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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一如以往的早晨。

六點起床,喝杯晨間咖啡。妻子正在準備早餐。

龍崎伸也坐在餐桌前打開報紙。這也是一如往常的習慣。

家裡訂閱了包括體育報在內的五份報紙,他一一翻閱,瀏覽順序也在不知不覺間固定下來。

看到每天優先過目的大報社會版,龍崎不禁蹙眉。

他抓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想要透過晨間資訊節目確定新聞。妻子冴子見龍崎不停地轉台,出聲問:「出了什麼事嗎?」

「嗯……」

龍崎盯著電視螢幕漫應著。

妻子沒有繼續追問。反正她應該也不期待龍崎會認真回答。

兩人結縭已經超過二十年了。冴子比龍崎大一歲,今年四十七。廝守了這麼久的歲月,已不需要凡事一一說出口。

總算有一台民營電視台播報起他想看的新聞。

是發生在足立區的命案。一名三十多歲男子在廢棄工廠的土地遇害身亡。報上說是遭人槍擊,電視台主播也這麼說。

電視台沒說,但報上提到死者是黑道分子。

是黑道火併嗎……?

龍崎思忖。

但我怎麼沒接到報告?

龍崎任職於警察廳(註:隸屬於國家公安委員會,管理警察制度、行政、監察等各方面事務的中央機關),是長官官房(註:官房為日本於內閣、府、省設置的機關之一,負責機密、文書、人事等事務。府省的首長為大臣,故設置於府省的稱為「大臣官房」;廳的首長為長官,故設置於廳的稱為「長官官房」。官房的概念源自於德國絕對君主制時代,君主重臣辦公的小房間)的總務課課長。總務課課長負責許多重要的事務,像是庶務、分配案件、受理來自國會、內閣會議及委員會的質詢,公關也是其中之一。

換句話說,他也負責媒體公關。當媒體追問案件時,總務課課長可不能用一句「不知道」來打發。

目前整個警察廳都對黑道問題相當敏感。黑道問題原本由刑事部處理,但警方在組織改革後,獨立出組織犯罪對策部,以強化取締黑道犯罪。

自從國松前長官槍擊事件(註:指發生於一九九五年,國松孝次警察廳長官遭人槍擊的案件。案件未能在時效內偵破,成為懸案)以後,警察廳對槍械更是嚴加取締。

龍崎沒有接到任何報告。

警視廳(註:以東京都為轄區的警察本部。因東京都為首都,地位特殊,故異於其餘道府縣之警察本部,稱警視廳)那夥人沒把我放在眼裡嗎……?現場的人總喜歡自行私下解決問題。

這教人火大。

確實,只要警察逮捕兇犯,送交檢察單位,法律上就沒有任何問題。但站在警察組織的角度,各都道府的縣警沒有將訊息上報給警察廳,會是個大問題。

現場那些人的思慮就是這麼淺薄。龍崎真想咂舌頭。

「今天我要早點出門。」龍崎對妻子說。

「一樣很晚回來嗎?」

「和平常差不多。」

也就是晚上十點左右。

「記得跟美紀談談。」

「孩子的事都交給你。」

「是婚事呢。而且對方是你前上司的公子……」

「那是段好姻緣,沒問題。」

「美紀好像正在猶豫呢。畢竟她還年輕……」

龍崎正在翻報紙,將必要的訊息輸入腦中。

「好。」

又敷衍漫應了。

妻子沒有再說什麼。龍崎的想法很明確,家裡的事由妻子負責,自己的工作是維護國家治安。

讀完全部五份報紙時,兒子邦彥現身了。他穿著睡覺穿的運動服。

「要吃早飯嗎?」妻子問邦彥。

「給我咖啡就好了。」

龍崎摺起報紙,擱到桌角。

「補習班有好好去上吧?」龍崎問。

邦彥沒有看他。

「嗯。所以才這麼早起啊。」

邦彥應屆考上了知名的私立大學,但龍崎不同意他讀,要求他重考。

對龍崎來說,東大以外的大學不算大學。

龍崎想,也許邦彥怨恨父親不讓他念私大。畢竟這麼一來,又得再繼續熬上一年痛苦的考生生活。但等他出了社會,一定會感謝父親的。

東大以外的大學不算大學。坦白說,這與其說是龍崎的想法,倒不如說是中央機關的觀念。

每年都會有通過國家公務員第一種考試的人到中央各個機關去「拜會」,提出申請,炙手可熱的單位早有一套應對之道。不論考試成績再怎麼好,也絕不錄取私立大學或二流大學的畢業生。對熱門單位來說,只有東大和京大才是大學。

當然也有例外。然而即使東大或京大以外的大學生被錄取,往後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因為周圍全是東大及京大的畢業生,重要的職位早就幾乎全被東大校友給獨占了。就連意圖與政府機關建立門路的一般企業,也特別禮遇東大畢業生。

龍崎自己也是東大人。這是在政府機關存活下去最起碼的條件。唯有符合這個條件的人,才能發揮實力。

現在不管怎麼向邦彥解釋,他也不會理解吧。社會是很殘酷的。尤其往後再也無法指望經濟高度成長,更是如此。不是對錯的問題,這就是現實。龍崎穿上西裝。說到高級官員的制服,非深藍色西裝莫屬。

「我出門了。」

走出玄關,來到公寓走廊,空氣裡帶著一絲春天的氣息。

剛到警察廳,公關室長已經在等著龍崎了。公關室長谷岡裕也的階級是警視正,比龍崎晚四期入廳,當然也是東大校友。除了公關室長,谷岡還兼任課長輔佐。

他對課長龍崎忠心耿耿,但龍崎一次也沒有對他敞開心房。在高級官員的世界裡,即便是下屬,也絕對不能信任。反正每隔兩、三年就會有人事異動,也沒空與下屬建立什麼信賴關係。只要日常業務能順利運作就夠了。而且龍崎認為官員之間不需要私交。私情甚至會妨礙業務。這一點必須切割清楚。

「今天記者特別多,是為了綾瀨署的命案?」

龍崎連道早都省了,直接問谷岡。

「是的。畢竟死者身分敏感……」

龍崎忽然盯住谷岡。

「什麼意思?」

「課長不知道死者的身分嗎……?」

「不知道。我沒接到報告。」

谷岡的臉一下子灰了。他感覺龍崎沒有接到通知,是自己的責任。

沒錯──龍崎用眼神責怪谷岡。

「他的身分有什麼特別嗎?」

「一九八○年代末期,足立區發生過一起綁架、監禁、強姦、殺人及棄屍案件,死者就是那起案件的正犯之一。」

龍崎忍不住板起面孔。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有報告給我?」

「很抱歉。」

谷岡似乎正在想藉口,於是龍崎搶在他開口之前說:「叫警視廳的刑事部長過來。」

「伊丹先生嗎?」

谷岡的表情微微一亮。

他知道龍崎和伊丹的私人交情。但對於公務中的龍崎來說,這種交情毫無意義。

龍崎語氣加重:「是警視廳的刑事部長。」

龍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著谷岡慌慌張張地離開辦公室。

電話很快就響了,谷岡說:「伊丹部長在線上。」

龍崎拿起話筒。

「我有事要問你,立刻過來。」

「剛好,我正想找你。」

伊丹的聲音聽起來無憂無慮。

連聲道歉也沒有?

龍崎心裡嘀咕著,掛斷電話。

約十分鐘後,伊丹俊太郎過來找龍崎了。

伊丹和龍崎穿著一樣的深藍色西裝,但在各個方面,兩個人對比鮮明。龍崎是東大校友,但伊丹是私大畢業。該期二十二名入廳的人員當中,只有伊丹是私大畢業生。龍崎身材清瘦,但伊丹肌肉結實。而且考慮到伊丹今年四十六歲的年紀,可說維持著年輕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好體格。龍崎頭上已經冒出白髮,簡而言之,是個風采不揚的中年男子;但伊丹仍一頭黑髮,看上去年輕瀟灑。

龍崎重視紀律與秩序,認為為了組織,有時不得不犧牲個人,因此必須縝密地考慮到每個細節。相對地,看在龍崎眼中,伊丹實在是太粗枝大葉了;說好聽是不拘小節,說難聽就是吊兒郎當。

官員的世界總是四面楚歌。龍崎因為如此相信,自然變得多疑,行動和發言也謹小慎微。周圍的人一定都把他當成一個城府深密的傢伙。

相對地,伊丹總是自信十足,發言和行動都豪放不羈。

換句話說,龍崎是陰,伊丹是陽,這樣的兩人不可能對盤。然而周圍的人似乎都以為他們是一對好哥兒們。

理由是他們自小就認識。他們是小學同學。剛才谷岡會露出開心的表情,就是因為他誤以為龍崎和伊丹是至交好友。

「嗨,你還是老樣子,一臉死氣沉沉。」

聽到這句話,龍崎心中悶燒的怒火頓時化為沖天烈焰。

「警視廳在打什麼主意?這麼重要的案子,為什麼沒有報告上來?」

他厲聲說道,但伊丹滿不在乎:「你是說綾瀨署的命案?」

「廢話。」

「別那麼大聲。」伊丹說。「你也知道我一動,記者就會像金魚屎一樣黏上來。現在走廊上就擠滿了記者。」

不勞伊丹提醒,龍崎也非常清楚。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要大小聲。

總務課人員已經陸續來上班了,他們顯然很好奇龍崎和伊丹的對話,偷看的眼神教人心煩。

「你過來。」

龍崎站起來,把伊丹帶進幹部專用的小會議室。

會議室裡的高級桌子旁並排著皮革沙發。

龍崎在其中一張坐下。當然是離門口最遠的上首。伊丹坐到對面。

「聽說死者是過去重大刑案的正犯?」

「當時他還未成年。考慮到犯案情節凶殘,案子被家庭法院發回檢察單位,判了五年到十年的徒刑。後來服刑,三年後出獄。」

「死者名叫保志野俊一,三十二歲,住址是足立區西新井四丁目,沒錯吧?」

龍崎核對從報上看到的資訊。

「等一下。」

伊丹摸摸口袋,掏出記事本。

「連這麼基本的資料都記不住,還當什麼幹部!」

「做到警視廳的刑事部長,手上的案子也多到數不清啊。看筆記是為了慎重起見。呃……死者姓名是保志野俊一……對,沒錯。」

「報上說他是黑道分子。」

「對,他是跨區域暴力團體旗下旭仁會的成員。我們正在向組織犯罪對策部要求提供資料。」

「是在哪個階段得知死者是過去重大刑案的犯人的?」「立刻就查到了。但沒有在記者會上公布,所以今天的早報也沒登。」

「曝光只是時間問題。我們必須擬定公關策略。為什麼沒有立刻聯絡我?」

「我哪知道?」伊丹滿不在乎地說。「那是你們警察廳的問題吧?咱們在現場奔波,一得到訊息,立刻就報告給警察廳的刑事局了。刑事局沒有通知你,是你們內部的問題。」

確實,警察廳內部的上下傳達十分緊密,但同級單位間的訊息交流實在難說順暢。

這一點被警視廳的伊丹指出,格外教人氣惱。

「你去過現場了嗎?」

「去過了。重要案件一定到場指揮,是我的原則。」

「刑事部長坐鎮現場,只會讓調查員綁手綁腳吧?」

「我不會影響他們。」

「聽好了,我們是高級主管,沒必要每個案子都親臨現場。我們必須守在資訊匯集的適當場所,站在全面的視野下達指令。要是待在現場,到處都是未經確認的資訊,只會徒增混亂不是嗎?」

「你太不了解現場了。你聽著,現場之所以混亂,就是因為沒有人在場做出適當的指示。」

「你說我不了解現場?我也接受過跟你一樣的研習,待過各地方警察署,千辛萬苦才熬回來這裡的。」

「我現在還在現場。」

聽到這句話,龍崎一陣飄飄然。

沒錯。這傢伙還在現場。雖說是指揮官,但只不過是警視廳這個地方警察的幹部。而我,我身在國家警察中樞的長官官房單位。也許這就是東大與私大畢業的差別。

龍崎不打算在此繼續跟伊丹爭論警察幹部應有的行為。他回到正題。

「沒在記者會上說出死者的身分,以你而言滿謹慎的。」

「聽起來怎麼不像稱讚?」

「不過各家媒體應該都已經查到了。一定會在傍晚的後續報導中揭露。」

「你壓下來就行了。」

「少扯了。要是希望我協助,就應該在案發當下立刻通知我。」

「我說了,我早就規規矩矩地報告給警察廳的刑事局了。我沒有義務向你本人報告。你沒有接到消息,是你們警察廳內部的問題……我說你啊,是不是人緣很差?」

最後一句話狠狠地戳進胸口。龍崎感覺舊傷被挖開了。

這應該只是玩笑話,但伊丹沒發現這句話刺傷了對方。

這傢伙從以前就是這樣。

只要一談到私事,伊丹就容易占上風。

伊丹從不在乎小細節,或許因此才無法體恤對方細微的感受。龍崎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先暫時不要公開死者是過去重大刑案兇手這件事。他已經服刑完畢,回歸社會了。這是個人隱私。」

「回歸社會……?」伊丹說。「他是混道上的吔?」

「這跟他從事什麼工作無關。他已經服完刑了。問題是這次的命案和過去的案子是否有關。這部分查得怎麼樣?」

伊丹聳聳肩。

「轄區警署說應該是黑道火併,正在調查是否和敵對幫派之間有衝突。」

「他是被槍殺的吧?」

「對。」

「凶器哪來的?」

「喂,偵辦才剛開始吔?槍枝的來源也還在調查中。我們正在朝黑道和外國人犯罪調查。」

「確定跟過去的案子無關吧?」

「目前看不出關聯。」

「對現場下達封口令,要他們不許洩漏死者的隱私。應該已經有媒體察覺了,這部分我們會設法處理。」

「早晚要洩漏的啦。」

「我已經受夠現場的大嘴巴了。所以才要你下封口令。」

「我會努力。」

伊丹站了起來。

「會設立搜查本部嗎?」

「不。」伊丹說。「如果確定是黑道火併,就不需要搜查本部。我想交給組織犯罪對策部處理。」

「好。」

龍崎應道,於是伊丹起身往門口離去。

「偶爾也一起喝一杯吧?」

「免談。」

龍崎是認真的,伊丹卻大笑著離開會議室。

好半晌之間,龍崎瞪著伊丹離開的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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