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開始潛入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這棟建築前。沿著石造階梯走上兩階,就能看見鑲著彩繪玻璃的玄關門。門上用釘子釘著一塊刻有「聽雪館」字樣的木製招牌。大概是這間山中小屋的名字吧,招牌斑駁的樣子讓人感受到它的歷史。
「問題是,要怎麼進去啊。」
建築物的窗戶上覆滿水滴,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況。我東張西望,但映入眼簾的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就只有飄落的雪花而已。四周靜悄悄的,完全沒有人煙。
「看來旅客還沒到啊。」
根據虹子小姐給的情報,今晚會有一群被選中的人在此齊聚,他們會在這裡見到「想見的人」。我把頭湊到門邊仔細聆聽。大家都知道,我們貓咪的聽力很好,這也是我能勝任這項任務的本事。
沙沙、沙沙、沙沙──
從屋內傳來這樣的聲響。
沙沙、沙沙、沙沙──
原來如此。很好。我點了點頭。聽起來像是正在用掃帚打掃。真是太好了,如果對方用吸塵器清掃就糟了,我最討厭那傢伙發出的聲音。以前在小滿家裡,只要吸塵器一出動,我立刻就會跳到冰箱上避難。
「哎呀,風太,你怕吸塵器啊?」
媽媽總是笑著調侃我。但我才不是害怕,只是那聲音實在太吵了而已。才沒有怕,沒錯,我怎麼可能怕,哼哼。
不過,現在可不是自己逞強空喊口號的時候。因為剛才還能看見黑色石板路的台階,轉眼間就積起雪。再不想辦法進去,雪會越下越大。
門中央裝著一個金屬門環,上面還有雪花形狀的裝飾。我試著跳起來碰它,雖然摸得到,卻沒辦法動它。沒辦法,我只好伸出爪子,開始抓門。咔、咔用力抓出大大的聲響後,大門喀嚓一聲打開了。
「人還沒來吧?」
門後探出一個女孩子的臉,嚇得我心臟漏跳一拍。當然,我不是害怕。只是有點焦慮而已。
那個女孩看起來大概和小滿差不多年紀,也許還更年輕。小巧的臉蛋上,一雙圓圓的眼睛眨呀眨。寬鬆的牛仔褲配上柔軟的象牙白高領毛衣,看起來就很溫暖。她確認外面沒有人後,打算把門關上,我把握機會敏捷地溜進門縫。
屋裡暖洋洋的,眼前的壁爐裡燃燒著柴火。在寒風中待了太久,整個身子早已寒透。我一時忘了自己的任務,不自覺地踱步到壁爐前,還直接在那裡躺下來。
「哎呀!」
原本打算悄悄潛入不被人發現的,結果還沒回過神就整個鬆懈下來,已經太遲了。穿著柔軟毛衣的女孩,好奇地低頭看著我。
「唉。」
不知道是嚇到還是傻眼,她簡短地喃喃自語後接著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這種天氣嘛。」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叨念著「希望來的客人裡不要有人對貓過敏」後,輕輕地撫摸了我的頭。真識相,這孩子不錯嘛。我用呼嚕呼嚕的聲音當作回禮,結果被誤會──
「哎呀,好可憐,是餓了吧?」
她說完後,拿了牛奶給我。雖然看起來像是我在討吃的,不過這份好意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吧。我一邊舔著牛奶,一邊觀察屋內。
從玄關門進來後立刻映入眼簾的,是個挑高的大廳。左側擺著皮革沙發和低矮的茶几,沙發上堆滿動物花紋的毛毯和刺繡靠墊,看起來非常適合睡覺。呃,是「休息」才對。
而在玄關右側,擺著一張大木桌和幾張椅子,大概是給旅客用餐的空間吧。
沿著牆邊,有一排矮書架,擺著各種厚薄不一的書。旅客們應該可以自由取閱,也許有些是之前住過的客人留下來的書。這個應該叫做「捐贈」?我一邊回想過去學到的知識,一邊繼續觀察。
暖爐旁擺著一盆成人身高高的龍血樹,再過去就是廚房了。為了避免身體僵硬,我躺下來,拱起背伸展全身。抬頭一看,就能瞥見廚房裡的情況。雖然裡頭擺滿了商用不鏽鋼設備,但也許是因為長年使用的廚具,或是水槽周圍白色瓷磚上,有鈷藍色的小花紋,讓整個空間帶著一種悠閒的氛圍。
剛才那個女孩沒有再看我一眼,繼續做打掃的工作。如果她還是學生,大概是利用寒假期間來這裡打工吧,也許是服務生之類的職位。雖然旅客還沒來,但旅館的主人到哪去了呢?或許裡面有工作人員休息室吧。等到身體終於暖過來後,我準備離開大廳,開始探索這棟建築。在離開之前,我瞥向壁爐,壁爐上擺著五個陶瓷小人偶,牆上掛著一個空空如也的鏡框,裡面只嵌著玻璃。
大廳的盡頭連接著走廊,走廊兩旁是浴室和廁所。在出口處的架子上,除了還在服役中的舊式深咖啡色電話,還擺著一台看似古董的打字機。旁邊還貼了手寫的「歡迎自由使用」小紙條,但我想這年代應該不會有人真的會用這種古董吧。
「不知道二樓是什麼樣子?」
當我踏上那黑亮的樓梯時,每走一步都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我在走廊來回巡視了幾次,掌握了二樓的格局。
走廊右側有三扇門,左側也有三扇門,總共六扇門。每扇木門上都雕刻著藤蔓圖案,顯得相當厚重。門的中央偏上的位置,貼著黃銅製的房門牌。
右側從前到後分別是【霙】、【雪】、【時雨】,左側是【霰】、【霜】,左側最裡面的房間叫做【聽雪間】。雖然有些字我不太會讀,但能感覺出來,這些名字應該都是跟冬天的天氣有關。
這其中應該有一間是旅館主人的房間吧,但不管我怎麼豎起自豪的鬍鬚、屏氣凝神,都沒有發現人的動靜。
「館主大概也出門了吧?」
我抽動鼻子,往走廊深處再走一次,這時注意到貼著【聽雪間】門牌的那扇門,透出微弱的光。門微微開著,我小心翼翼地用前爪撥開門縫,鑽進房裡。房間已經打掃得一塵不染,地板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我抬起頭,不禁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就這樣一段時間都移不開步伐。
「哇── 」
正面與右側有大片窗戶,窗外是一片潔白的雪景。從天花板延伸到地板的大片玻璃包圍,彷彿站在大地中央,聆聽靜靜落下的雪聲。彷彿置身於夢中,讓我雀躍不已。
── 真想哪天帶小滿一起來看看啊。
等這次任務完成後,拿報酬實現這個願望也不錯。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沉浸在這個空間裡。

旅客抵達

「哎呀,沒想到雪會下成這樣啊。」
身形瘦高的男人,一邊把頭上的積雪拍落,一邊推開「聽雪館」的大門。看起來是個健談、親切的人。
「您是自己開車來的嗎?」
剛付完車資、從計程車副駕下來的中年女子望向停在停車場的車子,隨口搭話。她戴著一頂很有個性的針織帽,身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氛圍。
「是啊。雖然我自認對雪地駕駛挺有經驗的,但雪一大能見度就變得很差呢。」
開自家車的男人很熟絡地回答,感覺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見面。比中年女子稍微慢一步,一個貌似同年的男人從計程車後座探出頭,抬頭看了看天空──
「這下是貨真價實的白色聖誕節耶。」
他笑了笑。從手腕上那只高級手錶,以及那股從容自信的氣場來看,應該是個幹練的生意人。
計程車司機縮著脖子,像是要避開飄雪似地快步從後車廂搬行李出來。那對中年夫妻各自提起行李,加快腳步往館內走去。
「歡迎光臨。」
早已把打掃工作收尾的女服務生笑著迎接他們。先抵達的兩位女性旅客也出現在玄關旁,微笑著點頭示意。
「哎呀,妳們兩位是怎麼過來的呀?」
高個子的男人才剛脫下羽絨外套,就往壁爐前走去,把手伸到火焰前暖暖手。緊接著,夫妻倆也一邊吐著白霧,一邊跟進館內。
「我們啊,剛好搭了同一班電車呢。」
「就是說啊。」先到的兩位女性互相看了眼,面容立體、有一頭淡淡棕色大波浪頭髮的那位女士,用沉穩的聲音輕輕開口,對著比她年輕一些的另一位女子說:
「在車站前看我攤開地圖,她就來搭話,後來我們就一起行動了。」
年輕一些的那位女士看起來很文靜,但銳利的眼神讓人覺得她內心肯定很堅強。她把直順的黑髮綁成了馬尾。
等她們回到沙發坐下後,原本站在一旁把玩著車鑰匙的男人,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
「我這麼問可能有點失禮,請問您是女演員蘆原琴美小姐嗎?」
「啊……是的。」
那位五官深邃的女人微微低下頭回應。房內其他人不由得發出驚嘆聲。同行的黑髮女子看起來早就知道似的,只是淡淡瞄了她一眼,視線便又落回自己膝蓋上。
「這個嘛,自我介紹就留到待會兒再慢慢說,大家先坐下來喝杯咖啡如何?」
女服務生俐落地動作著,指引眾人到沙發區坐下。
「啊,還沒辦理入住手續呢。剛才一時太興奮了,還是先冷靜一下再來吧。」
那名男性邊用車鑰匙抓抓頭,邊坐在沙發上。拿到住宿文件時,那對中年夫妻的妻子忽然說:
「啊,這裡有貓咪耶。」
我一直在仔細觀察客人進出,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和他們的對話,不過在客人眼裡,我可能只是窩在房間角落的小貓咪吧。如果真的是這樣,我還真有點不服氣,但在這種時候還是裝乖比較好,因為──
「應該是迷路了,剛剛溜進來的。但這種天氣要把牠趕出去,實在也於心不忍……」
數著文件的女服務生,用可憐又無奈的語氣這樣說。接著,她微微皺眉,雙手合十。
「如果有人對貓咪過敏的話,我會馬上把牠隔離起來。」
我心裡暗暗祈禱:拜託,可別有人討厭貓啊。或許大家有接收到我的願望,在場的每個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我們其實也很想養貓啦,只是大樓不能養寵物,真的很可惜。」
夫妻倆點頭說著──
「我老家那裡倒是有五隻貓喔。可能是住得舒服吧,流浪貓都自己跑來定居了。」
高個子的男人笑著靠近我,看得出來他很久沒摸貓,滿臉期待。真是一群好人啊。我不小心放鬆蜷縮的身體,喉嚨止不住地發出咕嚕聲,舒服得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困擾。更棒的是──
「說起來,我好像還有準備貓罐頭要帶回老家當伴手禮。」
他說著便拿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走出門外。回來之後,他在玄關拍落身上的雪──
「等會兒可以把這個給那孩子吃嗎?」
他把貓罐頭交到女服務生手上。
為了不讓他們看見我快要笑翻的表情,我故意擺出一副傲嬌的樣子。
── 真好啊。
這裡溫暖又充滿幸福氣息,真想一直待在這裡,但可惜,我不能賴著不走。得趕緊把工作辦完回去,要不然虹子小姐可是會生氣地說「到底要打混多久」。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呢。」
擔心地這麼說的是那位黑髮女子。她看著高個男子剛剛進出的玄關方向。
「預報不是說只會飄點小雪而已嗎?」
女服務生微微皺起眉頭──
「外面下著暴風雪,屋內卻暖呼呼的,這種時候不是最幸福了嗎?」
中年夫婦的妻子笑容滿面地說著。或許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在場的每個人都稍微鬆了一口氣。當然,我也非常同意她的看法,還開心地用力甩了甩尾巴。

看來大廳的客人要開始自我介紹了。
那麼,就趁這個機會簡單介紹一下我自己吧。當然,在館裡的這些傢伙們是聽不見的,不過就別在意這種小事,讓我繼續說下去吧。
我是隻棕色和白色條紋的貓。說虎斑貓,你應該就能明白了吧。我在藍之國做傳話貓的工作,這件事之前應該已經跟你們提過了。
傳話貓的任務就是讓想見面的人見到彼此,但「如何讓他們相見」的具體做法,大致是這樣的。我們的工作會依照〈現在,你想見誰?問卷調查〉上所寫的內容來進行。首先要去尋找那位「想見的人」。
我們得先知道,希望「見面」的人,也就是寫下問卷明信片的委託人,想和對方說什麼話。這些想說的話語之魂,會被我儲存在尾巴裡。最後,再用充滿靈魂的尾巴,去碰觸到適合擔任「傳話角色」的人身上。如此一來,靈魂就會轉移過去── 不過這一步可是需要熟練技巧的重要關鍵。老實說,我也曾經有幾次差點搞砸。當然,能成功度過這些試煉,才能算是個老手啊。
只要順利讓靈魂附在傳話者身上,那事情就搞定了。接下來,傳話者會將要傳遞的話傳達給想見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讓對方收到想見之人的思念,而不是讓人實際碰面。
虹子小姐經常這樣說:
「風太,要發揮想像力喔。這份工作最需要的就是想像力。」
沒錯。委託人真正渴望的是什麼樣的話語?該如何傳達才能抵達對方的心?
必須用盡想像力,才能完成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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