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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閻王學府

02

閻府。
歹誌大條了,很大一條!
穿著翩翩白衣的宋玉此時是一個頭兩個大,酷似外國人的閃亮金髮被他抓得無比毛躁,濃密睫毛下的雙眼時不時走神,眼圈帶有淺淺痕跡,很是憔悴。
「完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死了!天滅我也!」
他不停地在房內踱步,風魔正懷疑這木質地板會不會被踩爛,就見他身子 一轉,往一旁縮著脖子等候發落的夏文蘿走去。
「……」
怒瞪她好一會兒工夫,越瞪她越縮……怪了,就算化作了鬼,這女人仍是這麼大一隻,還能縮去哪裡?
「還縮!」
「我、我哪有縮?」
被拿來當武器的玉扇啪一聲打向她身邊的茶几。早知這女人成天只會給他找麻煩,但這回真是氣到無處發洩,只好拿她……旁邊的桌椅開刀。
「就因為妳,大人才會變成如此,妳自己想想該怎麼解決?」
「怎麼解決?這、我……」
「我什麼我?妳覺得這一切都是誰害的?簡單一句『我什麼都不知道耶』就能帶過嗎?我的夏小姐、夏大人、夏姑奶奶啊,妳有幾條命,能抵上一個閻王大人?」
「我……」
夏文蘿無辜地瞥了一眼默默坐在床上的男人,肩膀微垮,低頭表示懺悔。
「我真的不知道。連谷醫師都沒法子嗎?」
「那個庸醫若有法子,我還需要這麼生氣?」
宋玉的暴跳如雷,當然不是沒有原因。
此前,他們三人不願打草驚蛇,低調勇闖天庭,就是為了將閻王的魂魄完整帶回,而唯一能收回魂魄的黑劍,只有夏文蘿能夠使用。可她是個陽壽未盡的人類啊,怎麼辦呢?豈料夏文蘿平日看著呆呆傻傻,居然果斷地選擇自殘,一命嗚呼,事先也沒跟他討論一下──這是宋玉火大的第一個原因。
好!要死就死,反正他宋玉怎麼算都是閻府的二把手,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為來帶回閻王大人的魂魄,為了成就大業,他忍!他努力忍!把漂亮到連自己看了都禁不住自戀的臉易容成大醜男,無所謂。要平素不愛以殺生取樂的他,在天庭轉換成「屠殺模式」,無妨。只要能大人平安復原,不誇張,讓他變性都行!
結果呢?
在天庭目睹一連串血腥畫面也就罷了,兇手居然是長得與閻王一模一樣的術法木頭人。操縱那根爛木頭的幕後黑手,正是看大人不爽多年、恨不得他早早投胎的公子鮑。那傢伙到底是吃了多少顆熊心豹子膽,才敢把閻王魂魄當球一樣踢來踢去?
歷經波折,好不容易在玉皇大帝的眼皮子底下取回閻王魂魄,也輾轉得知公子鮑選擇撞牆自盡,求了個灰飛煙滅的結局,歷劫歸來的眾人卻未能奔向皆大歡喜的康莊大道……
回到閻府的閻王,如今儼如一尊雕像,動也不動地坐在灰紫色鑲金邊的絲絨大床上。
黑髮垂落,剛與魂靈融合的肉體看來有些疲憊,眼下帶著淺淺的黑眼圈。但美男畢竟是美男,哪怕膚況稍顯暗沉,仍維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完美狀態。那雙夏文蘿每看一次就被吸引一回的黑瞳,瞬也不移地盯著前方,從側面看去,宛如一幅美好的畫……
未完全復原的紫九俊美依舊,夏文蘿不由得心兒怦怦跳,本能地伸手偷摸。
啪!
「好痛!」
正準備用扇子揮開污穢之手的宋玉錯愕了。
擔憂夏文蘿又被宋玉痛扁的風魔也錯愕了。
被打到手背通紅的夏文蘿更是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對上出手者冰冷無溫度的眼神。
霸氣的劍眉飛揚,渾身散發令人膽寒的怒意,閻紫九盯著她,菱形唇瓣揚起淡淡的弧度,「女人,不許拿妳的髒手碰本王。」
……女人?這是在叫她?
「我的手剛洗過,哪裡髒了?」
紫九冷笑,「妳覺得細菌洗乾淨了,就不是細菌了?」
文蘿花了兩分鐘才從這句話中回神──竟然說她是細菌!
宋玉拉開有些生氣的夏文蘿,輕聲道:「唉,大人失憶了嘛!不知是那些庸醫不會診治,還是魂魄與肉體尚未完全接合的關係,總之,他記不起所有關於『妳』的枝微末節,別強求了。」
看了看仍舊忿忿地與閻王大眼瞪小眼的夏文蘿,他無奈地補充道:「說失憶也不盡然,大人記得這裡所有的人事物,偏偏少了『妳』……我得趕緊想個辦法讓他記起來。」
閻紫九想不起夏文蘿,對喜歡夏文蘿的宋玉來說,似乎是百利而無一害。可宋玉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想到文蘿為了閻王大人,甘願犧牲還有數十年的陽壽,心中就是一陣不忍。
唉,倘若大人沒失憶,他倆從此可以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可惜天不從人願,大人就忘了她一個人。
嘖,這對煩人情侶怎麼那麼多鬧心事?莫名失去的記憶,恐怕不是一時半刻恢復得了。
「為什麼只有我的事想不起來?」
「……」
「閻紫九,你當真忘了我?這對我公平嗎?」
閻紫九撇開頭,並無回話的打算,對現在的他而言,夏文蘿顯然不重要。
見他皺緊雙眉,狀似陷入沉思,夏文蘿差點又要手賤地幫他撫平眉心,幸好艱難地忍住了。聰明如她,剛剛才吃了虧,自然不敢再隨意觸碰他身上任何一處。她還想要這雙手呢,要是折斷了怎麼辦?
面對如此大的轉變,一時實在接受不了,可現下別無選擇。事已至此,只能慢慢想辦法喚回紫九的記憶,希望這段「冰河期」不會太長。
「女人,沒事就閃開,本王還有事要做。」
閻紫九下床,見夏文蘿畏畏縮地退到一旁,不知怎地,心裡就有一股氣。
這女人聲稱是他的情人,他卻一點也想不起關於她的種種。「情人」二字肯定是她的妄想。他閻紫九是什麼人?要幾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易如反掌,豈會眼拙地愛上一個其貌不揚的乾癟小丫頭?
閻紫九習慣地走向他的辦公桌,宋玉及風魔緊跟在後,見他嚴肅地坐定,拿起堆疊的公文,輕輕拂去紙面的灰塵,將毛筆蘸上墨水……
滴答!滴答!滴答!
三滴墨汁滴落,閻紫九不為所動,用瞪仇人的眼神瞪著面前的公文,只差沒將這東西撕成兩半。
「咳……大人?」那墨汁滴個不停,公文上的字都快看不見了,是要簽還是不簽?
閻紫九抬眸,視線掃過夏文蘿,內心再次感到厭惡,隨即將目光挪向宋玉和風魔。
悄悄燃起一線希望的夏文蘿又陷入失落。
「宋玉。」閻王開口。
「是,宋玉在此,請問大人有何吩咐?」宋玉笑得像個狡詐的奸商,小跑步來到閻王身旁。
紫九的眼神換成了疑惑,指著公文道:「本王似是不記得該如何處理這些公文了,這些蝌蚪般的字體,到底是什麼意思?」
轟!
宋玉倒退三步,腦子裡出現天崩地裂的景象。
若大人真忘了該怎麼處理如山高的公文,那些東西最後只會落到他手上啊!
不──03

這裡雖貴為閻府,也有和民間一樣的學習場所,延續了千年,通稱為「閻王學府」。
學府提供取得某種能力檢定資格的完整課程,或是教導在閻府出生的娃娃們一些必學的常識,教學扎實,師資優良,堪稱完美。
這樣的教學機構,天庭自然也是有的。嫉妒閻紫九的玉皇大帝為了和他親手創立的學府一較高下,曾有一個月不上召任何美女、不舉行任何宴會,把那些錢全用來興建史上最奢華的學院。想當然耳,這男人只懂得砸錢收服女人心,根本不懂得如何念書做學問,也沒有經營的本事,所謂「史上最奢華學院」開立不到一個月就關門大吉,惹來諸多笑話。
「閻王學府」則不同,有宋玉這精明奸巧的傢伙坐鎮,經營得有聲有色,連視閻府為眼中釘的各家鬼族都想偷偷送子弟入學,將來好考取各項檢定,爭取到更好的官職與發展機會。
閻紫九參考人間的學校制度,歷經一遍遍的改革及換新,從小學到研究機構,課程、設備、師資一應俱全。據說這些都是閻王與他當年最親近的「某人」,一同研究討論出來的成果。
「至於那個『某人』是誰,我就不贅述了。」宋玉淡淡地道。
「……」
「妳和大人弄出規模這麼大的一所學府,沒想到居然也有『親身體驗』的一天,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呢!」
宋玉面如死灰,兩隻眼睛全腫了,憔悴得宛如幽靈。
「沒想到啊!居然連我都得跟著入學!我可是閻王身旁最資深的小使,又不是陪嫁丫鬟,為啥連我也帶著?」
「陪嫁丫鬟」的淒慘哭訴已經持續好幾天了,夏文蘿不敢忤逆,只好認命地扮演垃圾桶。
閻紫九不僅僅失去有關夏文蘿的記憶,連最重要的「公事」都不記得該如何處理了,讓人大感驚恐!天上地下,閻府派出的特使和秘密眼線到底有多少,連宋玉都算不清。各種公文信件日夜不停地如雪片般飛向閻府,擋都擋不住。
有些事宋玉還能擔著,但絕大部分事宜得由閻王親手處理。這人疑心病又重,信不過任何人,如今失了憶,誰也不可能取代他來善後。
「幸好大人的腦子沒壞,學習能力夠強。從最基礎開始學的話,不出半個月,必能喚回記憶、恢復原狀。」
谷醫師和山醫師如是說。
但這也代表了,宋玉必須陪同閻王入學,時時刻刻伴隨左右,只怕連他上個茅廁都得跟,滿足他的每一個需求,解答他的每一個疑惑──這跟陪嫁丫鬟有哪裡不同?
如鬼影般默默跟在一旁的夏文蘿忽然微微抬頭,拉拉宋玉的衣袖問:「話說……為什麼我也要入學?我死時已經十九歲,高中都畢業了。」
宋玉白了她一眼,感覺這句是蠢話,手指著前頭道:「這我哪知道?可能妳得罪大人了吧!是他指定要妳入學,從人間的大學程度唸起。認命吧,別再煩我這個超級大丫鬟了。」
「其實我快受不了了!」文蘿咬牙。
宋玉冷笑一聲,「妳以為只有妳受不了?我他媽超想往大人的後腦揍一拳,看能不能幫他徹底恢復記憶。」
幾天下來,夏文蘿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一切因她而起是沒錯,但她又不是故意讓事情變成這樣。更何況上輩子得罪過誰,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沒道理把帳全算在現在的她頭上。
閻紫九這條命總歸是她救回來的,八點檔不都那麼演的嗎──「你的命是我救的,從現在起就該屬於我」,結果,這人幹了什麼?
先是把她當仇人一樣,滿嘴「女人」喊個不停,口氣差到爆!還用充滿歧視意味的眼光看她。發覺失去了處理公事的能力,又命令她和宋玉陪讀……
是啦!她現在是個死人,沒機會回陽間了,閻府老大就等同於她的老大。她前幾輩子又是閻府小使,老大要用權勢壓,苦命小員工又能怎麼樣?
哼,她夏文蘿才沒那麼好惹!
「我真的覺得很生氣,我要說清楚才不會內傷。」
「喂!夏文蘿,妳別沒事找事……」
就當自己聾了,不聽宋玉好言相勸,夏文蘿氣沖沖地走到擺出皇帝出巡姿態的閻王面前,手叉著腰,一副誰都不容小覷她的模樣,道:「紫九,你給我停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突然衝出的人影擋在前方,影子嬌小,卻礙著了他的眼。
閻紫九被迫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丫頭。每回見到她,心頭就有氣。明明很討厭看見這女人,偏又不由自主地留她在身邊,這是怎麼了?作賤自己嗎?
這幾日他努力嘗試「想起」夏文蘿的事,記憶卻少得可憐。早先,宋玉像念童話故事書一樣,說了三天三夜他和夏文蘿的往事,他聽完只想笑。
他是閻王耶!要什麼有什麼,呼風喚雨先不說了,連玉皇大帝都要敬他個三分,何苦為這乳臭未乾的丫頭花九輩子的時間,只為博她一笑?
他有個叫楊小貂的未婚妻,那女子美若天仙、溫柔婉約,眼睛沒瞎的男人都知道要選她,而非這個夏文蘿。
「走開,本……我沒話對妳說。」
入了學,他的閻王身分必須對其他學生保密,「本王」兩字自然得戒。
「等等!」
夏文蘿急了,伸手拉住他。
「你別走,我們必須談談。」
「放肆!」
閻紫九本想推開這無禮的女人,揚起的手卻遲遲沒落下,帶著血絲的眼瞪著過分單純的眼瞳,哼了一聲,「妳到底有什麼『非得現在說』的事?」
見他態度軟化,夏文蘿趕緊吐出累積在胸口的話,「紫九,我不知道為何你獨獨忘了我的事。但我的大半記憶已經恢復,只差一點就能全部想起了。」
「所以?」
「所以……所以你放心!只要你願意,我們一定能想起所有的事,包括……我們過去的海誓山盟。」
海誓山盟?呿!
這女人說得信誓旦旦,好似知道他心底想的是什麼,這讓他惱怒。
閻紫九歪了歪頭,冰霜般的臉龐透出一絲嘲諷,懶洋洋地掀唇道:「妳以為我真想記起妳的一切?夏文蘿,即便以往有什麼,那也過去了,我恨不得不認識妳。聽宋玉說了那麼多可笑的往事,知道我有什麼想法嗎?」
他輕浮地抬起她的下顎,熱氣呼上她滿是驚詫的臉,「我啊,慶幸自己的失憶,因為我根本不想回憶起有關妳的一切!」
「你……」
從不曾被閻紫九這樣冷漠輕蔑地對待,夏文蘿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他繞過她,半點情感也沒有地往學府走去,走向遠處那一長排等著迎接他到來的人。
夏文蘿握緊雙拳,在心中逼迫自己放棄這冷血的傢伙,卻聽見自己卑微地問了一句:「既然你那麼討厭看到我,幹嘛還要我陪你入學?」
停下腳步,閻紫九彷彿早料到她會這麼問,勾起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頭也不回地道:「自然是因為我太討厭妳了,想看見妳痛苦的表情。妳不是喜歡我嗎?讓妳待在我身邊,是妳的榮幸!」
一行人魚貫地經過身旁,最懂她的宋玉此時只能拍拍她的肩,要她別把那番話放在心上。畢竟如今的閻王不是從前的閻王,誰都拿他沒轍。
夏文蘿並不是第一次被人欺侮,只是這回欺侮她的不是別人,是她放在心裡整整九輩子的臭男人啊!那混蛋!
「別以為這點小技倆就能把我趕跑,以前我就說過,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絕不當縮頭烏龜,別小看我夏文蘿!」
她狠狠轉身,怒氣沖沖地跟在大批人後頭走,抱著堅定的決心踏入「閻王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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