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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劍(肆):鄭義門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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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逸飛快地奔入內宮,宮中侍衛個個全副武裝,面色都緊張得發青,章逸一路奔到乾清宮底的左邊迴廊處,有一道階梯通到地下的密室。這時密室門窗緊閉,門口守著兩個錦衣衛的軍官,正是朱泛和鄭芫。
鄭芫見章逸狂奔而至,便開門低聲問:「外面情形?」章逸沒答,只對鄭芫及朱泛道:「都跟我進來吧。」三人進入密室,只見偌大的地下室可容數十人,建文皇帝坐在一張高背椅上,對面坐著明教昔日的軍師方冀,正在向他說明緊急計畫。兩側坐了二十來個文官,人人面色凜重,室內氣氛宛如結冰,令人不寒而慄。
方冀見章逸進來便停下說話,章逸躬身道:「城已破,朱棣自金川門入城。」建文尚未答話,眾臣一陣慌亂,有的已經痛哭失聲。方孝孺厲聲道:「城破危至,尤需鎮定以對,諸君此刻萬萬不可慌亂,咱們且聽方冀先生說話!」
方冀道:「咱們已計畫了幾條出走的路線,皇帝由章逸陪同走暗道……」方孝孺打斷問道:「暗道?」方冀點頭道:「不錯,章逸已安排妥當,暗道直通城外,神不知鬼不覺便出了危地,最是安全。眾臣願追隨皇上出亡者,從東南雙橋門處出城,由鄭洽負責帶領。雙橋門處的城牆有行人走的小門,門外已有馬匹備用,眾臣向南到一座廢寺『普天寺』會合待命。此其中要選兩位體型年齡和皇帝相似的臣子或內官,身著皇帝便袍,由錦衣衛及內侍護著,一位從南走經湘桂到雲南,另一位則走安徽到湖北入川,讓見著的百姓以訛傳訛,傳得愈廣愈好。」他停了一下,接著道:「每條路線除了有侍衛隨護外,都派有武功高強的錦衣衛或江湖義士相從……」
這時密室外有人重重敲門,停半拍,然後又連敲五下。朱泛道:「是丐幫的護法來回報了。」門開處,魔劍伍宗光大步走入,抱拳為禮,朗聲道:「朱棣大軍入城,李景隆和朱橞這兩個王八蛋開門揖賊,徐輝祖還在金川河西岸苦戰。」他說完轉身對方冀和章逸道:「軍師,俺瞧咱們頂多還有一個時辰……」
章逸朗聲道:「諸君,事急矣,速換衣冠,各人帶足銀錢最重要,切勿攜包袱行李。」此時一個戶部的四品官推了一輛小車過來,車中堆著一隻隻布袋,在場每人都分了一袋,袋上鏽了一條小金蛇。鄭芫打開瞄了一眼,袋中全是碎金塊,想是為了在民間使用方便,故不用官家的金錠。
鄭洽已經深刻瞭解方冀的計畫,此時權充領袖,掏出一疊緊急通行令,道:「要隨小弟走的,一刻後在千步廊長安西門集合,逾時不候。」立時有十二、三人起身,一一向建文跪拜了,領了通行令便走出密室。室中還剩下十幾個人。
建文悽慘地道:「朕無德失政,引發內戰,四年來受朕新政之益者少,而內戰中死傷者眾。朕當殉國,否則有何臉面見太祖於地下?」方孝孺原本是建議建文殉國的,此時反而不好再說什麼。章逸道:「皇上死,於國於民無補。靖難之戰,非皇上新政引禍。天下百姓皆知皇上是仁義之君,朱棣乃是狼子野心,皇上不必過於自責,更不可自絕。」
建文抬頭道:「孝孺,你隨朕去麼?」鄭芫聽了這句話,緊繃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一些;建文這句話終於表示他接受了方冀的逃亡計畫,至少不會在此時尋求自殺了。
方孝孺凜然道:「臣不離去,臣要留在朝廷面對竊國的奸賊,好好痛罵他一頓,為我大明留下一股正氣。皇上保重,臣要去了。」他跪下三拜,起身正冠,看也不看其他眾人,昂然走出密室去了。鄭洽望著他的背影下拜行禮。
這時一個坐在角落的僧人走到建文面前,合十道:「皇上啊,您仁心為懷,飽讀詩書,太祖原以為由您接位,內有文治,諸王在外而有武功,鐵打的江山永遠都是姓朱的,因而殺盡開國大將毫不手軟。豈料禍起蕭牆之內,皇上再無平燕之大將……」
建文道:「溥洽法師休要再說,朕錯用了庸將,錯信了奸臣,又有婦人之仁,此時悔之不及了……」溥洽道:「貧僧忝為皇上主錄僧,愧對皇上無寸進之功,但求終生留在天禧寺中,青燈古佛前為皇上焚香誦經,祈求佛祖保佑,死而後已。」
這時兩朝老太監江公公趨前跪下,手中捧了一隻黑綢布包,舉過頭頂獻給建文。建文詫道:「這是什麼?」江公公將黑綢布包解開,拿出一件金光閃閃的紫衣袈裟,展開一看,原來是雲錦織成,上有九條五爪金龍,在祥雲之中伸爪騰翔,顯得金碧輝煌。一看便知是南京聞名天下的雲錦極品,金龍竟是用真金線所織。
江公公道:「這是太祖爺交給奴才保管的寶物。太祖爺少時曾在皇覺寺出家為僧,就了大位後,曾秘命南京雲錦織造製作了這件五爪金龍的紫衣袈裟。他說這件袈裟表示他雖貴為天子,卻不忘本,要奴才好生保管,代代傳與皇帝子孫,讓子孫知曉其來有自。今日皇上要遠行了,老奴不願將這寶物交給……交給……別人,便請皇上帶著,今後只好麻煩皇上自己保管了。」
建文接過那件五爪金龍紫衣袈裟,面上現出極度激動之色,他強忍著閉起雙眼,一言不發,那百般激情在他英俊白皙的臉上跳動──這件袈裟是太祖的寶物,我是太祖欽點的傳位人,這寶物當然是屬於我的──他心中暗思,呼吸漸漸從急促平緩下來。當他睜開雙眼時,兩眼中熱淚盈眶,但終究沒有流下來。
他四顧尋人,口中喊道:「芫兒,鄭芫何在?」鄭芫在一旁注視著這個年輕的皇帝內心正接受人間少有的煎熬,同情之心充塞她的胸懷,忽然聽到他叫喚,連忙上前道:「鄭芫在。」建文低聲對鄭芫道:「用妳短劍削我頭髮,溥洽見證。」
眾人一聞此言大驚出聲,有人叫道:「皇上不可……」卻聽得溥洽大聲道:「皇上好主意!一來易妝有利潛行,二來可說是深體太祖製這袈裟的心意。事不可為,從那裡來的就回那裡去吧!」
眾臣中又有一人拍手道:「俺也覺得皇上好主意。芫兒,妳快動手,事急不可再延。」說話的乃是紅孩兒朱泛。
鄭芫望了章逸一眼,章逸微微點了點頭,鄭芫上前向建文行了一禮,從衣袋中掏出一條雪白的細布巾遞給建文。建文揩拭充滿眼中的淚水,對著鄭芫微微笑道:「芫兒,聽說妳得了一把寶劍,快動手吧。」
鄭芫覺得那微笑中有無限的淒涼,她深吸一口氣,一手挽住皇帝頭上解開了的長髮,一手唰地拔出腰間短劍,暗暗泛藍的劍光一閃,建文頂上長髮落地。
等到建文的長髮被削去剩下不及半寸時,江公公已親自端了金盆熱水,將一柄鋒利的短刀遞給溥洽,低聲道:「皇上削髮,還是您這僧錄司善世來完成吧!」溥洽接過短刀,由太監侍候著,片刻間即熟練地將建文剃成了光頭。
建文望著滿地頭髮,哈哈大笑,信口吟道:「明知煩惱不在頂,枉去三千煩惱絲。皇帝削髮,由你這掌管天下僧錄的善世操刀,此乃古今佛門佳話也。」說完這話,雙目發酸,兩眼辛酸之淚差點奪眶而出。
鄭芫得到這柄寶劍,心愛不已,每天總要拔出來觀賞揩拭好幾回,一直在設想,不知頭一回用這劍開利市是個什麼場面,萬萬想不到這寶劍在她手中第一回開利市,竟是為建文皇帝削髮。她一時忘情,輕輕握了握建文的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建文站起身來,向溥洽道:「溥洽,索性再借你身上僧衣僧帽。希望能有再見之日,還你一身新的。」溥洽稱是,便要換衣,忽然碰的一聲,接著密室大門外捶門之聲大作。站在門邊的伍宗光拔出長劍,厲聲道:「什麼人在外喧囂!」
門外傳來淒厲的哭喊聲:「不好了,快開門,不好了……」那聲音一聽便知出自太監之口。伍宗光將門打開,一個太監跌跌撞撞進來,大聲叫道:「坤寧宮起火了,皇后……皇后她自焚了!啊呀……」他突然看到削了髮的建文,驚嚇得褲子立刻濕透。建文一聽皇后自焚,一個蹌踉,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鄭芫一把扶住。
這突發情形十分混亂,在這種時候就看出丐幫護法的膽識和機智了,他一把抓住那太監,不慌不忙地道:「什麼自焚?快帶我去救火!」那太監回頭便跑,伍宗光跟了出去。鄭洽還有話要問那太監,忙追過去叫道:「伍護法且慢。」朱泛伸手攔住道:「鄭學士稍安勿躁,伍護法馬上便會回來。」
這時鄭芫在建文背上點了兩指,建文漸漸平息下來。章逸從懷中拿出一疊緊急通行令,上面蓋的是中軍都督徐輝祖的官印,他分給鄭洽、鄭芫、朱泛、方冀、沙九齡及諸臣每人一張,剩下幾張放回懷中。
章逸道:「鄭學士,你和朱泛、鄭芫、沙九齡到千步廊長安西門去吧。記住,從雙橋門的小門出城,直奔普天寺。」建文指著鄭芫道:「鄭芫跟著朕這一路吧。」章逸望了方冀一眼,方冀不置可否,章逸便道:「芫兒,妳就跟著我吧。」他悄聲在鄭芫耳邊道:「妳娘和寒香阿姨已由于安江先送出了南京城。」鄭芫大喜,想問細節但忍住了。
朱泛和鄭芫緊緊握了手,朱泛道:「萬事小心,聽章頭兒的吩咐,咱們再見。」便和鄭洽、沙九齡走出密室。章逸見江老太監侍候著建文換好衣袍,戴上僧帽,儼然一個英俊的年輕和尚,便上前請道:「皇上,咱們也該走了。」
建文對溥洽合十道:「溥洽方丈,請賜我法名。」溥洽想了想,道:「南京是應天,皇帝為建文,你便叫應文吧。」

摘自《王道劍》(肆) 鄭義門風 第二十回 雲錦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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