裡喜歡數學。

例如這題:試想,現實生活裡,正常男孩跑步遇到正妹,應該會問:「安安妳好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可以加我臉書嗎?」誰還會去管操場有多長?

還有這題:女兒的體重是媽媽體重的三分之二又多五公斤,如果女兒的體重是四十五公斤,則媽媽的體重是多少公斤?

從小到大不管我的體重如何增加,我媽向來堅稱她只有四十九公斤!

由此可知,數學是一門與現實生活嚴重脫節的學科,充滿各種不切實際的理論,大家應該要敬而遠之才對。

誰知道,無知少男少女們紛紛拜倒在紀老師的教鞭下,大家的數學成績突飛猛進,後來,蘇淇竟然還打敗眾多資優班學生,成為奧林匹亞數學競賽的種子選手。

原因無他,只因為奧數選手每個禮拜六要留校接受紀老師的加強訓練。

那時,我們以為蘇淇對紀老師頂多是由崇拜衍生出某種程度的「愛」,就像我為了表達我對五月天的愛,力爭上游要考上附中一樣。

現在想想,我果然是個遲鈍的傢伙。

國三下學期,開學後不久的某個週末,我把筆記本忘在教室,回到家才發現,因為禮拜一就要考試,我只好又急沖沖回學校拿,突然想到蘇淇或許還留在學校,便想跟她打聲招呼。

紀老師的奧數研究室在教學大樓二樓走廊的盡頭,而我們的教室在四樓,我先走到二樓,發現紀老師的研究室門窗緊閉,裡面燈光也全都暗下。

我輕輕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傳來任何回應,我不敢隨便開門只好調頭離去,到四樓教室拿完筆記本,走下樓梯,竟發現蘇淇從紀老師的研究室裡走出來!

當時我站在三樓跟二樓樓梯轉角處,蘇淇低垂著頭或許沒有看見我,我想喊她,她卻很快地從走廊另一側離去。

我沒有多想,只覺得蘇淇或許正好要找紀老師,發現紀老師不在就走了,我也沒有跟奈奈談起這件事。

這件事過後,蘇淇還是如同往常一樣讀書考試,照常跟我們笑鬧,照常拒絕所有男孩的告白。

就在我快淡忘這件事情,有天,蘇淇把我和奈奈拉到體育館後面。

「我喜歡紀老師。」蘇淇告訴我們。

「我知道啊,全校女學生都喜歡紀老師。」我漫不經心地應著,眼睛四處亂瞟,最後定格在樹叢後背對著我們的兩個身影。

體育館後面是學生的告白勝地,幸運的話還能看到R18。

雖然被樹叢遮住大半視線,但還是隱隱約約露出兩個短髮寬肩的人影,一個穿著籃球校隊球衣,一個穿著淺藍制服,兩個身影越靠越近……

兩個男生?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BL?

球衣男把嘴脣靠在制服男耳朵,講話的姿勢……會不會太犯規了?

兩人越靠越近,球衣男幾乎整個人貼在制服男的後背……

「不是那種喜歡,是……是那種……」蘇淇欲言又止,「女人對男人的喜歡,應該就是愛情吧!」

「蛤?」我轉頭看著蘇淇,嘴巴維持O型。

「我覺得紀老師也喜歡我,就差沒有說出口。」蘇淇又補了一句。

「什麼?」我跟奈奈眼睛瞪得渾圓。

「妳跟紀老師搞師生戀?天啊!」奈奈幾乎快要尖叫,我趕緊摀住她的嘴,要是她驚動到樹叢後的小倆口就糟了。

「嗯,我喜歡紀老師,紀老師也喜歡我。」蘇淇手絞著裙子,藍色裙布被她扭出好幾個結,「他屬兔,我也屬兔,妳們不覺得這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嗎?」

「那是因為他的年紀足足大妳一輪!」我毫不留情地說,當我再度調轉視線,樹叢後的制服男孩似乎察覺到什麼,突然轉過身來,透過樹葉縫隙,一雙眼睛不偏不倚正好與我撞個正著。

被發現了!

制服男孩側過臉,毫不客氣地推開球衣男孩揚長而去,球衣男孩緊追在他身後離去。

啊啊啊,小倆口吵架了嗎?(待續)正當我為樹叢後的BL小劇場感到痛心疾首,蘇淇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妳不懂,年齡不是問題。」

不對,現在還是趕緊解決蘇淇的師生戀要緊。

「我覺得是很大的問題啊!他是老師,妳是學生;他成年,妳未成年;他已經大學畢業,妳還在念國中;他有工作,而妳還在讓父母養,這樣是不行的。」隨便想一想,就找出一堆不行的理由。

「更何況他大妳十二歲,說不定有女朋友了。」我看向奈奈尋求她的支持,奈奈仍然一臉呆滯。

「為什麼不行?老師又怎樣?有女朋友又怎樣?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連男生都可以愛男生,憑什麼學生不能愛老師?」蘇淇說,我被她最後一句堵得說不出話。

我輸了。唉,誰叫我是BL的支持者。

奈奈終於恢復清醒,她搖晃著蘇淇的肩膀,興奮地問:「蘇淇,快點告訴我,妳是怎麼愛上紀老師的?」

「我覺得他解數學題的樣子很性感。」蘇淇白瓷般細膩的臉頰漾出一抹淺紅。

「噗!」我差點噴出滿嘴的可樂。

看看這模樣!盛氣凌人的女王蘇淇跑哪兒去了?

「妳跟他,不會已經……天吶天吶……」奈奈漲紅的臉蛋表示她腦袋裡的小劇場……咳,應該跟我想的一樣,一樣不純潔。

「妳們在亂想什麼!」蘇淇嗔我們一眼,「我跟紀老師是『笛卡兒式』的戀愛。」

「什麼叫『笛卡兒式』的戀愛?」奈奈問。

「笛卡兒是十七世紀的哲學家,也是一位優秀的數學家,一直默默無名地到處流浪。直到有天他昏迷之際遇見一名少女,那位少女救了他,還帶他入宮。原來那位少女是個公主,於是笛卡兒教她數學,朝夕相處下兩人產生情愫……」蘇淇說:「數學老師跟少女的戀愛,妳們不覺得這簡直是在講我和紀老師的故事嗎?」

「如果我沒記錯,」我潑她冷水,「這段戀情好像遭到國王反對,公主被國王軟禁,笛卡兒最後病死異鄉……」

「我會守護這段戀情的!」蘇淇粉拳輕握,小臉透露著堅決,「紀老師是我夢想中男人的樣子,我不想錯過他,我想主動跟他告白!」

「蘇淇,那妳以後會嫁給紀老師嗎?」奈奈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如果妳嫁給他,我要當伴娘。」

「妳當然是伴娘,伴娘通常都是新娘的好姊妹。」蘇淇點點奈奈的額頭,「我會在草地上辦西式婚禮,弄一個白色大帳篷,四周插滿玫瑰,還會有一個漂亮的大蛋糕,然後讓妳穿粉紅色的伴娘禮服,像電影演的那樣。」

「你們會去哪裡蜜月?」

「法國吧!不過紀老師說他喜歡衝浪,說不定會去峇里島或是長灘……」
兩個女孩妳一言我一語,沉醉在美好幻想裡。

「想太多,妳爸媽不會答應的啦。」我突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妳確定紀老師喜歡妳也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說不定是妳自作多情,他只是把妳當妹妹。」

「我愛他,我確定他也愛我,不會錯的!」蘇淇攀住我的肩膀,附在我耳邊輕聲說:「那天在研究室裡,他差點吻了我。要不是因為妳敲門,我們差一點點就……」蘇淇嘟著脣形,無聲地說:「接、吻、了。」

「所以,那天,你們……」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天研究室裡真的有事!難怪我敲了半天門都沒人回應,如果當時我破門而入,說不定早就揭穿這起校園不倫戀了。

「沒關係,我原諒妳。」蘇淇寬宏大量地說。

喂,這不是重點吧。

「就算是這樣,那……那也不能證明他對妳……」

「不會錯的,那是一種『戀人的直覺』,總之很難具體形容。」

「戀人的直覺?」啥鬼啊?我只對BL有直覺。

「漪,妳還沒遇過真正的愛情,所以不知道。」她憐憫地看著我,說話的口吻老氣橫秋,「等妳以後遇到就會懂了。」

我能懂什麼啊?

當時的我無法理解,直到屬於我的「戀人的直覺」來到。(待續)
讓我產生「戀人的直覺」的男孩叫程沐光。

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他在球場上的各種姿態—罰球的時候,從容鎮定的模樣,好像一切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運球突破的時候,奔跑閃身,高高躍起,籃球脫手而出,在半空中飛起一道優雅的弧線,刷網而入;回防的時候,緊抿著脣,冷峻的神色讓敵手心生畏懼。

這樣的程沐光,深深吸引住我……

等一下,我只說「吸引」,沒說我愛上他。

根據蘇淇所言,還要有男女主角邂逅,擦出火花的瞬間。

蘇淇跟紀老師雖然有著年齡差距,但至少還有相差一輪同生肖的緣分,我跟程沐光則八竿子打不著。

國中三年,我們同校卻始終沒有同班過,他一入學就是資優班,而我則是普通班;放學的時候,他搭捷運,而我擠校車;校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我們從來沒有在走廊轉角遇到愛;他沒撿過我的手帕,因為這年代不會有人帶手帕,我也沒有爬樓梯時不小心跌進他懷裡,更別提發生在圖書館內搶一本書而手指碰觸眼神交會的芭樂情節……

總結一句,我們唯一的交集就是—沒有交集!

如果繼續維持這樣的關係下去,大概可以想像N年後,當有人提及「你們那屆有個程沐光」,我也只會說「喔,有聽過這人」,最多再補上「他很有名」這樣淡淡的回應。

BUT!

人生最厲害就是這個BUT!九把刀說的。

當了快三年的路人甲,終於有一天,程沐光自己跑來跟我搭訕了!

就在得知蘇淇跟紀老師的「ㄐㄧㄢ情」,咳,「堅」定愛「情」後沒多久,國三生涯邁入停課階段,為了基測前的最後衝刺,我們還是得每天到學校念書,可憐考生唯一的福利是學校對我們的服裝要求不那麼嚴格,只要上半身還是制服,下半身牛仔褲、運動褲、短褲、短裙都可以,隨我們喜好穿著。

最開心的應該是蘇淇,因為數學成績優異,早早就保送附中實驗班,成天穿著漂亮短裙,在我跟奈奈耳邊炫耀她是五月天的學妹。

受不了刺激的我,立刻剪短了寶貝長髮,發誓要用功念書踏進附中的大門!
見到我的新髮型,蘇淇毫不掩飾地嘴角一撇:「漪,妳確定妳要頂著這顆鳥窩頭進附中?」

「嘖,什麼鳥窩頭?」我對蘇淇的品味感到鄙夷,「妳不懂啦!我媽說這是最近流行的『羽毛剪』,很多日韓明星都剪這種頭。」

「我看還不錯啊。漪漪妳這髮型,回頭率應該比以前高。」還是奈奈人最好。

「我也覺得好看。」我摸摸額前參差不齊的瀏海,得意地呵呵笑,「蘇淇,妳眼睛有問題。」

「是嗎?」蘇淇的視線在我身上轉了幾圈,最後停留在我下半身的運動長褲,換了口氣建議,「漪,不然妳以後都穿褲子來學校吧,保證妳會收到一堆情書……」

「真的嗎?」我打了一個噴嚏,好像感冒了,聲音有點沙啞,「可是我現在只想專心念書,不想談戀愛。」

「一堆學妹的情書。」蘇淇涼涼地說完後面的話。

又中槍了,這毒舌女在嘲笑我剪短頭髮後像男的!

恍然大悟後,我抄起桌上剛剛包好的鼻涕水餃丟到蘇淇身上。(待續)
春天才剛過,最熱的盛夏尚未來到,早晨的太陽剛升起,溫度卻已經熱得灼人。念了整天書,到了下午,腦袋有些沉甸甸,我在制服外面罩著一件寬大的連帽薄外套抵擋毒辣的陽光,如往常一樣穿越籃球場到福利社覓食。

突然聽到有人呼喚:「欸,那個同學!」

我不自覺停下腳步,左右張望,確定周遭沒人,好像是在叫我。

「嘿,就是你。」男孩跑到我面前,眼神明亮,像有陽光在閃爍。

居然是程沐光!

我使勁壓一壓耳邊不整齊的短髮,心臟重重一跳。

「會打籃球嗎?」他單刀直入地問。

我愣愣地點頭。

「我們想打全場,但是我們這一隊少一個人,你可以加入嗎?」他指指籃球場上站得橫七豎八的一群男生。

「可以嗎?」他像個孩子一樣,一臉期待。

可以嗎?

可以嗎?

可以嗎?

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我點點頭。

他的嘴角立刻彎起好看的弧度,高興地把我拉進球場。

我的身高有一百六十公分,在國中生裡算高了,班上有些男生甚至還比我矮,但程沐光比我高出一個頭,毫不費力就勾著我的肩膀,向他的隊員們宣布:「我們有後衛了。」

國一時,我曾加入過女籃校隊,後來因為某些原因退出,升上國三後,為了念書更加沒有時間摸球,我以為我的球技早已經荒廢了,但那個下午應該是中邪了吧,我只覺得腦袋熱烘烘,身體也熱烘烘,四肢卻輕飄飄的,不但輕盈閃過對手突圍,拋射和後仰跳投這些高級動作也做得十分到位,爭取到不少分數。

打完球,球員們一個個灰頭土臉,汗水淌流下來,紛紛用衣袖往臉上胡亂抹一把,程沐光索性脫下球衣,打開水龍頭,把四濺的水花往自己身上潑,再用球衣抹乾身體,從書包裡拿出乾淨的T恤換上,又變回那個清爽的美少年。

有沒有這麼養眼啊!他居然還一直對我笑!

心跳快得過分,我不敢看他,索性別開臉假裝看別人打球,其實是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他。

幾縷黑髮還溼漉漉地垂在額前,程沐光用手指把頭髮抓高,露出一雙含笑的漂亮眼睛,他緩緩走近我,開口:「嘿,打得不錯,你是哪班的?怎麼之前沒看過你來打球?」

鼻子突然很癢,我打了一個大噴嚏,趕緊從外套撈出衛生紙塞進鼻孔。

「你感冒了?」他又向前一步。

「沒有,沒有。」我後退幾步,彷彿有股腥甜的暖流從鼻腔一路沖進腦袋,為了脆弱的鼻血管著想,我還是離這種閃亮亮的雄性生物越遠越好。

程沐光沒有繼續前進,但突然舉起手臂,修長的手指居然就這樣撫上我的臉頰:「你是不是很熱啊?不然臉怎麼那麼紅?」

天氣真的很熱,但這不是我臉紅的原因。

被一個帥氣男孩摸著臉,任何女孩都會臉紅好嗎?

他另一隻手拉拉我身上的外套,好心建議:「要不要把外套脫掉,沖一下水會好點喔。」

「不用,不用。」我抓緊身上的連帽外套,飛也似地逃掉,拋下身後他一連串的問題—

「欸,你還沒有跟我說你是哪班的?以後還可以找你打球嗎?」

程沐光問我是哪一班的,還說以後要找我打球!

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用力捏捏自己的臉頰,會痛,所以我不是在做夢。

我要答應他嗎?啊,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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