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糖廠看美女
「邱香美，明天星期天要不要去南州？」
第一節下課，李素玉傾身邀約右座的邱香美，一時間前後左右的女同學都擠過來，紛紛七嘴八舌了起來。
「去南州糖廠嗎（註一）？」
「是啊，去我表姊那裡。」
「今天星期六才上半天課（註二），為什麼不下午去？」蘇明珠開口問。
「才一個下午時間太短了啦！」蔡碧蓮搶白。
「嗄？」多人對蘇明珠此說不解，還等著蘇明珠再加說明，邱香美一時興起，揶揄了和她既是同學也是鄰居的蔡碧蓮。
「不然你是怎樣？找到空檔就要往外跑？」
蔡碧蓮不高興邱香美拿媽媽常念她的話來堵她，虧書上還說「遠親不如近鄰」，像邱香美這樣的鄰居，只會扯後腿，真有事發生哪還敢奢望她幫忙？於是不慌不忙回敬了邱香美一句：「臭糜，你沒講話人家不會當你是啞巴啦！」
蔡碧蓮喊出邱香美的臺語外號，那是邱香美哥哥故意為她取的，而她也最不喜歡人家這樣喊她。
「你……」
邱香美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怎樣？」
蔡碧蓮雙手扠腰，大有誰怕誰的架勢。
「你們兩個真無聊。」管芝惠雙手向外一推，把她們兩人撥開。「要吵去別的地方吵。」
說完這話，管芝惠搭著李素玉的肩說：「李素玉，我……」
「李素玉，我要去。」
蘇明珠搶先說了，並且一臉喜滋滋，還挑眉看著管芝惠，一副自己拔得頭籌的贏家姿態。
管芝惠睨著蘇明珠，張嘴想罵她幾句，卻是連一個字都還沒出口，就被隨即跟進的層層疊疊女聲給淹沒了。
「我、我，我也要去。」
「還有我。」
「……」
李素玉的招兵買馬，讓一旁看著的陳大華起了極大好奇心，這幾個女生星期天大老遠要跑去南州糖廠，究竟要做什麼？南州糖廠有什麼新鮮、好玩的？
沒有好玩的嗎？
這個念頭才閃過陳大華腦海，他便想起剛進小學那一年。
秋天的天空一片蔚藍，那藍澄澈得透明，宛如上過釉的瓷盤，紅通通的太陽躲在白雲後面，偷偷打量著在已經採收了大半的甘蔗田裡，鑽來鑽去的陳家三兄弟。
「大哥，等等我。」
「你跟來啊！」
「大哥，我看不到你了啦！」
小小一年級的大華個子小了點，於是拔高了嗓音喊叫。
「你給我閉嘴。」
念小學五年級的大城突然現身，瞪得銅鈴大的眼睛泛著血絲，他迅速上前一個手掌狠狠摀住大華的嘴。
「你是要讓全糖廠的人都知道甘蔗田裡有小孩在撿甘蔗嗎？」
大城的眼睛好嚇人，嚇得大華控制不住的漏了尿，一條溫溫、熱熱的小蛇沿著褲管往下滑時，眼淚也在他眼眶裡打轉。
他不知道跟哥哥來南州糖廠吃甘蔗得用撿的，他的記憶是市場的甘蔗攤，一捆捆甘蔗依牆豎著，買的人選了一枝，賣甘蔗的人就會斜握著甘蔗削了皮，再將香甜欲滴的甘蔗切成幾段，讓買者帶回去，媽媽每次都是那樣帶回一包甘蔗的啊！
為什麼這裡沒有像菜市場那樣的甘蔗攤？
大華的心思，大城並不清楚，但是大華身體的不停扭動，大城就難以忍受了，火氣一來就繼續罵著。
「動來動去做什麼？你是蟲嗎？」
「唔……」
大華搖著頭，他想低頭也不能，因為大城另一隻手壓在他頭頂上，壓得他動彈不得。
「不是最好。」大城放下壓在大華頭上的手。
「沒看見大哥，你就跟著我嘛。」
大城再放下摀住大華嘴巴的手，沒讓他稍作喘息，就抓住他的手往前跑，大華也沒能偷個空隙看一眼滑過尿的腿。
「就沿著鐵支路（臺語，鐵軌的意思）走，你看五分仔車（註三）走過，有時會掉下甘蔗，撿了就走，知道嗎？」
「嗯。」大華點點頭。
「不要再大叫。」
「嗯。」大華雖然還是點頭，但他覺得自己真傻，怎麼會在二哥和讀初一的大哥踮腳無聲往外跑時，自己也一頭熱的追了上去。
當時兩個哥哥跑到屋後牽腳踏車，他一心只想跟著他們去玩，就邊跑邊哭，邊哭邊叫：「哥、哥，人家也要去……」
「你回去。」
大山不得不在跨上腳踏車踩出第一下後又停下來。
「嗚嗚，我也要和你們去。」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
「嗚嗚……」大華搖頭。
「不知道還要跟？」
也下了腳踏車的大城敲了大華一記響頭，大華隨即想採取放聲大哭這個屢試不爽的招式，為了怕把阿嬤或媽媽引來，哥哥也就不得不帶著他了。
「你幹什麼敲他？」
大山狠瞪了大城一眼，大城一著急，一隻手忙著要摀大華的嘴，只用一隻手牽著的腳踏車整個搖擺不定，人和腳踏車便一起摔下地了。
大華一看大城摔車，忘記自己前一秒的大哭計畫，張大的嘴沒射出半點聲音。
摔得狼狽的大城起身，忍著痛拉起腳踏車，回過頭本想再揍大華一拳，但在大山眼神的制止下，只能恨恨的握緊拳頭，哼了一聲作罷。
大山才不想因為大華這個小鬼，放棄了去糖廠撿甘蔗啃的趣味，如果再讓大華鬧下去，只怕會引來阿嬤和爸媽的關切。
因此即便是心裡千百個不願意，他還是只能停妥腳踏車，揮手示意大華上後座，載著他一起出發了。
「大哥，我們要去哪裡？」
「你安靜啦！」
大華沒安靜多久，又開口問：「我們是要去哪裡？」
「你很吵呢！」
「去南州糖廠。」
「哇，太好了，糖廠有甘蔗耶！」
聽到大哥的回答，大華滿心歡喜，心裡直想著，坐在腳踏車後座到糖廠，就有甘蔗可以吃，像和媽媽去一趟市場回來就有得吃那樣，真是幸福。
哪裡知道，在糖廠，是得追著五分仔車，並且還得偷偷摸摸的追著撿，才有甘蔗可吃，一點也不好玩，而且還有點呆。
想到這裡，大華連帶想起阿嬤偶而說起的那些日本統治時期的事。
「第一憨種甘蔗予會社磅，第二憨選舉運動，第三憨食菸來吹風，第四憨提球相碰，第五憨娶查某囡仔煽東風。」（註四）
大華直到進了小學，無論再怎麼想，也還是沒辦法明白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尤其是種甘蔗給製糖會社的人，怎麼會算是憨人？那追著兩位哥哥跑來糖廠撿甘蔗吃的他，是不是更憨的人？
那次運氣不好，五分仔車都沒掉下甘蔗，大華殿後追趕兩個哥哥，喘得都快換不過氣來，看著哥哥跟在五分車後上下跳著，真擔心他們一不小心會被五分仔車給載走。
他想張口喊，但又想起才被哥哥警告不能再出聲，只好嚥下到了脣邊的話，那一嚥，才發現自己早已跑得口乾舌燥，但不論嘴裡怎樣乾燥、刺痛，為了追隨哥哥，他還是使出渾身力氣拚命跑著。
「哎喲！」
大華一頭撞上，然後踉蹌倒了地，瞬間睜大眼，一看撞上的是二哥，一個放心，便任由自己倒在軌道上。
「幹什麼？沒長眼啊？」
大城沒關心大華這一撞疼不疼，反而開口就罵。
「……」
大華忙坐起身，撞得眼冒金星的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沒看到大山，大城又只顧自己的開步走了。
幸好另一頭的大山回看了一眼，看見還在鐵道上發愣的大華，出聲喊了他：「大華，走了。」
「嗄，火車走了？」
「大哥是說，走了，回家。」
大城往回走了兩步拉起大華。
「呃？」
「還呃，你不快來，我甘蔗不分你吃喔。」
大城晃了晃他手上半截甘蔗。
「呃？」大華眼睛因為甘蔗而亮了起來。
「哥，你們怎麼會有甘蔗？」
「呵呵，山人自有妙法。」
大華才不信歌仔戲和布袋戲裡的功夫，真實生活中也會有，但明明大哥、二哥手中又各抓著半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甘蔗。
於是他屁股頂著地，兩腿彎曲使力，很快就跳著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大城手上的甘蔗，求著：「哥，我也要吃。」
「吃？」大山回頭哼了一聲，再用他手上那截長一點的甘蔗，敲了大華一記。
「在這裡吃，你等著糖廠的人來抓你啊？」
「呃？」
「呃什麼？」大城用甘蔗彈了彈大華前額。
「這是大哥從五分仔車上抽下來的。」
「嗄？」大華張著嘴，好半天才說：「這樣是偷呢！」
「什麼偷？是抽，懂嗎？」
大山用甘蔗點了點大華腦門。
大華雖然點了頭，但心裡還是認定哥哥手上的甘蔗是「偷」來的。
「說是偷的，你就不要吃。」大城威嚇著。
吃嗎？大哥、二哥手上的甘蔗其實來得不光彩；不吃嗎？又浪費了甜美、多汁的甘蔗，和自己這大半天在糖廠裡的橫衝直撞。
吃與不吃，都叫大華為難。
「喂，陳大華，你想什麼想到出神？」
柯文漢一掌拍在大華肩膀，把他震出回憶。
「你管我想什麼。」
「他大概是想美女啦！」
林正成隔著一張桌子說。
「想你個鬼啦！」
「你想鬼就好，別牽扯到我。」
林正成裝著害怕逃離了。
「哼，我才懶得牽你，讓鬼去扯你就好。」
陳大華回過頭拉住黃永浩，因為黃永浩家的飼料場正好在前往南州路上，而自己這些年都不曾再去南州糖廠，不知道糖廠是不是有了大改變，女同學才會那麼熱中要去。
「欸，黃永浩，南州糖廠有什麼好玩的？」陳大華問。
「呃？」
「不然這些女生是要去南州糖廠做什麼？」
「喔──」黃永浩這才明白陳大華的問題。
「那是四班李素真的爸爸在南州糖廠工作，李素真假日都會去幫她爸爸賣冰棒。」
「那也是四班李素真的事，關李素玉和蘇明珠她們什麼事？」
「李素真是李素玉的堂姊，你不知道嗎？她們就是親戚互相幫忙。」
「原來喔！」陳大華恍然大悟後，立刻又有疑問：「可是蘇明珠和其他女生呢？」
「她們啊？大概也是去幫忙，順便吃冰棒吧！」
「吃冰棒？」
陳大華大叫一聲，原來糖廠還有這個消暑勝品啊！
「糖廠有賣冰棒，聽說便宜又好吃。」
「多便宜？」
「一支五角。」
黃永浩正和陳大華談著糖廠冰棒，柯文漢卻是無厘頭的加進一句：「聽說李素玉的堂姊很漂亮喔！」
「呃？」黃永浩和陳大華同時愣住，不知如何接下話題。
「我是說李素玉的堂姊長得很漂亮。」
「漂亮？」黃永浩還在消化這個形容詞，而陳大華則是做了實際的判斷。
「堂姊妹會差這麼多嗎？」
「你什麼意思？」換作柯文漢不明所以。
「他是說李素玉瘦得像竹竿，她堂姊大概也差不多。」
這時吳明山以自己的認知做了解釋。
「錯錯錯，四班的李素真是美女呢！」柯文漢大大不以為然。
陳大華聽著柯文漢和吳明山的對話，想到的是實地求證，立刻風一般拔腿就跑出教室，留下眾多同學個個頭冒問號，成了一尊尊摸不著頭緒的丈二金剛。
陳大華真的就跑到四班去驗證李素真的長相，不看則已，一看之後，心頭蹦蹦亂跳，那個李素真活脫脫像是三山國王廟口演出歌仔戲的小旦（註五），長得還真像同學說的那樣美，兩頰上各一個梨窩，笑起來更是甜。
當下陳大華心裡草擬了一個計畫，他何不也邀吳明山和黃永浩星期天去南州糖廠逛逛，學女同學那樣借機幫忙，或許就能和李素真說上話、做上朋友。
「欸，吳明山，你舅舅不是給你一部腳踏車？」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學時，陳大華對明山說。
「是啊，怎樣？」
「要不要明天，我們去騎腳踏車。」
「騎腳踏車？去哪裡？」
「嗯……去南州糖廠好了。」
「南州糖廠？」
吳明山作勢要掐陳大華。「你也跟那些女生一樣了啊？」
「哎呀，什麼跟女生一樣？」陳大華故意強調去南州糖廠的公正性。
「糖廠又不是誰家的，每個人都嘛可以去。」
回過頭他又邀另一位劍客。
「黃永浩，明天一起去南州糖廠吧！」
「嗯……」不出兩秒，黃永浩就答應了。「好啊，反正星期天也沒什麼事，就去南州糖廠玩吧！」
明山在兩位好友不停「去啦、去啦」的圍勦下，也只好從善如流的答應了。
一次經驗之後，明山便愛上了騎著腳踏車在往南州的公路上奔馳的快感，即便是南臺灣初夏的陽光熾烈，但三人競相追逐時帶起的風，也不無涼意。
最教明山感到透心涼的是，一枝冰棒結結實實塞進嘴裡，那才真讓人把一路被高掛豔陽追著跑的熱給忘了。
不必多，一支五角的冰棒，無論是紅豆冰棒或是綠豆、薏仁、花生、糯米、芋頭等，吃進嘴裡的綿綿密密，教人不愛上都難。
陳大華為了博得李素真好感，總是拉著兩位好友光顧，有時還連吃兩、三支。
「陳大華，你幹什麼吃這麼多支冰？」
「欸，我大哥他們初中的什麼青年守則，裡面有一個是『助人為快樂之本』（註六）。」
「那跟你吃了三支冰有什麼關係？」
「我們多吃幾支冰，李素真她們就多賣幾支，收入就可多一點啊！」
「我看你是喜歡李素真喔？」
「吳明山，別亂說。」
陳大華雖這樣說，但眼神有笑意。
「呵呵，你這樣助人的啊？」黃永浩接下去還說：「那你何不一次買個十支來吃？」
「嘿嘿，十支？我沒那麼多錢啦！」
陳大華頓了一下再修正自己的話：「我是說一次沒那麼多零用錢啦！」
那之後，陳大華常常慫恿吳明山和黃永浩一起去南州吃冰，吳明山因為樂得在假日的公路上和好友競飆腳踏車，也就願意陪著兩位好友去南州看美女、吃冰棒。
唯一讓明山比較困擾的是，平時他並沒有零用錢，偶而路過外公的柑仔店（註七）跑進去喊個阿公或阿嬤，阿公和阿嬤總是無限憐惜的摸摸他的頭，有時是抓一把糖果要他帶回去和妹妹分著吃，有時則是塞個幾角到他手裡，好不容易存到五角、一塊，南州糖廠走一回就沒了，和冰棒融化的速度一樣快。
（註一）南州糖廠：臺灣最南端的糖廠，位於屏東縣南州鄉溪北村，原名東港製糖所，西元一九二○年成立，最早隸屬於臺灣製糖株式會社。後來糖業沒落，西元二○○三年七月關閉製糖工廠，南州糖廠同時改名為南州廠，轉型為觀光糖廠，隸屬臺灣糖業公司屏東處。南州糖廠轉型為觀光糖廠後，廠區內陸續增設休憩與遊樂的設施，諸如親水遊樂區、小火車、控土窯區、烤肉區和花田，花田內多為波斯菊和向日葵，盛開季節還提供遊客採花，此區是遊客最愛景點之一。
（註二）星期六上半天課：早期學生一週上課五天半，週一至週五全天上課，週六上課半天。民國八十七年一月一日起實施隔週休二日，民國九十年一月一日開始全面實施週休二日制，學生上課天數也隨著修改。
（註三）五分仔車：糖業運輸火車的俗稱，臺灣五分仔車的軌距大約是歐美寬軌車的一半，臺灣人通常稱一半為「五分」，「五分仔車」因此得名。西元一九○七年，日本總督府通過了臺灣製糖株式會社的製糖火車鐵道申請，從此開啟臺灣糖業「五分仔車」的歷史。五分仔車在製糖期用來戴運甘蔗原料和製成品砂糖，此外自西元一九○九年起也兼營客運，至西元一九五七年共有四十一條線，總長六七五公里，深入中南部各鄉鎮，在交通不發達的年代，五分仔車也是臺灣中南部重要的陸上交通工具。
（註四）：憨，愚笨、癡傻的意思。第一憨，種甘蔗予會社磅，日本統治時期，糖業完全為日本資本家壟斷，甘蔗的收購價格由糖廠決定，甘蔗收購價因而長期低落，致使蔗農生活困苦，社會上因此流傳傻瓜才為糖廠種植甘蔗。第二憨，臺灣因是殖民地，沒有選舉權，西元一九三五年日方開放臺籍人士選舉，除限男士參選，還得是稅金繳交五元以上的人，就算進了議會，地位仍不及日人，所以參選的人就像空忙一場的傻瓜。第三憨，指的是吸食鴉片，傷身又傷財，當然憨啊！第四憨，指花錢撞球是不聰明的事。第五憨，是說和小姐在河邊約會是不智的。
（註五）小旦：旦角是歌仔戲中女性角色的統稱。依年紀可分為小旦、老旦；依性格可細分為苦旦、花旦、武旦，所以小旦是指年輕女角。
（註六）青年守則十二條：一、忠勇為愛國之本；二、孝順為齊家之本； 三、仁愛為接物之本； 四、信義為立業之本；五、和平為處世之本；六、禮節為治事之本；七、服從為負責之本；八、勤儉為服務之本；九、整潔為強身之本；十、助人為快樂之本；十一、學問為濟世之本；十二、有恆為成功之本。
民國二十七年，教育部規定全國學校在週會中一體宣讀，並切實實施。
（註七）柑仔店：又稱雜貨店，早期因使用柑仔（竹篾編成的器具）裝小魚乾、蝦米和鹹魚等物，故稱為柑仔店。後來除了賣上述乾貨，也兼賣糕餅、醬油、食用油、菸酒等等日常生活用品，在冰箱尚未普及的年代，柑仔店還兼賣剉冰和枝仔冰。
柑仔店門口放幾張長條板凳，提供鄉親下棋開講、聊天講古，具備了人際互動的功能。在便利商店、量販店與超級市場大量興起後，柑仔店不敵競爭，逐漸沒落。
「邱香美，明天星期天要不要去南州？」
第一節下課，李素玉傾身邀約右座的邱香美，一時間前後左右的女同學都擠過來，紛紛七嘴八舌了起來。
「去南州糖廠嗎（註一）？」
「是啊，去我表姊那裡。」
「今天星期六才上半天課（註二），為什麼不下午去？」蘇明珠開口問。
「才一個下午時間太短了啦！」蔡碧蓮搶白。
「嗄？」多人對蘇明珠此說不解，還等著蘇明珠再加說明，邱香美一時興起，揶揄了和她既是同學也是鄰居的蔡碧蓮。
「不然你是怎樣？找到空檔就要往外跑？」
蔡碧蓮不高興邱香美拿媽媽常念她的話來堵她，虧書上還說「遠親不如近鄰」，像邱香美這樣的鄰居，只會扯後腿，真有事發生哪還敢奢望她幫忙？於是不慌不忙回敬了邱香美一句：「臭糜，你沒講話人家不會當你是啞巴啦！」
蔡碧蓮喊出邱香美的臺語外號，那是邱香美哥哥故意為她取的，而她也最不喜歡人家這樣喊她。
「你……」
邱香美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怎樣？」
蔡碧蓮雙手扠腰，大有誰怕誰的架勢。
「你們兩個真無聊。」管芝惠雙手向外一推，把她們兩人撥開。「要吵去別的地方吵。」
說完這話，管芝惠搭著李素玉的肩說：「李素玉，我……」
「李素玉，我要去。」
蘇明珠搶先說了，並且一臉喜滋滋，還挑眉看著管芝惠，一副自己拔得頭籌的贏家姿態。
管芝惠睨著蘇明珠，張嘴想罵她幾句，卻是連一個字都還沒出口，就被隨即跟進的層層疊疊女聲給淹沒了。
「我、我，我也要去。」
「還有我。」
「……」
李素玉的招兵買馬，讓一旁看著的陳大華起了極大好奇心，這幾個女生星期天大老遠要跑去南州糖廠，究竟要做什麼？南州糖廠有什麼新鮮、好玩的？
沒有好玩的嗎？
這個念頭才閃過陳大華腦海，他便想起剛進小學那一年。
秋天的天空一片蔚藍，那藍澄澈得透明，宛如上過釉的瓷盤，紅通通的太陽躲在白雲後面，偷偷打量著在已經採收了大半的甘蔗田裡，鑽來鑽去的陳家三兄弟。
「大哥，等等我。」
「你跟來啊！」
「大哥，我看不到你了啦！」
小小一年級的大華個子小了點，於是拔高了嗓音喊叫。
「你給我閉嘴。」
念小學五年級的大城突然現身，瞪得銅鈴大的眼睛泛著血絲，他迅速上前一個手掌狠狠摀住大華的嘴。
「你是要讓全糖廠的人都知道甘蔗田裡有小孩在撿甘蔗嗎？」
大城的眼睛好嚇人，嚇得大華控制不住的漏了尿，一條溫溫、熱熱的小蛇沿著褲管往下滑時，眼淚也在他眼眶裡打轉。
他不知道跟哥哥來南州糖廠吃甘蔗得用撿的，他的記憶是市場的甘蔗攤，一捆捆甘蔗依牆豎著，買的人選了一枝，賣甘蔗的人就會斜握著甘蔗削了皮，再將香甜欲滴的甘蔗切成幾段，讓買者帶回去，媽媽每次都是那樣帶回一包甘蔗的啊！
為什麼這裡沒有像菜市場那樣的甘蔗攤？
大華的心思，大城並不清楚，但是大華身體的不停扭動，大城就難以忍受了，火氣一來就繼續罵著。
「動來動去做什麼？你是蟲嗎？」
「唔……」
大華搖著頭，他想低頭也不能，因為大城另一隻手壓在他頭頂上，壓得他動彈不得。
「不是最好。」大城放下壓在大華頭上的手。
「沒看見大哥，你就跟著我嘛。」
大城再放下摀住大華嘴巴的手，沒讓他稍作喘息，就抓住他的手往前跑，大華也沒能偷個空隙看一眼滑過尿的腿。
「就沿著鐵支路（臺語，鐵軌的意思）走，你看五分仔車（註三）走過，有時會掉下甘蔗，撿了就走，知道嗎？」
「嗯。」大華點點頭。
「不要再大叫。」
「嗯。」大華雖然還是點頭，但他覺得自己真傻，怎麼會在二哥和讀初一的大哥踮腳無聲往外跑時，自己也一頭熱的追了上去。
當時兩個哥哥跑到屋後牽腳踏車，他一心只想跟著他們去玩，就邊跑邊哭，邊哭邊叫：「哥、哥，人家也要去……」
「你回去。」
大山不得不在跨上腳踏車踩出第一下後又停下來。
「嗚嗚，我也要和你們去。」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
「嗚嗚……」大華搖頭。
「不知道還要跟？」
也下了腳踏車的大城敲了大華一記響頭，大華隨即想採取放聲大哭這個屢試不爽的招式，為了怕把阿嬤或媽媽引來，哥哥也就不得不帶著他了。
「你幹什麼敲他？」
大山狠瞪了大城一眼，大城一著急，一隻手忙著要摀大華的嘴，只用一隻手牽著的腳踏車整個搖擺不定，人和腳踏車便一起摔下地了。
大華一看大城摔車，忘記自己前一秒的大哭計畫，張大的嘴沒射出半點聲音。
摔得狼狽的大城起身，忍著痛拉起腳踏車，回過頭本想再揍大華一拳，但在大山眼神的制止下，只能恨恨的握緊拳頭，哼了一聲作罷。
大山才不想因為大華這個小鬼，放棄了去糖廠撿甘蔗啃的趣味，如果再讓大華鬧下去，只怕會引來阿嬤和爸媽的關切。
因此即便是心裡千百個不願意，他還是只能停妥腳踏車，揮手示意大華上後座，載著他一起出發了。
「大哥，我們要去哪裡？」
「你安靜啦！」
大華沒安靜多久，又開口問：「我們是要去哪裡？」
「你很吵呢！」
「去南州糖廠。」
「哇，太好了，糖廠有甘蔗耶！」
聽到大哥的回答，大華滿心歡喜，心裡直想著，坐在腳踏車後座到糖廠，就有甘蔗可以吃，像和媽媽去一趟市場回來就有得吃那樣，真是幸福。
哪裡知道，在糖廠，是得追著五分仔車，並且還得偷偷摸摸的追著撿，才有甘蔗可吃，一點也不好玩，而且還有點呆。
想到這裡，大華連帶想起阿嬤偶而說起的那些日本統治時期的事。
「第一憨種甘蔗予會社磅，第二憨選舉運動，第三憨食菸來吹風，第四憨提球相碰，第五憨娶查某囡仔煽東風。」（註四）
大華直到進了小學，無論再怎麼想，也還是沒辦法明白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尤其是種甘蔗給製糖會社的人，怎麼會算是憨人？那追著兩位哥哥跑來糖廠撿甘蔗吃的他，是不是更憨的人？
那次運氣不好，五分仔車都沒掉下甘蔗，大華殿後追趕兩個哥哥，喘得都快換不過氣來，看著哥哥跟在五分車後上下跳著，真擔心他們一不小心會被五分仔車給載走。
他想張口喊，但又想起才被哥哥警告不能再出聲，只好嚥下到了脣邊的話，那一嚥，才發現自己早已跑得口乾舌燥，但不論嘴裡怎樣乾燥、刺痛，為了追隨哥哥，他還是使出渾身力氣拚命跑著。
「哎喲！」
大華一頭撞上，然後踉蹌倒了地，瞬間睜大眼，一看撞上的是二哥，一個放心，便任由自己倒在軌道上。
「幹什麼？沒長眼啊？」
大城沒關心大華這一撞疼不疼，反而開口就罵。
「……」
大華忙坐起身，撞得眼冒金星的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沒看到大山，大城又只顧自己的開步走了。
幸好另一頭的大山回看了一眼，看見還在鐵道上發愣的大華，出聲喊了他：「大華，走了。」
「嗄，火車走了？」
「大哥是說，走了，回家。」
大城往回走了兩步拉起大華。
「呃？」
「還呃，你不快來，我甘蔗不分你吃喔。」
大城晃了晃他手上半截甘蔗。
「呃？」大華眼睛因為甘蔗而亮了起來。
「哥，你們怎麼會有甘蔗？」
「呵呵，山人自有妙法。」
大華才不信歌仔戲和布袋戲裡的功夫，真實生活中也會有，但明明大哥、二哥手中又各抓著半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甘蔗。
於是他屁股頂著地，兩腿彎曲使力，很快就跳著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大城手上的甘蔗，求著：「哥，我也要吃。」
「吃？」大山回頭哼了一聲，再用他手上那截長一點的甘蔗，敲了大華一記。
「在這裡吃，你等著糖廠的人來抓你啊？」
「呃？」
「呃什麼？」大城用甘蔗彈了彈大華前額。
「這是大哥從五分仔車上抽下來的。」
「嗄？」大華張著嘴，好半天才說：「這樣是偷呢！」
「什麼偷？是抽，懂嗎？」
大山用甘蔗點了點大華腦門。
大華雖然點了頭，但心裡還是認定哥哥手上的甘蔗是「偷」來的。
「說是偷的，你就不要吃。」大城威嚇著。
吃嗎？大哥、二哥手上的甘蔗其實來得不光彩；不吃嗎？又浪費了甜美、多汁的甘蔗，和自己這大半天在糖廠裡的橫衝直撞。
吃與不吃，都叫大華為難。
「喂，陳大華，你想什麼想到出神？」
柯文漢一掌拍在大華肩膀，把他震出回憶。
「你管我想什麼。」
「他大概是想美女啦！」
林正成隔著一張桌子說。
「想你個鬼啦！」
「你想鬼就好，別牽扯到我。」
林正成裝著害怕逃離了。
「哼，我才懶得牽你，讓鬼去扯你就好。」
陳大華回過頭拉住黃永浩，因為黃永浩家的飼料場正好在前往南州路上，而自己這些年都不曾再去南州糖廠，不知道糖廠是不是有了大改變，女同學才會那麼熱中要去。
「欸，黃永浩，南州糖廠有什麼好玩的？」陳大華問。
「呃？」
「不然這些女生是要去南州糖廠做什麼？」
「喔──」黃永浩這才明白陳大華的問題。
「那是四班李素真的爸爸在南州糖廠工作，李素真假日都會去幫她爸爸賣冰棒。」
「那也是四班李素真的事，關李素玉和蘇明珠她們什麼事？」
「李素真是李素玉的堂姊，你不知道嗎？她們就是親戚互相幫忙。」
「原來喔！」陳大華恍然大悟後，立刻又有疑問：「可是蘇明珠和其他女生呢？」
「她們啊？大概也是去幫忙，順便吃冰棒吧！」
「吃冰棒？」
陳大華大叫一聲，原來糖廠還有這個消暑勝品啊！
「糖廠有賣冰棒，聽說便宜又好吃。」
「多便宜？」
「一支五角。」
黃永浩正和陳大華談著糖廠冰棒，柯文漢卻是無厘頭的加進一句：「聽說李素玉的堂姊很漂亮喔！」
「呃？」黃永浩和陳大華同時愣住，不知如何接下話題。
「我是說李素玉的堂姊長得很漂亮。」
「漂亮？」黃永浩還在消化這個形容詞，而陳大華則是做了實際的判斷。
「堂姊妹會差這麼多嗎？」
「你什麼意思？」換作柯文漢不明所以。
「他是說李素玉瘦得像竹竿，她堂姊大概也差不多。」
這時吳明山以自己的認知做了解釋。
「錯錯錯，四班的李素真是美女呢！」柯文漢大大不以為然。
陳大華聽著柯文漢和吳明山的對話，想到的是實地求證，立刻風一般拔腿就跑出教室，留下眾多同學個個頭冒問號，成了一尊尊摸不著頭緒的丈二金剛。
陳大華真的就跑到四班去驗證李素真的長相，不看則已，一看之後，心頭蹦蹦亂跳，那個李素真活脫脫像是三山國王廟口演出歌仔戲的小旦（註五），長得還真像同學說的那樣美，兩頰上各一個梨窩，笑起來更是甜。
當下陳大華心裡草擬了一個計畫，他何不也邀吳明山和黃永浩星期天去南州糖廠逛逛，學女同學那樣借機幫忙，或許就能和李素真說上話、做上朋友。
「欸，吳明山，你舅舅不是給你一部腳踏車？」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學時，陳大華對明山說。
「是啊，怎樣？」
「要不要明天，我們去騎腳踏車。」
「騎腳踏車？去哪裡？」
「嗯……去南州糖廠好了。」
「南州糖廠？」
吳明山作勢要掐陳大華。「你也跟那些女生一樣了啊？」
「哎呀，什麼跟女生一樣？」陳大華故意強調去南州糖廠的公正性。
「糖廠又不是誰家的，每個人都嘛可以去。」
回過頭他又邀另一位劍客。
「黃永浩，明天一起去南州糖廠吧！」
「嗯……」不出兩秒，黃永浩就答應了。「好啊，反正星期天也沒什麼事，就去南州糖廠玩吧！」
明山在兩位好友不停「去啦、去啦」的圍勦下，也只好從善如流的答應了。
一次經驗之後，明山便愛上了騎著腳踏車在往南州的公路上奔馳的快感，即便是南臺灣初夏的陽光熾烈，但三人競相追逐時帶起的風，也不無涼意。
最教明山感到透心涼的是，一枝冰棒結結實實塞進嘴裡，那才真讓人把一路被高掛豔陽追著跑的熱給忘了。
不必多，一支五角的冰棒，無論是紅豆冰棒或是綠豆、薏仁、花生、糯米、芋頭等，吃進嘴裡的綿綿密密，教人不愛上都難。
陳大華為了博得李素真好感，總是拉著兩位好友光顧，有時還連吃兩、三支。
「陳大華，你幹什麼吃這麼多支冰？」
「欸，我大哥他們初中的什麼青年守則，裡面有一個是『助人為快樂之本』（註六）。」
「那跟你吃了三支冰有什麼關係？」
「我們多吃幾支冰，李素真她們就多賣幾支，收入就可多一點啊！」
「我看你是喜歡李素真喔？」
「吳明山，別亂說。」
陳大華雖這樣說，但眼神有笑意。
「呵呵，你這樣助人的啊？」黃永浩接下去還說：「那你何不一次買個十支來吃？」
「嘿嘿，十支？我沒那麼多錢啦！」
陳大華頓了一下再修正自己的話：「我是說一次沒那麼多零用錢啦！」
那之後，陳大華常常慫恿吳明山和黃永浩一起去南州吃冰，吳明山因為樂得在假日的公路上和好友競飆腳踏車，也就願意陪著兩位好友去南州看美女、吃冰棒。
唯一讓明山比較困擾的是，平時他並沒有零用錢，偶而路過外公的柑仔店（註七）跑進去喊個阿公或阿嬤，阿公和阿嬤總是無限憐惜的摸摸他的頭，有時是抓一把糖果要他帶回去和妹妹分著吃，有時則是塞個幾角到他手裡，好不容易存到五角、一塊，南州糖廠走一回就沒了，和冰棒融化的速度一樣快。
（註一）南州糖廠：臺灣最南端的糖廠，位於屏東縣南州鄉溪北村，原名東港製糖所，西元一九二○年成立，最早隸屬於臺灣製糖株式會社。後來糖業沒落，西元二○○三年七月關閉製糖工廠，南州糖廠同時改名為南州廠，轉型為觀光糖廠，隸屬臺灣糖業公司屏東處。南州糖廠轉型為觀光糖廠後，廠區內陸續增設休憩與遊樂的設施，諸如親水遊樂區、小火車、控土窯區、烤肉區和花田，花田內多為波斯菊和向日葵，盛開季節還提供遊客採花，此區是遊客最愛景點之一。
（註二）星期六上半天課：早期學生一週上課五天半，週一至週五全天上課，週六上課半天。民國八十七年一月一日起實施隔週休二日，民國九十年一月一日開始全面實施週休二日制，學生上課天數也隨著修改。
（註三）五分仔車：糖業運輸火車的俗稱，臺灣五分仔車的軌距大約是歐美寬軌車的一半，臺灣人通常稱一半為「五分」，「五分仔車」因此得名。西元一九○七年，日本總督府通過了臺灣製糖株式會社的製糖火車鐵道申請，從此開啟臺灣糖業「五分仔車」的歷史。五分仔車在製糖期用來戴運甘蔗原料和製成品砂糖，此外自西元一九○九年起也兼營客運，至西元一九五七年共有四十一條線，總長六七五公里，深入中南部各鄉鎮，在交通不發達的年代，五分仔車也是臺灣中南部重要的陸上交通工具。
（註四）：憨，愚笨、癡傻的意思。第一憨，種甘蔗予會社磅，日本統治時期，糖業完全為日本資本家壟斷，甘蔗的收購價格由糖廠決定，甘蔗收購價因而長期低落，致使蔗農生活困苦，社會上因此流傳傻瓜才為糖廠種植甘蔗。第二憨，臺灣因是殖民地，沒有選舉權，西元一九三五年日方開放臺籍人士選舉，除限男士參選，還得是稅金繳交五元以上的人，就算進了議會，地位仍不及日人，所以參選的人就像空忙一場的傻瓜。第三憨，指的是吸食鴉片，傷身又傷財，當然憨啊！第四憨，指花錢撞球是不聰明的事。第五憨，是說和小姐在河邊約會是不智的。
（註五）小旦：旦角是歌仔戲中女性角色的統稱。依年紀可分為小旦、老旦；依性格可細分為苦旦、花旦、武旦，所以小旦是指年輕女角。
（註六）青年守則十二條：一、忠勇為愛國之本；二、孝順為齊家之本； 三、仁愛為接物之本； 四、信義為立業之本；五、和平為處世之本；六、禮節為治事之本；七、服從為負責之本；八、勤儉為服務之本；九、整潔為強身之本；十、助人為快樂之本；十一、學問為濟世之本；十二、有恆為成功之本。
民國二十七年，教育部規定全國學校在週會中一體宣讀，並切實實施。
（註七）柑仔店：又稱雜貨店，早期因使用柑仔（竹篾編成的器具）裝小魚乾、蝦米和鹹魚等物，故稱為柑仔店。後來除了賣上述乾貨，也兼賣糕餅、醬油、食用油、菸酒等等日常生活用品，在冰箱尚未普及的年代，柑仔店還兼賣剉冰和枝仔冰。
柑仔店門口放幾張長條板凳，提供鄉親下棋開講、聊天講古，具備了人際互動的功能。在便利商店、量販店與超級市場大量興起後，柑仔店不敵競爭，逐漸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