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武藏小金井女學生宿舍

從岡山上京後,我在武藏小金井的女生宿舍渡過了四年的大學生活。當時還是國鐵的車站,走出南口沿著鐵道往國分寺方向徒步約二十分鐘就是宿舍。雖名為宿舍,其實是一般的木造獨棟房屋,能住五個大學女生,由我們自己溝通決定生活規範,共同生活,沒有門禁,且自己開伙。

進玄關後便是小巧的餐廳兼廚房。地板因經年累月的汙垢沉積而沾黏,日照也不夠充足,瓦斯爐更顯出長年使用的老舊感。但這些事我一點也不在意。屋子裡有共同使用的冰箱、烤吐司機和電視,還有之前住的人留下的餐具、鍋盤,幾乎一應俱全。當時的我只希望能減輕公務員父親的負擔,除了學費,不想再增加額外的支出。

當我展開宿舍生活時,只有一位四年級的學姊,其他三人分別是來自松山、熊本、奈良的新鮮人。生平第一次和別人同住,緊張如我最初在每一樣新買來放在廚房的東西上全寫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是乳瑪琳、豬排醬,連雞蛋都一個個以油性筆簽名。不是擔心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用了,而是害怕不小心錯用了別人的東西。

但過了不久,便發現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共同生活的室友時常會說:

「這個借我一下。」

「請用,別客氣。」

「不嫌棄的話,這個也可以用。」

「謝謝啊。」

這樣的對話,讓眾人沒有隔閡,能坦誠愉快地相處。因此這四人是我在東京最初交到的朋友。

當時田中康夫的《水晶世代》(なんとなく、クリスタル)一書正巧成為暢銷作品,同年級當中,也有人住在公寓或身穿名牌,活在和宿舍生活簡直無緣的世界。我們五人的共通點即是生活過得很簡樸。說是二十二年前(一九八○年),住宿費一個月只要一千圓,一次付整年分也只要一萬二千圓。住在這麼便宜的宿舍,應該可以推測我們的金錢觀吧。

我們之中沒有人擁有外國製的包包,對海外旅行不感興趣,也沒想過要交個開好車的男朋友。每天光想著要如何節儉過日,就讓我們費盡心思。

尤其三餐是個大問題。大家每天自己下廚做飯,像家庭主婦一樣分享哪裡的超市有什麼便宜貨,互相交換情報。料理則大多是輕鬆易做,蛋白質和蔬菜兼顧的單品料理。

當時常做的料理:

炸米餅

將冷凍蔬菜倒入剩飯混合,以鹽和胡椒調味,在中間加入起司做成圓筒狀,以炸肉餅的方式炸。吃兩個就很飽,很經濟。吃三個會反胃。竹輪拌小黃瓜

最常出現在餐桌,稱不上料理的一道菜。簡單到不可能失敗。將竹輪和小黃瓜切成圓片,加美乃滋攪拌,再淋上滿滿的海苔末即可。放一段時間會出水,得立即吃完。

肉燥南瓜

將絞肉炒熟逼出油脂後,加入南瓜,再倒入湯汁、醬油、味醂、酒,小火燉煮至甘甜入味。營養不足時,以南瓜補充養分,是我長久以來沒有根據的信念。兒子也因為離乳食太常出現南瓜,後來變成討厭南瓜的人。

納豆吐司

吐司塗奶油,放上納豆後放進烤麵包機。納豆烤過後黏稠度減低,臭味也消失,幾乎還原成大豆。

松山出身的M專攻營養學,從大學帶回發酵菌,以稻草和大豆實驗自製納豆。使用此納豆不但為眾人荷包省錢,對她的報告也有助益,真是一舉數得。

吐司則大多是附近的麵包店分來的麵包邊。只要到麵包店裡說:「請給我麵包邊」,就可以拿到一大袋麵包邊,但麵包店絕不使用一般的包裝用袋子。也不會貼上店裡的貼紙。或許認為是免費給的,不是店裡的商品吧,抑或因為對方是貧困的學生才懶得費工。

這納豆吐司因其他四人都覺得很噁心,被大家宣告:「請不要在我們面前吃。」只有我獨自一人時才能做,是最大的難題。

大家回家的時間和吃飯時間很不一,但每週都會聚在一起看《TheBestTen》。當時謠傳松田聖子是超級不良少女,牙齒內側因吸菸過度而變全黑;為了確認此事,每次她出現時,我們輪流把額頭貼著電視,直盯著她的牙齒內側看。和松田聖子同齡的四個新鮮人,沒有特別的理由,卻把她當成競爭對手。當流傳她和田原俊彥交往時,爭相說著她的壞話,各自在心裡懷抱著自己有一天肯定能交到更優秀的男友,做著少女般的美夢。

結果我們無法得知松田聖子的牙齒內側是否全黑。幾年後看到她和牙醫結婚的消息時,我立即想起當時在女生宿舍的狹小餐廳,四個女生騷動的星期四夜晚風景。

在簡樸的生活中,最讓我們興奮的莫過於老家寄來的東西。有宅配箱寄到時,大家自然會聚集在餐廳。即使不是寄給自己的,依然興奮地等待紙箱拆封,看到裡面東西的一刻。

為什麼父母親要把那些即使在東京也能買到的各種物品,特地塞滿紙箱寄過來呢?襪子、洗衣皂、甘栗、虎標萬金油、營養口糧、枕頭套、喉糖、蜂蜜蛋糕、抗菌濕紙巾……這些東西塞滿紙箱,完全沒留下縫隙。在封箱的最後的最後一刻,發現些微的空隙也要想辦法填滿。明明盡是一些不起眼的普通物品,卻擁有讓心靈豐沛的潛藏魔力。不少相聲演員除了在電視上或舞台上愛搞笑之外,私底下卻很沉默寡言,我卻不一樣,平常就喜歡逗人發笑。每次見到丈母娘,也會不由自主地想逗她笑。或許是因為如此,她一看到我的臉,便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來。

每次一想起丈母娘的臉孔,我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她的笑容。

不管是前往佐賀的娘家,或是去機場接她,一看到我的臉,她就立刻笑顏逐開。有時老遠就對我揮舞雙手,有時則像高中女生一樣要我大聲和她擊掌。丈母娘就是這麼開朗、無憂無慮的人。老婆或許是遺傳了丈母娘的優良血統,也是個樂天爽朗的人。

(中略)

丈母娘也是這世上我唯一能撒嬌的人。

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而媽媽與丈人也在我快滿五十歲時相繼離世。

人不論到了幾歲,最幸福的莫過於身邊還有長輩可依偎。我雖已是成熟的大人,人生一切大小事都由自己決定。然而,有時儘管心意已定,還是想要跟別人商量看看。這時,最值得信賴的對象就是丈母娘。只要丈母娘還健在,我不管活到幾歲都可以像個小孩子一樣。所以當丈母娘倒下的那一刻,我內心之所以如此驚惶不安,就是擔心自己將要失去這位可親的長輩了。

當我決定在佐賀蓋房子時,好幾次都希望能和丈母娘商量。因為我始終認為,既然要蓋一間方便照護丈母娘的房子,當然需要聆聽當事人,也就是丈母娘的意見。

我也沒辦法和藝人朋友們討論這件事。

那時,我寫的《佐賀的超級阿嬤》還未大賣,自己也稱不上是當紅藝人。再說,照護丈母娘也不像我會做的事,實在很難說出口。就算告訴大家說我為了照護丈母娘而在佐賀蓋房子,大家也只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說我:「根本是想把老婆支開,自己在外面吃喝玩樂吧?」

如果丈母娘沒有生病,我就能跟她傾訴了。對我而言,丈母娘是如此珍貴的存在。

第17章 臨終之際

長達十四年的照護生活中,丈母娘教了我許多事情。

她的精神雖然好到可以去溫泉旅行, 但身體仍是一年比一年衰弱。

照護和育兒不一樣,未來並不是一片光明。長年臥床後,腿部出現了鬱血症狀。有一天,照護機構找我去,告訴我:

「您媽媽的腿部正在壞死, 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只能截肢了。」

丈母娘當時已年過八十,我和老婆煩惱著,到底該怎麼告訴她。有一次寄給奈良出身的S的紙箱,放進了國中生妹妹的手作餅乾。心形和星形的餅乾隨處是歪斜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是自家手作。我也分到幾片嘗了味道。有點受潮,但依然美味。

熊本出身的T是個熱衷軟式網球的認真學生,練習結束帶著疲憊身軀回家時,常在鄰近的武藏小金井商店街的肉店買炸肉餅。買了三個,卻在還沒到家的路上忍不住吃了兩個,就是這麼率直的個性。

「肉店的阿姨和熊本的母親長得很像。」有一天她告訴我們。

有次經過店門前,仔細看著櫥窗後面,我立即認出那位和T的母親長得很像的店員。那個人和我的母親也有一點相似之處。之後,我也成了那家店的常客。

到了冬天,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吃關東煮。大家各自掏出一些錢,一起採買食物,調味交給專攻營養學的M。選關東煮是因為人數不多就無法如此豪華豐盛,且不像壽喜燒那麼花錢。

每個家庭都有每個家庭的傳承,有些人覺得不放馬鈴薯不行,也有人主張絕不能少了白菜捲,材料愈選愈多。

煮好的大鍋子會端到我的房間(因為我的房間東西最少空間最大),大家圍著幾乎溢出鍋外的關東煮,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窗外的武藏野森林被暗夜包圍,有時傳來中央線電車駛過的聲音。M最愛將吃剩的關東煮湯頭淋在飯上,做成茶泡飯吃。經常在飽足各式關東煮後,再來上三碗飯,最後甚至得解開裙子的扣環,發出滿足的呻吟攤在地上。

那時我們都談了些什麼呢?在廚房邊做納豆之時;探著松田聖子的把柄之時;吃關東煮吃到飽足無法動彈之時……

法國文學、現代舞、新聞學、小說,大家各自朝著自己的路邁進,一回到宿舍,暫時遺忘不安和抱怨,只是悠閒安詳地停下來好好休息,就像回到家人身邊。

後來聽說女生宿舍拆了。畢業後我再也不曾在武藏小金井車站下車。

懷抱戒慎恐懼的心情創作

坦白說直到現在我依然對寫小說戒慎恐懼。如果說從天而降的故事塞爆了腦袋,專心致力於汲取語言將之化為文字的人是天才寫手的話,那麼像我這樣的人簡直是沒資格發表小說之平凡人中的凡人。我時常如此妄想,縱使沒有足夠的體力汲取語言,因才華而折壽早死,至少讓我有一部作品能寫得宛如天才作家就好。

連載尤其恐怖。作品處於尚未成形的空白狀態,就約定好每個月寫出三十張,十二個月的量,真是太胡來了。如果只寫了三次的分量故事就結束了,或是寫了三十年故事還看不到結尾,該怎麼辦呢?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鍵盤前囁嚅之間,截稿日已迫在眼前。我的第一篇連載小說《砂糖時間》(シュガータイム)始於一九九○年三月號的《美麗佳人》(MarieClaire),當時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創造出什麼故事。連載標題也是恣意挪用了佐野元春的單曲。就這麼第一行、第二行,然後第三行寫下去。反覆這樣的過程。因責任編輯是個急性子(當時給我的感覺),總之不要惹那個人生氣,帶著一半欲哭的心情敲打著鍵盤。甚至沒有餘裕好好咀嚼自己的名字能和崇敬的辻邦生或金井美惠子等人並列在目錄的愉悅。

就這麼一年過去,當我回過神來,《砂糖時間》的連載已接近尾聲。完全超乎我的意圖,故事本身結束了自己的世界,靜靜地迎向結局。正好如約定,完美地以十二回終結。

經過了十二年,在《小說接力》(小説トリッパー,朝日新聞發行的小說季刊)連載的《貴婦人A的甦醒》付梓成書。即使歲月流逝,我依然沒變,仍一字一句,懷著戒慎恐懼的心情書寫小說。

消失的小說

文字處理機和手寫字的小說文體會不一樣嗎?有時會被問到這種問題。尤其是不曾使用過文字處理機的人特別懷有如此恐懼。我總是回答,差別只有指尖前方是敲打鍵盤還是握著筆之不同,腦袋裡的東西是一樣的,所以沒有任何影響。

三年前(一九八八年)我開始一律改用文字處理機寫小說。我是個機器白癡,會使用的功能只有「稿紙編輯」和「印刷」兩個功能,雖談不上好好利用文字處理機的所有功能,還是很便利,再也回不去手寫。

但有個問題,那就是我完全不懂文字處理機的基本原理。用筆將稿紙一字一字填滿,這是簡單明瞭的過程,沒有任何疑問,但文字處理機是如何將平假名變成漢字,又是如何記憶那麼多的文章,完全超乎我的理解範圍。

不論專家以任何淺顯易懂的方式向我仔細說明,對於欠缺數理知識和理解天分的我來說,都是對牛彈琴。對我而言,文字處理機是個擁有神秘又奇幻力量的魔術寶盒。

我幾乎不會事先打草稿,就直接敲下文字。在腦袋裡搜索詞彙,邊組成文章邊敲鍵盤。沒有輪廓的模糊想法在此過程中化成文字的形式,顯現在眼前。

在此反覆過程中,其實鮮少留下書寫的真實感。殘留的只有在腦海絞盡腦汁尋找著有感觸的詞彙後,因疲勞造成暈眩般的感覺。

畫面上的文字整齊端正地排列成行,被記錄在磁碟片裡。關上電源後,剛才還在眼前的小說瞬間消失了蹤影。磁碟片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只有幾釐米厚的塑膠做成的薄片,貼著四方形和圓形的兩片銀色金屬。圓形金屬用食指搓著還會旋轉。

此看似不牢靠的輕薄物品,真的能記錄小說嗎?我不由得心生不安。將文件存入磁碟片,關上電源時,如果小說就這麼全部消失,化為烏有的話該怎麼辦?我不禁憂心忡忡。

剛才確實把小說寫下,但存在文字處理機的畫面和磁碟片裡的小說卻毫無真實感。無法感知小說輪廓的存在,能依賴的僅有虛幻的自我意識,無法以雙眼見證,也無法握在手中。小說的存在很虛幻飄渺。

有一次我的擔心,小說萬一消失了怎麼辦一事發生了。四百字稿紙共一百張的小說中間的二十張,因操作疏失而消失。

在我認定終於寫完,最後只要印出來即可的確認階段發生了此事。當時剛過午夜,家人都睡了,只有我一個人在餐桌前和文字處理機面對面,是個無風無雨的寧靜夜晚。

接受自己不小心按了不該按的鍵,讓二十頁小說消失的事實,需要時間。如此勞心費神寫出來的內容,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就不見蹤影。明明是我用雙手寫出來的,肯定還存在某處。邊這麼對自己說,不停按著鍵盤的各處,卻無濟於事。那二十頁的內容真的完全消失不見了。

那時除了自己犯了無可挽回錯誤的悲哀,同時也有著偷窺了不可思議空間的奇妙感受。

只要是小說書寫者,任誰都對自己的作品抱持著確信、自信甚至是愛憐,這是自己寫出來的小說。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把小說帶在身邊,抱在懷裡。不論是稿紙或文字處理機的畫面及磁碟,這些都是為了寫出小說的工具,並非小說的本質。小說的本質並非我們運用五感感知的現實世界,而是存在於現實分裂的縫隙之間,潛藏於看不見的空間之深奧處,不是嗎?

因此不論是誰都無法以手或臉頰或心來感知小說輪廓。只能借由文字這樣的假定工具去探索那個看不見的空間。

那二十張內容雖然從文字處理機中消失,但本質不會因而消滅。二十張分量的小說或許正從不可思議的空間深奧之處偷偷窺視著我。在文字處理機前束手無策的我,陷入這樣的沉思當中。

結果我一晚未眠熬夜回想這二十頁的內容,但不論怎麼努力只能還原十七頁。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消失的三頁了。震動耳膜的聲音──科隆和柏林的朗讀會

今年(二○○三年)的九月,我在科隆和柏林舉辦朗讀會。因為是初次到國外的朗讀會,我很擔心活動是否順利。即使出版了德文版,發行數量實在不多,真的有讀者會專程來聽從遙遠東方來的作家朗讀會嗎?我不由得擔心現場會門可羅雀。

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當時間一點一滴接近時,德國人和日本人開始三三兩兩冒了出來。有工作結束順道來看看狀況的男性;也有年輕情侶,結束後要去俱樂部跳舞的樣子。有人一手拿著我的書。整個會場幾乎座無虛席。

另一個令我詫異的是,為了朗讀會進行,當地的大學老師和女演員也前來協助。老師幫忙確認作品裡有疑惑之處,女演員在做發聲練習,會場的負責人反覆測試麥克風,讓我由衷地感謝。

朗讀會究竟在做些什麼呢?簡單地說,也就是朗讀小說的活動。雖然目的是如此簡單明白,但對作家來說卻十分戒慎惶恐。自己的作品公開揭露在眾人面前。能震懾住忐忑不安之心的,唯有靠厚臉皮。總之,只能冠冕堂皇地擺出,這正是我寫的小說的態勢,大方因應。

朗讀的內容是〈無名指的標本〉和〈妊娠月曆〉。開頭的十分鐘由我以日文朗讀,接著是德語朗讀。〈妊娠月曆〉是日記形式,日期由日文和德文交替念出。在朗讀時,表現大方的態度尤其重要。如果作家本人氣勢薄弱,就會顯得小說也同樣沒有力量。朗讀和唱KTV很相似。

女演員是由主辦單位安排,聽到排演時的第一個音的剎那,幾乎就湧出一股直覺,將會是一場優質朗讀會。

在書寫小說期間,我看著的是電腦螢幕上的文字。但同時,我也聆聽著故事擁有的聲音。當進入故事的世界,就能漸漸感受到旁白的聲音。

並非明確地聽到什麼,而是有著鼓膜被觸動的感覺,光這樣就能確定聲音確實存在。在聲音引導下,自己被帶到出乎意料的地方,如果沒有這種感覺,就無法完成小說。

剛剛聽著她的朗讀聲時,喚起了我在寫〈無名指的標本〉及〈妊娠月曆〉時鼓膜的熟悉震動感。這是我切實感受到德語版的小說也沁入德國人心裡的瞬間。

我一一看著在場每位參加者的臉。今天初次見面,而且不會再見的人們。連語言都不通的人,卻能聚集在此,在秋夜裡,沉浸在短暫的文學時光,空氣盈滿著熱愛文學者擁有的真摯溫暖。

我不知不覺忘了自己刻意表現大方的舉止。這已經不重要了。我被他們醞釀的溫暖包圍,深深陶醉在幸福的當下。微小的擔心

我每天過著總是擔心著小事的生活。

早上點燃暖爐時,開始擔心燈油是否足以撐到週末。餵狗後,開始做兒子的便當。狗狗吃得太開心,盤子在地板被撞得劇烈移動,邊聽著狗狗吃飯的噪音,邊烤柳葉魚或炸豬排。當盤子的移動聲停止時,我起身檢查狗狗的食欲和身體狀況是否正常,有沒有吃完飼料。擔心豬排是否炸透,又把肉放入油鍋再炸一次。

對於正在寫的小說,是否能順利寫到結尾,總是擔心不已。明明是作者本人,只要按自己想寫的方向去寫就好,但再怎麼凝神注視,還是很難看清最後一行。只能戰戰兢兢地一行又一行地寫著。

黃昏時聽到遠方傳來的救護車聲。豎耳聆聽,希望不是來自兒子學校的方向。接著電話響起,確定要到東京工作的時程。在月曆上畫下圈圈,對自己說,這一天絕對不能發燒、也不能吃壞肚子。

帶狗狗去散步,得好好盯著,不能讓牠隨便吃下路邊的奇怪東西。同時還想著冰箱裡面的明太子還能吃嗎。

到了夜晚,打從心底感謝,今天一整天只是反覆著微小的擔心,總算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一日,然後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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