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三,是潔露莎.艾伯特最討厭的日子,她身為孤兒院裡年紀最長的孩子,在這一天工作特別多,她得早起到備膳室幫忙,完了以後再跟其他工作人員一起,把院裡九十七個扭來動去像毛毛蟲一樣的小孤兒打理好,洗澡、梳頭、穿衣,並提醒他們在理事參訪問話時,要有禮貌的回答問題。
「瑪莉,妳要乖乖排好隊,等一下才能喝牛奶與吃布丁!」
「潔露莎——李佩特太太在辦公室等妳,她快氣瘋了,妳趕快去吧——」唱詩班的湯米哼唱著走進來,打斷了潔露莎的幻想。
潔露莎懶洋洋的站起身,眉頭深鎖,一言不發的走出去。她回想著今日的流程,跟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難不成是她無意中犯了什麼錯,導致李佩特太太要特別召見?
她急匆匆的走過長廊,此時樓下沒有點燈,光線昏暗,她看到最後一位理事正要離去,站在通往馬車出入口的敞開大門邊,個子很高的他朝停在彎道上等候的汽車招手,車子立刻動起來漸漸開近,在迎面而來的瞬間,刺眼的車頭燈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屋內的牆壁上,影子的手腳古怪的拉長,從地板延伸到走廊的牆壁上。
「這樣好像是俗稱『長腿叔叔』的大蜘蛛啊。」潔露莎被這個聯想逗笑了,她的想像力一向很豐富。
她忘記了剛剛對李佩特太太召見的擔憂,神清氣爽的推開了辦公室的門,令人意外的是,院長的表情也很愉悅,完全不像湯米「傑瑞,你不要拉莎拉的頭髮,否則就得去罰站!」
每次到這特殊日的尾聲,潔露莎都累得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把發脹的額頭貼在冰涼的窗玻璃上降溫,讓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她看著外頭川流不息的馬車與汽車,徐徐開出孤兒院大門,這些豪華車輛屬於孤兒院的理事與視察委員,但願他們都帶著滿意的心情離開。協助院長李佩特太太籌備這每月一次的參訪日,已經成為潔露莎的工作之一了,但她今年不過17歲而已。
「我現在呢,穿著毛皮大衣,戴著綴有羽毛的天鵝絨帽子,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跟車夫擺擺手說:『回家吧』,不用動一根手指頭,閉著眼睛就可以回到家。」潔露莎想像自己也是資助孤兒院的有錢貴婦,讓人服侍的滋味是多麼新鮮有趣啊。「坐下,潔露莎,妳有注意到剛剛離開的那位紳士嗎?」李佩特太太說。
「我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是我們最有錢的理事之一,我不能隨意公布他的名字,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身分曝光,」李佩特太太說:「妳記得查爾斯與亨利嗎?他們倆個都是因為這位理事的資助而上大學的,到目前為止,他只資助男孩上大學,我之前完全無法說動他也關照一下本院的女孩們。可以老實告訴妳,他就是不喜歡女孩。」
「是的。」潔露莎又能說什麼呢?只能恭敬的回應。
「今天的例行會議上,我特別提到了妳的前途問題,因為妳知道的,一般孩子過了16歲就不能繼續留在孤兒院,而妳已經多留了兩年。
妳的成績很好,於是我們特地送妳去上村裡的高中,但是妳就快要畢業了,上大學的費用是孤兒院無法負擔的。」
其實在孤兒院裡多出的這兩年,潔露莎一直是以辛勤的工作換取食宿費用,要做的工作一向都是得排在學校教育之前。例如今天她沒到學校上課,而是留在孤兒院裡幫忙,這些努力在李佩特太太的口中卻絲毫未提。
「以妳的情況來說,應該是畢業後離院去找工作自立,但是普里查德女士不僅是我們院裡的視察委員會委員,也是學校的董事,她跟妳的修辭學老師談過,得知了妳優異的英文成績。會議中她不斷為妳爭取贊助,還大聲朗誦了妳寫的散文:〈憂鬱星期三〉——我聽了大為驚奇,沒想到孤兒院幫了妳這麼多忙,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感激,要不是妳的文筆不錯,內容生動有趣,我想在座的委員們應該都無法接受這篇諷刺文吧,更幸運的是,剛剛那位紳士聽了朗讀後,決定要支助妳上大學,他剛特別留下來跟我談妥了條件。」
「上大學?」潔露莎瞪大了眼睛,這太超乎她的預期了。
「他是個怪人,相信妳有成為作家的潛力,因此決定要幫妳付大學學費,還會按月給妳零用錢。每個月初,他的祕書都會把錢送到妳手上,但是相對的妳每個月也要做一件事來回報他,就像是支付帳單一樣……」
「什麼事?」潔露莎簡直快喘不過氣來了。
「妳必須每個月寫一封信給他,不是要歌功頌德、感謝他為妳做的一切,而是要請妳談談學習的進展與日常瑣事,就像是寫給爸媽的家書一樣,妳可以稱呼他為約翰.史密斯,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名,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真實的身分曝光。之所以會要求妳寫信,是因為他覺得書信最能培養流暢的文學表達能力。不過,他不會回信,也可能不會特別留意妳的信,不管他有沒有回應,妳都必須按月把信件完成,交給他的秘書。我希望妳寫信的筆調要謙恭有禮,這代表了妳是否具有良好的教養,事關我們孤兒院的教育是否成功,一定要特別記住……」
李佩特太太一逮到演說的機會,是不會善罷干休的,雖然潔露莎已經分心了,眼睛直飄向辦公室門口,恨不得早日脫離院長的掌控範圍,然而李佩特太太顯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她牢牢盯著潔露莎,嘴巴一開一合的繼續說著:「妳應該要萬分感激這從天而降的好運吧,世上沒有幾個像妳這種身分的女孩,能得到出人頭地的機會,必須時時牢記在心——」
「是的,院長,謝謝您,我還得去幫柏金斯縫褲子呢,要不然那小子明天就沒有褲子可穿了。」
潔露莎說完,就快步往門外衝,並不忘禮貌性的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留下目瞪口呆的李佩特太太,她的演說就這麼懸在半空中,嘎然而止。
「瑪莉,妳要乖乖排好隊,等一下才能喝牛奶與吃布丁!」
「潔露莎——李佩特太太在辦公室等妳,她快氣瘋了,妳趕快去吧——」唱詩班的湯米哼唱著走進來,打斷了潔露莎的幻想。
潔露莎懶洋洋的站起身,眉頭深鎖,一言不發的走出去。她回想著今日的流程,跟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難不成是她無意中犯了什麼錯,導致李佩特太太要特別召見?
她急匆匆的走過長廊,此時樓下沒有點燈,光線昏暗,她看到最後一位理事正要離去,站在通往馬車出入口的敞開大門邊,個子很高的他朝停在彎道上等候的汽車招手,車子立刻動起來漸漸開近,在迎面而來的瞬間,刺眼的車頭燈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屋內的牆壁上,影子的手腳古怪的拉長,從地板延伸到走廊的牆壁上。
「這樣好像是俗稱『長腿叔叔』的大蜘蛛啊。」潔露莎被這個聯想逗笑了,她的想像力一向很豐富。
她忘記了剛剛對李佩特太太召見的擔憂,神清氣爽的推開了辦公室的門,令人意外的是,院長的表情也很愉悅,完全不像湯米「傑瑞,你不要拉莎拉的頭髮,否則就得去罰站!」
每次到這特殊日的尾聲,潔露莎都累得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把發脹的額頭貼在冰涼的窗玻璃上降溫,讓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她看著外頭川流不息的馬車與汽車,徐徐開出孤兒院大門,這些豪華車輛屬於孤兒院的理事與視察委員,但願他們都帶著滿意的心情離開。協助院長李佩特太太籌備這每月一次的參訪日,已經成為潔露莎的工作之一了,但她今年不過17歲而已。
「我現在呢,穿著毛皮大衣,戴著綴有羽毛的天鵝絨帽子,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跟車夫擺擺手說:『回家吧』,不用動一根手指頭,閉著眼睛就可以回到家。」潔露莎想像自己也是資助孤兒院的有錢貴婦,讓人服侍的滋味是多麼新鮮有趣啊。「坐下,潔露莎,妳有注意到剛剛離開的那位紳士嗎?」李佩特太太說。
「我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是我們最有錢的理事之一,我不能隨意公布他的名字,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身分曝光,」李佩特太太說:「妳記得查爾斯與亨利嗎?他們倆個都是因為這位理事的資助而上大學的,到目前為止,他只資助男孩上大學,我之前完全無法說動他也關照一下本院的女孩們。可以老實告訴妳,他就是不喜歡女孩。」
「是的。」潔露莎又能說什麼呢?只能恭敬的回應。
「今天的例行會議上,我特別提到了妳的前途問題,因為妳知道的,一般孩子過了16歲就不能繼續留在孤兒院,而妳已經多留了兩年。
妳的成績很好,於是我們特地送妳去上村裡的高中,但是妳就快要畢業了,上大學的費用是孤兒院無法負擔的。」
其實在孤兒院裡多出的這兩年,潔露莎一直是以辛勤的工作換取食宿費用,要做的工作一向都是得排在學校教育之前。例如今天她沒到學校上課,而是留在孤兒院裡幫忙,這些努力在李佩特太太的口中卻絲毫未提。
「以妳的情況來說,應該是畢業後離院去找工作自立,但是普里查德女士不僅是我們院裡的視察委員會委員,也是學校的董事,她跟妳的修辭學老師談過,得知了妳優異的英文成績。會議中她不斷為妳爭取贊助,還大聲朗誦了妳寫的散文:〈憂鬱星期三〉——我聽了大為驚奇,沒想到孤兒院幫了妳這麼多忙,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感激,要不是妳的文筆不錯,內容生動有趣,我想在座的委員們應該都無法接受這篇諷刺文吧,更幸運的是,剛剛那位紳士聽了朗讀後,決定要支助妳上大學,他剛特別留下來跟我談妥了條件。」
「上大學?」潔露莎瞪大了眼睛,這太超乎她的預期了。
「他是個怪人,相信妳有成為作家的潛力,因此決定要幫妳付大學學費,還會按月給妳零用錢。每個月初,他的祕書都會把錢送到妳手上,但是相對的妳每個月也要做一件事來回報他,就像是支付帳單一樣……」
「什麼事?」潔露莎簡直快喘不過氣來了。
「妳必須每個月寫一封信給他,不是要歌功頌德、感謝他為妳做的一切,而是要請妳談談學習的進展與日常瑣事,就像是寫給爸媽的家書一樣,妳可以稱呼他為約翰.史密斯,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名,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真實的身分曝光。之所以會要求妳寫信,是因為他覺得書信最能培養流暢的文學表達能力。不過,他不會回信,也可能不會特別留意妳的信,不管他有沒有回應,妳都必須按月把信件完成,交給他的秘書。我希望妳寫信的筆調要謙恭有禮,這代表了妳是否具有良好的教養,事關我們孤兒院的教育是否成功,一定要特別記住……」
李佩特太太一逮到演說的機會,是不會善罷干休的,雖然潔露莎已經分心了,眼睛直飄向辦公室門口,恨不得早日脫離院長的掌控範圍,然而李佩特太太顯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她牢牢盯著潔露莎,嘴巴一開一合的繼續說著:「妳應該要萬分感激這從天而降的好運吧,世上沒有幾個像妳這種身分的女孩,能得到出人頭地的機會,必須時時牢記在心——」
「是的,院長,謝謝您,我還得去幫柏金斯縫褲子呢,要不然那小子明天就沒有褲子可穿了。」
潔露莎說完,就快步往門外衝,並不忘禮貌性的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留下目瞪口呆的李佩特太太,她的演說就這麼懸在半空中,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