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住宅區的單間公寓村，路很難找，外牆用瓷磚或復古磚砌起的五層建築，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這裡和那裡差不多，每條巷子也都大同小異。巷子裡停滿了車，這些車的一生，比起馳騁在路上，更多時間只是停靠在路邊，它們只有在週末時才會被發動一下，但也只是開進大型超市的停車場罷了。
電話裡的女生要我看到便利商店後轉彎，可一條巷子裡就有兩家便利商店，同公司的便利商店外觀又都一樣，我也搞不清楚眼前的這家便利商店是剛才經過的那一家，還是另外一家了。如果不是「螞蟻商會」或「皇家髮廊」這種有個性的店名，而是像CU 或者GS25* 這一類店名，對找路完全沒有任何幫助。
不只是便利商店，近來不管哪個城市、哪條街道，都是同一家麵包店和馬鈴薯豬骨湯店，巴黎貝甜（Paris Baguette）隔壁是飯捲天國，轉個角就是CU 便利商店，商街一角也都是同一家洗衣連鎖店。
《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裡強盜在阿里巴巴的家門上作出記號，卻被婢女瑪姬娜發現，於是她在其他人家的大門上也作出了相同的記號，這才倖免逃過一劫。人們覺得只有跟別人變得一樣才安全，連鎖店變成了街道的風景，走在一樣的街道上的人們，以流行之名穿著一樣的衣服、化著一樣的妝，我們總是努力地想變得一樣，難道是因為活著太危險了嗎？阿里巴巴，引人注意會有危險！
* 註：CU、GS25 ：韓國兩家最大的連鎖便利商店。
我在同一個地方已經繞了二十分鐘，有一種傳統觀念是「基本上男生比女生會認路」。
都說不是「全部」，而是「基本上」了，但我卻總是因為這種「基本上」的說法遭人白眼。
事實上，「基本上」是個非常不負責任的用詞，有些人想發表什麼看法，卻又擔心會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見時，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才會使用「基本上」。雖然這種表達帶有「我什麼時候說所有人了？」的意思，但深意卻是想說「這個嘛，我覺得是所有人，如果你不是，那你就是另類囉！」被說成是另類，我也無話可說。
走過各種豪華住宅和別墅公寓以後，我終於看到了那棟紅色窗框的東方式別墅公寓，此時我已經疲憊不堪了。我要找的那戶人家住在公寓的最頂樓，可公寓裡卻沒有電梯，「唉！隨便了。」我點了點頭，嘆了口氣。事情要是一開始就不順利的話，就會一直不順到最後，覺得倒楣的時候，簡直就是禍不單行，所以最好事先在心裡做好準備。
陰雨連綿的時候，事情都會在很遠的地方等著我，所以我會在去的路上做好心理準備，想著等下肯定會被泥水濺到一兩次，這樣做好心理準備的話，也就無所謂了。事實上，如果真的被泥水濺到，我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果沒有，又會覺得還滿走運的。
我走上樓梯，每層都有狗在叫，我剛走上二樓的平臺，就聽到小狗歇斯底里的叫聲。我故意走到門口，跺腳經過，感覺那隻發狂吼叫的小狗被主人打了一巴掌。經過三樓時，一隻幼犬抓著玄關的門，汪汪叫了幾聲；在四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抵達目的地五樓後，我先喘了口氣。剛爬上樓梯，我就開始擔心下樓的事了，上樓倒沒什麼，但等等下樓時膝蓋肯定會吃不消的。
我剛按下門鈴，便聽到像是從旁邊傳來的高喊聲。
「門開著呢！」
總體上來看，這棟建築存在著隔音問題，站在外面就可以清楚地聽到屋子裡的聲音，看來每層樓的狗和孩子發脾氣，也是因為經過的人的腳步聲聽得太清楚了。
我打開門走進去，一個女生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穿著可以稱之為大韓民國女生家居服的緊身褲，披著柔軟拉長的針織開衫外套。電話裡聽著聲音，我還以為她是二十幾歲的女生，可現在一看，少說也有三十五歲了，看來她也是那種拿起電話就會裝可愛的人。
「你是跑腿公司派來的吧？」
女生打量著我問道。我穿著公司的制服，雖說是制服，其實就是一件背心，胸口上寫著粗大的英文「GOOD HELP」。一件背心雖然不能證明身分，但至少提供了線索，作為制服，它已經充分發揮作用。我非常討厭這件背心的設計，它是一件縫了很多口袋的灰色背心，如果是擁有正常時尚品味的二十幾歲男生，肯定都會討厭這種顏色和設計。只有那些不在乎穿起來美醜，只追求實用性的職業類型，才會選擇這種背心，比如送快遞的大叔、凌晨市場的拍賣商人、搬家公司和跑腿公司的員工。
我既討厭這種充分發揮出實用性的背心，也很討厭我們公司被叫做跑腿公司，因為提到跑腿公司會讓人聯想起跟踪在外偷吃的丈夫、幫人討錢或是替人消災的小混混的事業。事實上，到目前為止，跑腿公司都是幹這些的，但我所屬的公司不做這些差事，我們公司只提供跑腿幫忙的服務，而且幫的都是些瑣碎的小忙。
近來，這種幫忙的跑腿公司正如雨後春筍一樣湧現出來，其中我們公司的規模、創建年分以及收益額都還算不錯的。
「我是GOOD HELP 公司派來的員工，我叫李元永。」
原本自我介紹時需要出示身分證，但我嫌麻煩，所以省略了這項步驟。要求看證件的客人也不多，說「不多」的理由是，不是所有人都會要求看，有的人會掛著門鏈打開一條門縫要求先查看身分證。當然，即使遇到這種情況，我也不會覺得心裡難受，我反倒會為那種門鈴響了就去開門的人感到擔心，因為那種不拘小節的疏忽，往往會令人縮短壽命。像這個女生，得知有人會登門，乾脆直接敞開大門的情況，是最讓人覺得荒唐的。
「知道請你來幫我做什麼嗎？」
「當然。」
女生正要朝屋裡走去，突然又轉過身，輕輕把頭側向左側說道：「你稍稍遲到了吧？」
「是啊！找到這裡花了些時間。」
女生愣了一下，然後故意裝出很可愛的表情，睜大眼睛看著我。
「哦？就只是這樣嘛？」
「嗯？」
「你至少應該說句對不起吧！」
我心想「不要慌」，但身體卻與意志無關地慌張了起來。我感到臉頰泛紅，我討厭自己這樣，因為泛紅的臉頰會暴露感情。如果不想笑，只要下定決心是可以忍住的；不想哭，強忍著也可以不流淚。但臉頰泛紅這件事，則由不得我控制，雖然臉是我的，但它卻不受我掌控。臉頰泛紅，暴露出了我的不安與難為情，這讓我覺得很丟人。
年紀大的女生喜歡看年輕的男生臉紅的樣子，她們認為年輕的男生會在自己面前害羞，進而享受這件事，所以她們不肯放過對方任何的失誤。正因如此，她們給人留下了敏感、執拗的印象，與此同時，她們享有著購買服務的消費者地位。女生看到我臉紅了，便露出了無比滿足的微笑，看她這種表情，我猜想她應該接近四十歲了吧！
「吼！開玩笑的，沒事啦！」
女生轉身走向廚房，她的長髮垂在背後。打開冰箱時，她回頭瞟了我一眼，跟著轉過頭來，露出一絲笑容。我猜，她是在心裡想「派來的年輕人還不錯」，我還沒開始工作就覺得累了。
「喝點什麼嗎？」
「不了，沒關係。聽說妳胳膊不方便。」
「是啊！」
女生一臉發牢騷的表情站在那裡看著我，她稍稍抬了下兩隻胳膊，抬到度角左右的時候，她皺起了眉頭。
「只抬到這裡就很痛了呢！」
「啊！原來是這樣。」
我附和著她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總不能對她說，這都是妳自找的吧？
聽說這個女生做了隆胸手術。大多數的女生都會在胸罩裡加胸墊，一小部分的女生才會在乳房裡植入鹽水袋，這個女生歸屬在那一小部分人裡，所以她才會胳膊痛。人的身體十分奧妙，一個部位疼痛便會牽連到看似與其無關的部位出現問題。傷到一條腿時，因姿勢不對腰也會跟著痛；傷到肋骨時，明明肺部沒有受損，但受傷的肋骨動一下也會導致呼吸困難。
今天我又了解到一個新知識──隆胸手術後胳膊會痛。
準確的講，她不是胳膊痛，而是不能任意的使用胳膊。抬起胳膊時，肩膀自然也會向上，這樣會拉扯到腋下，此時便會牽引到胸肌，所以手術部位便會感受到疼痛。雖然日常生活並無大礙，但還是會遇到不抬胳膊就做不了的事情。
「我不能洗頭，你過來幫我好嗎？」
這就是女生要求的服務內容，頭長在肩膀以上，不抬胳膊自然沒辦法洗頭了。
「那邊是浴室嗎？」
因為這裡是套房，只有那一處是有門的地方。
「是的，稍等一下喔，我去換件方便一點的衣服。」
女生把身上的針織開衫外套脫了下來，脫衣服的時候，因為胳膊不方便，她抓著衣角，以向下甩的方式才脫了下來。就在我遲疑要不要幫她一把的時候，衣服已經被她脫下來了。
除了客人要求的事情之外，最好行動謹慎。女生在針織衫裡穿了一件小可愛背心，我看到她那豐滿堅挺的胸部時，心想──假的！
女生先走進浴室，只見裡面到處都是用過的濕毛巾，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洗臉檯上的隔板堆滿了護髮用品，我真懷疑這些東西她都有在使用嗎？我撿起洗臉盆，倒扣過來緊貼著浴缸擺在地上。我打算讓她坐在洗臉盆上背靠浴缸，好把頭髮放進浴缸裡面，就像在髮廊洗頭一樣。這種面朝上躺下的方法才最方便。站在洗頭人的立場來看，這個姿勢不但脖子不會痛，更不會弄濕衣服，這是我五年來像木乃伊一樣躺在醫院裡領悟出的上百個事實中的一個。我把毛巾對摺搭在浴缸邊上，這麼做可以防止脖子向後摺，萬一水流到脖子也不會流到後背。
女生穿著從外觀上看起來更接近是內衣的小可愛背心和緊身褲，她看到我做的準備工作，十分滿意。
「你洗過很多次頭？」
「沒有很多次啦！」
女生還沒等我叫她，就坐到洗臉盆上把脖子搭在浴缸邊了。雖然她已經有些年紀了，但脖子上還看不到皺紋，頸部的線條也很美，脖子連接肩膀的線條也無可挑剔，或許是因為豐滿的胸部，才讓其他線條看上去更顯完美。
女生背靠後躺在那裡，但胸部還是很堅挺，我看在眼裡不禁再次發出感嘆。但總不能一直感嘆不做事，我督促自己開工啦！我把毛巾輕輕地蓋在她那對如同擺在中秋祭祖餐桌上的水梨一樣又大又豐滿的胸部上，原本閉著眼睛的女生睜開眼睛笑了出來。我只是不想讓水濺到她的衣服上罷了，但看來她是覺得我在注意她的胸部。也是啦！她剛手術完沒多久，早晚想著的肯定只有自己的胸部而已，就像穿著新的運動鞋出門時，總覺得大家都在看自己的新鞋一樣。
我用蓮蓬頭慢慢弄濕她的頭髮，然後擠出洗髮精在她的頭髮上揉出泡沫。為了營造親切、自然的氛圍，同時也為了提高她對服務的滿意分數，我先開口說道：
「這裡養狗的人家還真多。」
「是啊！每次上樓都吵死了。唉！真不知道養狗要幹嘛！我受不了狗毛，也討厭狗的味道，更不要說是狗叫了。」
「這棟樓的隔音感覺不是很好。」
「是啊！連隔壁洗澡的聲音都能聽見，夜裡還能聽見廁所的沖水聲。我這兒是樓頂倒還好，樓下那些人因為層間噪音，沒少發生過爭吵呢！」
「爭吵已經是萬幸了，很多殺人案都是因為層間噪音呢！」
女生大吃一驚，她瞪大了原本閉著的眼睛。
「殺人案？」
「嗯！新聞上看到的。」
女生的反應害我也嚇了一跳，她又閉上了眼睛，真是個反應誇張的女生。她肯定是看了那種教人談戀愛的書，以為男生喜歡有反應的女生，還照著做了。
現在，因為層間噪音引發的殺人案已經不算什麼驚人的新聞，殺人本身已經不令人吃驚了。又或者說層間噪音這種理由太過平常，現在的人不單因為金錢、劈腿或是怨恨去殺人，甚至是因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不爽、支持的政黨不同、下棋時沒有讓一步棋子而殺人。跟這些理由相比，噪音算是很合理的殺人理由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像不應該提殺人案的。
用了洗髮精以後，我還幫她用了護髮霜。我用毛巾幫她擦乾頭髮上的水，女生露出舒服的表情說：
「你會幫我吹頭髮吧？」
「吹頭髮？我吹不好欸。」
「沒事啦！我今天不出門，只要幫我吹乾就可以。」
女生坐在化妝檯的鏡子前，我拿著吹風機走到她身後。每次看到吹風機，我都覺得它像一把槍，美髮師用的那種大型金屬吹風機，因為重量感更像是武器一樣。打開電源，準備發射⋯⋯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了。女生的頭髮被吹風機的熱風吹得飄動起來，我把她的頭髮撩到前面，好幫她吹乾頭皮。終於，我看到了她的背，剛剛被長髮遮擋著的背。
其實，剛才我一直在迴避不去看她的背。不管看到誰的背，我都會立刻轉移視線，這已經成了我的習慣。走在路上時，我怕看到前面人的背，所以總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走路。坐在我面前聊天的人，站起來要轉身時，我也會及時扭轉開視線。但像現在這樣，站在女生背後幫她吹頭髮，怎麼可能不看她的背呢？無所謂了，看都看了。
住宅區的單間公寓村，路很難找，外牆用瓷磚或復古磚砌起的五層建築，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這裡和那裡差不多，每條巷子也都大同小異。巷子裡停滿了車，這些車的一生，比起馳騁在路上，更多時間只是停靠在路邊，它們只有在週末時才會被發動一下，但也只是開進大型超市的停車場罷了。
電話裡的女生要我看到便利商店後轉彎，可一條巷子裡就有兩家便利商店，同公司的便利商店外觀又都一樣，我也搞不清楚眼前的這家便利商店是剛才經過的那一家，還是另外一家了。如果不是「螞蟻商會」或「皇家髮廊」這種有個性的店名，而是像CU 或者GS25* 這一類店名，對找路完全沒有任何幫助。
不只是便利商店，近來不管哪個城市、哪條街道，都是同一家麵包店和馬鈴薯豬骨湯店，巴黎貝甜（Paris Baguette）隔壁是飯捲天國，轉個角就是CU 便利商店，商街一角也都是同一家洗衣連鎖店。
《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裡強盜在阿里巴巴的家門上作出記號，卻被婢女瑪姬娜發現，於是她在其他人家的大門上也作出了相同的記號，這才倖免逃過一劫。人們覺得只有跟別人變得一樣才安全，連鎖店變成了街道的風景，走在一樣的街道上的人們，以流行之名穿著一樣的衣服、化著一樣的妝，我們總是努力地想變得一樣，難道是因為活著太危險了嗎？阿里巴巴，引人注意會有危險！
* 註：CU、GS25 ：韓國兩家最大的連鎖便利商店。
我在同一個地方已經繞了二十分鐘，有一種傳統觀念是「基本上男生比女生會認路」。
都說不是「全部」，而是「基本上」了，但我卻總是因為這種「基本上」的說法遭人白眼。
事實上，「基本上」是個非常不負責任的用詞，有些人想發表什麼看法，卻又擔心會有人提出相反的意見時，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才會使用「基本上」。雖然這種表達帶有「我什麼時候說所有人了？」的意思，但深意卻是想說「這個嘛，我覺得是所有人，如果你不是，那你就是另類囉！」被說成是另類，我也無話可說。
走過各種豪華住宅和別墅公寓以後，我終於看到了那棟紅色窗框的東方式別墅公寓，此時我已經疲憊不堪了。我要找的那戶人家住在公寓的最頂樓，可公寓裡卻沒有電梯，「唉！隨便了。」我點了點頭，嘆了口氣。事情要是一開始就不順利的話，就會一直不順到最後，覺得倒楣的時候，簡直就是禍不單行，所以最好事先在心裡做好準備。
陰雨連綿的時候，事情都會在很遠的地方等著我，所以我會在去的路上做好心理準備，想著等下肯定會被泥水濺到一兩次，這樣做好心理準備的話，也就無所謂了。事實上，如果真的被泥水濺到，我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果沒有，又會覺得還滿走運的。
我走上樓梯，每層都有狗在叫，我剛走上二樓的平臺，就聽到小狗歇斯底里的叫聲。我故意走到門口，跺腳經過，感覺那隻發狂吼叫的小狗被主人打了一巴掌。經過三樓時，一隻幼犬抓著玄關的門，汪汪叫了幾聲；在四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抵達目的地五樓後，我先喘了口氣。剛爬上樓梯，我就開始擔心下樓的事了，上樓倒沒什麼，但等等下樓時膝蓋肯定會吃不消的。
我剛按下門鈴，便聽到像是從旁邊傳來的高喊聲。
「門開著呢！」
總體上來看，這棟建築存在著隔音問題，站在外面就可以清楚地聽到屋子裡的聲音，看來每層樓的狗和孩子發脾氣，也是因為經過的人的腳步聲聽得太清楚了。
我打開門走進去，一個女生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穿著可以稱之為大韓民國女生家居服的緊身褲，披著柔軟拉長的針織開衫外套。電話裡聽著聲音，我還以為她是二十幾歲的女生，可現在一看，少說也有三十五歲了，看來她也是那種拿起電話就會裝可愛的人。
「你是跑腿公司派來的吧？」
女生打量著我問道。我穿著公司的制服，雖說是制服，其實就是一件背心，胸口上寫著粗大的英文「GOOD HELP」。一件背心雖然不能證明身分，但至少提供了線索，作為制服，它已經充分發揮作用。我非常討厭這件背心的設計，它是一件縫了很多口袋的灰色背心，如果是擁有正常時尚品味的二十幾歲男生，肯定都會討厭這種顏色和設計。只有那些不在乎穿起來美醜，只追求實用性的職業類型，才會選擇這種背心，比如送快遞的大叔、凌晨市場的拍賣商人、搬家公司和跑腿公司的員工。
我既討厭這種充分發揮出實用性的背心，也很討厭我們公司被叫做跑腿公司，因為提到跑腿公司會讓人聯想起跟踪在外偷吃的丈夫、幫人討錢或是替人消災的小混混的事業。事實上，到目前為止，跑腿公司都是幹這些的，但我所屬的公司不做這些差事，我們公司只提供跑腿幫忙的服務，而且幫的都是些瑣碎的小忙。
近來，這種幫忙的跑腿公司正如雨後春筍一樣湧現出來，其中我們公司的規模、創建年分以及收益額都還算不錯的。
「我是GOOD HELP 公司派來的員工，我叫李元永。」
原本自我介紹時需要出示身分證，但我嫌麻煩，所以省略了這項步驟。要求看證件的客人也不多，說「不多」的理由是，不是所有人都會要求看，有的人會掛著門鏈打開一條門縫要求先查看身分證。當然，即使遇到這種情況，我也不會覺得心裡難受，我反倒會為那種門鈴響了就去開門的人感到擔心，因為那種不拘小節的疏忽，往往會令人縮短壽命。像這個女生，得知有人會登門，乾脆直接敞開大門的情況，是最讓人覺得荒唐的。
「知道請你來幫我做什麼嗎？」
「當然。」
女生正要朝屋裡走去，突然又轉過身，輕輕把頭側向左側說道：「你稍稍遲到了吧？」
「是啊！找到這裡花了些時間。」
女生愣了一下，然後故意裝出很可愛的表情，睜大眼睛看著我。
「哦？就只是這樣嘛？」
「嗯？」
「你至少應該說句對不起吧！」
我心想「不要慌」，但身體卻與意志無關地慌張了起來。我感到臉頰泛紅，我討厭自己這樣，因為泛紅的臉頰會暴露感情。如果不想笑，只要下定決心是可以忍住的；不想哭，強忍著也可以不流淚。但臉頰泛紅這件事，則由不得我控制，雖然臉是我的，但它卻不受我掌控。臉頰泛紅，暴露出了我的不安與難為情，這讓我覺得很丟人。
年紀大的女生喜歡看年輕的男生臉紅的樣子，她們認為年輕的男生會在自己面前害羞，進而享受這件事，所以她們不肯放過對方任何的失誤。正因如此，她們給人留下了敏感、執拗的印象，與此同時，她們享有著購買服務的消費者地位。女生看到我臉紅了，便露出了無比滿足的微笑，看她這種表情，我猜想她應該接近四十歲了吧！
「吼！開玩笑的，沒事啦！」
女生轉身走向廚房，她的長髮垂在背後。打開冰箱時，她回頭瞟了我一眼，跟著轉過頭來，露出一絲笑容。我猜，她是在心裡想「派來的年輕人還不錯」，我還沒開始工作就覺得累了。
「喝點什麼嗎？」
「不了，沒關係。聽說妳胳膊不方便。」
「是啊！」
女生一臉發牢騷的表情站在那裡看著我，她稍稍抬了下兩隻胳膊，抬到度角左右的時候，她皺起了眉頭。
「只抬到這裡就很痛了呢！」
「啊！原來是這樣。」
我附和著她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總不能對她說，這都是妳自找的吧？
聽說這個女生做了隆胸手術。大多數的女生都會在胸罩裡加胸墊，一小部分的女生才會在乳房裡植入鹽水袋，這個女生歸屬在那一小部分人裡，所以她才會胳膊痛。人的身體十分奧妙，一個部位疼痛便會牽連到看似與其無關的部位出現問題。傷到一條腿時，因姿勢不對腰也會跟著痛；傷到肋骨時，明明肺部沒有受損，但受傷的肋骨動一下也會導致呼吸困難。
今天我又了解到一個新知識──隆胸手術後胳膊會痛。
準確的講，她不是胳膊痛，而是不能任意的使用胳膊。抬起胳膊時，肩膀自然也會向上，這樣會拉扯到腋下，此時便會牽引到胸肌，所以手術部位便會感受到疼痛。雖然日常生活並無大礙，但還是會遇到不抬胳膊就做不了的事情。
「我不能洗頭，你過來幫我好嗎？」
這就是女生要求的服務內容，頭長在肩膀以上，不抬胳膊自然沒辦法洗頭了。
「那邊是浴室嗎？」
因為這裡是套房，只有那一處是有門的地方。
「是的，稍等一下喔，我去換件方便一點的衣服。」
女生把身上的針織開衫外套脫了下來，脫衣服的時候，因為胳膊不方便，她抓著衣角，以向下甩的方式才脫了下來。就在我遲疑要不要幫她一把的時候，衣服已經被她脫下來了。
除了客人要求的事情之外，最好行動謹慎。女生在針織衫裡穿了一件小可愛背心，我看到她那豐滿堅挺的胸部時，心想──假的！
女生先走進浴室，只見裡面到處都是用過的濕毛巾，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洗臉檯上的隔板堆滿了護髮用品，我真懷疑這些東西她都有在使用嗎？我撿起洗臉盆，倒扣過來緊貼著浴缸擺在地上。我打算讓她坐在洗臉盆上背靠浴缸，好把頭髮放進浴缸裡面，就像在髮廊洗頭一樣。這種面朝上躺下的方法才最方便。站在洗頭人的立場來看，這個姿勢不但脖子不會痛，更不會弄濕衣服，這是我五年來像木乃伊一樣躺在醫院裡領悟出的上百個事實中的一個。我把毛巾對摺搭在浴缸邊上，這麼做可以防止脖子向後摺，萬一水流到脖子也不會流到後背。
女生穿著從外觀上看起來更接近是內衣的小可愛背心和緊身褲，她看到我做的準備工作，十分滿意。
「你洗過很多次頭？」
「沒有很多次啦！」
女生還沒等我叫她，就坐到洗臉盆上把脖子搭在浴缸邊了。雖然她已經有些年紀了，但脖子上還看不到皺紋，頸部的線條也很美，脖子連接肩膀的線條也無可挑剔，或許是因為豐滿的胸部，才讓其他線條看上去更顯完美。
女生背靠後躺在那裡，但胸部還是很堅挺，我看在眼裡不禁再次發出感嘆。但總不能一直感嘆不做事，我督促自己開工啦！我把毛巾輕輕地蓋在她那對如同擺在中秋祭祖餐桌上的水梨一樣又大又豐滿的胸部上，原本閉著眼睛的女生睜開眼睛笑了出來。我只是不想讓水濺到她的衣服上罷了，但看來她是覺得我在注意她的胸部。也是啦！她剛手術完沒多久，早晚想著的肯定只有自己的胸部而已，就像穿著新的運動鞋出門時，總覺得大家都在看自己的新鞋一樣。
我用蓮蓬頭慢慢弄濕她的頭髮，然後擠出洗髮精在她的頭髮上揉出泡沫。為了營造親切、自然的氛圍，同時也為了提高她對服務的滿意分數，我先開口說道：
「這裡養狗的人家還真多。」
「是啊！每次上樓都吵死了。唉！真不知道養狗要幹嘛！我受不了狗毛，也討厭狗的味道，更不要說是狗叫了。」
「這棟樓的隔音感覺不是很好。」
「是啊！連隔壁洗澡的聲音都能聽見，夜裡還能聽見廁所的沖水聲。我這兒是樓頂倒還好，樓下那些人因為層間噪音，沒少發生過爭吵呢！」
「爭吵已經是萬幸了，很多殺人案都是因為層間噪音呢！」
女生大吃一驚，她瞪大了原本閉著的眼睛。
「殺人案？」
「嗯！新聞上看到的。」
女生的反應害我也嚇了一跳，她又閉上了眼睛，真是個反應誇張的女生。她肯定是看了那種教人談戀愛的書，以為男生喜歡有反應的女生，還照著做了。
現在，因為層間噪音引發的殺人案已經不算什麼驚人的新聞，殺人本身已經不令人吃驚了。又或者說層間噪音這種理由太過平常，現在的人不單因為金錢、劈腿或是怨恨去殺人，甚至是因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不爽、支持的政黨不同、下棋時沒有讓一步棋子而殺人。跟這些理由相比，噪音算是很合理的殺人理由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像不應該提殺人案的。
用了洗髮精以後，我還幫她用了護髮霜。我用毛巾幫她擦乾頭髮上的水，女生露出舒服的表情說：
「你會幫我吹頭髮吧？」
「吹頭髮？我吹不好欸。」
「沒事啦！我今天不出門，只要幫我吹乾就可以。」
女生坐在化妝檯的鏡子前，我拿著吹風機走到她身後。每次看到吹風機，我都覺得它像一把槍，美髮師用的那種大型金屬吹風機，因為重量感更像是武器一樣。打開電源，準備發射⋯⋯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了。女生的頭髮被吹風機的熱風吹得飄動起來，我把她的頭髮撩到前面，好幫她吹乾頭皮。終於，我看到了她的背，剛剛被長髮遮擋著的背。
其實，剛才我一直在迴避不去看她的背。不管看到誰的背，我都會立刻轉移視線，這已經成了我的習慣。走在路上時，我怕看到前面人的背，所以總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走路。坐在我面前聊天的人，站起來要轉身時，我也會及時扭轉開視線。但像現在這樣，站在女生背後幫她吹頭髮，怎麼可能不看她的背呢？無所謂了，看都看了。
