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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仵作(卷二)心有靈犀不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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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桑聽到「死屍」二字,神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並非是他的定力有多好,只是聽慣見慣,不足為奇罷了。因此他不以為意,也沒有理會那個昏過去的佃戶,托著一盤宮保雞丁,兀自往小山丘的方向走去。

  龍廷軒聞到誘人的香味,倏然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看著阿桑手裡的菜餚,評論道:「色香還可以,就是不知道這味兒如何?」

  「少主嘗嘗看,兒已經用銀針試過了。」阿桑一邊說著,一邊遞過筷子。

  龍廷軒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咀嚼,點頭道:「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阿桑被誇讚,心裡喜孜孜的,笑道:「少主喜歡便多吃點兒,那農戶家裡還有自釀的小酒,兒去買一些過來。」

  有酒有餚,人生樂事,龍廷軒眼中含笑,挑眉示意阿桑快去。阿桑忙起身,屁顛屁顛的往小瓦房跑去。

  龍廷軒吃著美食,看著風景,心中甚是恣意。

  然而,午後的靜謐在一群衙役的到來後徹底被打破了。縱橫交錯的田間山頭被圍了起來,辛苦勞作中的農戶都被趕到陌上。
發生了何事?

  龍廷軒放下筷子,起身整理儒服,循著人聲鼎沸的所在悠然走去。

  「聽說那麻袋裡有屍體,還泡在池塘裡呢!」

  「都發臭了,死了很久吧?」

  農戶們交頭接耳的討論著,面色惶惶。龍廷軒從他們身邊走過,燦亮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衣料上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映襯得他如玉的面容彷彿仙人般完美,讓人不敢逼視。

  清風拂過,夾帶著一股讓人反胃的惡臭,龍廷軒不自覺的皺了皺鼻子。

  池邊有一大群的衙役守著,草地上新生不久的嫩芽因踩踏而頹然的往一旁傾斜,地上印著雜亂的腳印,混著些許池水,坑坑窪窪,一片泥濘。

  一個褐色麻袋靜靜的躺在一隅,袋子上纏著一些水草,還有密密的青苔和泥沙,已看不出來原先的模樣,惡臭便是從這口麻袋散發出來的,靠得越近,那氣味愈發濃重。

  「你是何人?這裡發生了命案,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兩把黑色的縣衙佩刀橫擋,其中一個衙差端著架子大聲斥喝,但當他望向來人的雙眸時,聲音竟不自覺的輕輕一顫,到最後連一絲底氣也無,只覺對方的眼神十分犀利,彷彿能洞察人心一般,十分嚇人!

  兩個衙差相互遞了一個眼神,架著佩刀的手倏然垂下。

  「死者在那個麻袋裡?仵作來了嗎?縣丞現下人在何處?」龍廷軒漠然的瞟了瞟不遠處的麻袋,淡淡問道。

  「是,死者就在麻袋裡,大人和仵作正往這邊趕來。」衙差恭敬答道。不知為何,此人與生俱來的震懾力,讓他在這一刻彷彿被下符控制,對方問什麼,他便如實作答。

  龍廷軒的眸子帶著探究掃過四周,猜想八成由於近日少雨,池塘水位下降,是而麻袋才顯露出來。

  「如何發現這個麻袋的?」龍廷軒問道。

  「有個佃戶在田間勞作,過來淨手歇息,突然看到水下有一
團黑沉沉的東西,便用竹竿將之拉到池邊,打開一看,裡頭竟是死屍。」另一個負責問話的衙差回答。

  龍廷軒點點頭,望著那口麻袋出神。

  「大人來了!」有人喊道。

  被趕到陌上的農戶紛紛翹首往池邊探頭,一襲緋色官袍的縣丞從簡便的抬轎中下來,翹頭履踩在青草地上,發出一陣細微的窸窣聲響。他的面色並不好看,眸子透著惺忪睡意,顯然被人擾了午覺清夢。

  「參見大人!」眾衙差抱拳行禮,聲音整齊有力。

  縣丞抖了抖鬍子,輕哼了一聲,揚手對後方的仵作道:「看看屍體狀況。」

  仵作是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他看了一眼麻袋,面露難色,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提著木箱往前走去。

  龍廷軒昂首走到縣丞面前,也不說話,打開摺扇輕輕搧動。
縣丞本想斥喝閒雜人等退開,看了雪扇的印鑑一眼,臉上頓時波瀾起伏,話也吞回肚裡。

  逍遙王?他不是在仙居府嗎?怎麼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庵埠縣來了!老天,還被他撞上了命案,看來這事不能草草了事了……
縣丞抹了一把額頭冷汗,剛要掀起袍子下跪,卻被龍廷軒用扇柄架住了胳膊。

  「細查,這案子我有興趣。」某人含著詭異的笑容說道。
興趣?這茬若是不能善了,他做縣丞的日子可就到頭了。聽說聖上昨兒個還下了旨意,給了逍遙王一個按察使的身分,可以管理所有地方的一切刑獄案典,相當於刑部侍郎的官職。

  「是!下官絕不敢懈怠!」縣丞躬身應道。

  眾縣衙見縣丞大人對那位郎君如此恭敬,皆驚得目瞪口呆,此人果然大有來頭,幸虧剛才沒有得罪,真是萬幸。

  仵作一打開麻袋口,一股腐臭的氣息便迎面撲來,頓時頭暈目眩,俯身在一旁哇哇吐了起來。這樣的反應並沒有引起縣丞和在場眾人的指責,實在是因為袋子打開的當口,池邊方圓十里的空氣都被汙染,那股惡臭到無法形容的氣味在空氣中飄散瀰漫,衙差們個個忍不住也到一旁「翻江倒海」去了。
  龍廷軒拿著手帕掩住口鼻,探看露出麻袋口的屍體。

  那是一顆半是淤泥、半是白骨的頭顱,腐敗的地方露出白森森的下顎骨和牙槽骨,就像咧著嘴朝他笑著。

  刺鼻的屍腐臭味穿透手帕,猛烈襲擊著龍廷軒的嗅覺神經,引起腸胃劇烈倒騰,讓他有股作嘔的衝動,但他仍強行忍著,只因比起當眾嘔吐,面子盡失更讓他無法忍受,因此必須盡全力忍住。

  負責勘查現場的捕快回到了池邊,他們臉上都戴著白色的面巾,只露出一雙銳利的黑眸,躬身對縣丞大人施了一禮。

  「有沒有什麼發現?」縣丞問道。

  「回大人,尚未尋得任何發現。這具屍體在池塘中泡了很久,附近的地理條件極差,且幾乎每天都有佃戶路過,不易找到相關物證。」為首的一名捕快拱手回答。

  「那就進行驗屍吧!」龍廷軒站在一旁道。

  相對於案子本身,他對屍檢過程更感興趣,眼前恍惚出現了金郎君認真檢驗屍體的那一幕。此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直到遇上金郎君,才知原來仵作這一職業也可以如此充滿魅力。

  話音剛落,此前將黃膽水都吐出來的仵作眼睛一翻,竟暈了過去。

  他不是懼怕,而是受不了那氣味,要檢驗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還不如殺了他吧。

  「沒用的東西!」縣丞老臉泛紅,怒聲喝罵。

  不過是驗個屍,仵作竟然暈死過去,這不是在削自己面子嗎?那也別帶上他呀!這要讓逍遙王怎麼想?

  「貴縣沒有別的仵作了嗎?」逍遙王姣好的面容鬱鬱,眼中的冷冽讓縣丞的心一陣猛烈跳動。

  看,惹惱了吧?

  「有的,衙門裡配了兩名仵作,只是另一位昨日回家奔喪去了。」縣丞低頭垂眸,顫顫應道。

  龍廷軒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絲審視的笑,看來這仙居府真是得好好整治整治了……

  「案子該怎麼查,大人知道不?」龍廷軒問道。

  縣丞大人的頭低得幾乎及地,頭點如搗蒜,應道:「下官會徹查失蹤人口。」

  「然後呢?」龍廷軒笑著看縣丞。

  縣丞大人惶惶一怔,剛要回答便聽龍廷軒說道:「那天有人跟我說,屍體會將行凶者的心態反映出來,屍體也會告訴你關於凶案的每一個過程,只要你夠細心、夠耐心,一絲不苟的傾聽,將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縣丞大人只覺得這言論讓他頭皮發麻。傾聽屍語?這不是怪力亂神嗎?

  「我很期待大人能為這具屍體解惑,找出謀害他的元凶。」
龍廷軒掩在手帕後的雙眸微微彎起,形成好看的月牙狀,而那雙漆黑的瞳眼,卻彷彿不見底的深淵,將人緊緊吸附進去。

  縣丞一陣恍惚,只覺得稍不留神便會被攪入其中,然後擊個粉身碎骨,不由得心裡暗嘆流年不利,竟碰上這檔子事兒。說起來還真是邪門了,聖母娘娘今年的批卦便是流年不利呀……

  「下官派人去州府請仵作過來屍檢吧。」縣丞大人毫無底氣的回道。

  「嗯,屍體先抬到停屍莊吧。」龍廷軒吩咐道。

  縣丞恭敬的應了聲是,眸子掃了一眼水池邊的衙差,眾人皆是一副想死的表情。

  不知是誰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殮妝男子,忙招手喊道:「阿海,過來!」

  那個名喚阿海的男子縮著脖子,從人群中出列,往池子這邊走來。

  「參見大人。」阿海躬身行禮,抬眸的瞬間,正好對上龍廷軒的黑眸,不禁一怔。

  是他?那天他撞到的男子。

  龍廷軒也愣了一下,原來是聖母廟那對夫婦口中的「神經病」,放著肥到流油的好差事不做,跑去當殮妝師的男子。

  「阿海,去幫忙將屍體運至停屍莊。」一個衙差道,嘴剛咧開要笑,又忙用手捂住,這氣味要是再多吸一點兒,估計得中屍毒而死。

  阿海瞟了屍體一眼,點點頭,應道:「兩個錢。」

  龍廷軒眉毛一挑,饒有興趣的望了他一眼,敢跟官府開口要錢,是無知,還是無懼?

  縣丞大人眼角的餘光瞄了逍遙王一眼,看他似乎還挺高興,便清了清嗓子道:「不要損傷屍表的痕跡,回去後給你五個錢。」

  阿海應聲道好,從口袋裡拿出一小瓶麻油,塗在口鼻處,又掏出面巾捂住口鼻,蹲下身子,抓起屍體外露的手,掀起麻袋要將屍體移出,突然抬頭出聲詢問。

  「屍體沒有穿衣服,連著麻袋扛行嗎?」阿海面色淡淡的望著縣丞和龍廷軒。

  裸屍?這竟是一具裸屍?

  龍廷軒的好奇心終是按捺不住了,阿海的話就像貓爪子一般撓得他的心七上八下,奇癢難耐。
  「傳令下去,讓州府的仵作星夜趕路過來,再派人去找府尹衙門的金護衛,讓他安排金仵作過來屍檢。另外,失蹤人口的問題,馬上進行調查!」龍廷軒的眸光如星辰般熠熠閃動,略帶一絲焦急和興奮的吩咐道。

  縣丞大人哪敢有異議,既然逍遙王開口了,自然是順著他老人家的意思,他說什麼便是什麼,自己只要順竿爬,聽命行事,全力配合就是了!

  命令下達之後,縣丞親自寫了一封信箋,交由衙門的首領捕快,命其火速前往州府請求支援,失蹤人口的調查便交由餘下的捕頭和衙差去查辦。

  阿海背起沉甸甸且惡臭熏天的麻袋,往停屍莊的方向艱難行去。

  「出了陌上,給他找輛板車。」龍廷軒望著阿海因重壓而微微佝僂的背影,蹙眉吩咐,後方跟著的縣丞忙低頭應是。

  阿桑拿著酒壺站在不遠處,看著水池邊的少主,心中嘆了嘆,這又得耽誤好幾天了吧?不過這起裸屍案確實吊人胃口,連他也有一探究竟的衝動了。

  但那氣味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雖然屍體搬離後散了不少,可只要一想起那情景,阿桑忍不住又蹲在一旁乾嘔起來,幸虧他剛剛一口肉都沒吃,不然這會兒腸子都要攪折了。

  水池方圓十丈,被衙差用竹竿立地做標誌,再用白色的絲線圍了起來。

  縣丞大人見逍遙王還在水池附近踱步,也不敢離開半分,躬身哈腰的跟在身後作陪。

  龍廷軒瞟了一眼縣丞,一邊用竿子攪著池裡的水,一邊冷冷說道:「大人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怎麼還在這兒杵著?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縣丞一時語噎,真是摸不準貴人的心思,要不是擔心對上司招呼不周,他才不想待在這裡。逍遙王既然如此說,他便恭聲道了一聲是,帶著人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似是想到了什麼,復又轉回來,行至逍遙王身後道:「王爺,晚上下官設宴為您接風洗塵,還請賞臉……」

  不等縣丞講完,龍廷軒便蹙眉,很不禮貌的打斷道:「不必麻煩。」

  身後之人如雕像般佇立未動,龍廷軒收回竿子,看著池子中漾起的一圈圈漣漪,冷然笑道:「案子辦好了才算好,其他的,少花心思。」

  縣丞就像被潑了一盆滾水,炙燙得將脖子根都燒紅了,口裡連連稱是,俯身施了一個大禮,腳步踉蹌,逃離似的跑往陌上。

  「少主,您嚇死他了。」阿桑捧著酒壺站在樹蔭下笑道。

  龍廷軒抬眸掃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去,本王要沐浴了。」

  「這酒呢?」阿桑指著酒壺問道。

  「你就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喝完了才准走。」龍廷軒咬著牙笑道。

  「天!少主,老奴剛才都嘔好幾遍了,您就饒了老奴吧。」阿桑揚起蘭花指,一副痛苦欲死的模樣。

  龍廷軒見狀,只覺得心中一陣舒爽,朗聲哈哈大笑起來。

  讓他難受,別人得比他更難受才行,這感覺挺爽!



  黃昏時分,縣衙裡,張師爺將縣丞大人金元簽完字、蓋好章的卷宗收了起來。

  金元起身,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問道:「什麼時辰了?」

  張師爺含笑應道:「酉時末了,大人連著伏案處理公文近兩個時辰了。」

  金元點點頭,只覺肩膀痠痛得厲害,一邊伸手輕搥著自己的肩背,一邊淡淡道:「府尹大人說過,逍遙王大有整頓仙居府的意思,他現在可是皇上欽點的按察使,這段時間,政令的實施必須要面面俱到,不容懈怠。」

  張師爺應了一聲,隨後二人談起庵埠縣發生的那樁無名裸屍命案,皆是面帶唏噓。

  一般情況下,這種案子的屍體若是無人認領,都是當作無名屍案草草處理結案。屍體沒人認領,查個水落石出也沒意思,既浪費了人力物力,也浪費眾人的精力心神。可是這一次,庵埠縣的縣丞顯然不走運,偏偏遇到了逍遙王,他若是讓案子隨意結案,便是對不住皇帝授予他的這個身分。

  「聽說點兒眉目沒有?」金元問道。

  「沒有,那具屍體都已經高度腐敗了,臭氣熏天的,別說是看,就是走近一步都能將人嗆個半死,連驗屍的仵作都當場暈了過去。後來聽說逍遙王下了令,欽點上次到州府檢驗折衝都尉屍體的金仵作前往協助,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張師爺一手拿著卷宗,一手比劃著回答,金元聞言面容頓然失色。

  金仵作?說的不會是瓔珞吧?讓他的寶貝女兒去驗那具臭烘烘的屍體?這怎麼成!可是能拒絕嗎?那人是按察使,是逍遙王呀!

  張師爺看著臉色青白交加、晦暗不明的金元,擔憂的喚道:「大人,您沒事吧?」

  金元回過神來,心頭就像架著一口油鍋,燒得是火急火燎。
不行,他得回府一趟,讓瓔珞裝病也好,怎麼樣都好,就是不能讓她再去驗屍。撇除她閨閣娘子的身分不提,瓔珞的身體還很虛弱,若是接觸那種高度腐敗的屍體,萬一過了屍毒病氣怎麼辦?
思及此,金元一刻也不敢再耽誤,擺了擺手,對張師爺說道:

  「沒事,你去安排一下,本官要馬上回府一趟。」

  張師爺見金元面色惶惶,深知大人定然有事,也沒多做詢問,頷首領命下去了。

  片刻後,張師爺站在書房外喚道:「大人!」

  「稍等片刻,我馬上出去。」金元整容說道。

  「不是,是州府那邊來信了,府尹大人給大人的親筆信箋。」門外張師爺說道。

  金元心中咯登一響,鐵定是來找他要仵作的吧?欽哥兒竟將自己的妹妹都出賣了,這臭小子,回去得好好訓斥他!
  一回到府中,金元便急急往清風苑而去。清風苑內,金子主僕正在用晚膳。

  自金子醒來後,清風苑並沒改變用膳的習慣,按分例到大廚房那邊領取食材,然後自個兒在小廚房裡製作,這其中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便是金子可以自己變換吃食的口味,壞處則是大廚房那邊常常缺斤少兩,苛扣她們的分例,或者送一些挑剩下的肉菜給她們。不過好在金子現在還有點兒閒錢傍身,倒也不至於餓死,樁媽媽每天都會問她想吃什麼、需要什麼,然後按著她開的單子出去採買。

  金子舀了一顆酒釀丸子放進嘴中,一邊嚼著丸子,一邊想著該再弄一些新花樣出來,這樣才能到毓秀莊那邊換銀子,不自覺的將銀匙羹放入嘴裡一併含著,就像吃著棒棒糖一般。

  看著金瓔珞含著匙羹呆呆發愣的神情,金元心中湧起一股酸澀的愧疚感。

  他的關愛,還是遠遠不夠。

  這些年來,他就是這樣放任瓔珞不管的,若是在愛妻走後,他能多花點兒心思陪伴他們的女兒,或許她不會因失去母愛而封閉心靈,也不至於錯過見證瓔珞的成長,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也是他心中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痕。

  雲兒的離開讓他倍受打擊,可是真正受到傷害和打擊的,是他的女兒瓔珞啊!一個四歲的孩童,失去了庇護她、給她遮風擋雨的大傘,而可以讓她倚仗的親人,她的父親、她的阿兄,卻選擇將她遺忘,這對她是多麼的殘忍。

  十餘年的刻意遺忘,如今每每見到瓔珞,便想起自己有多麼失職、多麼可惡!

  金元靜靜的凝視金瓔珞,視線中,她的身影漸漸模糊,眨了眨雙眸,那個單薄的身影才又變得清晰。金元兀自痛心,未覺前襟一串長長的水痕,像是拖尾的流星。

  「老爺?」笑笑幫金瓔珞布完菜,抬眸時看到站在院門口巋然不動、猶如雕像一般的金元,臉上還掛著兩行清淚,不禁詫異叫出聲。

  金子聞聲回過神來,樁媽媽和袁青青也紛紛將視線投往院門口。

  「父親,怎麼站在外頭不進來?用過膳了嗎?」金子站起來,含笑看著金元問道。

  「尚未,爹爹陪瓔珞用晚膳可好?」金元努力扯出一抹笑,可他心中酸澀得厲害,那笑容有些勉強,唇角不停的抖著。
金子不知道金元老爹到底受到什麼打擊,但看得出他的情緒很悲傷,她也不點破,只是笑著應道:「當然,父親快進來吧!笑笑,拿碗筷來。」

  笑笑應聲下去準備。

  這一頓飯吃得很慢,金元撥弄著碗裡蒸得粒粒飽滿的白米飯,只覺得胸腔被湧起的酸澀脹得疼痛,食不下嚥,味同嚼蠟。
金子猜不準金元的來意,自然也不知道此刻金元心中的煎熬和矛盾,她這人向來最討厭花心思揣度人心,此刻見金元如此異常的表現,也不免著急,便吩咐樁媽媽、笑笑和袁青青三人暫時回避,打算開門見山問個清楚明白,不然真是憋死人了!

  「父親可是遇到什麼難事,能跟女兒分享嗎?」金子關切的問道。

  金元其實一點食欲也沒有,見金瓔珞瞧出了端倪,也不再隱瞞,將筷子輕輕放下,點頭無奈的嘆了一聲,道:「瓔珞,妳上次不該管那個案子的……」

  「發生什麼事了?折衝都尉的案子破了嗎?」金子頓時來了精神,今天才在想著,不知道這個案子情況如何?凶手抓到了沒?此刻談起這個,不免又勾起了她的興趣。

  金元搖了搖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沉默不語。

  金子卻是急了,老爹真是的,說句話有那麼難嗎?

  「難道沒抓到凶手,那個逍遙王又要找您和府尹大人的茬?這案子不是府尹大人在辦嗎?要找茬只管找他呀,礙著父親什麼事兒!」金子蹙眉道。

  「折衝都尉的案子,只怕這幾日便要結案了。卻是庵埠縣那邊出了一起無名裸屍案,今日爹爹收到了府尹大人的親筆信箋,逍遙王被聖上正式任命為按察使,那個案子他欽點『金仵作』前往驗屍。這個『金仵作』是誰,想必瓔珞最清楚不過吧?」金元雙眸緊凝金瓔珞,言語中充滿不捨和疼惜。

  「府尹大人要女兒去驗屍?」金子纖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訝異的問道。

  金元別過頭,輕應了一聲。讓一個纖弱的女子,還是自己病了多年的女兒,去做那樣的事情,他心裡是萬分不甘的。

  「阿兄沒有告訴府尹大人女兒並非公門之人嗎?」金子反問道。

  若是沒有看到府尹大人的信箋,金元或許也會這樣認為,認為是欽哥兒這臭小子出賣了自己的妹妹。

  實際上,府尹大人的信箋措辭非常的客氣,全然沒有上級對下級強硬的命令口吻。府尹大人知道金郎君並非公門人物,不該勉強,但逍遙王此番既有整頓整個州府的意思,在命案發生的當口,希望轄下的兩個縣都要齊心協力,同心同力彼此配合,將案子辦好,才能順利將按察使送走,不然,後果就是他們的頂上烏紗不保。

  聽說金郎君是金府的公子,因而府尹大人才親自寫了這封信箋,誠心誠意的邀請金郎君到庵埠縣暫任裸屍案的仵作,協助庵埠縣丞驗屍破案。

  金元將事情的始末告訴金瓔珞之後,臉上滿是愧色,不停的嘆著氣。

  相比於金元心情鬱悶,金子聽完後卻是心緒澎湃。

  無名裸屍案,貌似很有挑戰性呀!

  去不去?

  不去的話,官府之人也不會真的用繩子把她綁去驗屍,只不過府尹大人和庵埠縣縣丞頭上會多幾縷白髮罷了。可若是去了,那是皆大歡喜呀!

  但看老爹的樣子,似乎不想讓她接觸這起案子,金子心中也甚是矛盾。

  法醫之職是什麼?

  一直以來秉承的理念又是什麼?

  事莫大於人命,罪大莫於死刑,殺人者抵法故無恕,施刑失當心則難安,故成指定獄全憑死傷檢驗。倘檢驗不真,死者之冤未雪,生者之冤又成,因一命而殺兩命數命,仇報相循慘何底止。

  閃過這個念頭,金子心中瞬間又似燃起了一團激越而興奮的火種,全身的血液頓時沸騰了起來。

  為民請命,唯願人間太平,這是她做為一名優秀法醫的使命感!

  「瓔珞,爹爹擔心妳,聽說那屍體已經極為腐爛,怕是對妳的身子不好。妳放心吧,爹爹會給府尹大人回信,就說金郎君抱恙,無法前往,相信他也不會為難我們的。」金元看著一直靜默不語的金瓔珞安慰道。

  金子從游離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神祕的笑了笑,道:「父親不必推託,女兒願意去,不過是有條件的。女兒想寫封信給按察使大人,既然女兒並非公門人物,自然沒有義務無償驗屍,那驗屍的費用,咱們得好好談談。」

  金元看著嫣然淺笑的金瓔珞,嚇得差點兒冒出冷汗來。

  瓔珞到底是好全了沒有?竟然要親自寫信給按察使逍遙王,還要談驗屍的費用?

  這要求,比直接拒絕驗屍更讓人尷尬,抬不起頭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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